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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公母就养署中,公使弟奉母出,而留王与辅材不遣,曰:“不令吾民妇子独死也。”

又陈桂伯云:贼之初犯六合也,孙寅三等率众八千攻城。公令士卒饱食出战,而预迁城南民于城内,空室中广积薪草,灌油其中,灶底皆布火药。既战,历数时,佯败入城,追兵至城南馁甚,各就民舍炊饭,灶突火起,远近同发。公急开城,截其去路,四面伏兵兜剿,饥疲不能拒敌,杀死溺毙者过半。自武昌以下,未有如此受创者。

江南大营二次失陷

王雪轩、方伯之擢任浙抚也,藩库实存银一百余万两。代公者爱惜小费,探船侦骑皆汰减。时金陵大营,积欠军饷甚巨,和帅虑补给无期,议每岁只发八月,遇闰减半,军士大哗。闰三月己酉,敌集诸路死党,围攻和营,前后同时火起。遗金及炮位兵械率赍寇,总统张公拒战十昼夜,力不支,遂退丹阳。飞书调饷六十万,冀以收拾人心,再图进取。司财者只发六万,众志益携。贼伪为官军装束,数道并进。公冒雨出城,护筑营垒,坠马伤胁,而前敌提督王浚,总兵熊天喜力竭阵亡。公率小队百余人,御击良久,及桥,百姓争涉者,拥塞桥口。公勒马卫之,俟其去,跃入河死。和帅去之常州,常州无人,又去之浒墅关,乃卒。

张国梁逸事

张国梁谋勇兼优,战无不胜,保障苏浙郡县垂七八年,吴越之人,至今尸祝。其后以兵饷大权,为共事者所掣肘,功败垂成,卒以身殉。其年少时逸事,有人所未尽知者,兹特采辑一二,以著英雄之气慨焉。

公初名嘉祥,广东高要县人,美秀而文,恂恂如儒者,然喜任侠,介驰不羁。年十五之粤西,从其叔父学贾,顾心弗喜也。日与轻侠恶少年游,其党有为土豪所困者,公往助之。杀人犯法,官捕之急,遂投某山盗薮。盗魁奇其貌,以女妻之,女嫌其疏贱,不可。盗魁欲拔为己副,其党又不可。山中例呼魁为老大,其支党皆为兄弟,称自二、三、四、五以下。各以才能之大小,为次之先后,乃呼嘉祥为老么。么者,第十也。然每出劫必倍获,抗官军必告捷,群党皆惊服。一日山中粮匮,因往劫越南边境,名为借粮。越南人驱象阵来御,盗马皆奔。嘉祥使其党捕鼠数百,明日复战,掷鼠于地,纵横跳踉,象见之皆慑伏不敢动,遂获全胜,大掠而归。

顷之盗魁病死,群党推嘉祥为盗魁。嘉祥有众万人,以兵法部勒之,与之约,曰:“凡劫官商毋得杀人,财货必留还十之一,俾得为商之资本,官民之旅费。”既而官军讨之,山中仓猝无兵器,嘉祥使人揭一竹竿以御兵器,战益久,则愈削愈锐,以刺人,无不死且伤者,又获大捷。然兵吏为所执者,皆礼而遣之,且具书自陈不得已为盗状,苟蒙赦宥,愿尽死力。

及洪秀全反于金田,遣党招之,嘉祥拒不往,曰:“吾之为盗,非得已也。岂从叛贼者哉!”向忠武公荣提军广西,使绅士朱琦为书招之,嘉祥约官军压其巢,出御而伪败,乃悉招山中财物,散遣其党,使归为良。而自降于布政使劳崇光军前,改名国梁,得旨赏千总衔,归向公差遣。由此战必为士卒先,威名闻天下。

