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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1 / 2)

三老

太祖初下建康,闻秦原之、周良卿、丘某,德行著闻。以礼延请,询以政事、人才,称曰“三老”。乃秦原之遂以静诚先生荐。静诚姓陈名遇,字中行。太祖御书称“中行先生”,以伊吕孔明济世安民起之。每询以大计,皆称旨,命以官,始终不受。此太祖第一举动。中行,金陵第一人品。夫秦原之能知中行之贤,又能荐之,不负所举,即此一事,称之以老,名与实称。惜乎周、丘二人无所考见也。

天子幸布衣家

太祖三幸陈遇家,武宗两幸徐霖家。陈参帷幄之谋,徐进词曲之技,陈徐皆布衣。

春联

太祖御书春联,赐中山王徐公达云:“始余起兵于濠上,先崇捧日之心逮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此二十六字,乃初封信国公诰中语也。又一联云:“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

指挥陪宴

太祖开科取士,宴举子于应天府堂,命府尹云龙江右卫与府相邻须,令指挥陪宴。遂为定例。

前身

中山王相传乃关云长后身,大功坊内赐宅,在胜国时是关庙地基。

魏国公徐鹏举,母梦岳武穆入室,遂产公。因取武穆之字以为名。

署书

太祖定鼎金陵,凡宫殿府部,各衙门与敕,建寺观十庙及诸牌楼,题署皆命詹希源书之。

碧峰寺寺额“碧峰禅寺”四大字,乃乡先生主事黄谦书。

“大报恩寺”榜书四大字,乃乡先生朱孔阳书。

佘村玉皇观壁间“松庵”二隶字,是大德间状元王龙泽所书,颇极奇伟。

石城许公牌坊“会元”二字,乃徐霖书。

天界寺“万松庵”三大字,仲山王问书。

形势

郑淡泉谓,金陵形势山形散而不聚,江流去而不留,非帝王都也。亦无状元、宰相者,因世禄之官太多,亦被他夺去风水。余极喜其论。及万历已丑乙未,连中状元,乃知书生之言不足深信。

耻入乡贤

三百年来入乡贤祠者,陈公遇、孙公炎、杜公环、张公益、王公一居、李公时勉、童公轩、倪公岳、贺公确、陈公镐、陈公钦、何公遵、刘公麟、梁公材、顾公璘、周公金、邵公清、王公以旂、王公銮、殷公迈、许公谷、沈公九思、李公逢阳、杨公希淳。成化年间,给事中王公徽,强直有大节,论宦官牛玉言甚激切。诸宦官言于上,欲加以极刑。赖李文达公维持,谪普安州判。将捐馆舍,戒子钦佩曰:“乡贤祠,吾耻居其中”。至今未入。

泉品

万历甲戌,季冬朔日盛时,泰仲交踏雪过余尚白斋中,偶有佳茗,遂取雪煎饮,又汲凤皇瓦官二泉饮之。仲交喜甚,因历举城内外泉之可烹者。余怂恿之曰:“何不纪而传之?”仲交遂取鸡鸣山泉、国学泉、城隍庙泉、府学玉兔泉、凤皇泉、骁骑卫仓泉、冶城忠孝泉、祈泽寺龙泉、摄山白乳泉、品外泉、珍珠泉、牛首山龙王泉、虎跑泉、太初泉、雨花台甘露泉、高座寺茶泉、净明寺玉华泉、崇化寺梅花水、方山八卦泉、静海寺狮子泉、上庄宫氏泉、德恩寺义井、方山葛仙翁丹井、衡阳寺龙女泉,共二十四处,皆序而赞之,名曰“金陵泉品”。余近日又访出谢公墩铁库井、铁塔寺仓百丈泉、铁作坊金沙井、武学井、石头城下水、清凉寺对山莲花井、凤台门外焦婆井、留守左卫仓井、即鹿苑寺井也,皆携茗一一试过,惜不得仲交赞之耳。

秦将白起

正德年间,守备太监富紫泉,建永宁寺于安德门外坌山口。屠一猪祭梁,猪腹上隐隐“秦将白起”四红字。富曰:“此白将军也。”遂埋之。

太初诗帖

户部李远庵,字元任,催浙粮将北上。别孙太初于西湖,太初送之以诗云:“苦竹泠泠莎雨青,秋风别我钓鱼汀。好持使节朝天去,莫道江湖有客星。北固云回山历历,洪河龙斗浪冥冥。眼中经济须公等,殿上夔龙有典刑。”送诗帖云:“奉别拙作,风调自谓不减古人。为知己者一道耳,非泛泛送行之作也,乞领意。山人野服,不克入城。把袂话别,怅然怅然。”又帖云:“拙作书上笔意终不佳,然技止此耳。观诗可也,一笑一笑。”

