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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一章 天罚(2 / 2)

一个较之前者声线略显尖细的声音从天边响起,这次却是从西方而来:“华山立宗百年经营不易,勿因你贾敬德一人之罪而致全宗尽灭!”

贾敬德笑道:“我辈修道,开宗立派所求为何?不就是一个卫道死节,正得其所?”背负双手向前又跨了一步,落足处一朵硕大无朋的梅花缓缓绽放。

“我的道,就是要天人永隔,各行其是。你认同,便是道友,不认同,那就各自出招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天地变色,一道道天外而来的绚丽青光轻松刺破遮天蔽日的厚重云层,最终化作一只青色巨足狠狠踏下。

轰然巨响中,原本看似固若金汤的云楼东墙在那只巨足踩踏之下眨眼间便砰然炸碎。

流云飞散中无数猝银盔天兵被凛冽罡风裹卷着坠入茫茫雷云,连一声惨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紫雷电光绞为齑粉。

金甲神将再不迟疑,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握刀猛然劈下,怒喝道:“杀!”

刀尖绽放的炽热刀气如一轮初升朝阳从云楼烽火台前冉冉升起,紫电萦绕的雷云也被其牵引,低吼着碾向松桧峰。

万道箭雨破空而至,嗤嗤乱响中,本就被云楼围困而逼仄狭小的战场一瞬间便似被抽空了所有空气,贾敬德发丝飘摇,微微眯起眼睛,脚下那棵千年巨松也不堪重负般得发出一阵呻吟,几处树皮应声绽裂,流出殷红似人血的粘稠汁液。

“正巧今日人多,我便与你们说个故事。”贾敬德大袖一抖再一拂,东面那堵倒而未散的云墙残留云气便在这一抖一拂之间化作一条蜿蜒云带遮蔽在头顶上空。

箭雨纷纷撞上看似柔软绵柔的云带却发出砰砰锵锵的金石之声,然后一一崩散。

贾敬德好整以暇得越过云楼望向其后正缓缓碾压而来的紫黑雷云,眸光却渐渐温和迷离起来:

“两百年前师祖闭关前夕,我去问师祖,什么叫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祖说,道之一字,玄而又玄却又浅而又浅,别人告诉我的终究是别人的道,自己的道还须自自己去悟。”

贾敬德眯起眼睛,神情恍惚陷入往昔追思,语调温醇柔和,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偏偏穿透厚厚云幕清晰得送进每个人耳朵。

“于是我便在这里结下茅庵,看着脚下的云卷云舒,苦苦思索了五十年。”贾敬德眼神温柔的转头望向身后那座小茅庵,“师祖出关后问我可曾想通,我说想通了,意思便是,天道高高在上,以趋役万物为乐。”

一波箭雨过后,又是一轮箭雨,贾敬德头顶云带开始微微弯曲,隐有不堪之兆,贾敬德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一屁股坐下,脚下梅花花瓣自然收拢将他包裹其中。

金甲神将的刀罡已然升至半空,炽烈明艳直如正午骄阳,他脸色殷红如血,脚下地面也寸寸龟裂,显是不惜以燃烧精血为代价也要将气力催至巅峰。

贾敬德舒舒服服坐在花瓣里,一手支颐,接着道:“师祖摇头,说我还没想明白,我便守着这座孤峰又想了五十年。到了师祖飞升之际又来问我, 我说这回明白了——天道无所谓仁或不仁,万物生灭自有其因果。”

一波波箭雨如潮似浪,巨大冲力将云带愈压愈弯,而金甲神将的刀罡也在他以精血修为献祭之后渐渐攀至巅峰,高悬雷云之下的炽烈刀息映红了整片天地。

贾敬德依旧视若不见,反而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师祖笑而不语,只让我下山游历十年后再回到这里,什么时候再想通了,什么时候便把这道理说给世人听。”

贾敬德嘴角扬起,笑意更浓,眼神却陡然明亮。

他缓缓站起,脚下梅花倏然变小,从花蕊之中缓缓生出一棵青竹,那青竹迎风而长,越来越高,几个呼吸间便抵住了云带下缘,将其缓缓顶起,便好似撑起了一座摩天巨伞。

贾敬德临虚御空,手扶青竹恬淡笑到:“今日,我便与你们说一说这个道理。”

金甲神将一声怒喝,七窍蓦然绽裂,被丝缕神魂层层缠绕的鲜血如泉涌出,矫骁灵动得沿着绚烂刀罡一路攀上,最终融入刀尖炽烈得刀息。

刀息先是微微一黯,紧接着便光芒暴涨,竟是又变大了足足一倍,穹顶雷池也瞬间化作一只摩天巨掌将其紧紧握住。

天地寂静,时间在这一瞬似乎也完全停滞,贾敬德目光柔和一一扫过箭雨背后那些银盔甲士的面孔,笑容愈发温醇。

执刀巨掌遮天蔽日缓缓压下,贾敬德身畔青竹泛着孱弱的青光,在仿若合为一线的天地之间好似一盏孤灯在轻柔跃动。

贾敬德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握住青芒吞吐的竹竿,回首望向华山主峰,嘴角缓缓勾起,眸中却闪过几丝复杂的情意,似悲似歉似喜又似忧。

接着,一声悠长叹息穿透浓厚的雷云洒遍天地,青竹随之蓦然炸散,化作四道蜿蜒金线瞬间消失在天地四方极远处,紧接着便有千万道音色各异的怒吼声从雷云深处汹涌传出,或绝望,或惊怒,或悲愤……最终汇成一道澎湃声浪响彻天地:

“贼子敢尔!”

炽烈刀锋终于挟九天惊雷破开云带,轰然砸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重归寂静,整座华山南峰已是一片焦土,处处狼藉。

高耸巍峨的云楼不见了,金甲银盔的神将天兵不见了,黑云压城的雷池不见了,要与天道讲道理的贾敬德也不见了。

只有那座小小茅庵还在。

哪怕是比之前简陋的模样更显破败,它也终究还是没有倒,只是原本伸出崖畔的部分似乎被人随手一推,给轻轻推回了崖内。

一声鹰唳打破寂静,紧接着便有一只神俊的海东青划破苍茫夜幕落在茅庵棚顶。海东青敛翅低头在茅草间来回翻找,突然发出一声欢嘶,如钩尖喙衔起一道青光展翅而飞,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漫天星光之间。

良久,夜幕中悠悠传来一声叹息,一老一少从对面山峰的树丛里探出头来。

“爷爷爷爷,贾敬德死了么?”扎着两个冲天鬏的蛮儿拉了拉身畔老人的衣角。

老人眸光黯淡,半晌才伸手摸了摸孙子的头,道:“我也不知道。”顿了顿,道:“这次真的要下山了,走吧!”

蛮儿突然皱起眉头,噘嘴道:“坏了,我的腿突然一点力气……”

“滚犊子!”

“爷爷,我可能中毒了,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起了好多包!”

“那是蚊子咬的。”

“可是真的疼的走不动了!”

“……自己上来!”

“嘚儿,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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