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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虚捏鬼哄佳人徒使佳人喷饭(1 / 2)

词曰:大人曰毁,小人谓之捏鬼。既莫瞒天,又难蔽口,空费花唇油嘴。明眸如水,一当前已透肺肝脑髓。何苦无端,舍此灵明,置身傀儡?

右调《柳梢青》

话说铁公子被李太公胡厮乱缠住了,又被镇守装模作样,琐琐碎碎,心下又好恼,又好笑。到了李老儿家,见拿出酒饭来,也不管好歹,吃得醺醺的,叫小丹铺开行李,竟沉沉的睡去。此时是十四五,正是月圆。铁公子一觉醒来,开眼看时,只见月光照入纱窗,那个桃枝妾,竟坐在他铺旁边,将他身体轻轻摩弄。铁公子一时急躁起来,因用手推开道:“妇人家须惜此廉耻,莫要胡为!”因侧转身,向里依旧睡去。那桃枝妾讨了没趣,要走开又舍不得,只坐了一会,竟连衣服在脚头睡了。

原来李太公虽将妾关在房里,却放心不下,又悄悄在门外窃听,听见铁公子羞削他,心下方明白道:“原来都是这淫妇生心。这个少年到是好人,冤屈了他。”到了天明,就要放他开交,怎奈镇守不曾得钱,又被铁公子挺撞了一番,死命出了文书,定要申到道里去。李太公拗他不过,只得又央了许多人,同拥到道里来。

不期这日正是道尊寿日,府、县属官俱来庆贺。此时尚未开门,众官都在外面等候。忽见一伙人,拥了铁公子与桃枝妾来,说是奸情押带,各各尽教去看。看见铁公子人物秀美,不象个拐子,因问道:“你甚么人,为何拐他?”铁公子全不答应。又问桃枝:“可是这个人拐你?”桃枝因夜里被铁公子羞削了,有气没处出,便一口咬住道:“正是他拐我。”个个官问他,都是如此说。镇守以为确然,其实得意,只候道尊开门,解进去请功。

正在快活,忽历城县的鲍知县也来了,才下轿,就看见一伙人同着铁公子与一个妇人在内,因大惊问道:“这甚么缘故?”镇守恐怕人答应错了话,忙上前禀道:“这个不知姓名的少年男子,拐带了这李自取的妾逃走,当被众人赶到半路捉庄,人赃现获,故本镇解到道爷这里来请功。”鲍知县听了大怒道:“胡说!这是铁都堂的公子铁相公,他在本县,本县为媒,要将水侍郎的千金小姐嫁他为妻,他因未得父命,不肯应承,反抵死走了来。你这地方甚么村姑田妇,冤他拐带!”镇守见说是铁都堂的公子,先软了一半,因推说道:“这不干本镇事,都是李自取来报的,又是这妇人供你的。”鲍知县因教家人请铁相公来同坐下,因问道:“台兄行后,为何忽遇此事?”铁公子就将林子边遇见一个后生与此妇人同走之事说了一遍,鲍知县道:“只可惜那个后生下曾晓得他的姓名。”铁公子道:“已问知了,就是这李自取的外孙,叫做宣银。”鲍知县听了,就叫带进那老儿与妇人来,因骂道:“你这老奴才,这大年纪,不知死活,却立这样后生妇人作妾,已不该了。又不知防嫌,让他跟人逃走,却冤赖路人拐带,当得何罪?”李太公道:“小老儿不是冤他,小的妾不见了,却跟了他同走,许多人公同捉获,昨夜到镇,况妾口中又已供明是他,怎为冤他?”鲍知县又骂道:“你这该死的老奴才,自家的外孙宣银与这妇人久己通奸,昨日乘空逃走,幸撞见这铁相公,替你捉回人来。你不知感激,怎到恩将仇报?”李太公听见县尊说出宣银,方醒悟道:“原来是这贼种拐他!怪道日日走来,油嘴滑舌的哄我。”因连连磕头道:“不消说了。老爷真是神明!”鲍知县就要出签去拿宣银,李太公又连连磕头求道:“本该求老爷拿他来正法,但他父亲已死,小的女儿寡居,止他一人,求老爷开恩,小的以后只不容他上门便了。”鲍知县又要将桃枝拶起来,李太公不好开口,亏得铁公子解劝道:“这个桃枝是李老儿的性命,宣银既不究,这桃枝也饶了他罢。”鲍知县道:“这样不良之妇,败坏风俗,就拶死也不为过。既铁相公说,造化了他,赶出去罢,不便究了。”李太公与桃枝忙磕头谢了出去。

镇守又进来再三请罪,鲍知县也斥说了几句1,打发去了,然后对铁公子道:“昨日要留台兄小酌,因台兄前疑未释,执意要行,我学生心甚歉然。今幸这些乡人代弟留驾,又得相逢,不识台兄肯忘情快饮,以畅高怀否?”铁公子道:“昨因前之成心未化,故悻悻欲去,今蒙老先生高谊如云,柔情似水,使我铁中玉有如饮醇,莫说款留,虽挥之斥之,亦不忍去矣。”鲍知具听了大喜,因吩咐备酒,候庆贺过道尊,回来痛饮,正是:

【校勘记】

1“斥”字原作“诉”,据萃芳楼藏版本改。

糊模世事倏多变,真至交情久自深。 苦问老天颠倒意,大都假此炼人心。

话说鲍知县贺过道尊出来,就在寓处设酒,与铁公子对饮。前回虽也曾请过,不过是客套应酬,不深浃洽,这番已成了知已,你一杯我一盏,颇觉欣然。二人吃到半醉之际,无所不言。言到水小姐,鲍知县再三劝勉该成此亲,铁公子道:“知己相对,怎敢违心谎言?我学生初在公庭,看见水小姐亭亭似玉,灼灼如花,虽在愤激之时,而私心几不能自持,及至长寿院住下,虽说偶然相见,过而不留,然寸心中实是未能忘情。就是这一场大病起于饮食不慎,却也因神魂恍惚所至。不期病到昏愤之时,蒙彼移去调治,细想他殷勤周至之意,上不啻父母,下无此子孙,又且一举一动,有情有礼,遂令人将一腔爱慕之私,变成为感激之诚,故至今不敢复萌一苟且之念。设有言及婚姻二字者,直觉心震骨惊,宛若负亵渎之罪于神明。故老先生言一番,而令学生身心一番不安也。非敢故作矫情,以传名高。”鲍知县听了叹息道:“据台兄说来,这水小姐直若神明之下敢犯矣。自我学生论来,除非这水小姐今生不嫁人,便可矣。若他父亲回时,皆竟还要行人伦婚姻之礼,则舍台兄这样豪杰,避嫌而不嫁,却别选良缘,岂不更亵神明乎?台兄与水小姐君子也,此正在感恩诚敬之时,自不及此。我学生目击你二人义侠如是,若不成全,则是见义不为也。”铁公子道:“在老先生或别有妙处,在愚学生只觉惕然不敢。”二人谈论快心,只吃到酩酊方住,就同在寓处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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