空同跋太初诗

李远庵出孙太初诗一册,与李空同看。空同遂跋之云:“瑶草载萎,玄鹤竟逝。虽丛有高卑,形分巨细,然闻其馨者,知其为不凡之卉;聆其响者,知其为已仙之禽也。”于乎识斯义者,可与言孙氏之诗乎?孙没数年矣。远庵李子以其诗观我,为题于后。嘉靖二年夏四月,空同山人李梦阳。

秋林歌

王韬,字钦晦,乃钦佩先生之族弟,商于汴京,遂与空同先生善。空同有送王韬一绝云:“王郎口谈金虎文,自称师是紫阳君。挂帆明日忽南去,影落龙江五色云。”今载集中。又有“秋林歌”四章,乃与钦晦之父秋林翁寿者,集未收入。今录之:“山人食黄精,老步觉转健。秋行林径深,风起落叶满。露寒山尽脱,乃松林独青。劚根获黾蛇,看看皆白苓。采苓煮白石,发黑颜复赤。秋清中林坐,傍有鹤一只。白石浸寒潭,清冽鉴毛发。甘菊垂时花,翁来弄秋月。”

元峰问数

新安汪龙受数学于异僧,颇有奇验。袁元峰阁老寄一白围棋子与南吏书王三渠,转问生子。汪接棋子,遂云:“白者,北也。棋子者,子也。北京当局之人问第一着,但此棋子非木非石,经火煅炼而成,了无生气,决不能生子。若以生克之理论之,不久亦当终局。须急下官着可也。”元峰不数月遂捐馆舍。

聚宝奇石

朱孟辨获三奇石于聚宝山间,制为山玄肤玉芝朵断云角。黄鹤山人王蒙,图而铭之。宋太史又为作后铭。

典祀

倪文毅公岳,初为礼部尚书。值遣祭金阙,玉阙真人奏曰:“徐知证知详,唐叛臣之裔也。祀典不敢议废,但岁时典祀,一寺官之职耳。宗伯何与焉?”遂为令。

阴消祸孽

约庵周公为给事时,论都督马昂纳女弟后宫。外议或云已娠,请诛昂而还其女。

武宗虽不罪昂,而女竟被黜。此其阴消祸孽,一疏之力也。

针灸

留守卫指挥谢芳,状貌长大白晰,但玉表石中,幼不知学。所识之字,屈指可尽。武选郎中,例当看官。见谢之貌,欲用掌卫事。取粉版书“针灸”二字与识之,谢以“铁多”对,郎中一笑,竟尔不用。

梅花水洗研

焦山郭第,字次甫,在金陵市上得一南唐旧砚,日此砚不可以常水洗。因走崇化寺,洗于梅花水中,又携至西湖洗之。次甫好奇而僻也如此。

念珠

郑石村御史名濂,事母极孝。进香三茅山,以祈母寿。拈香出殿,从地拾得一串念珠一百零八粒,遂喜曰:“吾母之寿或与此念珠之数同乎。”归来用盒盛之,供于佛前。数月后视之,被鼠残其十七粒。母九十一岁而终,实符念珠之数云。

浇坟

诗人孙太初死,刘元瑞、龙致仁二公治其丧葬于道场山。一日天大雪,元瑞刘公忽忆太初,遂戴棕大帽,穿大红衣,策一蹇驴,苍头携酒一壶,走太初坟上,取酒一杯浇坟,自饮一杯。酒尽,痛哭而返。

修省疏

清溪倪公岳,弘治十二年任留枢参赞。秉正达变,不激不随。百废顿举,兵民倚重,相戒不敢犯法,留都肃然。适清宁宫灾,条上修省疏,勤正学,开言路,减斋醮,省供应,节亲藩,惩欺蔽,恤困穷,核名实,疏淹滞,择将领,节差遣,慎功赏,停工役,斥奸贪,进忠直,恤刑狱二十八事。上并嘉纳之。

自作墓志

卢玉田、黄蛰南、杨太岳三公,皆先自草墓志,示不求于人。

尚书二十三人

冢宰张公铭善、周公时中、契公斯、曹公义、倪公岳、司农梁公材、王公丰、吴公文度、周公金秩宗、倪公谦、邹公干、童公轩、司马齐公泰、胡公汝砺、王公敞、王公以旂、司寇周公祯、端木公复初、周公瑄、张公瑄、顾公璘、司空陈公恭、刘公麟共二十三人。

