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也是睡不着，她不知道王曼今天是怎么了，要知道她从来不在吴姨面前帮她的腔，即使不是她的错也不，至多是事后安慰她几句了事。今天是王曼的错，她至多是将错就错，但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她事后却说她拿鸡毛当令箭就该受批。王晨是王曼养大的，她最敬她，也和她最亲，由于她经常在外地上学的缘故姊妹两很少在一起，所以她从不给她脸色看，总是顺着她，让着她，她们是姐妹，似母女，胜朋友，总之她对她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王曼在她心中就是一块上好的翡翠，是不能有杂质的。上小学中学的时候老师老说你是王曼的妹妹，可不要令人失望，她可是我们学校的榜样，门门第一。当年她是以市里文科状元的身份考进省里的国家级名牌大学的，然后就在西安工作。父母出事后又是她担负起一大家子的重担，供弟弟妹妹们上学，只是实在没发子了，学习拔尖的二姐王晶辍学看家，她和老幺王昊则继续学业。现在她工作了，老幺也在西安上大学，二姐已嫁人了，是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王曼经常对她说对不起起二姐王晶，要她和老幺以后好好照顾她。所以王曼的形象在王晨心目中那是相当高大的，甚至可以和母亲齐肩。但是她在家乡上中学的时候却时常听到闲言碎语，说王曼在城里行为不端，卖色相，傍大款来养活他们一大家子。后来在北京又听西安同乡石媛说她心恨手辣害人性命，侵吞他人财产。在家乡她当时就骂得那些人狗血喷头，在北京她更是不能相信这些谣言中伤，石媛和她抢男朋友输了，就生出这样的是非来贬低她，言下之意是她有那么一个恶毒的姐姐，也一定不是好东西，要不是有人拦着，她肯定撕了她的嘴。不过骂归骂，打归打，她心里却是落了一个结，姐姐究竟做过那些事没有，特别是看见她一趟一趟地往南山公墓跑，她心纠紧了，这也是她向韩辉打听的初衷。她躺在床上算着，王曼大学的费用有父母在，她还代家教，应该能应付。父母罹难时她正在实习期，一个月一千钱多块能生活，后来做了编辑工资加稿费应该够养活自己和她与老幺的生活费，学费是学校全免了的。不过，她再算算，应该还是紧张，否则她绝对不会让二姐辍学的。至于她现在的成就韩辉不是说了吗，她做了杂志社的编辑，她那么优秀，哪能没有机会出头呢！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她就是她的好姐姐，更是可敬可叹的姐娘。
至于吴姨她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觉着她就是王曼分的身，上帝的左手。王曼对弟弟妹妹越痛爱越纵容，她就越苛责越严厉，什么几点回来呀，整理房间呀，清洗衣物呀，静声吃饭呀，不许打闹呀，不许抽烟喝酒呀，不许把同学朋友领回家呀，等等等等，不遵循她就给脸子看，更重要的是家里的财政大权攥在她手里，因此她的惩罚是相当到肉的，所以人人都怕她，王曼也怕。王曼怕是给他们起一个表率作用，她是无条件支持吴姨的，她从来不给他们一个子，为的就是让他们从吴姨那里学会生活，懂得道理。她有次挨了批，找王曼诉苦，说要她赶走老太婆，王曼说你给我听清楚了，没有她也许就没有我，没有我咱们就老死在那个穷山沟了，所以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她问具体她则不告诉她，但她知道她若不离开家以后就必须服从老太婆的管教。
吴姨名叫吴丽贞，曾是省重点中学的王牌语文教师，书教得好人长得好，人自然就傲气，又是学校的活跃分子，还挂一个副主任的衔，训人是拿手好戏，又有着教师特有的固执和执拗，所以王家弟妹就吃亏了，虽然离了中学，却摆不脱老师。她五十多岁，做王家的家长也是合适的。她中等身材，长得和王曼还有几分神似，外人看着还以为她们是真母女呢。事实上王曼嘴里的吴姨倒真可以换成妈的，只是考虑到弟弟妹妹的感受，所以这个吴姨一直叫到现在，这也是王晨怕她的更深层次的原因。王曼的形象设计师，造型师，营养师，私人医生，健身教练等等都归她管，自己又爱打扮，自然从中受益非浅，又要符合王家的气派，所以她既俏丽时尚又稳重大气。这些人都知道王曼听她的，都争先恐后地巴结她，但是休想从她那多拿一分钱。她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什么园艺工，钟点工，搬运工，厨娘她是看得很紧的，损坏东西是必赔的。水电费，暖气费，天然气费，物业费，日常费用她都要算到小数点后面。王曼把家交给她，可是省了不少事，她几乎对家里的事务一无所知，吴姨随口说她顺口应，至于事该怎么办全是吴姨的问题。
