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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1 / 2)

临济寺

真定府临济寺唐义玄禅师道场,余以康熙丙子过之,荒凉颓落,阒无一僧。今临济儿孙满天下,名山大刹,开堂领众者,不可胜数,而祖庭败坏如此,无一人任兴复者。余因忆宋僧证悟法师题马祖殿云:“寄语江西老古锥,任教日炙与风吹。儿孙不是无料理,要见冰消瓦解时。”遂题是诗于佛殿之壁,今又十三年矣,不知竟有担当此事者否也。

黄始诗

黄始字静御,吴人,有诗云:“一声啼鸟半江月,才到两山天欲明。”

君子小人

李文饶、牛僧孺,君子小人判然也。颍滨并称为豪杰之士,而东坡戏为《酒令》云:“牛僧孺父子犯罪,先斩小畜,后斩大畜。”然则僧孺之人可知矣,可与赞皇并称乎?明彭泽、王琼如参商水火之不相能,其为邪正亦易见也,乃李贽《名臣传》列琼,而泽则附见之,公议安在?

评陈子龙湘真词

余少时评陈卧子(子龙)《湘真词》:“如香车金犊,流连陌阡,转令人思草头一点之乐。”

诗文词曲贵有节制

凡为诗文,贵有节制,即词曲亦然。正调至秦少游、李易安为极致,若柳耆卿则靡矣。变调至东坡为极致,辛稼轩豪于东坡而不免稍过,若刘改之则恶道矣。学者不可以不辨。

佛经多出文士之笔

前辈多言诸佛经多出六朝、唐人文士之笔,初亦疑之,然观唐贞观中令玄奘法师译诸经,有译经使十余人。又谕有不稳当处,随即改正。则所云多出文士之笔,良然。

汉中府璞石

汉中府治月台东南隅有璞石,如鼓而方,高二尺六寸,围八尺,ㄕ间作四兽,面有剖露痕,审视之,真碧玉也。门人陈子文(奕禧)《益州于役记》云:“制似,相传是楚、汉间物,未详。”

清朝状元多选书法优者

本朝状元必选书法之优者。顺治中世祖皇帝喜欧阳询书,而壬辰状元邹忠倚、戊戌状元孙承恩皆法欧书者也。康熙以来,上喜二王书,而己未状元归允肃、壬戌状元蔡升元、庚辰状元汪绎皆法《黄庭经》、《乐毅论》者也。惟戊辰进士中工二王体者,首推海宁查升,以其族叔嗣韩兼习《五经》,拔置鼎甲,升遂抑置二甲。丁未进士工书者,首枣强宋师祁,而不与鼎甲,又不与吉士之选,终于一令,亦可惜也(宋字中郎)。

罗纣

秦罗敷,敷字或作“纣”。李西台书小词亦作罗纣。《懒真子》引《汉书》昌邑王贺妾名罗纣,乃严延年女孙,然不言“敷”、“纣”二字何以通用。或有博雅者知之,俟考。

王铎张玉书饮食多寡

《归田录》言:“张仆射饮啖过人,晏元献所食至少。”近人亦有相类者。孟津王文安公(铎)在京师,诸公欲乞书,辄置酒邀之饮,无算爵,或烹鸡卵数十,盛以巨盎,破饣饣乇、蒸饼亦数十枚,杂投其中,而食之立尽。康熙辛未,余贰京江相国张公素存(玉书)典会试,每五鼓必秉烛起坐,夜则和衣而寝。食时,或切山药极薄,煮熟置盂中,不过五七片;或炒米少许而已。

韩嗜烟酒

韩慕庐宗伯()嗜烟草及酒,康熙戊午与余同典顺天武闱,酒杯烟筒不离于手。余戏问曰:“二者乃公熊、鱼之嗜,则知之矣,必不得已而去,二者何先?”慕庐俯首思之良久,答曰:“去酒。”众为一笑。后余考姚旅《露书》:“烟草产吕宋,本名淡巴菰。”以告慕庐,慕庐时掌翰林院事,教习庶吉士,乃命其门人辈赋《淡巴菰歌》。

