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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2 / 2)

“臣闻越王句践,以散卒三千,禽夫差于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乘,斩纣于牧之野。岂其士卒众哉?诚能振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力二十馀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句践、武王远矣!今乃劫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效质,故兵未用而国已亏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奸臣,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偷取一旦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而内劫其主,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察之也。

“《周书》曰:绵绵不绝,蔓蔓若何?毫毛不拔,将成斧柯,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奈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则必无强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使臣献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

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

苏季予说齐宣王

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锥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涉渤海也。临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淄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狗、六博、蹹鞠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帏,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不能当。今乃西面事秦,窃为大王羞之。

“且夫韩、魏所以畏秦者,以与秦接界也。兵出而相当,不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以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至卫、阳晋之道,径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高跃而不敢进,则秦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群臣之计过。今臣无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固愿大王之少留计。”

齐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赵王之诏告之,敬奉社稷以从。”

苏季子自齐反燕说燕易王

人有毁苏秦者,曰:“左右卖国,反覆之臣也。将作乱。”苏秦恐得罪,归而燕王不复官也。

苏秦见燕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无有分寸之功,而王亲拜之于庙,而礼之于廷。今臣为王却齐之兵,而攻得十城,宜以益亲。今来而王不听臣者,人必有以不信伤臣于王者。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闻忠信者所以自为也,进取者所以为人也。且臣之说齐王,曾非欺之也。臣弃老母于东周,固去自为而行进取也。今有孝如曾参,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得此三人者以事大王,何若?”王曰:“足矣。”苏秦曰:“孝如曾参,义不离其亲一宿于外,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事弱燕之危主哉?廉如伯夷,义不为孤竹君之嗣,不肯为武王臣,不受封侯,而饿死首阳山下,有廉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行进取于齐哉?信如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有信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却齐之强兵哉?臣所谓以忠信得罪于上者也。”燕王曰:“若不忠信耳。岂有以忠信而得罪者乎?”苏秦曰:“不然。臣闻客有远为吏而其妻私于人者,其夫将来,其私者忧之。妻曰:‘勿忧,吾已作药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举药酒进之。妾欲言酒之有药,则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则恐其杀主父也。于是乎佯僵而弃酒。主父大怒,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于笞。恶在乎忠信之无罪也?夫臣之过,不幸而类是乎?”

燕王曰:“先生复就故官。”益厚遇之。

苏代止孟尝君入秦

孟尝君将人秦,止者千数而弗听。苏代欲止之。孟尝君曰:“人事者,吾已尽知之矣;吾所未闻者,独鬼事耳。”苏代曰:“臣之来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见君。”

孟尝君见之。谓孟尝君曰:“今者臣来过于淄上,有土偶人与桃梗相与语。桃梗谓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埏子以为人,至岁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则汝残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土则复西岸耳。今子,东国之桃梗也,刻削子以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则子漂漂者将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国,譬如虎口,而君人之,则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尝君乃止。

苏代说齐不为帝

苏子说齐王曰:“齐、秦立为两帝,王以天下为尊秦乎,且尊齐乎?”王曰:“尊秦。”“释帝,则天下爱齐乎,且爱秦乎?”王曰:“爱齐而憎秦。”“两帝立,约伐赵,孰与伐宋之利也?”对曰:“夫约均,然与秦为帝,而天下独尊秦而轻齐;齐释帝,则天下爱齐而憎秦;伐赵不如伐宋之利,故臣愿王明释帝以就天下;倍约摈秦,勿使争重;而王以其间举宋。夫有宋,则卫之阳城危;有淮北,则楚之东国危;有济西,则赵之河东危;有陶、平陆,则梁门不启。故释帝而贰之,以伐宋之事,则国重而名尊,燕、楚以形服,天下不敢不听,此汤、武之举也。敬秦以为名,而后使天下憎之,此所谓以卑易尊者也。愿王之熟虑之也。”

苏代遗燕昭王书齐伐宋,宋急。苏代乃遗燕昭王书曰:

“夫列在万乘,而寄质于齐,名卑而权轻;奉齐助之伐宋,民劳而实费;夫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仇强而国害。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然且王行之者,将以取信于齐也。齐加不信于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计过矣。夫以宋加之淮北,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一齐也。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鲁、卫,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一齐之强,燕犹狼顾而不能支,今以三齐临燕,其祸必大矣。虽然,智者举事,因祸为福,转败为功。齐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越王句践栖于会稽,复残强吴而霸天下。此皆因祸为福、转败为功者也。今王若欲因祸为福,转败为功,则莫若遥霸齐而尊之,使使盟于周室,焚秦符,曰:其大上计破秦,其次必长摈之。秦挟摈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伐诸侯,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苟得穷齐,不惮以国为功。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言说秦王曰:燕、赵破宋肥齐,尊之。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燕、赵不利而势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则王何不使可信者接收燕、赵?令泾阳君、高陵君先于燕、赵,秦有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秦为西帝,燕为北帝,赵为中帝,立三帝以令于天下。韩、魏不听,则秦伐之;齐不听,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听?天下服听,因驱韩、魏以伐齐,曰:必反宋地,归楚淮北。反宋地,归楚淮北,燕、赵之所利也;并立三帝,燕、赵之所愿也。夫实得所利,尊得所愿,燕、赵弃齐,如脱躧矣。今不收燕、赵,齐霸必成。诸侯赞齐而王不从,是国伐也;诸侯赞齐而王从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赵,国安而名尊;不收燕、赵,国危而名卑。夫去尊安而取危卑,智者不为也。秦王闻若说,必若刺心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若言说秦?秦必取,齐必伐矣。夫取秦,厚交也;伐齐,正利也。尊厚交,务正利,圣王之事也。”