盖公年十八而作盗魁,二十八而折节从军,为国虎臣,三十八而致命遂志。生平大小数十百战,善以寡击众,每出己意,坐作进止,率与古兵法暗合云。

记张玉良

与国梁同统江南大营,而战功与之齐名者,厥惟张军门玉良。张玉良者,四川人。由行伍从向忠武公,自广西转战至金陵,积官至广西提督,赏穿黄马褂。短小精悍,骁勇善战,威名甚著。咸丰庚申,杭城被围,军门奉檄来援。至则杭城已失,军门以三十骑乘城而上,既登则周麾而呼曰:“大军至矣!”贼狼狈奔逃。不费一矢,杭城遂复。于是声望大振,浙省倚之有若长城。

未几金陵大营告急,檄之回救,杭人留之,几于攀辕卧辙。将军瑞公、学政张公挽留之切,竟至跪求。而军门以令严不敢少止,遂率师去。乃到中途,大营已破,常州、苏州均不能守,仍返于杭。所存亲军仅数百人。巡抚王壮愍公招集溃散,悉军实以予之。俾进窥嘉兴,以固浙江门户。乃连战失利,军械遗弃殆尽。而所将之卒,均是败兵逃勇,锐气尽堕,已不能军。不得已复归于杭。杭人已自轻之。兼所部不能敛戢,时有骚扰,杭人恨之詈之,至斥之为通贼。巡抚亦不加以礼遇,任其飘摇江渚。庚癸频呼,无人过问。较之前日跪留之款密崇重,若天壤矣!

未几严州被陷,巡抚檄令往援。军门率所部五千余人,至阑溪之大洋镇扼守。搜卒简阵,力图攻取。时陈子壮太守奉檄佐松百川太守办理军米粮台,因时与军门相见,谈次每以兵勇不能用命为恨。陈曰:“何不重赏罚以激厉之?”军门曰:“此等屡败之卒,一言及贼,即心胆堕地,非奖劝所能振作。”因顿足痛恨,何制军弃常州不肯守,不然同死于彼,岂不光明磊落!云云。又云:“杭人谓我通贼,我以一走卒蒙拔擢,官至一品,花瓴黄马褂,皆邀异数。就令降贼,安能如此?此时亦不必辨,正当一死报国,明吾心耳。”然其兵勇大率骄悍掳掠不可制,营官亦无如之何,商民怨之切齿。嗣后援金华复败走,攻严州克而守之,旋又为贼破,威名沮丧益甚。

久之杭州被围,奉檄回救。驻师江干,饷援俱绝,人无固心。军门志气锐厉,每日出队击贼。出必珊瑚冠黄马褂以自表异。时陈子壮避居富阳,会掉小舟往见之,以高敖曹旗盍为戒。军门概然曰:“力竭势穷,杭城必失,我军必溃,与其草间求活,孰若先死于行阵之得所哉!会报贼出队,即麾众持矛而去。”陈知其志在必死,太息而归。越数日果为贼炮攒击,折其左股,舁至营,以军事属总兵况文榜而瞑。况统其军,逾月城破,军溃,况间行至上海,投李鸿章军。鸿章用之击贼有功,竟以功名终。

闻军门殁后三四日,中夜士卒忽闻号令出队杀贼,一军驾起,开营欲出,忽悟其死,皆大惊痛哭。同时将帅援浙有名者,曰江长贵、李定太、周天受皆不能成功。后江、李著绩他省,周则战死宁国。

女将

粤军洪秀全自广西窜长沙也,其妹洪宣娇,称元帅。常骑马率粤之大脚妇出队,服五彩衣,备极怪状,官军望之夺气。然第炫人耳目,其实不能冲锋决斗也。

其时唐县李方伯孟群,有妹名素贞者,知书,工骑射。熟孙吴兵法,于天文占验之学,靡不穷究。父兄皆奇之。咸丰四五年,方伯以知府奉楚抚胡文忠公檄,督师讨贼。招女至军中,女戎装往,代为画策决胜,累建奇勋,杀贼逾万。方伯尝剿贼失利,被围十余重,他军将皆不能救。女怒马独出,于枪林炮雨中突围而入。手斩数十人,护方伯归。甲裳均赤。贼众万目注视,惊为天神。

