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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辣手段游子还乡 硬心肠萧郎陌路(2 / 2)

红珏一一答应,两个人依依不舍,含泪而别。第二天红珏再到小房子中,等等筱山不来,知他果然走了,只得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往时红珏没同筱山相识,丈夫不回来,她一个人在家,颇坐得住,这些时被筱山陪伴惯了,一旦没了他,顿觉冷静异常,不胜纳闷。只得听从筱山的说话,往游戏场中散闷。不过闷在心上,游戏那能散他得了。所以去者,亦不过消磨些时间而已。可笑游戏场中一班想吃天鹅肉的少年,见红珏许久不来,现在忽然出现,彼此都欢迎异常,又和从前一般跟着她脚根乱转。红珏起初颇觉有些讨厌,后来想想,筱山也由这上头,此中未尝不大有人在,于有意无意之间,一一细为考察,见内中有个后生,更比筱山年轻俊俏。红珏暗想:此人倒也生得干干净净,不讨人厌,现在筱山回宁波去了,我何不拿他开开心,聊破自己寂寞,横竖不同他有花头,说起来也未必对筱山不住,心中存了这个念头,眼光不期然而然的,逐渐同那人斗笋。

有一天红珏与那人在扶梯口相遇,红珏对他一笑,那人原是个花丛老手,见机会来了,不肯错过,就此向她开口。红珏也没拒绝,两下居然答了话。红珏老规矩,又约他在虹口海上春吃大菜。古人有言:色不迷人人自迷。何况红珏水性杨花,尽人可夫,在先虽然拿定主意,不同那人有什么别的往来,及至几回大菜吃过之后,自己又酒醉风狂,哪里再按捺得住,这后生姓徐名唤润生,是个滑头,几次三番,要求红珏去开栈房,红珏因栈房是出入人头最杂的地方,哪里肯答应他。心想他苦提出借小房子的问题,我倒不妨试试。岂知润生也极精刮,晓得借小房子,不免有种种开消,自己不愿意花这笔钱,因此也假作痴呆,毫不提着这上头的说话,倒把红珏弄得忍无可忍,打算反凑上去,想想倘若再借王老二那里,恐被他笑我路道太粗。幸喜筱山此时不在上海,倒不如把润生做一个入幕之宾,权为筱山的代表,爽爽快快就在小房子内相叙便了。主意既定,告诉润生,推头说是小姊妹借的房子,润生只图便宜,管他谁的所在,自此格外情浓,红珏几欲将润生放在心的居中,不让他稍偏一分半厘。从前那个筱山,不但丢在脑后,简直放到了脚跟底下去了。红珏虽然乐意,却把做他二房东的那个小姊妹几乎吓煞。她因房子是筱山向他租的,又听筱山自己说,回转宁波并没多少日子耽搁,仍旧要到上海来的,深恐红斑同润生在她房中,被筱山闯了进来,准得闹出一场大祸,所以几次对红珏说:“你们在这地方,必须另行设法方妙。”

红珏反笑她胆小无用,姓吴的已被他老子收了回去,休想再能够脱身到上海来了。你现在的心思,倒和我十几年前头差不多。当初我想小杨同我如此恩爱,一旦被他母亲逼往福建,将来一定要回上海来寻我的。岂知守到现在,还不闻消息,这是我本身受过的阅历,此番决不能再上他的当了。二房东劝她不听,晓得她正当执迷不悟的时候,劝她徒然。但自己遇着他们来的这天,终觉刻刻提心吊胆,必须待他们去了,方能放心。果然不出所料,有一天早上,筱山突如其来,她还睡在床上。筱山素不与她回避,一脚闯到她房中。二房东见了筱山,猛吃一惊,问她怎得来的?筱山叹了一口气说:“一言难荆”

