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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元年二月初六日,奉圣旨:“轩靰升刑部尚书。刘广衡刑部左侍郎。李宾调大理寺卿。李秉调南直隶管粮储,张凤调南京户都,薛希琏调南京刑部。萧维祯调南京都察院,姚夔调南京礼部。宋琰调兵部。郑泰、李敏、孟鉴、张睿、沈翼、张惠、孙元贞、张炖、杨宁、张敏、王騋、年富、马瑾、马昂、韩福、栾恽、程南云、蔡翼、严憎、姜胜都着他致仕。刘本道替张睿管京仓粮储。翰林院便写敕书着人铺马里去。钦此。

上复宝位二三日间,诸文臣首功之人,列侍文华殿。上喜见眉宇,呼诸臣曰:“弟弟好矣,吃粥矣,事固无预弟弟,小人坏之耳。”诸臣默然。都督刘深亦带刀在侍,亦以复位功进左都督。后充总兵官,挂征蛮将军印,来广西为盛,偶及此,其语尤详。

壬申,易储之诏既下,何文渊尝告人曰:“诏文天佑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传之子。”此文渊语,陈阁老思不及也。既归田里,又屡以告郡邑亲识,人皆知之天顺改元。乡人固虞文渊必及祸,祸在旦夕。一日,递报陈都御史将至,邑人并惊信,文渊因自经死。未几,至者乃广东陈副使便道过家耳。陈以都宪改职,因误去。

天顺初,上以郕王薨,欲令汪妃殉葬。贤因奏曰:“汪妃虽立为后,即遭废弃幽闭,幸与两女度日。若令随去,情所不堪,况幼女无依,尤可矜闵。”上恻然曰:“卿言是。朕以弟妇少年,不宜存内,初不计其母子之命。”一日,上曰:“汪妃既存,不宜在内,欲移居旧府,何如?”贤曰:“如此诚便,但衣食用度不可阙减。”上曰:“朕更欲加厚,岂可减乎?”其原侍宫人悉随之,复遣老成中官数人,以备使令,由是母子保全,甚得其所。

上之复位,天下人心无不欢戴。若无亨辈搅扰左右,前后得正人辅导,行事三代可,复不幸而遇亨辈,谗言一入,未能遽解。数年之久言路犹塞,所谓开国承家,小人忽用,可不戒哉!初,朝廷旨意多出内阁,臣条进稿留阁中,号丝纶簿。其后宦寺专恣时,奏收簿秘内。徐有贞既得权宠,乃告上如故事,还簿阁中。景泰不豫,文武群臣不过候其不起,请上皇复位。时,武清侯石亨、都督张靰掌大兵。小人欲图富贵者,以为少保王文、于谦与中官王诚等,欲取宗室立之之说以激,亨等借其势而成功。亨等遂以迎驾为功,杀王文、于谦等,并贬谪陈循等数十人。亨封忠国公,靰封太平侯,乃固宠揽权,冒滥官爵,黩货无厌。方复位之初,人心大悦。及见亨等所行,人皆失望,干动天象,彗出星变,日晕数重,数月不息,乃君邪固蔽太阳之象,而亨恬不知戒,贿赂公行,强预朝政,掠美市恩,易置文武大臣边将以彰其威,有不出於门下者,便欲中伤,中外见其势焰,莫不寒心,敢犯而不敢言。亨侄彪颇骁勇,骤升都督,性尤贪暴。初立边功,大肆凶恶,谋镇大同,邀人保奏。朝廷觉其不实,使人廉察,果皆虚许,置彪于法,人心皆快。已而罪连亨,朝廷初念其功累宥之。示几家人传说怨谤,有不靰之谋。于是置亨于法,籍其家,受祸甚烈。议者以为天道好还如此,人见其爵位势力重如泰山,一旦除之,曾不少阻。盖幽明冤抑,从此伸气,虽朝廷大法有所不免,抑其罪恶贯盈,人神共怒,助力于间。当时若以彪镇大同,诚为可忧。且在京武官多出亨门下,而亨又握兵权,天下精兵无如大同,稍有变动,内外相应,其祸可胜言哉!此时虽欲扑灭,力不能及。今辨之于早除此大害,非上之刚明果断不能如此,而亦祖宗在天之灵默相之,社稷绵远兆端于此。

法司奏:“石亨等报升官员,俱合查究。”上召贤问曰:“此事可否?恐惊动人心。”贤对曰:“若查究则不可,但此等冒升职者,自不能安,自首犹豫不决。若朝廷许令自首免罪,事方妥帖。”上曰:“然。”遂行之。于是冒升职者四千人尽首改正,人心皆快。或有拟欲追其支过俸米者,贤曰:“不可。”户部奏请,得旨乃免,人心皆安。亨既置于法,平日出入门下者无不惊惧。一日,贤言于上曰:“元恶既除,宜戒谕群臣,慰安人心,不究其余。”上允之,中外释然,无不感戴朝廷之恩者。