入阁一人

入阁者,张文僖公益一人。

咏十六楼集句

李公泰,字叔通,号仙源,鹿邑人。洪武时进士,博学,知天文。曾掌钦天监,遂入钦天监籍。有集句诗二册,中有咏“十六楼”诗:

“南市楼:纳纳乾坤大,南楼纵目初。规模三代远,风物六朝余。耆旧何人在,登临适自娱。皇恩涵远近,莫共酒杯疏”。

“北市楼:危楼高百尺,极目乱红妆。乐饮过三爵,遐观纳八荒。市声春浩浩,树色晓苍苍。饮伴更相送,归轩锦绣香”。

“集贤楼:迢迢出半空,画列地图雄。鱼水千年庆,车书万国同。长歌尽落日,妙舞向春风。今古神州地,康衢一望通”。

“乐民楼:江城如画里,迢遁起朱楼。白日催人老,青樽喜客留。百年从万事,一醉解千愁。帝德尧同大,洪恩被九州”。

“讴歌楼:西北高楼好,闲宜雨后过。凭栏红日早,回首白云多。广槛停箫鼓,深江净绮罗。千金不计意,醉坐合声歌”。

“鼓腹楼:翼翼四檐外,居人有万家。盘空斋屡荐,舞破日初斜。小酌知谁共,新诗取自夸。圣图天广大,烂醉慰年华”。

“清江楼:涵虚混太清,时转遏云声。湖雁双双起,渔舟个个轻。世情何远近,人事省将迎。谈笑逢诸老,终身愿太平”。

“石城楼:翠袖拂尘埃,烦襟出九垓。清光依日月,逸兴走风雷。鸿雁几时到,江湖万里开。文章成锦绣,临咏日盘回”。

“来宾楼:地拥金陵势,烟花象外幽。九天开秘祉,八极念怀柔。造化钟神秀,乾坤属远猷。吾皇垂拱治,不待治书求”。

“重译楼:使节犹频入,登临气尚雄。江山留胜迹,天地荷成功。干羽三苗格,车书万里同。圣朝多雨露,樽俎日相从”。

“澹烟楼:久坐惜芳尘,莺花不弃贫。关心悲地隔,有酒纵天真。不问黄金尽,应惭白发新。登临聊极目,紫陌万家春”。

“轻粉楼:郡楼闲纵目,风度锦屏开。玉腕揎红袖,琼卮泛绿醅。参差凌倒景,迢遁绝浮埃。今日狂歌客,新诗且细裁”。

“鹤鸣楼:翠挹凭阑外,楼高不倦登。抑扬如有诉,凄切可堪听。白日移歌袖,青天扫画屏。古来形胜处,重到忆曾经”。

“醉仙楼:自得逍遥趣,乾坤独倚楼。天笼平野迥,江入大荒流。待弃人间事,来为物外游。蓬莱自有路,云雨梦悠悠”。

“梅妍楼:天地开华国,招邀屡有期。风烟归逸兴,钟鼓乐清时。对酒惜余景,逢人诵旧诗。平生无限意,莫信笛中吹”。

“翠柳楼:白帻岸江皋,开筵近鸟巢。交疏青眼少,歌罢彩云消。落日明孤塔,青山见六朝。平生爱高兴,回首兴滔滔”。

《艺林学山》云:永乐中晏振之金陵,春夕诗花月,春江十四楼,人多不知其事。盖洪武中建来宾、重译、清江、石城、鹤鸣、醉仙、乐民、集贤、讴歌、鼓腹、轻烟、淡粉、梅妍、翠柳十四楼于南京,以处官妓。盖时未禁缙绅用妓也。胡元瑞云:十四楼语近出,足为诗料。按金陵本十六楼,今称十四楼,而遗南市北市二楼。何也?诸楼尽废,独南市楼尚存。

十景

盛仲交自大城山中寄杂忆十诗,命余步韵,且约往游。其题云“祈泽寺龙泉、天宁寺流水、玉皇观松林、龙泉庵石壁、云居寺古松、朝真观桧径、宫氏泉大竹、虎洞庵奇石、天印山龙池、东山寺蔷薇,此十景皆众人之所忽,仲交所独取者。”