原来山最后同红珏相会的一夜,他父亲派来的人,与那保人会面,接洽之下,同到店中,找寻筱山,方知他未曾回店,光景要明天吃饭时候来了。两人一商议说,他有着生意,还如此模样,倘若知道生意辞歇,说不定一去不回,无处寻找,何以归报他老父。所以第二天他一到店,就立逼他卷起铺盖,下轮船回转宁波。到家之后,免不得大受他父亲一场申斥,将他锁闭房中,不许出外,说我就养你一生一世,也不致用落这许多银子。锁了几天,旁人相劝说,男儿志在四方岂可锁在家中,压煞他的志气。你也没三男四女,只此一子,老人家天年之后,也须令他有自立的能为,才是道理。此时不如仍放他出来营生,只消儆戒他下次不许再犯,那就好了。他父亲隔了些时,气已略平,听有人相劝,就把筱山放出牢笼,却不许他再到上海做生意,荐他在本地一家药铺中为伙,比他当初在上海木器店做账房的时候,其苦乐可谓天差地远。心中虽记挂红珏,只恨没机会可以到上海来望他。这回事有凑巧,店中办货的先生害了病,没别人可以代他出门,采办药材。老板晓得筱山向来出门做生意的,故特派他往汉口办货,路过此间,至多只能耽搁两三天工夫,请她通知红珏,今夜到此相见,叙叙别后相思。二房东听了,暗想幸亏昨夜红珏没同润生宿在这里,不然他们此时一定还未起身,被筱山亲眼碰见,这场祸可闯得不小,他教我今晚找红珏来此,同他相会。但红珏约着润生,也是今夜。一条港怎能开得进两条船?自己又不能回筱山,今儿房间没空,改日再来的,只可含糊答应着,预备赶紧去告诉红珏,她闯的祸,令她自己主张便了。筱山既走,她也再睡不着,急急穿衣起来,梳一把头,径往红珏家中。红珏见了她,说你起身好早。二房东说:“你也早埃”

红斑道:“我才起的身,面还不曾洗,你倒头也梳好了。”二房东四面望了一望,说:“你家少爷呢?”红珏道:“他今天堂期,早出去了。”二房东见旁边只有一个老娘姨,乃是红珏的心腹。跟她已十余年了,红珏借小房子,这件事并没瞒她,有时家中烧了小菜命她送去,红珏的意思,并非着重在小菜上,却预备自己住在小房子的时候,倘遇少爷回来寻她,以及别的必要之事,她可以随机应变,往这地方唤她,所以借惯小房子的人,必不肯瞒人同铁桶相似,背后须预备个接应的,以期消息灵通,红玉便有这般经验。那老娘姨不但同筱山会面多次,连润生也见过了,故此二房东并不避她,即将筱山已由宁波回来,适间曾到我家,教我约你今晚相见,并将筱山告诉她的,回家之后,一切情形,照说一遍,红珏听了,并不怜他困苦,倒反觉他可厌,说:“他既不能常久在上海耽搁,还来寻我则甚!他吃的苦,也是他自作自受,用不着告诉我听。他自己既没这般力量,为什么还爱花花草草,现在闯了祸,带累我名誉损失,我不寻他说话,已是他的造化,还想来缠住我么?今夜我决不见他,他来了你回他走就是。”

二房东说:“你莫讲得这样一厢情愿的话,你今夜不是还约着别人么?你想回却他,同别人到那里相会,这却如何使得。到底那房子是他出面借的,倘若翻起脸来,连我都脱不了干系。除非你自己今夜也不到那里去了,我方能设法回他。”

红珏一想,这句话倒也不错。不过自己约着润生,怎好失他的约,惹他生气。无如事出两难,幸润生那里电话号码,我还记得,不如托二房东打个电话给他,推头有病,隔几天待筱山往汉口去了,再约他相会,岂不甚好。因将此意对二房东说知,二房东点头称妙,当即辞了红珏,先到大马路借电话打给润生,然后回家等候筱山再来,用什么说话绝他的妄念。自己盘算再三,方能打定主见。这夜筱山因无面目去见别的朋友,而且自己此番,乃是专为探访红珏而来,想起红珏临别时山盟海誓,答应一定守我,还教我早去早回,我已耽搁了这些时候,谅她也望眼欲穿,想思两地,此番得二房东前去报信,她晓得我来了,不知怎样的欢喜,一定赶早赴约无疑。所以自己天没断黑,就到了小房子中。不意二房东见了他,露出一面孔的不高兴神气,叫声:“吴家少爷,你来得大大不巧,倘若早一个礼拜来,倒也好了。”