提起吴丽贞，话就长了，她和王曼渊源颇深。她的丈夫刘方明是街道办事处的领导，两口子成日不在家，孩子刘雁石就散养了。他学习一般，毛病不少，又老爱和母亲唱对台戏。初二毕业成绩全班中下，眼看初中毕业，要是考不上好高中，一生就毁了，两口子很着急。他们一合计，决定给他请家教。孩子也是太不听话了，一个暑假家教换了三拨，不但成绩没有起色，还差点被家教告到派出所。他将人家女孩子的笔记本电脑给摔了，最后吴丽贞给人家赔钱了事。她声泪俱下地训了儿子一番，又踏上寻找家教之路。她和王曼相遇了，觉着这孩子不错，又是名牌学校的，就让她试试她家的霸王。也别说，柳木钻牛角，一物降一物，王曼几天下来就让刘雁石服服贴贴地坐到桌子旁。顽皮孩子都是很聪明的，到期中考试刘雁石的成绩就前进了一大截，就是数理化还不理想。他父母非常高兴，主动给王曼涨了工资，还张罗着要给他请一个理科的家教。刘雁石悄悄地对王曼说，让她再教他理科，王曼说理科她不行。他就威胁说如果给他请了理科家教，他文科也不学了，她就等着被辞退吧。她说她应了教不好怎么办，他说他有办法。王曼不得已就跟吴丽贞刘方明夫妇说了，他们当然求之不得，又给她开了理科的工资。刘雁石通过自学和王曼的辅导，理科成绩也进步了，初三毕业竟破天荒地靠上了重点高中。
吴丽贞夫妇两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他们邀请王曼一同参加儿子的庆功宴。吴丽贞额外给王曼一千块钱，被她拒绝了。王曼又说她多拿了他们理科的学费，要退给他们。吴丽贞看这孩子这么诚实，就说要收她做义女，反正他们也没女儿。王曼也拒绝了，她认为这是大事，要父母点头才算，只愿以姨相称。吴丽贞说这一千块钱加理科的辅导费王曼若坚持不收，就当他们借给她的，毕业了嘛，刚到社会上，用钱的地方多，等她争了钱再还他们，王曼这才勉强收下了。她又拉着王曼上街，二话没说花五百多块给她买了一条白色的高级连衣裙，又花二百多配了一双高跟鞋，让她穿起来让她看。王曼个子高，身材好，一屋子都亮了，她没穿过这么高级的衣服，也没穿这么暴露过，高跟鞋也不跟脚，有些紧张，还有些害羞地站着，吴丽贞赞叹之余还有些嫉妒。自己的美好时光过去了，若是再年轻十几岁，穿上这身衣服肯定不输于王曼。酒席间，几杯下肚，王曼脸红了，像盛开的桃花，不但勾走了她儿子和儿子的老师，连丈夫也被她勾走了。吴丽贞这个气呀，但她不是气王曼，而是气那爷俩眼窝子浅。饭后，刘方明和老婆商量，说区里正缺文员，他想介绍王曼到区里去工作，遭到老婆的激烈反对。她说不行就是不行，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他看见心思被老婆拆穿，也没敢多坚持。然后她就送王曼离开，礼节性地嘱咐了一下，不等王曼走，她先走了。刘雁石望着母亲的背影，说她吃错药了，要王曼别介意。王曼嘱咐刘雁石一番也走了，内容无外乎好好学习孝敬父母之类。
一晃数年过去了，王曼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司，闲来无事，忽然想起来还欠着吴丽贞好些钱，就故地重游去还钱。几年的功夫，那个城中村已修建的她找不到路了，向人一打听，居然没人知道吴丽贞刘方明夫妇。他们说村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她说男的是街道办事处的领导，女的是某某中学的副主任，人家还是摇头。后来问到一个年龄大的老爷子，他说有，刘方明几年前出车祸死了，刘雁石当兵了，回来后蹲了监狱，至于吴丽贞好几年都没见着人了，是不是搬到别处去了。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找到了他们家。他们家位于一个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在大修建的四维里显得又破又旧，大门生锈落满灰尘但却没落锁，院子里荒草齐腰，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住了。王曼还是不甘心，上前用力拍打铁门，看里边是否有人可以打听一下吴丽贞的去向。过了好一阵，门慢慢开了，一个肮脏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她极不适应强烈的阳光，将双手拢在额头上眯着眼睛向外看。
“老人家，您知道吴丽贞搬哪里去了吗？”王曼大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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