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女婿小说>科幻悬疑>欢喜冤家> 第七回 陈之美巧计骗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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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陈之美巧计骗多娇(2 / 2)

犹氏说:“陈家丈夫虽有钱财,不知他的钱在家中便十分紧急的,全不似待我家这般宽厚。十两进门就上帐,百两进门就上账,一些也不得放松。故媳妇时时有心,实无半毫为敬。数日前,且喜他死的妻子房中有一只灰缸,藏灰久矣,偶然该是媳妇造化,里边都是金银首饰。媳妇取了,今日悄悄将来奉与公姑。”说罢,开了箱子,取出许多对象,约值五百余金。

潘玉见了道:“好个孝顺媳妇。如今的世人,嫁去了便恩断义绝了,那里还念前夫的公姑。今日方见你的孝心。好了,你的大孩儿今年十四岁、小的十二岁了,我将此银,一边与他二人做生意,一面定两房孙媳妇。我的老年便好收成了。”犹氏道:“我知公公生日还未,祇因记念日久,无由而见,假说明日生辰,他奉银二两,乞公公叱留。”潘玉道:“我不好收他的。”犹氏说:“不妨,这是媳妇主意送的。”

犹氏见了孩儿,如见亲夫一般,各自下泪。潘玉分付孙儿,“买些什物,请你母亲。”犹氏说:“儿,你母亲日日有得吃的,买些请祖父母两个。”孙儿买了物件进门,犹氏见了,脱下长衣,即往厨下料理。潘玉见了,叹曰:“处了这般富贵,犹氏肯入厨调理。我家无福该这般贤妇。”犹氏安排端正,请公婆坐了,斟酒奉着,自己同两个孩儿在下边同吃。公婆十分大喜。不觉天晚,陈彩唤人来接。犹氏回道:“明日方回。”小使去了。少停又唤几个来接。潘玉道:“他家缘大的,一时缺不得家主母的。儿,你去罢。”犹氏依公公分付,穿衣拜别。两个儿子,送娘到了陈家方转。

闲话休提,且说又是十年光景,那潘玉夫妻双双眉寿。犹氏年已四十岁了。潘槐娶妻,生了两个子;潘杨娶妻,也生一男一女。陈彩长子十八岁了,娶媳妇也生一孙;次子十七岁,方纔娶,这犹氏虽止得四十岁,倒是满眼儿孙的了。陈彩见生子生孙,道:“我不求金玉重重富,但愿儿孙个个贤。”

一日天暑,夫妻二人就在水阁上铺床避暑。看了那荷花内,鸳鸯交颈相戏,陈彩指与犹氏看道:“好似我和你一般。”犹氏笑曰:“我和你好好儿坐在此间。”陈彩见说,知犹氏情动,扯了他往榻上云雨起来。那犹氏被陈彩这色鬼日日迷恋,便不管日夜,一空便来,故此再不推辞。夫妻二人,实是恩爱。弄了一会,方纔住手。且一阵凤来,雨随后至,一阵阵落个不祝正是:最怜燕乳,梁间语是无粮。

不省蛙鸣,草下诉何私事。须臾云收雨散。夫妻二人又看看荷花池内那鸳鸯戏水。陈彩笑曰:“我们如今不像他了。”犹氏一笑,取了一技轻竹,把鸳鸯一打,各自飞开;陈彩曰:“你不闻:休将金棒打鸳鸯,打得鸳鸯水底藏。

好似人间夫与妇,一时惊散也心伤。”犹氏把竹往水面打了一下道:“难道我打水,你也有诗讲。”陈彩道:“也有:谁把琅玕杖碧流,一声声破楚天秋。

千层细浪开还合,万粒明珠散复收。

红蓼滩头惊宿鸟,白萍渡口骇眠鸥。

料应此处无鱼钓,卷却丝纶别下钩。”

犹氏说:“你原来会做诗,待我再试你一首。”犹氏往池中一看,一个青蛙浮在水面。犹氏将竹照蛙头上一下,那蛙下水,顷刻又浮水上来。犹氏又一下,打得重了些,登时四脚朝天,死了,一个白肚皮朝着天。犹氏笑曰:“这死青蛙难道也有诗?”陈彩道:“闵诗有云:蛙翻白出阔,蚓死紫之长。岂不是诗?”犹氏笑曰:“这诗我却解不出。”陈彩道:“哪闵呆见一青蛙死了水上,白肚朝天,四足向道,分明像个白的出字,道祇是阔些,故云蛙翻白出阔。又见一蚯蚓死于阶下,色紫而曲。他说犹如一个紫的之字一般,祇是略长些,故曰蚓死紫之长。”