燕昭王善其书,曰:“先人尝有德苏氏,子之之乱,而苏氏去燕。燕欲报仇于齐,非苏氏莫可。”乃召苏代,复善待之,与谋伐齐,竟破齐,齐湣王出走。

苏代约燕昭王秦召燕王,燕王欲往。

苏代约燕王曰:“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齐、楚不得以有枳、宋事秦者,何也?是则有功者,秦之深仇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轻舟出于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楚王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太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两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戟,韩氏、太原卷。下轵道,道南阳、封、冀,兼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强弩在前,铦戟在后。决荥口,魏无大梁;决白马之口,魏无黄、济阳;决宿胥之口,魏无虚、顿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齐据之,则以宋委于齐,日:‘宋王无道,为木人以象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绝兵远,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戟,因以破宋为齐罪。秦欲攻韩,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王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有秦无齐,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阳、少曲,致蔺、离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于楚,日:‘寡人固与韩且绝矣!残均陵,塞黾阨,苟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黾阢为楚罪。兵困于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以济西委于赵。已得讲于魏,质公子延,因犀首属行而攻赵。兵伤于离石,遇败于马陵,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已得讲于赵,则劫魏,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穰侯为和,赢则兼欺舅与母。适燕者曰‘以胶东’,适赵者曰‘以济西’,适魏者日‘以叶、蔡’,适楚者曰‘以塞黾阨’,适齐者曰‘以宋’,必令其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母不能制,舅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晋国之祸,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而燕、赵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也。”

苏厉为齐遗赵惠文王书

臣闻古之贤君,其德行非布于海内也,教顺非洽于人民也,祭祀时享非数常于鬼神也。甘露降,时雨至,年丰谷熟,民不疾疫,众人善之,然而贤主图之。今足下之贤行功力,非数加于秦也;怨毒积怒,非素深于齐也。秦、赵与国,以强征兵于韩,秦诚爱赵乎,其实憎齐乎?物之甚者,贤主察之。秦非爱赵而憎齐也,欲亡韩而吞二周,故以齐啖天下;恐事之不合,故出兵以劫魏、赵;恐天下畏己也,故出质以为信;恐天下亟反也,故征兵于韩以威之。声以德与国,而实伐空韩。臣以秦计为必出于此。

夫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楚久伐而中山亡,今齐久伐而韩必亡。破齐,王与六国分其利也;亡韩,秦独擅之;收二周西,取祭器,秦独私之。赋田计功,王之获利,孰与秦多?说士之计曰“韩亡三川,魏亡晋国”,市朝未变,而祸已及矣。燕尽齐之北地,去沙丘、钜鹿,敛三百里。韩之上党,去邯郸百里。燕、秦谋王之河山,间三百里而通矣。秦之上郡,近挺关,至于榆中者千五百里。秦以三郡攻王之上党,羊肠之西,句注之南,非王有已。逾句注斩常山而守之,三百里而通于燕,代马胡犬不东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宝者,亦非王有已。王久伐齐,从强秦攻韩,其祸必至于此。愿王孰虑之。

且齐之所以伐者,以事王也。天下属行以谋王也,燕、秦之约成,而兵出有日矣。五国三分王之地,齐倍五国之约,而殉王之患,西兵而禁强秦,秦废帝请服,反高平、根柔于魏,反茎分、先俞于赵,齐之事王,宜为上佼。而今乃抵罪,臣恐天下后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愿王孰计之也。今王毋与天下攻齐,天下必以王为义。齐抱社稷而厚事王,天下必尽重王义。王以天下善秦,秦暴,王以天下禁之,是一世之名宠制于王也。

苏厉为周说白起

苏厉谓周君曰:“败韩、魏,杀犀武,攻赵,取蔺、离石、祁者,皆白起。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则周危。君不若止之,谓白起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左右皆曰善。有一人过曰:“善射,可教射也矣。”养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我不能教子支左屈右。夫射柳叶者,百发百中,而不以善息,少焉气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前功尽矣。”今公破韩、魏,杀犀武;而北攻赵,取蔺、离石、祁者,公也。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出塞,过两周,践韩而以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尽灭。公不若称病不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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