筱山心中问此话怎讲?二房东道:“你不晓得她家少爷,同她翻了脸吗?”筱山道:“我今天才由宁波出来,哪晓得这些事,不过你方才为甚也不曾提起呢?”二房东顿了一顿说:“我也是今天到她家去,才知道的,她已许我不曾出门,所以我一向没遇着她,无人告诉我这件事。早上你来的时候,我还未曾得信呢。”筱山急问他们怎翻的脸?二房东说:“我也不知道怎样翻的脸,据说有人告诉了少爷,他奶奶同你租着小房子,少爷回去同她大闹,奶奶因你不在上海,自己硬得起,所以也同他闹了一场,现在少爷不许她出门,天天在家看守着她,所以她也不能来此见你,岂非你来得不巧吗!”筱山听说,心中砰的一跳,再想想话头,有些不对,因问他家少爷难道为着这件事,不做生意,日夜在家看守着她,还有姨太太那里住的一夜,现在也不去了么?二房东又被他问住了,半晌方说:“我也不知道其中端的,这是袁家奶奶亲口告诉我的话,谅不是假。”

筱山听她说话,恍恍惚惚,不免起了疑心,犹以为二房东故意放刁,未到红珏那里报信,打算敲我竹杠。常言说:由他矮檐过,怎敢不低头。自己约红珏相见,惟有走她这条脚路,也是没法可施的。因即在怀中摸出十块钱一张钞票,塞在二房东手中,说:“早上我请你去跑也没给你车钱,现在还要求你替我走一趟,对她说,我自从同她分手以来,一天十二个时晨,没一时一刻不记挂着她,想同她见见面。在宁波时候,不必说,昨儿动身,我一上船,就恨不得求天老爷降一阵狂风,立刻将这条船吹到上海,当夜就可以同她见面。熬到现在,心也几乎急碎了。就是说她少爷不放她出来的话,但无论如何,少爷决不能一天到晚守住她,终有走开的时候,她便可以掩出来一趟。况我在这里,至多不过耽搁两三天工夫,又不是常住在此,惹他夫妇反目,诸多不便。如若她不能够两三天连着出来,就今儿一次,下不为便,也可使得。倘时候不敢长久,来了马上回去,也无妨碍。我只消见一见她的面,就心满意足的了。多烦你再走一趟,请她务必要来的。这十块钱,做你往来车钱,不嫌少请你收了罢。”

二房东听他说的话,着实有些可怜。又见塞在她手中的,乃是一张全新十块头钞票,不由恻隐心同贪心并作,暗想红珏方才不肯来,大约怕筱山天天约会,以致她没工夫应酬润生的缘故。现在他只要求一次见面,谅必红玉也肯答应的,我也落得赚他十块钱车钱了。因假意推却道:“车钱我不要的,再去亦可。”筱山晓得她是假客气,令她老实收下,快去快来,我在此候信。二房东袋好钞票,连夜饭煮好了,都来不及吃,急急出来,花六个铜板,坐黄包车,赶到红珏处。红珏正因突然筱山回来,害她好端端约了润生,不能相见,心中纳闷得了不得,此时叫人打了二斤绍兴花雕酒,温在火酒炉上,一个人借酒浇愁,自斟自酌。二房东见无旁人,便把筱山说的话,添头画足,讲得格外可怜,更说他现在只要求你见一见面,以后不见你,死也瞑目。倘若番见不着你,死了口眼也不闭的呢。不意红珏酒在肚里,听说冒起火来,将酒杯一掷,不小心滚在楼板上,当的一声碎了。二房东猛吃一惊。红珏接着说:“放屁之极!我又不是他子女为何要送他终?他口眼不闭由他口眼不闭就是,本来我还想见他的,既然他如此讨厌,我就一辈子不见他,看他口眼闭不闭。”

二房东听她扳这句话叉头,心想这是我的不好,筱山并没说这句话,我帮他倒反害了他,因劝红珏道:“他委实可怜得很,你就瞧我份上,赏他一面罢。”红珏那里肯依,二房东没法,只得回去告诉筱山,说她不能出门,此番决难相见,等你汉口回来,我再替你设法便了。筱山听了,呆若木鸡,半晌方能开口道:“请问你,到底是她自己不愿来呢?还是少爷不她出门?”二房东想得了他十块钱,无功受禄,再将鬼话哄他,如何对得他住,但讲实话,自己又大有关碍,只得半吞半吐说:“我不知道,是她自己告诉我的。”筱山一听,就晓得话中有了蹊跷,不觉气愤填胸,面容失色,举起拳头,自己狠命槌头。二房东见了,心中老大不过意,慌忙劝他道:“吴先生,你休这般发呆,天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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