见御史不起身

御史饮虹李公,家在饮虹桥南。每赴衙门,必过铁作坊。铁匠造作自如,多坐不起身。饮虹怪之,言于中城。御史牌拘一坊人,将诘问之,且加责也。众诉云:某等坐不起身,相沿已久。当年倪尚书老爷,家住本坊,亲嘱不必起身,恐妨造作。不识李爷计较,却被倪尚书误了。今蒙治以国法,此后再不敢矣。御史对李饮虹云:“听众人之说,我尚惭悔。”

家若悬罄

顾横泾先生,罢河内副使归家。环堵若悬罄,客过从邻家乞火,供茗取酒,无所具,樽罍而止。

守备厅坐次

守备厅坐次,正统中襄城伯李隆正中坐,户部黄少保福左侧坐。公退,左右对坐。少保卒,兵部徐侍郎左侧坐。襄城去,丰城侯李贤代徐侍郎升尚书,仍左侧坐。都督赵伦协同地平下左侧坐,后革靖远伯,王骥代徐尚书为总督,与丰城分左右正坐。靖远左,宁远伯任礼代丰城,仍在右。靖远伯还朝,徐尚书复来,杜侍郎宁始推尚书,与宁远分左右正坐。张右都纯监督操军,不预守备事,下教场与徐尚书分左右正坐。张都御史在左,赵都督仍旧坐户部张尚书凤来右边,稍偏正坐。户部没,张都御史升兵部尚书参赞,右边正坐。宁远告老,平江伯陈豫代,与张尚书仍分左右坐。平江去,张尚书致仕魏国公,徐显宗代平江,独正中坐。镇远侯顾协同右边稍偏正坐。兵部萧尚书维祯、参赞镇远坐左。魏国镇远俱没,萧尚书独右偏正坐。成国公朱仪代魏国,如魏国坐。兵部李尚书宾来如萧坐。马都督良协同地平上右侧坐。李尚书马都督皆还朝,兵部程尚书信来如李坐,后添设泰宁侯陈经协同与程尚书分左右正坐。泰宁左泰宁漕人西侯蒋琰代,如泰宁坐。程尚书去,吏部崔尚书如程坐。崔尚书去,左都御史王恕来寻升兵部尚书,如崔坐。定西侯还朝,新宁伯谭琰代,如定西侯坐。王尚书巡抚,兵部薛尚书远来,如王坐。新宁还朝,太子太保丰城侯李勇代,如新宁坐。薛尚书归,陈尚书俊坐如薛。已后守备参赞坐大约相同。惟增内守备太监据首席,而协同者为侯伯,则上坐都督则侧坐耳。

武职袭替

南京武职最贫苦。袭替北上,须称贷而行,还时即以俸粮抵偿。有数年之久不得食粮者,有无处挪借终身不得袭替者。令祖宗汗马之功损于一旦,岂不可惜?鄙意各省武职不得不诣京师,若南京自有本兵,即于本处稽查功次,比试弓马,有何不可?倘移咨北部,类奏袭职,此是何等省便,何等功德也。国初总小旗袭替至北京,并枪邝公野题奏,改于南兵部,并各省都司比试,不中者后一年仍赴北京。谭公纶具题亦改,于南京二例载武选职掌,可援以请也。澹园焦先生向以语选郎卢梦麟,欣然欲行之。曾太宰摄部事,亦大以为然。会曾回籍,未果。今其案具存。

招募不如土着

嘉靖中,倭乱。招集义乌、江阴、靖江、崇明人为兵,费用甚多,却专在南都作贼。吴悟斋目击其事,尽汰遣之。昨壬辰,倭侵朝鲜,于中国未以一矢相加遗也。而本兵与操江四出招募,群不逞之徒麕至戊戌北部,调二千人往戍旅顺矣。复招集以捕之旅顺,兵还,又增一倍。此时工部造房屋衣甲、户兵二部,给粮饷糜费不赀,地方何尝得其分毫之力?今群聚城外,夜即群至人家,劫其财务,乱其妇女。居民稍有饭吃者,尽移入城中,然群盗亦随以至矣。当道明知,不肯散遣。其说有二,以为遣之无名,一也。雇冲庵曾言,练兵即以消兵。勤其校阅,严其赏罚,汰其老幼,作贼者必诛,物故者不补。如此,则兵可渐消。何患无名?又言此辈既去,地方有警,何人支持?不知此辈赖以讨贼,然不能讨贼。日日作贼,所谓放虎自卫者也。盖招募不如土着,古人言之甚详。南都岂无骁勇有武艺之人?倘以为不习倭事,将此辈拣选一二千却于浙,直曾经战阵处取一二十人为教师,一人教十,十人教百,百人教千。不数年,皆为胜兵矣。盖土着之人与旅处不同,省费一也;父母室家,共聚有所顾恋,二也;生长地方,出门皆是亲识,不敢为非,三也。有警则荷戈为兵;无事则各执其业,何等稳便。当道肯一处分,为留都造福,胜造九级浮屠矣。