程石瞿嗜槟榔

故友程石瞿,南海人,嗜槟榔,官兵部职方郎中。一日早朝,余戏占口号赠之云:“趋朝夜永未渠央,听鼓应(平)官有底忙?行到前门门未启,轿中端坐吃槟榔。”闻者皆为绝倒。按舆轿见《前汉书》。

奇技淫巧

康熙乙丑,余奉使南海,见六榕寺一立佛像,皆以珠玉、珊瑚、玛瑙、琥珀、蜜蜡、车渠诸宝庄严之,已为希有。顷闻京师鬻一紫檀坐椅,制度精绝,亦以珠玉等诸宝为饰。一方伯之子欲以百二十金购之,德州李庶常文众(秉)力止之,乃已。此真所谓奇技淫巧者也。

鼎甲同至八座

近科鼎甲三人皆至八座者甚少,同时者更少,惟癸丑状元韩、第二人王鸿绪、第三人徐秉义同时为八座。韩礼部尚书,王工部尚书,徐吏部侍郎,衣冠诧为盛事,本朝设科已来所未有也。《归田录》记首甲三人并登两府者,惟天圣五年一榜,此足相匹。

沈诗任笔

六朝人谓文为笔。齐梁间江左有“沈诗任笔”之语,谓沈约之诗,任之文也。然余观彦升之诗,实胜休文远甚;当时惟玄晖足相匹敌耳,休文不足道也。

直呼名

广平张盖字覆舆,申凫盟涵光友也,常有赠申一绝句云:“草泽贤豪尽上书,奎章阁外即公车。我同渔父因衰老,独有涵光是隐居。”金陵黄周星九烟,明末进士也,赠长洲尤悔庵云:“今朝喜得见尤侗”,皆直呼其名。此以古道自处,故以古道待其友,非知己之深者不能也,俗人且以为倨傲无礼矣。明盐山王忠肃公(翱)官太宰,沧州马恭襄公(昂)官大司马,忠肃在朝,每面呼其名,此尤古道之不易行者,又非诗文之比。

吕蒙正得宰相体

有献古镜于吕文穆者,云可照二百里。公曰:“吾面不过碟子大,安用照二百里?”欧阳公以为得宰相之体。吾乡一先达家居,子姓偶言及曹县五色牡丹之奇,请移植之。答曰:“牡丹佳矣,然不知能结馒头否?”此与吕事相类,但其人非耳。

或云古诗坏人心术

一乡先达在明启祯初不为清议所许,常训子孙勿学为古诗,作古诗恐坏人心术。或闻之,笑曰:“沈休文始创四声,想当为君子第一,但不知何以处陶渊明。”

面似靴皮

田元均为三司使,厌权贵干请,然不欲峻拒,每温言强笑以遣之,谓人曰:“吾为三司使数年,强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此《归田录》所载,本非佳语,而《月泉吟社谢送诗赏札》中有云:“执事吟髯似戟,笑面如靴。”引用殊不伦矣。

傅

傅彤臣()修躯伟貌,须眉如戟,博学强记,冠绝一时。常过一友人家,友人有女,为狐所祟,闻傅至,忽语曰:“傅公正人,将来必贵,吾去矣。”果去,不复来。彤臣辛卯举乡试,乙未举会试,皆与余同年,仕至山西道监察御史。

三司使

唐三司使不专领财赋、盐铁之事,凡鞫狱,以尚书侍郎与御史中丞、大理卿为三司使,即明代及本朝之三法司也。

背军

韩蕲王、岳鄂王皆有背军。范石湖云:“燕中谓酒瓶曰,其大将酒瓶皆令亲随人负之,故号背。韩、岳取其名以名亲军尔。”