后胡中丞攻汉阳,城坚不能下。女与方伯谋夜袭之。孤军深入,中伏。救兵不至,遂血战而死。年二十耳。报至,举军皆哭。后二战,方伯亦于安徽战殁。

女子从戎,百战捐躯,军兴二十年来所仅见者也。陈子壮有诗吊之曰:“百骑连翩袭贼营,红汝血战独捐生。汉阳若举褒忠祀,先拜英雄李素贞。”

智女

江宁黄婉黎女史,名淑华,早失怙。岁癸丑,发逆陷金陵,女甫五龄。兄乃邑诸生,以母老且病,弟妹幼,仓卒不及避,匿农圃以免。

女天资聪颖,从兄读,渐能文,间作韵语。稍长,有令姿,母兄深以为忧。女曰:“无虑,儿读书颇明大义,决不贻父母羞。”甲子六月,官军复金陵之前二日,有兵至,杀兄于庭,索女出,弟牵其衣,母跪哀之,并杀其母及弟,掠女行。女悲哭痛詈,求速死。兵笑曰:“予爱汝,不杀也。”挟之登舟,屡欲犯之,以计免。有金姑眉寿者,亦被掠,被逼不从,跃江死。女念茫茫大江,非无死所,惟大仇未报,姑隐忍伺隙。至湘潭,舍舟登陆,女将因此杀之,适有与兵偕行者,不得间。夜投关王庙旅店,张灯哄饮,乃计诱使醉,杀两兵,自缢于梁。

明日见者,莫解其故。有旅人曰:“昨有二男子携一女止宿,饮酒嬉笑,杂以歌曲,夜半犹未止。既闻若推拒声者,俄而寂然。想三人之死,必有故也。”鸣诸官,验而殓之,一中毒死,一被创死,女周身缝纫,怀中得一帛书,自述颠末,并附十绝。又一纸糊壁间,与帛书同。此同治甲子九月十八日事,时女年十七也。葛隐耕有长歌咏其事,载《寄庵诗钞》中。

余不奇官兵之死于女手,而独奇女母及兄弟之不死贼手,而反死于官兵之手。而更奇女因计死官兵,遂缢而死,亦不啻死于官兵之手。然则当时官兵之为官兵可知,而所以使之为官兵者,更可知矣。

智妓

半截美人宋氏,甘泉人。归某甲,甲粗蠢,贫不能养母。赖美人为商家保母,得资奉甘旨。生有殊色,不施脂粉,不作时样妆,以裙下双趺,不作弓月样,故人皆呼为半截美人。其实即清季所谓黄鱼,所谓门槛里,又所谓大脚仙也。

盐商某,慕其容,厚值致之。所乳子多肥白,又善伺主人意,惑之深。主妇偶审之,逐美人,子辄呱呱啼,美人转,子又咭咭然喜也,故得值恒倍于常。甲善博,资耗则索美人值,无怨也。

咸丰三年粤军踞金陵,扬州震恐,议降议御,纷纷不能定。美人私说于主人曰:“降御皆非善策。扬俗奢,必遭灾,盍早营兔窟乎?”已而城陷,美人先夕出,将奉姑远徙。一黄衣贼目突至其家,杀姑及夫,拥美人上马。键巨室中,将污之。美人含笑,甘语以媚之,曰:“郎在天朝何官?”贼屈拇指示之曰:“占天侯。”曰:“位已列爵,尚未经人道耶?长夜漫漫,杯酒相乐,若白昼活秘戏,得毋为将士笑乎?”贼大喜,开筵张乐。须臾月上,美人艳妆出,歌吴俞侑觞,韵可销魂荡魄。忽睹甲仗,手战而股栗,贼醉睨曰:“卿何怖?”曰:“妾小家女也,见兵革,能勿惊乎?”贼立命撤却,顷又抱贼耳语曰:“麾下将士,耽耽虎视,霎时我两人赴阳台,渠等穴壁看,得毋大扫兴?”贼即传令,各归伍退三舍,不唤,汝不入也。贼醉,乃代弛亵衣,裸而仰卧,昵声促美人寝。曰:“少缓。”乃自注水于浴器,一丝不挂,徐徐濯下体,渍渍有声。听贼鼾息已十数转,虑其诈,故试以亵语,不应。遂柳眉倒竖,粉黛生杀气,视窗前月朗,刁斗远鸣,急索剪刀就鞋底磨再四,跳登榻,跨贼身上,觑定咽喉椹之。贼目视美人,奋欲起,压之不得起,血喷出满茵褥,霎时毙矣。复拔剑刺其腹,肠出乃止,展衾覆之。听漏已四鼓,潜浣手整衣出,户宵遁。望门投宿,不敢言,第诡云逃难者。贼中绘图索之,不可得。

尝读元史至正年濮州薛花娘杀贼一事,如窥谗鼎,如玩秘戏,半截美人,何其不侔而合耶?

