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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1 / 2)

乩仙

乾隆丙午春,樵川杨荷锄与金陵徐沧浔扶乩。有女仙降坛,诗曰:“何处重寻旧翠钿,涛声如梦恨如烟。泉台一去千余载,只抵相思半日眠。妾王氏小筠也,恰遇有缘人,欲与之语,诸君勿惧。”坛中友人孟姓见辞涉艳丽,恐致邪祟,欲烧退符。乩遂书曰:“既已招之使来,岂能挥之即去耶!昔者妾美姿容,君饶才韵,相遇大堤之下,同游细柳之阴。鸳侣方成,鸾俦遽拆;珠沉玉陨,蕙折兰摧。君屡托迹于人间,妾尚滞魂于水府。今者方备涛神侍从,偶为符使招携。隔世逢鱼水之交,不昧素心一点;对面有河山之阻,谁知红泪千行!恨显晦之攸殊,幸精诚之易合。窗明风露冷,将于斗转参横后寻君;帏静雨云来,其于梦美魂酣时觅我。不呼名氏,恐疑畏之顿生;惟续情缘,讵祟殃之敢作。”是夜,沧浔果梦有女子手持团扇,艳丽非常,相与绸缪,极云雨之欢。次日复至,流连达旦。

越日又降乩诗云:“赤甲峰头雨似尘,天风吹送步虚人。请君试采梅花嗅,老却琼香树树春。”又诗云:“露里夭桃风外柳,昨宵几执纤纤手。千秋无尽是相思,绿卿又到君知否。”末书“珍重”而去。嗣后总未入梦,亦不降乩矣。

勒勒

淄川高念东侍郎玄孙明经某,自言其少时合卺后得头眩疾,辄仆地不知人事。数日后,耳边渐作声如曰“勒勒”。又数日,复见形,依稀若尺许小儿。自是日羸瘦,不能起牀。家人以为妖,延术士遣之,不效,乃密于牀头藏剑。病寤时,每见小儿由榻前疾趋木几下即灭,遂以铜盘盛水置几下。

一日午寝方觉,见童子至,以剑挥之,剨然堕水中。家人于钢盘内得一木偶小儿,穿红衣,颈缠红丝,两手拽之作自勒状,乃毁之,妖遂绝。后相传里中某匠即于是日死,盖明经入赘时,其岳家修葺房宇,匠有求而不遂,故为是压魅术,术破,故匠即死。然自是明经病骨支离,不能胜步履。

明经家故有园亭,一日值月上,小仆扶至亭,至即命仆归内室取茶具。邻旧有女,笄而美,明经故识之。至是,女伺仆去,即登墙而望,手持茗碗,冉冉自墙而下。至亭内,置茶几上,谓明经曰:“知君渴,愿以奉君。”明经疑其怪,且旧病未复,力促之去。女曰:“君领此,妾当去耳。”少顷,闻小仆来,女忽不见,回视几上碗茶,惟一桑叶贮一撮土而已。

嗣后每逢帘波昼静、清夜月明,女辄至,谈论间颇有慧心。明经自以新病初起,刻自把持,女亦不甚干以亵狎。其容姿意态,长短肥瘦,一日间可以随心变易,故明经始虽疑之,久亦乐得,以为谈友,不复问其所自来也。女往来形迹,人不能见,惟至时觉举座冷气逼人。

明经一日梦与夫人为欢,醒觉,乃即女,明经知为其术所幻。然欲强留之,女遽揽衣下牀,大笑而去。摄其衣,如纸瑟瑟有声。后明经得导引之法,女遂绝迹。

雷击两妇活一儿

安东县村中一妇产子,唤稳婆接生,留宿一夜而去。其夫某自外归,抱子甚喜,欲祀神偿愿。忽探摸其枕惊曰:“我暗藏银四锭在内,无一人知道,如何失去?”妻怪而问之,因谓昨夜收生婆睡此枕,可疑也。某即往问索银,许以一半为谢,一半偿还作酬神之用。稳婆勃然大怒,且骂且咒曰:“我为汝家接生,乃冤我为贼,是儿必死。若盗汝银,天雷打死!”骂之不已。某反疑其妇有别情,亦不敢索银。

三朝复请稳婆洗儿,是日稳婆不到,令其女来。至夜,儿果暴死。夫妇相泣,盛以木匣,埋之空地。佥曰:“稳婆之说验矣。”时忽雷电大作,远近闻一霹雳奇响,合村有硫黄气,咸踪迹之。见空地跪两妇人,俱雷炎烧焦,各捧银二锭在手,而所埋之儿,已出地呱呱啼矣。乡邻奔告埋儿之家来认,见儿腹脐露出针头一指,随拔针出血,儿仍无恙。雷击毙者,一系偷银之稳婆,一系稳婆之女,洗儿时暗以针刺儿脐心致死,欲实其咒诅之言也。见者咸为悚惧。乾隆五十七年六月间事。

