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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事故(1 / 2)

早上起来推门,哗,天地一片雪白。

“下雪啦,下雪啦!”北屋里顾大嫂同时开门,大毛二毛争先恐后的探出头,小孩子不怕冷,拍着掌往院子里跳。

积雪大概有寸来厚,孩子们双脚一踏,便留下一溜串儿清晰的脚印。

“好大的雪!把树枝压下来一枝,都打我们后窗户上了,”顾大嫂说,“倒把我们吓了一跳。”

顾当家的套上棉袄去开大门,街上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响动,与往常这个时候的动静大不相同。

离天亮似乎还早得很,但实际已经不早了,虽然已经放假,然凤徵一家三口已习惯了起早床,凤徵提起檐下的水壶,只余一星儿温热,她将水倒在盆里让鹤徵洗脸,自己拎了火钳,去掏炉子里的渣滓。

鹤徵问:“你呢?”

扔了两个煤球进去,凤徵抬头:“嗯?”

“我洗了就没热水了。”

“我用冷水没事。”

“你先洗吧,你洗完了我洗。”

就着同一盆水?小猫不是最爱干净?

凤徵笑了,扬扬手中火钳,“那你先洗得了,瞧我这样,一洗指不定整盆水都黑了呐。”

姥姥在厨房道:“快点洗,洗完了去试放在床头的棉袄,看合身不!”

“呀,姥姥真把棉袄做出来了?”凤徵道:“昨天赶出来的?”

“是啊,也是赶巧,要不然这雪下得,岂不把我家大猫小猫冻坏了。”

“姥姥真是太厉害了!”凤徵欢呼,朝鹤徵道:“赶紧洗了试棉袄去,刚才我还担心你怎样熬得住。”

鹤徵便无二话,到房中一看,可不,自己床头整整齐齐叠着一件青布棉袄,针脚细密,入手柔软。

也许样式老陈,但他面带笑容的将它套在自己外衣之上。

“怎么样,合身吗,我说你最近开始蹿头了,好像比我高了点!”屋外凤徵追着问。

“是吗,小猫蹿头了?哎呀那我可是按着一样的腰板做的呀!”姥姥搭话。

“没事儿,只比我高那么一点点,哼,我也会长的!”

两个他生命中至亲的人。

鹤徵没有答话,抚摸着棉布朴素却温暖的触感,笑得更深了。

因为阴云暗暗,很有雪意,院子里的人多数今日不打算出门。

东窗下李大勇请了裱糊匠来裱他家昨夜被吹破的窗纸,和匠人打着商量讨价还价那种能隔冷气的棉料纸的价钱;陈老二呢,萎靡不振好几日没出活了,煤铺子里的伙计一大早堵上他,说快年底啦,煤钱说好半年结一次,这拖了一个月了,是不是该算算啦?北边顾家门口则歇下一副捏糖人儿的担子,顾当家的手上抱着六毛,身边站着三毛五毛,三毛在学校里看小画书儿,知道孙悟空猪八戒什么的,指着担子上叫:“爸爸爸爸,我要一个孙猴子,我要一个孙猴子!”

六毛还不知道什么是猪八戒,指手画脚的:“我也要,我也要!”

五毛手里已经举了个兔哥儿,抱着他爸爸的大腿直傻笑。

因为昨夜菜园子里的蔬菜全被冻了,所以顾当家的忙了老半天抢看他的菜,也就没出担子。岂料在家里比在外面还累,几个小孩放了假,围着爸爸长爸爸短,好容易驱他们自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偏生门口停下一个糖人担子,孩子们简直粘住了脚,呼拥着他到院内来,要这个要那个,顾当家的跳脚:“真是要命,见一担,买一担!”

“二毛!你怎么把麻子筐打了?这屋子糟成个什么样子了,大毛,过来扫地!”顾大嫂在屋里叫。

凤徵姐弟俩帮姥姥从大缸里捞腌白菜。这是前阵子捡白菜最便宜的时候买了一大担回家,将菜一棵棵码在院子里,晒去水分后,一个接一个抹上盐巴,码进大缸,压上大石头制的。天气变冷,正是开吃的时候。

厨房里飘着腌菜的气息。凤徵捋起袖子,狠狠心,一手捅进缸里泛起黄色的泡沫。水冰冷刺骨,她捞了四五棵,鹤徵不忍,也要跟着捞,凤徵大叫:“别别别!”

她死活不让,鹤徵只有去倒热水,让她捞一阵温一阵,凤徵笑嘻嘻的一层层剥去菜帮,将最里面的菜心塞进他嘴里:“好吃不?”