因思扬州女仆果艳冶,佣于商家,凭官媒,写靠身纸,必预书刻已身怀六甲,防后患耶?近日宴客多招以侑觞,否则座客不欢,缠头之锦,竟多于缠足者。

又一女,陈姓阿脆,真州人,浪甚。寇陷时,女逸出,踽踽走西山,昼伏夜行,将奔大仪,寻伊姊妹行讨生活。至秦栏镇,以为距城远,放胆行。偶思遗,遂循大溪,意入芦苇中私且憩。突一黄巾贼目,负枪佩刀,贸贸然从溪右来。两面皆水不及避,反坐以待之。贼拉与乱,女正苦无川资,瞰贼腰缠累累,欣然就之。贼脱女衣,一丝不挂,仰卧溪岸,而己则仅捋穷裤。女佯笑曰:“急色儿可笑。男女合欢,全赖裸抱,肌肤磨擦得趣,若此则终是隔靴搔痒耳。”贼笑从之。甫近身,尚未解铃,女故作浪态,乘不意,遽搂之,滚入溪水中。女本江边产,向习流而善泅者。贼入水,四肢浮泛,女力捺下沉,三冒而三捺之,已作尾生桥下死矣。女抽刀断其头,取臂上金跳脱,席卷囊中黄白,著衣打包,从容负之去。临行复回顾水际,詈曰:“狗贼快乐耶?”后入安宜,嫁一少年郎,颇称伉俪,遂小康。移家秦邮,已为子纳粟,称太母矣。

又一周姓妇,吴县东鄙人。自恃足大善走,难将及,先出嘱良人挈子女潜遁,己则摒挡长物。甫就绪,郊外边马已四出。无已,怀一利剪出门,将觅小道,寻亲串家暂避其锋。忽一贼目自远道瞰妇,似有风致,扬鞭追及。喝之止,妇亦不惧,含笑相迎,宛如旧识。下马拥妇于地,将淫之。妇佯解裤带,而笑露其齿,嗤形于鼻。贼问云何,曰:“我惜子愚耳!子等跳梁,全赖骥足,设与我苟合时,马遽逸奈何?”贼思其言颇近理,又能慰己。然四顾荒郊,无一树一石可以揽辔,颇筹度。女云献一策,然后为所欲为,贼求计甚急,大声曰:“急色儿,盍以缰系于尔足乎?”贼抚掌称善,乃湾腰俯首,牢缚不稍松。时妇之剪刀已在手,乘不意,蓦以剪刺马股。马负痛遽咆哮,拖贼尘奔,剪在股肉中,愈走愈摇,愈走愈痛,痛则狂奔如蹑电,如追风,十里外犹不辍。而贼已肤裂额烂,骨折气竭,不似人形矣。妇徐徐整衣裙,拾贼遗之包裹,遥望马拖贼去,觅路始行。及寻得良人,相与剪灯夜话,吃吃笑不休,真快心哉!