赵九龄

刘麟引众南侵,赵九龄献策:决淮西之水以灌其营。麟闻之,遂遁去。九龄字次张,与龙伯可皆奇士,陈同父作《中兴列传》,特标出之。此事见《云麓漫钞》,惜当时不能用也。

寺观由来

汉明帝时,西域僧迦叶摩腾、竺法兰以白马驮经至洛阳,处之于鸿胪寺,故后僧所居皆曰寺。元帝被疾,求方士,汉中送道士王仲都,处之于昆明观,故后世道士所居皆曰观。上见《洛阳伽蓝记》及《石林燕语》,下见《云麓漫钞》。

花翎玄狐

本朝侍卫皆于冠上带孔雀翎,以目晕之多寡为品之等级。武臣提督及总兵官亦有赐者,后文臣督抚亦或蒙赐,得之者以为荣。袍帽初以紫貂为贵,康熙以来,尤贵玄狐,非阁臣不得赐,尚书亦有蒙赐者。厥名玄狐,而色实苍白也。

大家衣冠之盛

渭南南氏,自大吉、逢吉而下,衣冠之盛,与灵宝之许、余姚之孙相鼎足。若吏部尚书企仲、礼部尚书师仲、国子祭酒居仁、工部尚书居益,其尤著者。余为礼部郎官时,与宗伯孙廷铉鼎甫同舍,相得甚欢。一日同人宴集,余两人接坐,偶谈及前明掌故,吏部刘公<甬戈>(体仁)从旁叹曰:“大家儿固当不同。”

张何二考官

余同年张礼部者,河南人,面黔而好傅粉泽。顺治庚子,与同年何行人蕤音(元英)同典广西乡试。桂林人为之语曰:“本是个画眉张敞,倒做了傅粉何郎。”辛丑春,余客秦淮,适何归,自粤过金陵,酒间谈此,坐客皆为捧腹绝倒。

宋本两汉书

赵承旨家宋椠前后《汉书》,王大司寇州得之陆水屯阝完家,前有松雪小像。后钱牧斋大宗伯以千二百金购之新安贾人,复售于四明谢氏,自跋云:“此书去我之日,殊难为怀。李后主去国,听教坊杂曲‘挥泪对宫娥’一段凄凉景色,约略相似。”此书后又归新乡张司马坦公。康熙中有人携至京师,索价甚高,真定梁苍岩大司马酬以五百金,不售携去。后不知归谁何矣。

删宋史

虞山钱先生跋《东都事略》,述归熙甫、汤若士、王损仲三家删《宋史》始末甚详,云:“熙甫未有成书,止别集有《宋史论赞》一卷。若士阅《宋史》,朱墨涂乙,某传宜删、某传宜补、某人宜合、某传某某宜附某传,皆注目录之下,州次部居,厘然可观。天启中,损仲起废籍为寺丞,过余邸舍,必商《宋史》。时李九如少卿藏《宋宰辅编年录》及王秘阁《东都事略》三百卷。损仲从曳余传写,并约购宋李焘《续通鉴长编》以蒇此书。今损仲草稿及临川《宋史》旧本皆在吴兴潘昭度家”云云。余昔在京师,所见即临川手笔,所谓朱墨涂乙者是也。余曾钞其目录,祥符草稿则不可得而见矣。又闻吉水刘状元晋卿上公车,只携《宋史》删本一部,或即临川本耶?

仙佛傅会之说

慧持东林,慧远之弟也,游峨眉山,于树中入定。宋时有人见之,以闻于上,始言始末。问:“今何往?”答言:“欲往陈留。”又一书云明时复有人见之陈留,亦入定树中。似是傅会,以神其事。又宋时,或渔于潭,得一鸱夷,内有一人酣卧初觉,问之,曰:“我谭紫霄也,宋齐丘窃吾书,沉吾水底。”渔者欲出之,曰:“此间甚适,不须出也。”此亦似傅会之说,学仙佛者故欲神其事耳。

