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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侯秋鸿忠言劝主 崔呈秀避祸为儿(2 / 2)

万种风流堪羡。冠玉美如女子。汉宫不数延年。梨花风格自天然。阵阵口脂香遍。

忠贤叫他坐在印月肩下。那小郎未免有些悚惧不安之状。

印月亦有羞涩之态。只有秋鸿在傍。嘻嘻哈哈的斗嘴玩耍。对忠贤道。你说娘的珠子当在涿州。你去烧香。没物事送他罢了。

怎么他的珠子也不赎来与他。忠贤道一者年远。

二者也不记得当在谁家。秋鸿道你是张家湾的骡子。不打车好自在性儿。终不然就罢了么。印月道你可是枉费唇舌。他如今尊贵了。哪里还用得着人。有心肠来记这样事。忠贤笑着。

把手拍拍那小郎道。有了这样个美人儿。还用别人做甚么。这一句话把个印月说急了。红着脸起身。忠贤也自觉言语太讪。

便打了个淡哈哈。起身走到房中。向印月道。咱权别了。再来看你。印月也不理他。秋鸿送他出来。忠贤道我斗他耍子。他就认起真来了。秋鸿道誺哥儿。我劝你这醋少吃吃罢。忠贤相别上轿去了。秋鸿回到里面。见印月手托着香腮。恹恹的闷坐。

秋鸿便坐了劝道。娘不要恼。印月道都是你风张倒致的。惹的他嘴里胡言乱语的。秋鸿道我还有句话要对娘说。若不中听。

娘不要恼。印月道你自来哪句话儿我不听的。秋鸿道古人云。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又道识时务者呼为俊杰。我娘儿两个好好的在家。何等快活。只为他来我家。费了许多唇舌。受了许多气。后来被爹爹撞见。他往京中来。约他到外婆家相会。你看他这负心的可去不去。代累我们吃尽了苦。才得到这地位。

他如今这泼天的富贵。盖世的威权。也总是娘带牵他的。如今一切事。都要娘在皇爷面前调停。娘的一个珠子。他就不记得赎了来。他还说他有掀天的手段。难道这样一个珠子。就找不着的。即此就可见他的心了。娘在宫里。起早睡晚。担惊受怕的。他在外边。

狐假虎威。渐渐的事做得不好了。娘在内里。倚着皇爷的恩宠。如今皇爷比不得小时离不得娘。他上有三宫六院。下有嫔妃彩女。上下几千人。眼睁睁看着。不知怎么妒忌娘哩。

娘一个人怎么弄得过这些人。况皇爷少年的心性。又拿不定。倘或一朝有些破绽。虽无大患。却也没趣味。就是前日中宫叫娘出来。皇爷若要留娘何难。毕竟他夫妻情分上。不肯违拗他。老魏说代娘出气。那都是浑话。中宫是个主母。

他一个家奴。能奈何得他么。娘在外边。何等快活。又封了二品夫人。哥儿又是禁卫之臣。锦衣玉食。受皇家的恩宠。

歌童舞女。高堂大厦。哪一个官儿不奉承你。若到里面去。

未免倒要做小伏低撑前伺后的。虽然皇爷宠爱。不如家中行乐的长远。据我说只是不进去的好。切不可听老魏啜哄。明日做出坏事来。还要连累娘也不得干净。印月听这一席话。也不言语。只略点点头而已。这才是:

侃侃良言金石同。如何徒说不能从。

当年若肯将身退。安得身糜奸党中。

且说魏忠贤一路回来。心中懊悔不已。因一时不存神。言语激恼了印月。遂不进去。次日李永贞刘若愚等俱来参见。

永贞道涿州泰山庙住持来谢。说本州已拨了田给他领了。

忠贤道叫他进来。道士进来叩了头跪下。忠贤道前日多劳你们。

本宙仍着你做住持。陈师祠我迟日就有人来侍奉香火。道士领命叩谢而去。忠贤就叫李永贞行文到蓟州去。取城隍庙道士元照来京听用。永贞佥了文书。着个校尉到蓟州下了文书。

知州出票传元照。那元照自师傅死后,家业渐凋。是日见了差人来叫,只得拆措些酒钱与他同到州里来。知州见了道:

“奉东厂魏爷的钧旨来叫你。你速去收拾行李。明早来同去。” 元照听见东广叫他,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知州道你不要怕,必定不难为你。叫原差同他回庙收拾。次早知州当堂交与校尉带了出来。向他要钱。元照本无甚家私,此刻又无处借贷,只得把住房典出五十两银子来,将四十两送与校尉,留十两为路上盘费。他一个师叔对他道 :“俗语说得好:‘朝里无人莫 做官’。你到京师,举目无亲,没人照应。 我想这里的崔呈秀 老爷,现在京做官。你去求他家一封家书去,请他照看你一二。

况他平日也曾与你相好。有封书子去,也好歹有些照应。” 元 照道甚是。遂拉了他师叔并两三个相好的道士来到崔家。正值崔公子送客出来。众道士上前施礼。将求书之事说知。崔公子道 :“好,我正要寄信去,苦无的人。诸位请进来少坐。我就 写来奉托。”众人到厅上坐下。茶毕。崔公子拿了家书出来道:

“拜烦到京就送与家君。内中有两件要紧事,立等回信的。” 众道士作揖相谢出来。元照即同校尉星夜进京。

到了时即至魏监私宅交令。恰好忠贤在家升厅发放,校尉带上元照。 忠贤吩咐校尉退出。元照在阶下叩头。忠贤道 :

“起来罢。随咱来有话对你说,不要害怕。” 把他引到侧首一个小厅上。忠贤上坐,叫元照旁坐。元照跪下道:“贫道怎敢。”

忠贤道 :“不妨。你是方外之人,又是旧交,坐下好谈。” 元照只得叩头起来坐下。忠贤道 :“你师父好么□”元照道师父去世久了。忠贤道你家私何如。元照道淡泊之至。忠贤笑道:

“想是你不成才,大赌大吃的花费了。我叫你来有事用你。我 如今在涿州泰山庙旁起了一座藏经阁,缺少个住持。今授你做个护藏的道官。有香火田二顷。再送你五百两银。制备衣履盘费。你可去么。”元照道蒙老爷天恩差遣。敢不如命。忠贤叫看饭来。

小内侍摆下饭。恰好侯七官也进来相见。坐下同吃了饭。

忠贤道你且在朝天官住着。等涿州的祠宇完了工。便来请你。

老七可同他去走走。二人辞了出来。那元照平白的得了这一套富贵。喜出望外。上了马同到朝天宫来。道士见说是厂里送来的。各房头都来争了去住。元照坐定。向侯七道 :“厂里 这位老爷,有些面善。” 侯七道就是当日贩布的魏西山。你不 认得了么。元照愕然道 :“原来是他。我说他怎么认的我的。 老爷府上住在那里。” 侯七道手帕胡同问奉圣府便是。元照道 明早奉谒。今日先要到崔爷处下书子。因他公子立等回信。侯七道这等我且别过。侯七上马去了。元照取出书子。雇了驴到顺城门来。问到崔御史的下处。门上人回道。老爷言主了门籍。

概不会客。元照道我从蓟州来的。有你老爷家书在此。把门的不肯代他传。却好一个家人出来。认得元照。问道师傅几时来的。元照道才到的。大相公有家书在此。说要立候回信的。

家人领他到厅上道。师傅请坐。我请老爷出来。少刻崔呈秀出来。元照跪下。呈秀忙扯住道。行常礼罢。坐下问道 :“东厂 叫你为何。”元照将前事说了一遍。呈秀惊讶道好呀。你竟得了这般际遇。他怎么认得你的。元照道他就是当年在我们那里贩过布的魏西山。呈秀点首嗟叹道 :“哦原来是他。” 元照道闻得老爷巡按淮扬的。那里是个花锦地方。呈秀道地方虽然繁华。这却是个中差。只落得有食用。明罚有限。要不得钱的。

我只因多劈了几块板用。也是慈悲念头。谁知堂尊高功说我受赃。把我参了。故此言主了门籍。不便会人。元照道老爷何不寻个门路挽回。呈秀道也想要如此。奈无门路。元照道贫道倒有条好门路。呈秀道是谁。元照道布行侯少野之子老七。今早在魏爷府中会见。贫道问他的住处。他说在奉圣府中便是。他原是魏爷的厚人。老爷何不托他引进。魏爷内中解释。自可挽回。呈秀欣然道妙呀。就劳你代我介绍。事成定当厚谢。元照道事不宜迟。我就代老爷说去。呈秀道好极。即着长班拿马来。