炊饭太守

洪军之初陷杭州也,有候补府者,著短衣,蹑敝屣,将行被执。贼问何为,诡曰:“炊饭。”贼曰:“善。”即使炊饭。而守故纨绔子,不请烹庖,乃密使苍头代役,而太守献之。及张提军克复杭城,官吏多亡去,即檄炊饭太守摄某篆。守感苍头惠,令其司阍,而苦不识字,复为置一明黠小僮,代司文书出入,阿堵物一归苍头焉。

同时有观察某,伏匿堂额上,贼至,战栗堕地。问何为,曰:“种菜。”贼即使种菜。已而备兵嘉湖,时谓之种菜观察。

曾文正公知人

近世士大夫,多称曾文正公能知人,非妄语也。江忠烈公忠源初谒公于京邸,既别去,公目送之曰:“此人必名天下,然当以节烈死。”时天下方无事,众讶其言之不伦。后十余年忠烈果自领偏师,战功甚伟,嗣殉难庐州。

公东征时,沪上乞师。公奏请以相国合肥李公赴沪,而以参将程忠烈公学启从。临发,公送之登舟,拊忠烈背曰:“江南人誉张国梁不去口,君去亦一国梁也。行闻君克苏州矣。勉之!”李公至沪由下游进兵,自青浦昆山转战至江苏行省,拔名城殪大憝。虽尝借助英法兵,而西人独推忠烈功为淮军诸将最,其声威殊不出张忠武下。嗣克嘉兴,先登,中枪仆地,卒不救。其以死勤事,亦与忠武同。

盖升平之际,物色人才,危急之秋,激昂忠义,精神所感,诚至明生,文正儒臣,岂有相人术哉?呜呼,洵天人矣!

石达开异闻

石达开被磔于成都,见诸骆秉章奏报。或云其实石固未死也。

数年前浙人李君游幕蜀中。一日,雇舟往他处。将解缆矣,突有一老者请与附载。李君见其鹤发童颜,须眉其伟,许之。老者既下舟,谓舟子曰:“顷刻当有大风起,勿解帷也。”舟子亦老于事者,仰视天空,知所言不谬。谈次,狂飚陡作,走石飞沙。历一时许,始息。少焉,云散月明,命酒共酌。老者饮甚豪,酒半酣,推篷眺望,喟然叹息曰:“风月依然,而江山安在?”李心疑之,叩其姓名。老者慨然曰:“世外人何必以真姓名告人?必欲实告,恐致核怪耳。李遂不敢再诘,而老者己酣然伏几,鼻息雷鸣矣。

破哓,欠伸而起。谓李曰:“老夫行将告别,同舟之谊,极荷高情。后如有缘,尚当再会。”遂举足登岸,其行如风,瞬焉已远。

李既送客,比返舟,则一伞遗焉。防其复来折取,为之移置。则重不可举。异之,视伞柄系坚铁铸成傍有“羽┆王府”四小字,始恍然知为翼王也。茫茫天壤,今不知尚在否耳。

陈玉成受擒记

玉成既为苗沛霖所赚,解至胜保营。玉成入,胜保高坐腭眙曰:“成天豫何不跪也?”玉成曰:“吾英王,非成天豫,奚跪为?尔本吾败将,何向吾作态?”胜保曰:“然则曷为我擒?”玉成曰:“吾自投网罗,岂尔之力?吾今日死,苗贼明日亡耳。尔犹记合肥官亭,尔骑兵二万,与吾战后,有一存否乎?”胜保默然。予酒食,劝之降,玉成曰:“丈夫死则死耳,何饶舌也?”乃杀之,死年二十六。

玉成眼下双疤,军中号四眼狗,骁勇富谋略。十九当大敌,二十四封王。初为检点,善战多能,湖北有三十检点回马枪之号,军强冠诸镇。与国藩相持数年,国藩深畏之。秀成闻玉成死,叹曰:“吾无助矣。”

时裕朗西在胜幕中,往见玉成,貌极秀美,长不逾中人。二目下皆有黑点,此四眼狗之称所由来也。吐属极风雅,熟读历代兵史,侃侃而谈,旁若无人。裕举贼中悍将以绳之,则曰:“皆非将才,惟冯云山、石达开差可耳。我死,我朝不振矣。”无一语及私。迨伏诛,所上供词,皆裕手笔,非真也。

陈妻绝美,胜纳之,宠专房,随军次焉。及胜被逮,甫至河,德楞额截其辎重、侍妾而去。胜诉于多,始返其辎重,而留其侍妾,谓人曰:“此陈玉成贼妇也,不得随行。”胜亦无如何。

