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聊生，何以家为……”邵靖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笑道：“你我谁都说服不了谁，聊下去又要吵架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耽误谁，我没打算结婚。”邵靖华看似潇洒，眼神中却有一丝苦涩。</p>
苏雨霖没有再言语，二人沉默地回到与刘陆离相约的那间茶馆。刘老依旧坐在原位。邵靖华抱歉道：“刘老，我们有事来晚了。”</p>
“不晚不晚，来了就好，刘老……”苏雨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您怎么知道靖华会遇到危险？”</p>
“是刘老跟你说……”靖华望着苏雨霖。苏雨霖点了点头。</p>
“这姑娘性子也急，我就随便说一句，她就跑去找你去了。”刘陆离大笑。</p>
邵靖华心中有些感动，嘴上却没有说什么。</p>
“你们也是惊魂未定吧，今天不采访了。我们来听书。”刘陆离指了指站在茶馆中央的说书先生，然后放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对苏雨霖说：“他在讲《尘》。你看过吗？”</p>
“看过。”苏雨霖故意看了靖华一眼，但他神情并没什么异样。</p>
苏雨霖环顾四周，茶馆里面围坐着几十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p>
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道：“谢书毅那可是将门之子，少时已身手不凡，常常趁人不注意时从李家后院翻墙而入，拉着昭云潜出游玩……”</p>
一个店小二朝邵靖华与苏雨霖走来，客客气气地问：“二位喝点什么茶？我们这儿有上等的太平猴魁。”</p>
“来一壶吧。”邵靖华道。</p>
“好嘞。”</p>
店小二很快便将茶端了上来。霖先喝了一口，又看了看杯中的茶叶，对店小二说：“这不是太平猴魁，只是一般的尖茶。”</p>
“你不懂可不要胡说！”店小二有些恼羞成怒。</p>
“太平猴魁乃是尖茶中的极品，叶长而厚实，两叶一芽……”霖方开始品鉴，便听见说书先生讲到：“酒馆老板见他二人不过十二三岁，便将上等的天竺茶换成了劣等茶。殊不知李昭云乃是懂茶之人，一闻便知这不是天竺茶。‘天竺茶种于钱塘天竺寺内，雨水充足，所以叶嫩而色泽鲜绿。陆羽的《茶经》里也有记载。’昭云道，‘你再看这一壶……’”</p>
店小二听着这个故事竟然与当下发生的事如此巧合，不觉脸一阵涨红，抬头看了看店老板，店老板给他使了个颜色。他便吞吞吐吐地对霖道：“卖茶的告诉我们是上等的太平猴魁，我们也就信了。我去换……”</p>
“嘘！安静点。这一段故事很精彩。”刘陆离伸出食指挡住嘴，示意店小二不要说话，店小二愣在那儿，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发出声音。</p>
说书先生继续生动地讲着故事：“谢书毅一听大怒，唤了声‘店家’。店老板一回头，只见谢大公子端起茶杯用腕力微微一推，茶杯竟平飞了十步之远，稳稳地落在店老板面前的木案之上，杯中茶竟然分毫未洒……”</p>
刘陆离竟然对靖华竖起大拇指，道：“写得好！颇有些侠客之风。”刘陆离看了看苏雨霖，然后对靖华道：“你不介绍一下？”</p>
邵靖华赶忙向刘老介绍苏雨霖，道：“苏雨霖，我的同事。”</p>
“你们认识很久了……”刘陆离一笑。</p>
“刘老真厉害，我们少时就认识了。”邵靖华笑道。听他这样说，苏雨霖心中竟有几分惊喜。</p>
“非也非也。你说的是今世。你看，谢书毅和李昭云已经认识很久了。”刘陆离笑了笑，见二人神色疑惑，笑道：“我又疯言疯语了……”然后转而问苏雨霖：“你看过《尘》这本书吧？”</p>
苏雨霖点点头。</p>
“是不是感觉似曾相识？”刘陆离这句话，让苏雨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怎么会知道？她之所以对这本书爱不释手，正是因为书中的不少情节她都曾梦到过。</p>
“确实，我常常读着读着便进到书里去了，觉得自己就是李昭云。”苏雨霖笑了笑，“可能是……我觉得作者对昭云下笔太残忍了。她心甘情愿舍命助谢书毅复国，为他拣尽寒枝不肯栖，还牺牲性命，助他打赢那场九死一生的仗，只换来一句来生再还的许诺……”</p>
“世间的痴情，都是还债。我们都是为债而来。前世负的人，今生要还的，前世没有珍惜的，今生注定还要错过。命，就如一部小说，你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情节的发展和结局就是定好了的。”刘陆离看了邵靖华一眼，笑道：“不过靖华他不信命。”</p>
