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觑了他一眼，“其实不一定要替换记忆。如果是创伤应激后遗症，我想我也比较熟悉。”
“不，教授。”他说话时，其实嘴唇还在发麻，以至于出口的声音都带着一股透着希冀的颤意：“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
教授等他说下去。
林旭明沉吟着，指骨无意识敲着桌面：“您手头上的几个研究项目，没有盈利，股东那边很难交代，所以我还在研究着。”
教授听明白了。
这话是在威迫。因为只有林旭明能赞助他这几个冷门项目。这几个项目是他毕生心血。前不久他被查出癌症，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他更急着要启动项目。
但他一拍桌子，恼火地说：“不用说了！我不做这种事。”
林旭明看他脸色涨红，倒像是气急了。他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那您的医药费呢，想到办法了吗？”谭教授虽然有医保，但毕竟各种治疗费用高昂，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笃定教授一定会同意。
果然，教授问：“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听完了那骇人听闻的计划，教授却没有太惊讶。大概是早前听他说那些话时，已猜到了他的意图。
林旭明问：“催眠具体是怎么样的？”
教授拿过桌上的纸，用红笔画了一个方形代表“庄妍”，又在这个小方形外套了一个大圈。
“假设方形是你说的那个女孩，这是她的交际圈。因为她身边的人会告诉她很多信息。”他在大圈内戳了几个红点，“所以我们每周一到两次的催眠，是否能产生效果。这取决于她本人，以及隔离状态。”
“第一，被催眠者的心理防御状态非常重要。”
“其次，隔离状态决定是否能凭空创造出一段记忆。”教授抬头看了看林旭明，“既然你和你朋友的关系密切，我认为采用替换记忆的办法，会更合理。”
教授：“我先问你，除了你，她有过其他男朋友吗？”
“有过一个，交往了一个月。她很爱他。”
“为什么分？”
“劈腿。”
“那么，那男人现在在哪？”
“去了美国。”
“好，我们先做一个假设。她身边的朋友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教授在代表“庄妍”的方形里，画了一个小圆表示“前男友”，抬眼看了看林旭明，见他专注地看着纸上的圆，才继续往下说。
“然后，我们在这一个前男友的记忆上添加、删减内容。”他在代表“前男友”的圆上又画了一个圆。两个圆画在一起，头尾相连，看着像个小雪人：“第二个圆是你。简单来说，让她对前男友的记忆投射到你的身上。”
他知道庄妍很爱那个前男友。如果她能把这一份感情放到他身上，他也就心满意足。只是能行吗？
林旭明半信半疑：“真的可以？原理是什么？”
“可以。记忆是会很容易发生混淆的。就像昨天，我老婆让我去超市买点蔬菜，我买回了一包空心菜，然后我老婆大发脾气，明明让我买的是娃娃菜，怎么买成了空心菜？”
看林旭明沉默不语，教授又说：“你猜为什么？在去超市之前，我在看电视剧，刚好演到吃午饭的情节，他们吃的是空心菜。但是必须要注意一点。我可能会把娃娃菜买成空心菜，却不会突然买去一个无人机，对吧。所以，大框架必须要正确，但是细节可以修改。”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哪怕是在理想状态下，最少也要一个月。时间很长。”
林旭明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哪怕当他听到“需要一个月”，他的坐姿也没变，只平静地望着教授。他像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点头。
“我知道。”
在毫无希望的十多年里，他等过来了。
抱着一丝希望，再等一个月而已，又有什么？
他不觉得这是一种疲惫的坚持，反而把它看作一种充满希望的静候。前路凶险，光芒却在尽头等他。
林旭明从实验室出去后，教授走到窗户边上，眼见着他进了电梯，才把窗帘“唰”地拉起来。他把实验室的门锁上，从椅背后找到了钥匙，打开了藏在书柜后的保险箱。
他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国际长途电话。
对方传来一个男声，“怎么样了。”
教授压低了声音说：“我已经答应了他，他没有怀疑我。”
“不错。”
教授听着对方像是要挂电话，连忙喊住：“等一下。那我的药呢？”要不是因为那人掌握着处于研发阶段的一款癌症药，他也不必冒险做这样的事。
对方嗤笑一声，“行了！少不了你的，今晚就寄出来。”
教授稍稍安心，又追问：“几瓶？”
对方笑说：“当然是一瓶，你还想要几瓶？”
教授有点着急，“你要我做的事我也做了，才给我一瓶吗？”这个药每个星期要服用一瓶。“我可都按你说的办了。”
“我说的只是第一步。”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阵悠扬的法国曲子，听不太清楚。男人说，“你等一下。”
那头隐约听见一阵脚步声，安静了一会，男人的声音又传过来：“谭教授，听好了。第二步，你不是要催眠那女人吗？你要让她彻底恨上林旭明，恨之入骨最好。”
教授说：“那办不到，真的不行。”
“行，”对方倒也干脆利落，“那你就别想要第二瓶了。”
对方把握着他的命门，他哪里敢说句不。眼看对方是要挂电话，教授立刻喊住对方，手心汗湿了一片：“等等，你听我说。虽然不能让她恨上林旭明，倒是可以让她记忆出现一点紊乱。让她以为林旭明就是她劈腿的前男友。这是可以的。”
对方沉默着，他便趁机补了一句：“女人对劈腿的前男友，也算是恨之入骨。”
“你等一下。”隔了一会，男人的声音又响起：“可以，就这么办吧。等催眠彻底结束后，我会给你全部的药。”
教授满意地挂了电话，把电话放进保险箱，良心上到底有点不安。但他转念一想，感情这事吧，又没伤筋动骨。
比起一条命来说，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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