英国戈登事略

戈登,英国名将,名查里斯?若耳治,道光十二年春,生于乌利刺城。父为御军炮队大将,娶妇宴德庇氏,名以利撒毕,生四子,戈登为季。

戈登之先,出于巴克邑之名族,即今英国侯爵亨特利氏之支派也。戈登初在塘墩就学,年十四岁,进乌利刺武备馆,十九岁授御军工营校。咸丰五年,英人伐俄罗斯,始从征至俄国。围西拔斯拖浦海口,在此昼夜守城濠督战,自咸丰五年春至城陷始罢,尝受微伤。先城南既陷,戈登即调赴梗盘,寻仍回西拔斯拖浦,城陷,令毁城中炮台船厂。英俄事平,从勘定俄突新界。

咸丰十年中外构衅,英人犯我顺天,戈登从英军陷京师,焚圆明园。事平,适中国粤匪乱。同治二年,江浙两省上游在沪设洋枪队,将校用欧美人,乃向英官商,使戈登领之,戈登遂与贼转战于江浙两省。二年间凡三十三战,克复城邑无算。江浙为中土最富繁之地,数年经贼蹂躏,至是两省强寇始悉歼平。是役经时一十八月,仅费军需一百万金,人皆以为奇功,称戈登为当时名将。戈登谦逊曰:“平此乌合之贼,岂足称耶?但缓以时日,中国官兵亦可以平贼也。然中国上官,急奏肤功,遂在上海招募外洋无业亡命之徒,欲借以平贼,不知此辈既以利应,反复无常,几将贻害中国,较土匪之祸尤烈耳。鄙人得统此辈,严加约束,事后设法遣散,不使为患,此则鄙人所以有微功于中国也。”

当时苏州克复,江苏巡抚今相国李公杀降贼,戈登不义之。中国赐戈登万金,戈登辞之曰:“鄙人效力中国,实因悯中国百姓之涂炭。鄙人非卖剑客也。”同治三年自中土回国,游橐索然如故,寻擢补格列弗司恩海口军领工程队。居此六年,每于公余之暇,筹给贫乏。遇有病疾者,施医药。民间流离无依小儿,皆为收养,教之读书,或荐至各船佣工,不使失所。

先英俄诸国,议开漯扭河,准各国商船出入,各派使守河口。同治十三年,戈登解任,简赴渤波勒卞利亚国,为漯扭河河口使。

光绪元年,戈登应埃及王之聘至苏丹。先是埃及国沿尼罗河南边近赤道之境,总名曰苏丹,皆沙漠荒野之地。然此域土地宽阔,极南近又寻得大湖数处。埃及王曾令英人伯客沙谬往开辟,二年未竣事,辞职去,王聘戈登仍令往接办其事。戈登在此烟瘴绝域三年,竭力任其事,凡地理之险阻,天时之恶劣,以及土人之悍梗,皆以坚心毅志胜之。沿尼罗河一带,皆设汛兵。又自埃及定造轮船,使上驶尼罗河,遇滩水浅,即将船折为数段,过滩后,仍行合拢,于是苏丹南境大湖曰亚勒伯坭恩舍,始有轮船行走。戈登在此苦心竭力任事,其意不在徒得土地之利。盖此域土人之强者,向劫掠人口贩鬻为奴,戈登至此,即欲化其俗,禁贩奴事。然苏丹西境有二省:曰哥尔多番,曰达尔夫,此皆为贩奴者泽薮。两省不归戈登一人统辖,则贩奴之事,实不能禁绝。埃及王乃不授此两省,故于光绪二年,戈登遂辞职回国。

光绪三年春,经埃及王再三重请,戈登乃复至埃及,授苏丹全境总督。凡北自尼罗河之第二滩,至南境之大湖,东至红海至西境又特湖诸水发源之处,皆归戈登统辖。三年之间,遍巡诸地,居无定所。时或至东境,与哑比西尼亚国诸部勘定疆界。时或轻骑减从,骤至西境达尔夫省,捕拿贩奴暴客。并以慑服部酋之倔强者,常竟月在骆驼背上,未尝解鞍。政令一出,志在必行,境内强暴虽多,沙漠烈日虽酷,皆不能稍抑其坚力锐志。又四出无常,土人视之犹鬼神出没,无所不至,故诸部蛮夷皆为震服,而苏丹境至此始有王法,政令行焉。当时外人在埃及献说干预政事,王大臣不能镇定,遂听外人游说,纷纷更改法制,以致政令朝出而暮改。于是戈登在苏丹,觉事事制肘,于光绪六年,遂又解职回国。

