“呵呵，呵呵呵”
赵羽手中半拖着啤酒瓶子，斜倚在床边。脸庞微红，神情似呆若痴。这屋里空荡荡的，仅有木床一张，床上破了几个洞的席梦思垫子，却盖着胶单，赵羽就坐在胶单掀开的一角处。
这是赵羽的家，这也是赵羽考完研的第二个晚上。
时间回到前一天。
这是考试的第二天，上午高数，下午专业课普物。没错，赵羽是一名大四的学生，而且是一名学物理的学生。
赵羽在考完试后脑子便是一片迷茫的。因为他非常确定地知道自己考砸了，他也非常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干些什么。
再考？没脸。赵羽家里又不富裕，他又怎能厚着脸皮说，你们再供我复习一年？考上了，没钱也要供；考不上，说什么再复习！
工作？没能力。他上了十几年学，从六岁到二十三岁，就学会了学习、考试，学习、考试，能干什么工作？专门去给人当枪手？违法的事不可能。当老师？不愿意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育别人。那去洗碗、扫地、搬砖？那不用上学也能干，上了这十几年学是干什么！
再考不行，工作不行，赵羽真的困惑了，不知道自己下面的路该怎么走。
但他心中的迷茫与不安都埋在心里，并没有对任何人说，也不知道该对谁说，谁又会在意一个失意人的落寞？
考完试的那个晚上，赵羽和舍友们去餐馆聚了餐。考前小聚，考后大聚，这是惯例。虽然赵羽并没有心情去，但舍友们的兴致很高，赵羽不会因为自己，而扫别人的兴，那便去吧。
不管怎么说，试是考完了。问起考得怎样，赵羽只说差不多，看运气吧。坏事没必要宣传，好事也无需炫耀，这是赵羽一直奉行的准则。
聚餐无非吃、喝、闹。一群解放了的，年轻的，无畏的生命，肆无忌惮地调笑过去，意气风发地展望未来，指点江山，激扬脏话。调侃同伴，吐槽社会，幻想美好。这是聚餐的主旋律，赵羽也随之一起。
一顿饭闹闹腾腾地从七点，吃到了十一点。啤酒喝了两架半，扑克牌换了两副，纸巾更是不知用了几许。舍友们都喝得精神十足，神光满面，身子却软了半边，不听使唤。
赵羽也是如此。
聚罢，摆摆停停地回到宿舍，赵羽抹把脸躺在床上，合上眼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一团。放电影般，一会儿是大学的事，一会儿又是初中的事，一会儿却跳到没上学时的画面，记忆飞来飞去。不知为何，赵羽此时特别想要回家--不是他姑姑家，而是他的家。
是的，赵羽算是一个孤儿吧。
他从有记忆开始，便只知道爸爸，没见过妈妈。这本已是不幸，而赵羽的爸爸却在赵羽六年级时无故去世，更是令人唏嘘。
赵羽是住校的，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当他星期摸黑走到家时，家里黑漆漆一片。赵羽以为爸爸出门去了，掏出钥匙开了门，拉亮灯，开了电视看了会儿。有些饿，便去里屋要拿些饼干吃，却在屋里的床上看到了躺着的爸爸。
……
从此，赵羽便跟着姑姑，住在了姑姑家。姑姑家本就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赵羽的生活可以想象，寄人篱下，只能小心翼翼地接受关爱。
不过这还算是好的，总比孤儿要幸运多了。这是赵羽的幸运。学校又有两免一补政策，费用不高，赵羽的学业没有中断。这又是赵羽的幸运。成绩不错，一路升学顺利。这更是赵羽的幸运。
……
第二天一早，赵羽并没有受酒精影响，早早地就醒来了。
回家的念头更加强烈。
赵羽起来，洗把脸，装好钱包，随手背起干瘪的书包，朝迷糊中的舍友们叫了几声“我先回家了”。
在收到舍友们模糊的回应后，赵羽便出了宿舍，离了校园，上了公交，开始了回家的路。
好在赵羽是本省的，从学校出来，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到汽车站，便有回家的大巴可坐，倒没有外省人坐火车的诸多麻烦。这也是赵羽的幸运。
赵羽在大巴上望着窗外，看着向后飞奔的护栏、石壁，白得渗人，灰得烦闷，发呆了四个多小时。
终于大巴到了家里的县城。
下了车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赵羽没有一点饿意，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一家饭馆，点了份面，要了五瓶啤酒，坐下。
呆滞地吃了近一个小时，面没下去多少，酒也只喝了两瓶，就不是个吃饭的。剩下的三瓶酒，赵羽也没退，直接装在了包里。
回到汽车站，坐上回家的班车，晃晃悠悠地又是两个小时。原来坐车，赵羽还会看看风景，最喜欢的便是窗外偶尔闪过的美女倩影。但现在，赵羽却是头顶在前面的椅背上，怀抱着书包，早已生出了倦意。
下了车来，天已是擦黑，仅有朦朦的亮意，入眼尽是参差的黑影。赵羽家在一个小山沟里，大部分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没剩多少。
走了一路，赵羽倒也没碰到认识的人。说不上庆幸，也说不上失落，或许此刻的赵羽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也顾不上在乎这些，因为此刻，他只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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