城门锁钥

正德己卯,宸濠谋逆。刻日东下,欲取留都。大司马乔公,预为战守之具,一时草创,皆备率九卿台谏,吁天誓以死守。每城门设以文武大吏二人,城中伏兵二支,以防不虞。先是濠预遣死士三百余人,混入留都,伏于鼓楼街一揽头家,为内应,待期而发。守备太监刘琅,实与其谋。公先缚揽头,一讯而得之。以次而擒枭首,江岸贼计少阻。先是公微闻濠反计,知指挥杨锐才可用。谋于巡抚李公署,为安庆守备谕之,曰:“安庆南都上游密迩江西贼,计汝必先知,知则亟以告我。贼发必先攻安庆,攻则汝以死守之。”未几,贼攻安庆,果为锐所败。及上南狩,叛逆已平。百官朝于行在,有旨,命以戎服见。公谓两京礼仪一体,岂宜有异?遂朝服率诸寮如常仪。时江彬怙权宠势,焰倾一时。统边兵数万,屯聚京城,怀不轨心。公以雅量镇服之。彬始亦欲构公,使人攟摭无所得。一日晚,遣人索城门锁钥,人人惊骇,不知所出。督府告于公,公曰:“守备所以谨非常,城门锁钥孰敢索?亦孰敢与?虽天子诏,奈何?”督府以公言拒之,竟寝。彬每假传旨有所求,为日数十。公得旨,必请面奏。彬计格不行,都城贴然。驻跸日久,倡九卿台谏,三上章劝回銮扈,从扬州而还。至今父老颂其功,不置云。

三人协力

武宗南巡时,乔白严为参赞,寇天叙为应天府丞时,缺尹寇署印。太监王伟为内守备,三人者同谋协力,持正不挠,故保南京无虞。不然,祸且不测矣。寇亦山西人,与白严同乡,躯体颀硕,眼微近视。每日带小帽,穿一撒坐堂,自供应。朝廷之外,一毫不妄用。若江彬有所需,每差人来,寇佯为不见。直至堂上,方起坐,立语呼为“钦差”,语之曰:“南京百姓穷,仓库又没钱粮,无可借办。府丞所以只穿小衣坐衙,专待拿耳。”差人无可奈何,迳去回话。每次如此,江彬知不可动,後亦不复来矣。

比试

武宗在南京,江都督所领边卒,躯干颀硕,膂力拳勇,皆西北劲兵也。白严于南方教师中,取其最矮小精悍者百人,每日与江都督相期至教场中比试。南人轻捷跳跃,行走如飞;而北人粗坌,方欲交手,被南人短小者或撞其胁肋,或触其腰胯,北人翻身僵仆移时。江提督大为沮丧,而所蓄异谋亦已潜折其二三矣。

不道磁石事

偶过盛仲交苍润轩,同诸词客观黄山谷所书阿房宫赋旧榻帖。仲交云,此书笔势飞翥,有金石相宣之意。杜赋甚工,独恨赋中不道磁石事。

直趋金陵

汉庶人高煦反乐安州。知州朱恒劝庶人直趋金陵。贼党皆言,恒乃金陵人,一身一家之谋也,何可听乎?但不知恒是金陵何许人,而设此谋。此谋若行,国家之事不可知矣。

梦徵

郑沙村河为秀才时,梦中得一绝句云:“城里青山城外楼,夜凉明月五更头。何时了却心头事,重把青蚨换酒筹。”及中嘉靖甲辰进士,授岳州府推官。到岳州府,见城里青山,城外楼阁,宛然梦中诗句。私心郁郁,遂卒於岳州。

疏用无主字

陪京有家贫者,亲死付之一炬。湛甘泉先生为礼书时,欲变其俗,择禁门外空地数处为漏泽园,将葬贫不能买地者。因遣千户王某,持奏疏以请于朝。千户跪禀甘泉曰:“闻老爷疏中有‘以无主之地葬无主之人’两句,恐‘无主’二字未可陈于君上之前。”甘泉怃然曰:“殊失检点也。”遂易其语。

瓮中黑气

万表秀才,家住上新河南岸。夜梦一人,丰神似吕洞宾,从地涌出,整衣襟而言曰:“困此不觉五百余年。”天明取土筑墙,深及八九尺,得两瓮相合。启视之,瓮中一团黑气冉冉起于半空,宛如梦中所见之像。仙耶?鬼耶?怪耶?

