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家澍深吸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他心里不好受，中午料理食物时心头老惦着她哭泣的样子，很过意不去，尤其当她的眼泪是他造成的，这令他感觉窒息，觉得自己很可恶，感觉很挫败，他若无法弥补这个伤害，他想，他会没办法好好工作生活，他会无法原谅自己，他心里会不舒坦，他需要再看到宋疏影欢欢喜喜跟他讲话的模样。
车子驶进小巷里，他说：“到了。”把车停好，他们下车。
宋疏影惊讶着环顾四周，这条老旧街道，只有一间杂货，一些五金行，餐厅呢？
“餐厅在哪？”她问。
柴家澍从车子后座拿出购物袋，再打开后车厢，将她的行李全拎出来，拿钥匙，打开旧公寓大门。
“你先进来。”他熟门熟路，领她到二楼。
宋疏影问：“我们要去谁家？”
“我家。”
“你家？”宋疏影一脸莫名。
看柴家澍开门走进去，里面是老式房舍的布置。
宋疏影站在小公寓客厅，惊讶地环顾着，公寓虽小，但有浓浓的人情味。看起来久无人居，没有杂物，但是整理得很干净，摆设传统，但是清静舒雅。磨石子地板，一套现在早已经停产的旧时代绿色布沙发，墙上一幅古早味浓厚的s市铁道照片，还挂着很久没换的日历，电视、音响，全散发着浓浓的古意。走进这里，时光仿佛后退，空气里隐约还闻得到淡淡的檀香味，前屋主可能日日点香供佛，香味里还混杂着雨天才有的潮湿气味。
柴家澍解释。“我买了这套公寓，跟爸妈住很多年，本来打算让他们养老，不过因为他们晚年才生下我，所以现在都八十多岁了，已经不太认得人，只好送到养老院请专业的医护人员看护。后来认识你姐，她在这里跟我住过几次，她不喜欢这里。”
“那是一定的，她喜欢住宽敞的地方，而且一定要有管理员的那种。”
“所以婚后我另外买了现在的房子，这里空了很久，我喜欢这屋子，所以舍不得卖。”
宋疏影抚摸老沙发，坐下，长吁口气，很欢喜地懒进沙发深处，一双乌黑大眼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这地方空着真浪费啊，要是我，肯定住得很高兴……”
忽然她住嘴，看见他眼里的笑意。
“等一下……”她坐直身子，“你带我来该不会是……是我想的那样吧？”她装作一副不敢相信地样子。
他很肯定地说：“请你住下来，我不收你房租，你坚持的话只要缴水电费就好了，这种公寓也不需要管理费，很省。希望你喜欢这里。”他看宋疏影张大嘴巴，一副很惊悚的样子。“你不喜欢？”
“你疯了？我这种表情是太太太太喜欢的意思，可是，真的可以这样？这会不会太占你便宜？我真的可以住？”
“可以，现在来吃饭吧！”柴家澍打开袋子。“我从店里拿了几样菜，我也还没吃。”摆好碗筷，帮宋疏影盛饭。“你就好好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我不会跟你姐或你爸妈说，你放心。”
“可是……”她装糊涂了，“你不就是要让我有经济压力，才叫我爸妈赶我出去……现在怎么又……等一下，等一下我知道了……等等，我明白了……”她直视他眼睛。“我懂了，是我姐说谎，你根本没有出那种烂主意对吧？”反正没事偷偷刷一下他老婆的坏印象。
他不想扯老婆后腿，淡然地转移话题。“山药好吃吗？这个季节吃山药最好了。对了，房子下大雨时会有一点漏水，要注意后阳台……”
宋疏影看他不想聊姐的事，更确定要继续自己的行动了。
“我真不敢相信……是真的……我姐怎么可以乱说……她太不厚道了，害我误会你。”宋疏影一脸震惊又心痛。
“有件事我很好奇……”他问：“你姐姐说你在菜市场卖菜是故意气他们的，是吗？”
她眼神回避，埋头吃饭，吞吞吐吐。
“因为阿兰姐刚好怀孕要找帮手，所以……唉，那个……好，我承认，好像是有那么点故意，可是也不完全是……唉，我也不知道啦！”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是要勾搭你啊姐夫！宋疏影心底哀嚎。
看她支支吾吾地，柴家澍问：“你的行为……很矛盾。”
“我知道……是有那么一点。”啥玩意儿啊现在，是要开启姐夫开导小姨子的场景了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试图了解。
宋疏影有点头疼地皱了皱眉，看来是躲不过去了。随便胡诌吧，顺带再引发一下姐夫的同情心。
“我……这样算是病态吗？不知道为什么，有时我很讨厌他们，尤其当他们在聊谁多有成就，哪个人又拿到什么学位，或是嫌弃谁没出息，或哪个亲戚现在很落魄惹很多事要避开的，每次看见他们趾高气昂的样子，好像高人一等的模样，我就觉得很刺眼。大概是因为……我其实很差劲吧。”
宋疏影低头，自卑道：“我必须承认，看见他们那样评断别人时，我会不自禁地想到他们心中也是那样认定我的，我毕竟是没出息的女儿，没有可以让他们骄傲的地方，就跟那些他们口中瞧不起的人一样……可是难道他们就了不起到可以这样轻视别人吗？”
“我想……我能体会你的感受。”当初他也是她爸妈口中瞧不起的厨师。
“有时我会想，假如他们不是我的亲人，我才不想跟他们有交集咧，和他们来往也太累了吧？也许有人认为当宋英哲跟谭清美的女儿应该很骄傲，但我却觉得丢脸……只有我知道，表面上友善慈悲的教育家，私底下嫌贫爱富的嘴脸是什么样子……而这却是我的家人，但我无法认同他们，这种感觉很分裂。”
柴家澍同意。“认真分析的话，没有人完美，我们谁也没有比谁清高，不需看轻别人。”
“对！”宋疏影大力点头。
“但也不用因为这样……故意跟爸妈作对，搞砸自己的人生吧？”
姐夫啊，我不想跟你聊人生啊，要想我的人生好起来，就拜托你给我一个吻。
“聊这个好像太沉重了。”他微笑，帮她挟菜。“快吃，菜都冷掉了。”
“恩。”
她跟他并肩坐在沙发，享用午餐。
下了很久的毛毛雨停了，天边阳光露脸，金色日光慢慢地浸染大地。窗外流连着光影，屋外汽机车来去的声音，邻人正在看电视新闻，某户人家在打麻将……
宋疏影听着这些日常生活里的杂音，和他默默地吃饭，有种微小的幸福感，在心里油然而生，又落了地长了根，她被他的关怀和明智的话语感动，她能感觉到体肤的暖意，那是日光还是他的体温？他没有坐得很近，她却兀自地热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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