吩咐道你随这位师傅到奉圣府拜客去。

元照别了出来。同长班上马来到侯家。门上用了钱。传帖进去。侯七出来相见。问道可曾会见崔少华。元照道会过了。

正为他的事而来。把前事细细说了一遍。侯七道事也可行。

只是上司参属官。恐难于调护。我也不得深知。我去寻他个贴己的人来问问。他说可行便行。元照道事紧了。速些为妙。

侯七道晚间你来讨信。元照道如此说我先别过。晚间再会。

侯七道你在客厅吃了午饭去。二人吃了饭。元照回来回覆呈秀。呈秀留住吃酒。侯月上时元照又来侯家问信。侯七道我问他掌家的李永贞。说上司参属下难以调护。老爷不肯管。

如今只有一着。他若肯拜在老爷门下为义子,不但可免降调,并将来有得美差。若行时须在今晚议定。先会老李说过。

明后日就好行事。元照作别回来到呈秀寓所。呈秀在书房等信。

元照对他说了。呈秀道事到其间,也说不得了。随即换了衣服同元照到了侯家会见侯七,便允侯七一千两谢礼。然后领来见李永贞。等了一个更次才出来。呈秀见了礼,呈上礼单。

约有千金之物。永贞道学生无功受禄,决不敢领厚赐。侯七道有事相烦仗鼎力。不必过推却了。永贞道礼过重了,何以克当。呈秀道些须薄敬,幸勿见笑。永贞才叫家人收了。问道七兄可曾对崔先生说。侯七道说过了,但凭主张,只求速为妙,恐迟了本下来,就难挽回了。永贞道咱明日进去。先把本查了按住。这里崔先生速速备礼。后日老爷回宅时。咱自差人奉请。

老爷是好奉承的。先生须要谦退些。一则老爷有事,轻易难得见面。你既在他门下出入,就可不拘时刻。

二则是他义子,他就好代你委曲,人也说他不得。呈秀道多谢公公抬举。永贞道只是以后你们是父子之亲。把咱们都看不上眼了。说罢哈哈大笑。呈秀告别。同元照回寓。留住过了三日。李永贞差人来说。明日魏厂爷回宅。可清晨来见。

呈秀重赏来使。连夜收拾停妥。五鼓时即穿了素服角带。

到魏府门首伺候。钱都用到了。等到辰牌时。李永贞才出来道。

老爷穿衣服将出厅了。呈秀到厅前伺候。只见厅上猩毡铺地。

金碧辉煌。中间摆一张太师椅。锦绣坐褥。少刻有几个穿飞鱼系玉带的内官出来。站立两旁。忠贤立是蟒披风便服出来。

朝南坐下。李永贞带崔呈秀上厅相见,拜了八拜。忠贤把手略拱了一拱。拜毕后又跪下,呈上礼单。忠贤看见,上开着是:

五色倭缎蟒衣二袭。夔龙脂玉带一围。云母石帽顶一品。

汉玉如意一握。金杯十对。玉杯十对。金珠头面全幅。银壶二执。花绉四十端。锦缎四十端。绫罗四十端。白银— 万两。 忠贤笑道 :“只来见见罢了,何必又费这事。咱不好收得, 还收回去。” 呈秀又跪下道:“不过是孩儿一点孝心。求爹爹 莞纳。” 忠贤道也罢。随意收一两色儿,见你个来意。呈秀长 跪不起道 :“爹爹一件不收,孩儿也不敢起来。” 忠贤笑着只得叫人全收了。下坐携着呈秀的手。到内书房来。只见筵席已摆成。忠贤要安席。呈秀再三恳辞道。为子者怎敢当。请爹爹尊重。说毕走上去。将自己一席移到东首。忠贤不肯面南坐,也将席移将些坐下。传杯弄盏,说说笑笑,直饮至更深方散,宛如父子家人一般。可叹爹生娘养浑如戏,不当亲者强来亲。

毕竟不知呈秀拜在忠贤门下,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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