火神打跧

吴旸,字南谷,毗陵之马迹山人也。微时馆于某宅,其家方构新居,匠人以盆贮木屑,藏火为炊。一日夜半,南谷闻屋角有声,起视之,见一赤面人向火而吹。南谷叱之,其人打跧对曰:“某祝融氏所使,今日此屋当焚。”南谷曰:“我在此,乌乎可!”其人唯唯而退。数日后南谷将解馆,戒主人以致警焉,是日南谷归而屋竟焚。南谷后登万历丁未进士,仕至方伯。

杀一姑而四人偿命

建平令周君有族侄,自言:兄弟二人,娶妻,各有一子。父母殁后,遗一弱妹,不能抚爱,两妇尤虐待之。妹已字某广文子,贫不能娶,乃赘焉。两妇恒相语曰:“一姑已累人,今又多一食指,奈何?终当以计遣之耳。”会兄弟读书城外僧舍,妹婿亦往省其亲,两妇俱托辞归宁,而尽扃其薪米食物以行。次日,姑入厨,无以为炊。忍饿两日,赧无可告,辗转不得已,遂自经焉。

两妇乃归,召其夫,讳曰病死,草草殡殓,寄书其夫家携柩去,心喜以为脱然矣。然而,室中常闻鬼啾啾哭声,数月而长妇母子骤病俱死。未几,次妇母子亦病,怖甚,嘱夫环守之。夜二鼓,忽阴风袭人,门帘豁然启,见一卒赤发蓝面,齿长数寸,手执钢叉,直入牀前攫其子去。急追逐之,见其子犹赤体展动,而忽不见矣,还视榻上,则子已绝,而妇犹呻吟也,黎明妇亦殁。

某目击其妻子之死而大悔恨,每告人以示戒焉。夫杀一姑而四人偿之,甚矣!阴谋致死之罪,至大也!

误杀金童

阿云岩相公奉使武林,暇日欲绘一小像,鄞令钱君邀暨阳缪炳泰偕谒,为公写真,甚肖。公喜,以属钱君补图。钱君以公常谈佛法,乃绘公着红袈裟趺坐一山洞。公见之大喜,曰:“此吾前生矣!”钱问故,公曰:“曩吾督师滇中,适额驸色布腾珠尔布纳病剧,绝而复苏,趣左右,邀我至榻前,曰:『顷至一山,长松插天,苍翠四匝,中有石洞,列古罗汉数尊,旁设蒲团,虚其坐。一罗汉指示曰:“此阿某旧居也,以误杀一金童谪人间,能立心不妄杀,有以全活人,乃可复位。其传语焉。”因揭蒲团相视,则赫然一童子骸也。公其善自爱。』额驸言讫而逝。今子所图,适合前兆,岂非天哉!”是图公携归京邸,名公巨卿题咏殆遍,而缪生由此以传神名日下。

钱尚书

毗陵钱梅谷先生名春,明祟祯间,官南京户部尚书。幼患痘,危甚,滨死矣,其父启新先生以独子钟爱,抱诸怀不忍弃,方绕阶行,忽闻空中大声叱曰:“谁错行钱尚书痘者,可笞二十!速另降好痘。”遂闻屋瓦有声,如撒豆然。视怀中,则已苏矣。成童后,常卧楼上。夏月偶他寓,有佣私就其榻卧,恍惚闻叱咤声曰:“可恶!可恶!若何等人而敢卧此榻!”觉摇摇不安。急起视,则牀已置屋角暗处,非复卧所。嗣后佣见梅谷先生甚畏,辄长跪白事云。

梦墨

武进钱文敏公戊午应顺天试,场前,梦至正阳门外,见一人貌岸然,支布帐而陈墨若干于其下。先有一髯买墨,公亦就买,售墨者熟视公,予墨两丸,继予髯一丸,遂醒。后谒座主孙文定公,俨然售墨者;次一同年来谒,则髯至焉,是为无锡李君时乘。盖墨两丸者两榜,李以一榜终于昌平州牧。