菜心又酸又脆,鹤徵鼓着腮帮子点头。

凤徵将菜帮收拾起来做小炒,瞧见吹糖人,顾当家的招手:“来来,你们也来看看。”

三毛五毛也跟着嚷大师哥哥小师哥哥,六毛跟凤徵很亲,伸出一只手:“大师哥哥,吃。”

凤徵便踱到他身边,一看,小巴掌里一块芝麻糖,都被他攥出了汗来,边缘黏嗒嗒的。习惯性的抚抚他的小和尚头:“你呀,留着自己吃,嗯?”

“大师哥哥,你捏一个吧!”三毛道:“我捏个孙猴子,你捏个猪八戒!”

闯了祸的二毛从屋里跑出来,打算威逼利诱最老实的四毛去帮他捡麻子,听到三毛这样说,插道:“好好好,我捏个唐僧,咱们西天取经去!”

“那不行,”三毛反驳:“唐僧会念经,制住孙猴子的!”

“就制住你,哈哈!”

“不要,那我要捏个玉皇大帝!”

“那我捏如来佛,如来佛比玉皇大帝厉害!”

“那那那——那我捏一个、捏一个——”三毛想不出来了,急得满脸通红:“反正我不管,我要这个大叔捏个比你厉害的!”

他口中的大叔戴着草帽,低垂着头,手中很灵活的动作着,却始终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行了二毛,”终究是做老子的比较有威严:“你刚才已经捏了一个,没有第二个了。”

二毛悻悻,三毛得意的摇头晃脑:“嘿嘿,我是大师兄!四毛,你还没捏呢,不如捏个沙和尚吧?”

在台阶前被顾大嫂分配任务洗抹布的四毛闻言正要说话,二毛一把拉起他:“别听他的,走,跟我到屋里去。”

可怜的四毛两手湿淋淋的被拖进去了,三毛干瞪眼,但一会儿又自得自乐起来:“哼,不要他们,还有我们呢!大师哥哥,你捏猪八戒;小师哥哥,你捏沙和尚;六毛,你就捏个白龙马吧!”

鹤徵道:“没有唐僧,根本不会发生西天取经这回事。”

“是吗?”三毛傻了,“——那你捏唐僧?”

凤徵噗哧:“大师兄不是怕师父念经吗?”

“可如果小师哥哥的话,他都很少说话的呀!”

想不到他还有这点鬼机灵。凤徵看那糖人儿实在捏得精致,问:“多少钱一个?”

“五个铜子儿。”

“这么便宜?”

“对吧,所以我们都说大叔真好,外面起码十个铜子儿一个呢!”三毛说。

“是啊,”顾当家的道:“咱们穷虽穷,不过也要学会四个字:苦中作乐。十几个大子儿就能让人开心一下,不多,对吗?”

“是不多,不过有这钱,我还是宁愿去多准备些柴,或者绒线店里替姥姥买两卷线。”

三毛听明白了:“大师哥哥,你们不捏?”

“嗯。”

“那多没意思啊,”三毛当大师兄的愿望落空,极为失落:“就剩下孙猴子跟白龙马了?”

“客人照顾了我这么多生意,就送两个给客人吧,”捏糖人儿的低低开腔:“看这天气,捏完我今天也收摊了。”

“好好好!”三毛喜得鼓掌:“就捏猪八戒和沙和尚——还是唐僧?”

他瞄瞄鹤徵。

鹤徵道:“既然我哥捏二师兄,我自然只能是三师弟了。”边说边瞅着凤徵微微笑。

二师兄!二师兄怎么啦!能吃能睡能蹦能跳不挺好么!

卖糖人的捏了个孙悟空给三毛,白龙马给六毛,猪八戒给凤徵,沙和尚给鹤徵,顾当家的算了钱,就挑着担子走了。三毛擎着孙悟空玩了半天,转头一看,六毛的白龙马已经被他一口口的口水舔得差不多了,凤徵鹤徵呢,不见了人影。

他朝西厢房跑去:“大师哥哥?小师哥哥?”

鹤徵摆弄着一盆梅花,花盆是捡来的破洋铁壶,梅花是从紫金山上摘来的,插在壶中土里,含苞待放。三毛对于他们家木架子上总要摆花感到好奇,譬如刚过去的秋天,就从壶嘴里伸出一朵雏菊,不偏不倚,独此一枝,让他拉着大毛二毛四毛五毛六毛统统来看一遍,奇怪那朵花是怎么从壶嘴里钻出来的,不敢问小师哥哥,就纠缠大师哥哥,大师哥哥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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