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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四 十七则(1 / 2)

尹文子《汉·艺文志》名家内有《尹文子》一篇,云:“说齐宣王。先公孙龙。”刘歆云,“其学本于黄、老,居稷下,与宋钘、彭蒙、田骈等同学于公孙龙。”今其书分为上下两卷,盖汉末仲长统所铨次也。其文仅五千言,议论亦非纯本黄、老者。《大道篇》曰:“道不足以治则用法;法不足以治则用术,术不足以治则用权;权不足以治则用势;势不足则反权。权用则反术;术用则反法;法用则反道;道用则无为而自治。”又曰:“为善使人不能得从,此独善也。为巧使人不能得为,此独巧也。未尽善巧之理。为善与众行之,为巧与众能之,此善之善者,巧之巧者也。故所贵圣人之治,不贵其独治,贵其能与众共治;贵工倕之巧,不贵其独巧,贵其能与众共巧也。今世之人,行欲独贤,事欲独能,辩欲出群,勇欲绝众。独行之贤,不足以成化;独能之事,不足以周务;出群之辩,不可为户说;绝众之勇,不可与正陈。凡此四者,乱之所由生。圣人任道、立法,使贤愚不相弃,能鄙不相遗,此至治之术也。”详味其言,颇流而入于兼爱。《庄子》末章,叙天下之治方术者,曰:“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盖亦尽其学云。荀卿《非十二子》有宋钘,而文不预。又别一书曰《尹子》,五卷,共十九篇,其言论肤浅,多及释氏,盖晋、宋时衲人所作,非此之谓也。

帝王训俭帝王创业垂统,规以节俭,贻训子孙,必其继世象贤,而后可以循其教,不然,正足取侮笑耳。宋孝武大治宫室,坏高祖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上挂葛灯笼、麻蝇拂。恃中袁f 因盛称高祖俭素之德,上不答,独曰:“田舍翁得此,已为过矣!”唐高力士于太宗陵寝宫,见梳箱一、柞木梳一、黑角篦一、草根刷子一,叹曰:“先帝亲正皇极,以致升平,随身服用,唯留此物。将欲传示子孙,永存节俭。”具以奏闻。明皇诣陵,至寝宫,问所留示者何在?力士捧跪上,上跪奉,肃敬如不可胜,曰:“夜光之珍,垂棘之壁,将何以愈此?”即命史官书之典册。是时,明皇履位未久,厉精为治,故见太宗故物而惕然有感。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力不足以副其求,尚何有于此哉?宋孝武不足责也,若齐高帝、周武帝、陈高祖、隋文帝,皆有俭德,而东昏、天元、叔宝、扬帝之淫侈,浮于桀、纣,又不可以语此云。

用计臣为相唐自贞观定制,以省台寺监理天下之务,官修其方,未之或改。明皇因时极盛,好大喜功,于财利之事尤切,故字文融、韦坚、杨慎矜、王琇,皆以聚敛刻剥进,然其职不出户部也。杨国忠得志,乃以御史大夫判度支,权知大府卿及两京司农太府出纳,是时,犹未立判使之名也。肃宗以后,兵兴费广,第五琦、刘晏始以户部侍郎判诸使,因之拜相,于是盐铁有使,度支有判。元琇、班宏、裴延龄、李巽之徒踵相蹑,遂浸浸以他官主之,权任益重。宪宗季年,皇甫镈由判度支,程异由卫尉卿盐铁使,并命为相,公论沸腾,不恤也。逮于宣宗,率由此涂大用,马植、裴休、夏侯孜以盐铁,卢商、崔元式、周墀、崔龟从、萧邺、刘瑑以度支,魏扶、魏墓、崔慎由、蒋伸以户部,自是计相不可胜书矣。惟裴度判度支,上言调兵食非宰相事,请以归有司,其识量宏正,不可同日语也。

州县牌额州县牌额,率系于吉凶,以故不敢轻为改易。严州分水县故额,草书“分”字,县令有作聪明者,谓字体非宜,自真书三字,刻而立之。是年,邑境恶民持刃杀人者众,盖“分”字为“八刀”也。徽州之山水清远,素无火灾,绍熙元年,添差通判卢瑢,悉以所作隶字,换郡下扁膀,自谯楼、仪门,凡亭榭、台观之类,一切趋新,郡人以为字多燥笔,而于州牌尤为不严重,私切忧之。次年四月,火起于郡库,经一日两夕乃止,官舍民庐一空。