钱状元小名

乙丑会试后,都门有某梦阅天榜,见四十一名独泥金书“集贵”二字,上插一小黄伞罩之。醒时,但记其集姓,而忘其名,意必满洲籍,其人当有异也。及榜发,则四十一名乃钱文敏,旋授殿撰,某以为疑。一日,会于宴所谈及之,适汤太史大绅在座,笑曰:“钱殿元小名集贵,又何疑乎!”众乃恍然。

归宁女遇怪

陕西清涧县某村有妇归宁,其父送女还。中途历山径,风骤起,女衣裤尽失,裸而立。父无奈,脱衣裹之,掖以行。昏暮抵婿家,婿怪问之,翁告以故。婿诧且怒曰:“是何邪魅?翌日当持枪击之耳。”各就寝。黎明,女惊呼婿忽无头矣,其家乃讼之官。

县令戴君提鞫,疑女之有所私而杀其夫也,刑之,坚不承。翁匍匐哭诉其事,令遂躬率丁役,命导至女失衣所,遍加搜觅。见山侧有一穴甚深,令募能下探者,犒钱若干,一健卒应募,乃束炬入。行数十武,忽有天光,见一僧貌狞恶,瞑目卧土榻,卒惧而返,白诸令。令更遣壮役数人持贯索器械随之入,则僧已醒。众向前遽缚之,拥而出见。令再三研诘,不答;批其颊,亦无一言。无如之何,乃加链数围,督众役押解入城,将禁之狱。

行里许,忽狂飙大发,众皆目眯,少顷,而僧及解役数人俱杳然矣。遂寝其事。戴君名树屏,荆溪人也,其幕中戚友归述其异如此。

龙诛龙

乾隆辛亥八月,镇海招宝山之侧白昼天忽晦冥,有两龙互擒一龙捽诸海滨,大可数十围,如人世所画龙状,但角颇短,而须甚长。始堕地犹蠕蠕微动,旋毙矣,腥闻里许,乡人竞分取之。其一脊骨,正可作臼。有得其颔者,市之获钱二十缗。

桑蚕

宜兴东沧桥离城数里,有某村妇,子患痘,医者下方,须用桑蚕。夫佣于外,其姑命妇觅桑虫。妇至野寻求,见老桑一株,有蚕蠕蠕甚大,喜而捉之。行数武,忽失蚕,妇告其姑。姑曰:“此活蚕,非有翼能飞,堕亦只在草间耳,盍往觅之。”妇仍诣其地搜寻,林隙有一洞。方谛视间,忽巨蛇昂首出,俨然人头,有一臂,怒目睒睒,指妇作人语曰:“汝再扰我,即当啖汝。”妇惊仆。其姑讶妇久不返,往视之,见其卧地吐沫,面无人色。扶归渐苏,乃述所见如是。儿竟殇,妇亦旋患癎,不知何怪也。此乾隆壬子五月间事。

朝六

山阴库书冯心法,辛亥冬,其母病,冯夜归。张灯见韩圣华来,竟忘其死,与言生平如故。韩曰:“兄家有差使事值我,票已判行,三日可发,我当为兄经理停妥。”冯库书舞弄多事,畏告发,与之议贿,许以钱六千,韩许诺谢去。冯方怪韩之既死,谓母病必危,又疑许贿六千庶可救。及三日韩至,竟入内,而冯母死。岂冥使亦如人间狱讼,不论输赢,总需使费耶?抑衙门人生不顾其亲好者,为鬼亦无异耶?

魍魉

山阴高进士之父某翁,未遇时,以佣为生。暮归,值长鬼立路侧,倚人屋,腰靠檐上,翁立俟之。鬼手捧一孩子而祝之曰:“我欲食尔,尔宜为九品官,有田三千亩,屋九椽,男子二人。我即欲食汝,心不忍食。”遂置之瓦上,回身欲走,则见翁。翁被酒,且立久,绝无恐,心计:“渠尚不食小康孩子,我苟不至饿死,渠岂能食我。我何畏渠。”乃谓之曰:“吾闻神之长者为魍魉,能富贵人,我将乞汝致富。”鬼拂袖令翁去。翁固求。鬼探袖得绳,缚竹竿一枝,若秤物具;翁再索锤,则鬼拂衣竟去。翁归告妇,取梯抱儿下。

翌日,里许有冯村人姓冯者失其子,遍觅不得。高翁出儿而告以鬼语,冯父乃拜翁呼为外父。后冯果为山西巡检,田庐如魍魉言,高亦自此致富,子发科甲矣。

獭异

山阴施汉一秀才曰:越水乡多獭怪,其小者只泼水侮人,驱之即匿,其老者能惑人如魅。余家旧有獭怪,逢科甲富人,必相狎逼,百年内凡三见矣,不可逐,亦不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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