犹氏笑道:“这是别人的诗,作不得你的。故我偏要你自做一首,试你学问。”陈彩想着青蛙被犹氏打死,浑似十八年前,打死潘璘模样无二,向了犹氏说:“你要我做诗不打紧,恐你怨我,故怎敢做。”犹氏笑道:“本是没有想头罢了,我与你十八年夫妻,情投意合,几曾有半句怨言。如今恨不得一口水吞你在肚里,两人并做一人方好,还说个怨字。便是天大的事,也看儿孙之面便丢开了,还这般说。”陈彩见他如此一番说话,想料然不怪我的,实时提起笔来,写道:当年一见貌如花,便欲谋伊到我家。

即与潘生糖伴蜜,金银出入锦添花。

双双共往瓜州去,刻刻单怀谋害他。

西关渡口推下水,几棒当头竟似蛙。

犹氏道:“西关渡口,乃前夫死的地方。你敢是用此计谋他?”陈彩笑道:“却不道怎的。”犹氏道:“你原来用计谋死他,方能娶我。这也是你爱我,方使其然。”将诗儿折好了,放入袖里,往外边便走。陈彩说:“地上湿渌渌的,那里去?”犹氏说:“我为你也有一段用心处,我去拿来你看,方见我心。”陈彩说:“且慢着,何苦这般湿地上走。”犹氏大步走出了大门,喊叫:“陈彩谋我丈夫性命,娶我为妾,方纔写出亲笔情由,潘家儿子快来!”潘槐、潘杨听见是母亲叫响,一见没命的跑将过来,哄了众百姓聚看。犹氏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陈彩两个儿子、两房媳妇,来扯犹氏进门,陈彩亦出来扯。潘槐、潘杨把陈彩便打。犹氏道:“不可打,此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随我往州内告来。”众邻女那劝得祝恰好州官坐轿进衙门来。犹氏母子叫屈,州官魏爷分付带进来。犹氏将陈彩八句蛙诗,把十八年前情由诉上。州官大怒,登时把陈彩拿到,无半语推辞,一一招认。魏爷把陈彩重责三十板,立拟典刑,实时申文上司。犹氏并二子槐、杨,讨保候解两院。

是日,州衙前看者,何止数千人。皆言:此妇原在潘家贫苦,绩麻度日。今在陈家有万金巨富,驱奴使婢,先作妾而后作正,已是十八年了,生子生孙,恩情已笃。今竟呈之公庭,必令偿前夫之命,真可谓女流中节侠,行出乎流俗者也。

过了月余,两院到案已毕,将陈彩明正典刑已定。彩托禁子叫犹氏并二子到狱中嘱付。犹氏不肯去见,祇使二子往见之。彩嘱二子传命曰:“我偿潘璘之命已定矣。你母怨已酬,结发之恩已报,何惜见我一面。我有后事,欲以付托。”

二子回家见母,将前事悉言。犹氏道:“与他恩义绝矣,有何颜见我。”决然不去。二子入狱,将母之言说与父知。彩大怒曰:“我在狱中受尽苦楚,不日处决矣。他到我家,受享富贵,问他还是潘家物乎,陈家物乎?”二子到家,以父言传母。犹氏曰:“我在你父家一十八年。恩非不深,祇不知他机谋太狠,今已泄出前情,则尔父是我仇人,义当绝矣。你二人是我骨血,天性之恩,安忍割舍?你父不说富贵是他家的,我之意已欲潘家去矣。今既如此说,我意已决。祇当你母亲死了。勿复念也。”

二子跪曰:“母亲为前夫报仇,正合大义。我父情真罪当,不必言矣。望母勿起去心,须念我兄弟年幼,全赖母亲教育。”说罢一齐哭将起来,两个媳妇苦苦相留。犹氏不听,登时即请陈彩亲族,将家业并首饰衣服,一一交付明白,空身回到潘家。仍旧绩麻,甘处淡薄,人皆服其高义。后潘璘二子,尽心生理,时运一来,亦发万金。潘玉夫妻寿年九十,犹氏亦至古稀,子孙奕叶。羡潘璘之有妻,仇终得报;叹陈彩之奸谋,祸反及身。正是:祸本无门,惟人自招。作善福来,作恶祸到。

总评:

切笑世人,每以恩情二字与仇怨二字分看。余独以为,此四字正当互观,何也?夫陈彩一见潘璘之妻,从此一种恋恋之情,便生出许多绵绵之恩。及至西美渡口,结成莫大之仇。是自买物之时,已种西关之怨矣。及其计就谋成,鱼水之欢,何如其恩也。复至荷亭之戏,棒打之欢,恨不能合二身为一身之语,夫妇恩情,至此极矣。抑孰知情之极,怨始露,仇始雪,而西关之怨又从极乐处报。孰谓恩情非仇怨乎?孰谓仇怨非恩情乎?虽然孟子云:“有伊尹之志则可。”使潘璘之妻,恋富贵而忘贫贱,贪新情舍旧好。则两棍当头之语,虽露而报仇之念,未必如此其坚也。此回小说,当作一卷之首,可以惊人,亦足以风世。妙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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