石亨下狱死,法司请瘗其尸。上召贤曰:“如何?”对曰:“如此行之,未为尽善。法司宜执法论罪,欲枭首示众,朝廷不从,特全其首领,尤见恩义。”上曰:“然。”即从之。

石亨尝往来大同,顾紫荆关,谓左右曰:“塞守斯关,京城何由能至?”识者知其心矣忌惮于谦,兼惧正人之多不敢决为。天顺初,自南城迎复之功,封忠国公,益恃宠招权纳赂天下,都司及边将多出门下。是年二月初三日,朝退,归私第,所亲卢旺、颜敬、杜清等二十余人,各叩头起侍。亨曰:“我这职事皆尔之所欲为者。”众不知所谓,咸曰:“我等赖公抬举,各卫都指挥及指挥之职,至是足矣。三公之位,何敢望也。”亨曰:“当时赵太祖陈桥之变,史不称其谋反,尔等若助我至此,我职非尔为之而何?”众皆股战。南城有功瞽目指挥童先乃手出妖书曰:“惟有石人不动,盖天意有在尔等,勉力为之。”乃谋曰:“大同,人马甲天下。我抚之素厚,今石彪在彼充游击将军。异日,以彪代李文,挂镇朔将军印,北塞紫荆关,东出山东,拒临清,决高邮之堤,以绝饷道,则京城可不战而疲。”遂议以卢旺守里河,一道各有分地。三月,虏寇延绥,命亨征之,童先力劝亨成前谋,亨曰:“为此事不难,但天下各处都司除代未周,待周为之不晚也。”童先曰:“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恐时一失,不可复得。”亨不听,童先私骂曰:“这厮不是干此事底。”亨师还,无功见上于文华殿,上命环卫露刃以待。

天顺五年七月初二日,太监哇祥侄昭武伯曹钦作乱,放火烧东西长安门,杀害左都御史寇深、恭顺侯吴瑾、锦衣指挥同知逮杲等。前夕,指挥皮儿马哈麻在钦家饮酒谋叛,既而悔之,乃以闻。内官吉祥居禁庭最久,为人惟喜私恩小惠,招权纳赂,擅作威福,尝往云南、福建杀贼,带去达官军能骑射取功,因而收于部下,加以恩泽、为心腹。天顺初,呼召此辈迎驾,俱升大职。此辈亦感吉祥之恩,后石亨事发,冒官者俱革去,此辈又为吉祥所庇不动。吉祥初以迎驾为功,贪图富贵,一家弟侄俱得大官。又卖官鬻狱,黩货无厌。上初不得已而从之,后不能堪,稍疏抑焉。吉祥辄怀异志,令欺到如武伯钦纠集所恩之人,谋为不轨。会兵部尚书马昂、怀宁伯孙镗统官军往陕西杀贼,于五年七月初二日早辞朝,钦等乘机欲杀昂等,就拥兵入内为变,幸而镗等先觉。二鼓时即报于内,禁门不开,钦兄弟与同恶者诣锦衣卫指挥逮杲宅前,遇杲方出,斩其首,碎其尸,盖杲亦吉祥所恩之人,后朝廷委任行事,且发钦非理之事所最恨者,先害之。然后分布于各禁门,待其开拥入。三鼓,至门,钦兄弟四五人俱在长安门。予四鼓在朝房,闻枪马惊乱,以为出征之军。及入房,闻呼锦衣指挥焦寿、郭英等拿住,予亦不知何如,俄又呼予官名,曰:“寻李学士。”予方恐。即出房,至门前,见披甲持刀者数人。一人砍予一刀,又打一刀背,曹钦适至,见予不忍杀,连呼尊长,执予毛曰:“毋恐。”叱退持刀者,且告曰:“我父子兄弟尽忠迎驾复位,逮杲谮毁,反欲相害。”提杲头示予,曰:“诚为此人激变,不得已也。”予曰:“此人生事害人,谁不怨恨,既除此害,即可请命。”钦曰:“就与我写本进入。”即令防予至吏部朝房尚书王翱处,借纸笔写成。予拉翱同行,门缝投进,钦见门不开,乃举火焚烧,复欲害予。令持刀者同予寻尚书马昂,得翱等解之。及天明,上马呼众驰往东安门,又令披甲持刀者一人驰马寻予、翱等复解之。忽孙镗领官军袭而围之,予乃得脱。时恭顺侯吴瑾、左都御史寇深俱被杀死。予被伤在吏部,至晚大雨不止,闻官军围钦等于其宅,尽诛之。予虑其胁从者不宁,即进本,请急宣圣旨,胁从者罔治,以安反侧之心,然后诏示天下,布宽恤之恩,一切不急之务悉皆停罢,与民休息。吉祥已正典刑,盖此乱臣贼子,肆行反逆,天地鬼神所不容。当时若不早觉,各门既开,此贼拥入,纵横一时,不能御之,其祸不可胜言。幸而早扑灭之,此实宗社之福也。

吉祥初傅太后敕旨,令石亨等迎驾,有功与政。然不通文墨,恐事归司礼监,以此极力赞说,凡事与二学士商议而行。时徐有贞、李贤已为吉祥所引,入阁办事,故除于谦等皆用徐有贞策,而贤阴助之。先吏部侍郎阙,调兵部侍郎项文曜于吏部,李贤以吏部郎中升兵部侍郎,代文曜。盖嫌于升谦与尚书王翱并之意,谦尝荐文曜,贤以为今调出谦意,深〈口卸〉之。嗾给事中王镇等劾文曜为谦奸党。都御史萧维祯亦吉祥所引,用文致谦罪,以为欲迎立外藩,依谋反者律凌迟处死。以文曜为知于谦谋反故纵者,律斩。事载李贤《天顺日录》及萧维祯所撰《狱案日录》内。贤自言助有贞展尽底蕴,又言有贞素行持公者少,予乃持公助之,遂改前辙。观此,则有贞害谦之事谓贤不与谋,可乎?况《日录》屡言文曜党谦,士林非笑,夫谦本非邪人,文曜所党何事?唐李训、郑注为宦官所引用,既而欲除宦官以自解,训又恐注专其功,遂致甘露之祸。贤与有贞既为吉祥、亨所引用,而虑为所累,欲以致公除之,几致祸变。初,亨每来阁议事,则欲以己意令内阁行之,有贞等得无厌乎?又亨欲荐吴与弼,贤乃代草附亨奏之,则吉祥、亨初与有贞、贤相亲厚可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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