卢知猷唐之末世,王网绝纽,学士大夫逃难解散,畏死之不暇。非有扶颠持危之计,能支大厦干将倾者,出力以佐时,则当委身山栖,往而不反,为门户性命虑可也。白马之祸,岂李振、柳粲数凶子所能害哉?亦裴、崔、独孤诸公有以自取耳。偶读《司空表圣集·太子太师卢知猷神道碑》,见其什于僖、昭,更历荣级,至尚书右仆射,以一品致仕,可以归矣。然由间关跋履,从昭宗播迁,自华幸洛,天祐二年九月乃终,享年八十有六,其得没于牖下,亦云幸也。《新唐书》有传,附于父后,甚略,云:“昭宗为刘季述所幽,感愤而卒。按昭宗以光化三年遭季述之祸,天复元年反正,至知猷亡时,相去五年。《传》云:“子文度,亦贵显。”而碑载嗣子刑部侍郎膺,亦不同。表圣乃卢幕客,当时作志,必不误矣。《昭宗实录》:“光化四年三月,华州奏,太子太师卢知猷卒。以刘季述之变,感愤成疾,卒年七十五。”正与《新唐·传》同。盖唐武、宣以后诸录,乃宋敏求补撰,简牍当有散脱者,皆当以司空之碑为正。又按是年四月改元天复,《旧唐纪》:“十一月,车驾幸凤翔。朱全忠趋长安,文武百僚太子太师卢知猷已下出迎。”又为可证。《宰相世系表》:“知猷生文度,而同族曰渥,渥之子膺,刑部侍郎。”二者矛盾如此。

忌讳讳恶《周礼·春官》:“小史诏王之忌讳。”郑氏曰:“先王死日为忌,名为讳。”《礼记·王制》:“太史典礼,执简记,奉讳恶。”注云:“讳者先王名,恶者忌日,若子卯。恶,乌路反。”《左传》:“叔弓如滕,子服椒为介。及郊,遇懿伯之忌,叔弓不入。”懿伯,椒之叔父,忌,怨也。“椒曰:公事有公利无私忌,椒请先入。”观此乃知忌讳之明文。汉人表疏,如东方朔有“不知忌讳”之类,皆戾本旨。今世俗语言多云“无忌讳”及“不识忌讳”,盖非也。

陈涉不可轻《扬子法言》:“或问陈胜吴广,曰:‘乱。’曰:‘不若是则秦不亡。’曰:‘亡秦乎?恐秦未亡而先亡矣。’”李轨以为:“轻用其身,而要乎非命之运,不足为福先,适足以为祸始。”予谓不然。秦以无道毒天下,六王皆万乘之国,相踵灭亡,岂无孝子慈孙、故家遗俗?皆奉头鼠伏。自张良狙击之外,更无一人敢西向窥其锋者。陈胜出于戍卒,一旦奋发不顾,海内豪杰之上,乃始云合响应,并起而诛之。数月之间,一战失利,不幸陨命于御者之手,身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项氏之起江东,亦矫称陈王之令而度江。秦之社稷为墟,谁之力也?且其称王之初,万事草创,能从陈余之言,迎孔子之孙鲋为博士,至尊为太师,所与谋议,皆非庸人崛起者可及,此某志岂小小者哉!汉高帝为之置守家于砀,血食二百年乃绝。子云指以为乱,何邪?若乃杀吴广,诛故人,寡恩忘旧,无帝王之度,此其所以败也。

士匄(g4i)韩厥晋厉公既杀卻氏三卿,群臣疑惧。栾书、荀偃执公,召士匄,匄辞不往,召韩厥,厥辞曰:“古人有言曰‘杀老牛莫之敢尸。’而况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二子竟弑公,而不敢以匄、厥为罪,岂非畏敬其忠正乎?唐武德之季、秦王与建成、元吉相忌害,长孙无忌、高士廉、侯君集、尉迟敬德等,日夜劝王诛之,王犹豫未决。问于李靖,靖辞,问于李世绩,世绩辞,王由是重二人。及至登天位,皆任为将相,知其有所守也。晋、唐四贤之识见略等,而无有称述者,唐史至不书其事,殆非所谓发潜德之幽光也。萧道成将革命,欲引时贤参赞大业,夜召谢胐,屏人与语,胐竟无一言。及王俭、褚渊之谋既定,道成必欲引胐参佐命,胐亦不肯从,遂不仕齐世,其亦贤矣。

孔墨墨翟以兼爱无父之故,孟子辞而辟之,至比于禽兽,然一时之论。迨于汉世,往往以配孔子。《列子》载惠盎见宋康王曰:“孔丘、墨翟,无地而为君,无官而为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邹阳上书于梁孝王曰:“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宋任子冉之计囚墨翟,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贾谊《过秦》云:“非有仲尼、墨翟之知。”徐乐云:“非有孔、曾、墨子之贤。”是皆以孔、墨为一等,列、邹之书不足议,而谊亦如此。韩文公最为发明孟子之学,以为功不在禹下者,正以辟杨、墨耳。而著《读墨子》一篇云:“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此又何也?魏郑公《南史·梁论》,亦有“抑扬孔、墨”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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