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如风听到雷心雨这么一问，勉力按捺住自己心头激动的情绪，讥诮地说道：“我有什么不好？承蒙西州将军看得起，让我住了这个单人牢房，每日好吃好喝招待，这日子过得真心舒坦，可比我们之前在山寨里有一顿没一顿，时不时忍饥挨饿要好过多了；而且在这里有专人护卫，安全无虞，也比之前在山寨之中天天担惊受怕好得多了，看来我还得感谢你雷心雨才是，要不是你向西州将军举报，我要么早就曝尸荒野，要么早就逃亡得无影无踪去了，哪有现在这样自由自在？”
雷心雨看着他，见他面色虽然平静，但目中却透露出很明显的愤慨和讥讽的神色，轻轻叹息了一声：“如风，我知道你现在心中一定万分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出卖你，也是万分的气恼。不过我没办法，你坚决不肯听我的劝阻，一心孤行要来行刺李罡，你自己也说过这是九死一生的下下之策，既然如此，我要保你性命，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哈，我潘如风贱命一条，何必要你来保呢？”潘如风眼中讥讽之色更加浓了，嘴角也带上了一缕异样的笑容。
“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更为了我们整个山寨，还有柳星雨等人的其他几支义军。”雷心雨轻轻说道。
“柳星雨？怎么她也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了？”
“是的，那****走后，我心中难受，左思右想，总觉得你这次行刺太过冒险，而且成功几率也小得可怜，一定要想个法子挽回一下。也许是融神见怜，终于让我想到了一个对策。于是，我就命手下快马加鞭去请柳星雨过来商量，看看我所想之事是否可行。我记得你当日曾经说过，你是因为和柳星雨谈过话之后，才下了决定要去行刺李罡的。我觉得这其中可能出了些什么误会，再加上我之前所想的对策也与柳星雨有关，所以就快马加鞭请她过来商量。”
“哦？那你们商量出了些什么事？”潘如风被她的话勾起了一丝好奇，问道。
“那日的事情始末我跟你说一下吧。”雷心雨在牢房门外的地板上坐了下来，见她席地而坐，潘如风也就隔着栅栏，在她另一边坐了下来。雷心雨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有些纷乱的思绪，然后将那日潘如风决定刺杀李罡离开之后的一些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这一段回忆有些长，尤其是与柳星雨的一番对话，再听到柳星雨亦大力反对自己这次行刺之举，并且对于李罡和西州也大力推崇，原本有些僵硬的面色倒为之和缓了一些，轻喟一声，却不说话。
两人虽然隔着一道栅栏，但相距非常近，这牢房里的采光也不错，所以潘如风面上的表情，雷心雨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见到他听说柳星雨也反对行刺、并且推崇西州和李罡，而且就是雷心雨这次决意要投向西州，也是和柳星雨一番长谈后才下定的决心，潘如风面色就和缓了一些后，看来柳星雨之前所说的话，也未必尽实。潘如风和柳星雨之间，并非只是单纯的互相欣赏，而是确实另有一丝异样感情在内。
见到他面上的神情变化，雷心雨心头更加苦涩了。
两人一时静默了下去。过了片刻，潘如风方打破沉寂说道：“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其实不仅是你，今天上午李罡也曾来过牢中看我，和我说过一些大同小异的话。而这些时日我也曾多方位考虑过我自己的处境，考虑过我们山寨以及柳星雨等其他友军的处境，也许你的选择并没有错。即使我成功地借助行刺李罡挑动晋安内战，我们那小小的势力也未必能够力挽狂澜，重新挽回我们水蛮的国运族运。我记得我所遇的那个异人曾经跟我说过，水蛮和晋安其实原本就是一家，对彼此来说，保持亲和交好的往来，也许比世代敌对更合适。哲州那样的昏聩贪婪的官吏并不是我们可以交好的对象，那与我们崇尚融神的信仰格格不入；但是李罡这样的清明官员，却值得我们亲近友好。”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见潘如风面色和缓，雷心雨赶紧接口道。
潘如风却又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事实呢？李罡虽然清明，是个公认的好官，可是水蛮被晋安重新纳入版图之中，这个功劳却没有算到征讨水蛮成功的西州，而是又归到了我们痛恨的哲州头上。心雨，难道你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或想法吗？”
“当然有，我们也都知道，晋安建国两百余年后，吏治早已败坏不堪，当朝皇帝和先帝半斤八两。当年睿宗无能，让大将叶鹏造反，险些得手。如今元宗比他似乎更是不如，宠信上官无妄、江扬等佞臣，怕是迟早会让李罡这样的好官心寒。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坚持走向晋安投降的路呢？我之前之所以不考虑向西州投诚，也正是出于稍长远一些的考虑。”
雷心雨无奈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有时候也是无奈之举，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我们都不知道能否过得了眼下这一关，又哪里管得了多年以后的事呢？反正不管你原谅与否也好，理解与否也好，反正我雷心雨就这么做了，为救你的性命，也为救我们大家，选择向李罡将军告密。而如今的事实也证明，我的选择并没有错，李罡接纳了你，接纳了我，也接纳了柳星雨和其他族人。至于日后和上官无妄等人的关系会如何发展，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反正我等既然决意加入西州，自然与西州生死与共了。我知道因为我出卖你的缘故，李罡将军并不信任我，但我终会有一天让他知道，他对我的看法是错的。”她本来脸色黯然，但说到这里时，目中又发出了丝丝光彩。
潘如风看在眼里，苦笑说道：“自我懂事以来，就一直都觉得你争强好胜，在水蛮如此，如今来到西州，仍然如此。也罢，我祝你好运吧。我也被你和李罡打动了，愿意投效西州，但是，你出卖我的这个举动，让你我之间有了一条不可弥补的裂痕，以后也许我们仍然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但也仅仅只是战友罢了。”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我争强好胜，你又何尝不是固执倔强。算了，我了解你的心情和感受，就这样吧，你能够接受我的劝降，心雨已经心满意足了。那让我去禀告将军吧，来日再见。”雷心雨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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