习学记言等三书比较

叶氏《习学记言》不如《黄氏日钞》,《黄氏日钞》不如州先生《读书后》。

冯班诋讠其严羽

严沧浪论诗,特拈“妙悟”二字,及所云“不涉理路,不落言诠”,又“镜中之象,水中之月,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云云,皆发前人未发之秘。而常熟冯班诋讠其之不遗余力,如周兴、来俊臣之流,文致士大夫,锻炼罗织,无所不至,不谓风雅中乃有此《罗织经》也。昔胡元瑞作《正杨》,识者非之。近吴殳修龄作《正钱》,余在京师亦尝面规之。若冯君雌黄之口,又甚于胡、吴辈矣。此等谬论,为害于诗教非小,明眼人自当辨之。至敢詈沧浪为“一窍不通,一字不识”,则尤似醉人骂坐,闻之唯掩耳走避而已。

吴越春秋等论子贡

孟子曰:“仲尼之门无道桓、文之事者”,子贡又圣门高弟也,《吴越春秋》、《越绝书》言:“子贡一出而存鲁、乱齐、亡吴、霸越。”若如所云,乃苏、张之前茅耳,不惟说坏子贡,亦辱圣门矣。

枫叶诗

余生平最爱枫叶,行吴、楚间所见多矣,尤爱雪中枫桕,浅深相间,有如画图。己丑九月下浣六日,未霜而有微雪,大儿涑以石帆亭枫叶十馀片至,微红可爱,辄从枕上赋一诗云:“秋雨连宵响菊丛,石帆亭畔小池东。正衙无梦颁新历,六见池边枫叶红。”时去十月朔颁历才四日。

枫桥绝句

康熙辛丑春,雨中泊舟枫桥,寄先兄西樵二绝句云:“日暮东塘正落潮,孤篷泊处雨潇潇。疏钟夜火寒山寺,又过吴枫第几桥。”“枫叶萧条水驿空,离居千里怅难同。十年旧约江南梦,独听寒山半夜钟。”今荏苒五十年矣,西樵下世亦已三十余年,回思往事,为之怃然而叹。

琼林宴

今新进士赐宴谓之琼林宴。琼林,宋京城西御苑之一。《石林燕语》:“琼林苑、金明池,每二月命士庶纵观,谓之开池。岁赐二府从官宴于此,进士闻喜宴亦在焉。”自明代相沿至今,犹唐之题名雁塔也。

宋仁宗论唐书

宋仁宗常问宰执:“修《唐书》时何不专命欧阳修?”又谕《旧唐书》不可废,真圣人也。

宋濮议与明大礼议

明世宗时议大礼,与宋英宗时濮议事体稍异,盖仁宗养英宗于宫中,立为皇子已久,名分久定,于礼毫无可疑,故温公之疏曰:“今上为仁宗子,而称濮王为皇考,则置仁宗于何地?”此万古不易之论也。世宗未为孝宗之子,又承武宗之后,故稍有不同。张孚敬、桂萼因得乘间抵隙逢迎,以售其说,而躐取大位。然杨文忠以下凡得罪者,其心不忍负孝宗,皆君子也。张、桂、方献夫、霍韬之徒,侥幸干进,志在逢迎,皆小人也。曩史馆开局时,诸人尚有纷纭之论。林下退闲,偶读欧阳、司马二公集,聊复论之:若欧阳公贤者,而其议濮事,则亦敢于负仁宗者,吾终不敢以为是也。

评蜀道集南海集诗

昔亡友叶文敏评余《蜀道集》诗:“毋论大篇短章,每首具有二十分力量,所谓师子搏象兔皆用全力者也。”余深愧其言。陈元孝(恭尹)评余《南海集》:“虽不及《蜀道》之宏放,而天然处乃反过之。”此亦知言。文敏又尝语余:“兄七言长句,他人不能及,只是熟得《史记》、《汉书》耳。”

通鉴书法之失

忠武侯讨魏,《通鉴》以“寇”书,千古公愤。故元人杨奂诗曰:“欲起温公问书法,武侯入寇寇谁家?”余读《通鉴》至后唐庄宗欲讨伪梁,亦以“谋入寇”书,不禁发指,亦题一诗曰:“一代清流尽丧亡,纥干山雀可怜伤。温公书法凭谁问,又说河东欲寇梁。”

老来三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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