此年,英国简命子爵黎本为印度经略大臣,黎本辟戈登为参军记室,同至印度。无几,戈登与经略幕僚,意见不合,即请解任。

适中国与俄国为伊黎事牾,中国洋关总税司赫德,迳电请戈登至中国商量事件。戈登此行,英政府因戈登系英国职官,干预中俄军事恐贻俄人口实,故电止戈登,令即时回国。戈登复电曰:“我至中国为排难而已。如朝廷因我系职官,恐贻口实,请悉除衔职,则万无误事。”戈登至北京,见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力陈中国武备不修,战争无力,不如迁就以扩大局。大臣问曰:“如事决裂,肯相助否?”对曰:“事如决裂,皇帝肯迁驾内地,鄙人当为中国效力任疆场事。”后事遂解。当时戈登行至天津,见中国北洋大臣李文忠,文忠对外人怨北京诸大臣主战误国事。有某国公使,劝中国李文忠,借戈登力,拥兵至京师,黜诸大臣,废皇帝,自立为皇帝。戈登闻之叹曰:“鄙人虽一武夫,作事何肯卤莽至此耶?”戈登回国。

是时英国阿尔兰岛富豪世族兼并贫户,私敛重于公税,民庶困穷,乱人充斥。戈登因往遍历阿尔兰诸郡,目睹田畴荒芜,农夫冻饿,遂条陈变田租法。朝议不可,然所建白皆切时弊。后数年英廷竟改阿尔兰田租法,本戈登意也。

戈登条陈多忤朝臣意,自知在朝必不得大用。适英属地毛里西亚岛统兵大将出缺。毛里西亚,在印度洋大海中一孤岛也。英人置戍兵,英官畏远戍,皆不愿往,戈登遂自请往署焉。戈登官斯岛一年,军民称之。

会阿非利加洲极南有英属地,曰岌朴,或曰好望角,英人建埠头,辟地利,英民与邻境番部时有争斗,官吏不善处置,各部遂叛。英国驻岌朴大臣因请英廷特派戈登往调停其事,戈登即由毛里西亚航海至岌朴,检察情由,即上书大臣曰:“番部之叛,皆由官吏不能约束本国人,使侵害番人。今拟先简严正之员,令其约束本国人,然后可以服番众而保无虞也。”乃条陈处置法。然所议皆为大臣幕僚梗阻不行,戈登遂请解任回国。

戈登既在闲散之列,请假往游犹太国。犹太昔西人教主耶稣生育行教之地,多古名胜。戈登至此,感古今兴衰沧桑之迹,遍历流览一年始回国。

是时埃及国南境之地,自戈登去后,官吏贪酷虐民,各属回部皆叛起,杀官吏,攻官兵。有大酋自称救世主,奉天命复回教,诛无道,埃及官兵竟被困在嘎墩城。于是埃及王乃说于英廷,借一大将使救出困兵,英廷仍派戈登,随带将校二员,至嘎墩城。时围尚未迫,戈登即欲率被围官兵出城。然城中避难官吏及家属老弱妇女万余人,戈登不忍弃之,故留守,先将妇女二千余人护送出境。逮及城围既重,英廷有电催戈登率部曲弃城。戈登复电曰:“军民为我抗贼守城,今事迫乃弃之,此岂丈夫之所为耶?”戈登在围已五阅月,外援已绝,粮食将尽,然犹从容督率军民拒守。于是英廷乃拨兵合埃及官兵溯尼罗河赴救。两月后,救兵始至,然城已陷,戈登卒被害,时年五十三岁。噩耗至英国,官民皆哀伤之。英廷赐其家属十万金,并为铸铜像于都城,以志其忠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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