邵靖华与苏雨霖似懂非懂地听着刘老的“疯言疯语”，荒诞背后，却又好似有什么深意。他二人一直陪刘陆离听到说书的离开茶馆。</p>
“明天再来听。”刘陆离说着起身，也没有跟二人打招呼，便走出了茶馆。苏雨霖有些无措地望着邵靖华，“今天不是来采访的么？”</p>
“刘老就是这样。”邵靖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刘陆离仙风道骨的背影，喃喃自语：“不过他已经说了很多了，不是么……”</p>
二人随即离开了茶馆准备回报社。苏雨霖有些迟疑，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觉得谢书毅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一直很好奇。”</p>
“结局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吗？”</p>
“这就是你给这本书起名《尘》的原因吗？”霖问。</p>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萧然？”邵靖华笑了笑。</p>
苏雨霖抬头望着他，毫不含糊地说“是”。二人目光交汇——她与他第一次这样长时间地对望。她的心跳得很快，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睛。</p>
“你不是拿到手稿了么。”靖华反问道。</p>
“看着字迹像……但不敢确定。真的是你？”苏雨霖望着他，这个问题，她在心中已经问了无数遍。</p>
靖华点了点头，道：“刘老跟我说，有人听说苏小姐喜欢看《尘》这本小说，就去找刘老，说愿意重金去换我的手稿，结果吃了闭门羹。后来在刘老门口站了好几天，磨得刘老把手稿给了他。”</p>
“刘老同意给轩哥半部手稿，估计也经你答应的对吧？”苏雨霖问。</p>
邵靖华没有回答，转而问道：“轩哥？是你的追求者吗？”</p>
“不是不是……轩哥是我父亲的义子，从十六岁就在我家工厂里了，与我哥哥情同手足，我母亲也很喜欢他一直视如己出，所以他也一直把我当亲妹妹一般……”</p>
“苏大小姐喜欢什么，都有人排着队要讨你欢心。承蒙苏大小姐厚爱，不然我不知道我的手稿值那么多钱。”靖华调侃道。</p>
“你不是没收轩哥的钱么。”苏雨霖笑道。</p>
“我还没穷到这个份儿上。”</p>
“你……真的是萧然？”苏雨霖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又重复问了一遍。</p>
“不像吗？”邵靖华笑着反问道。</p>
“为什么没有在《明诚日报》刊登你自己的小说，反而给其他报纸投稿呢？”苏雨霖不解地问。</p>
“《尘》跟我和《明诚日报》的风格相去甚远。”邵靖华笑了笑，“我上次说这部小说不入流是真心话，没想到竟让你不高兴了。”</p>
苏雨霖脸颊发烫，略显尴尬地低下了头。</p>
二人沉默地往前走，他偶尔低头望她一眼，却始终不言语。过了许久，邵靖华忽然禁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本书？”</p>
“说来你可能不信。”苏雨霖莞尔一笑，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梦境，“我从十三四岁起，就时常梦到一些古时候的战争，年纪越大，梦境就越清晰，跟你书中的场景非常相似，而且我梦中人与你书中人同名，‘昭云’，‘书毅’……”</p>
邵靖华忽然停住了，好似步伐被什么东西牵绊住，无法动弹。他讶异地望着她，又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半晌说不出话来。</p>
“你不相信？”苏雨霖笑着问。</p>
“不是……”靖华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其实我写这本书的缘起……也是因为我的……”</p>
“轰隆隆”……猛然间，一声惊雷撕碎了天空的宁静。苏雨霖一惊，下意识地挽住了靖华的手臂。靖华低头望着她，朦胧的路灯照着她微微泛红的双颊，超尘脱俗。他安静地望着她，直到骤雨倾盆而下，才回过神来，赶忙脱下外套，挡在二人头顶，道：“我们去马路对面的餐厅避避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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