非非子

徐天赐,魏国公之弟。宅在大功坊内,後与府学相接,不能扩充尺寸地,因谋于京垂蒋公,督学赵公复赂武断生员任芳辈数人,约以尊经阁后民间之地,换学宫右边空地。生员周膏作《非非子》一篇,粘于学壁,极言孔子贫厄,门人售地,语侵上官。督学闻之,畏公论不容,遂已其事。膏乃刑书周公瑄之子,高才博学,有声场屋。此举人颇义之。

陶隐居瘗鹤铭一证

姑苏大石山人硕元庆作《瘗鹤铭》,考引黄长睿、张子厚、刘无言、曹士冕、邵公元、马子严与我朝都玄敬之说,断以为陶隐居书议论极确,而赏鉴最精,然尚少一证。李石《续博物志》云:陶隐居书自奇,世传画板帖及焦山下瘗鹤铭,皆其遗迹。大石山人何不引此以证之乎?余于隆庆戊辰春日游焦山,从崩岩乱石间榻得十六字,友人宋国儒击碎一“也”字,至今惜之。

宦官重谏臣

嘉靖末年,陪京皇城守门宦官高刚,堂中悬春帖云:“海无波涛,海瑞之功不浅;林有梁栋,林润之泽居多。”高之意重刚峰,念堂二公之能谏耳。

举朝皆妇人

海刚峰巡抚应天时,矫激之过,令人不堪言。官劾之,刚峰辩疏,有“举朝柔懦无为皆妇人”之语。李石麓朝回,值扬州贡士曾同笔砚者来访。石麓曰:“适见海刚峰疏中谓,举朝皆妇人,我非一老妪乎?惶恐。”贡士曰:“只此惶恐,尚有丈夫气。”石麓默然者久之。

清苦回恨

御史陈海楼,用红票买米,减半市价,盖积弊然也。民亦敢怒而不敢言。值经纪家有秀才何敬卿,持其票击都察院,鼓告于都御史海公。海公方尚操切,遂尔大怒,欲加惩治。赖诸御史恳求得免。仍责皂隶三十,革去其役,即枷号于陈之衙前,实所以辱之。一时六部两衙门与府县,闻风凛凛,不敢妄取市物。海楼因此官箴有亏,恨之入骨。及刚峰死,海楼同诸御史入其内,见刚峰受用之清苦,有寒士所不能堪者。海楼乃曰:“回吾怨恨之心矣”。

执照

秀才何敬卿,既告御史陈海楼于海公,又恐诸御史以他事中伤之,复诉于海公求一执照。刚峰大笑曰:“御史视朝廷明旨尚为虚文,海刚峰一纸执照有何用处?我见秀才有些胆气,原来畏首畏尾,岂能做事?”遂叱出。

刚峰宦囊

都御史刚峰海公卒于官舍。同乡宦南京者,惟户部苏民怀一人。苏检点其宦囊竹笼中,俸金八两,葛布一端,旧衣数件而已。如此都御史,哪可多得?王司寇凤洲评之云:“不怕死,不爱钱,不立党。”此九字断尽海公生平。即千万言谀之,能加于此评乎?

生平奇事

陈横崖子野与余云,曩游天台,遇中秋,赏月石桥之侧。石桥,天台胜处也。及游雁宕,乃九月九日采菊于山巅。在名山中,而逢佳节,又值天晴,此最是生平奇事也。可多得乎?

一钱觅酒

陈藻,字子文,号苍崖。家贫,嗜酒。一日,囊仅一钱,市酒钦之。作诗自嘲云“苍崖先生屡绝粮,一钱犹自买琼浆。家人笑我多颠倒,不疗饥肠疗渴肠。”

二仙自写像

世之画周颠仙、张三丰像者甚多。惟颠仙自画一像在皇城五凤楼上,三丰自画一像在临淮侯家。

判断食料

俭庵梁公在广西左布政时,终日坐衙不散。凡属官日用食料,皆有一牌,经其判断,不许过多。右布政林公某,一日欲市肉数斤。俭庵裁去其半,林公大怒,曰“你管得属官,管不得我。”大骂入衙去。俭庵闻之,不动声色。次日林公谢罪曰:“此後不多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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