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在二人的沉默中纠结半天，终于开口：“是这样的……”</p>
——</p>
作为没落的风间家族后裔，他们这一代人，多少担上了祖祖辈辈们的期望。</p>
当他们的故乡被海水淹没的时候，风间家族的信仰和血脉，都葬入海底，成为永远不见天日的过去。</p>
风间家族的祖训有三，忍、义、孝。</p>
忍，忍耐，忍受苦难，忍受贫穷，忍受非议，对无妄不抗，对辱没不争，视其为修行基要。</p>
义，义气，仗义，奉献，牺牲，以家族大义为首，对外以义抗击之。</p>
孝，孝悌，敬长辈，敬兄姊，尊师尊权威，视其为为人之道。</p>
总之，排外又腐朽的家族礼节，早在故乡尚在的时候，逼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p>
那些年轻人是延续着风间家族血脉、传承家义的重要材料，对此，族长不惜重金发布悬赏令，要求社会各道帮他们寻回这些出走的后裔。</p>
只可惜，家道没落，社会变迁，巨浪最终淹没了一切，什么忍义或家族孝道，皆在风浪中成为虚诞。</p>
不过，几百年的家族精神，可并非这等容易消失的恶鬼。</p>
那样束缚在一代又一代风间后代身上的思想，如跟随在他们身旁、桎梏着他们生存方法及思维方式的诅咒，竟顺着逃亡的人群分散到世界各地，延续在一代又一代家庭中，至今从未消散过。</p>
小春在离家出走之前，家里，在珠宝街市的四层，已经有了稳定的生活保障。</p>
父母对兄妹三人的极端严厉，是笼罩在三人童年生活顶上的一片阴霾。</p>
“你们，一个个的，不争气，要是照你们这样堕落下去，我们风间家，迟早败在你们手上！”</p>
“啪！”</p>
两鞭子甩到健志和健雄伤痕累累的背上，打得皮开肉绽，血雾喷薄。</p>
“还有你！堂堂一个女儿家，竟敢在这等年龄就谈恋爱，简直！不知廉耻！”</p>
“啪！”</p>
鞭子划破的风浪声涌进耳中。</p>
小春双肩颤抖，但让她心悸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身后反而只有温热。</p>
“哥哥……”</p>
豆大的眼泪落下，小春颤颤巍巍地回头，知道健志又帮她挡了一鞭。</p>
“女孩子背上有疤痕，以后穿裙子就不好看了。”</p>
健志已经面色苍白，额上冒出冷汗，嘴唇乌紫，他虚弱地笑起来，和小春耳语。</p>
可这一举动却让风间志雄勃然大怒，一拳将健志挥倒在地，无数鞭子如雨点般落下。</p>
“挡！我让你挡！”</p>
穿着昂贵丝绸和服的母亲冷漠地站在一旁发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p>
这样的场景从她将三子诞下那刻，每天都在上演。</p>
今天，她心里，忽地，如感召神韵，扬起悠扬又诡异的乐曲：</p>
“老大化为猛虎，老二化作犬奴，老三入了风尘，风间只有狼嚎鬼哭。”</p>
想着想着，她呆滞的双眼上露出诡异的光亮，擦着大红色唇釉的嘴长长裂开。</p>
那裂开的程度像是还不够，她强迫症一般上扬着唇角，仿佛那嘴角若不触到她白润的耳垂，便不罢休。</p>
想着想着，擅长音律的母亲唱起来，诡异的小调曲，在鞭子的节奏中起伏，吓得小春爬到一旁，缩在角落瑟瑟发抖。</p>
漂亮华美的丝绸在她的舞姿里甩起波浪。</p>
“老大化为猛虎，老二化作犬奴，老三入了风尘，风间只有狼嚎鬼哭。”</p>
“哒啦啦……哒啦啦……猛虎死在刀下，犬奴挂在绳上，风尘里只有眼泪，哒啦啦……哒啦啦……”</p>
“哗啦啦……哗啦啦……哟……祥和美好的生活将会继续……哗啦啦……哗啦啦……”</p>
兴许是女人的歌声吵到耳朵，风间志雄回首奋力一甩，鞭子一下甩在女人雪白的颈脖上，长长的浴衣在破空的鞭下，被撕为布条。</p>
旋转的女人重重摔倒在地，头部砸在地上摆着的金属装饰物上，脊椎抖了两下，便没了气。</p>
血液缓慢地顺着地面淌成一汪泉水。</p>
男人还不解气，鞭子一下一下的打在女人背后。</p>
“装死，是吧，起来，你给我起来！”</p>
“啊！”</p>
小春抱着头躲在桌边尖叫。</p>
“别怕，别怕……别看。”</p>
健志哆嗦地手捂在小春的眼睛上，气息已经微弱得像病入膏肓的死人。</p>
她不知道的是，他哥哥的脸现在满是血痕，宛如恶鬼，眼白在血痕累累的脸上瞪得老大，盯着那壮硕男人的背部。</p>
“听哥哥的，等下，哥哥数到3，小春就要跑出家门，就像以前我们玩的捉迷藏一样，跑出家门，躲起来，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p>
小春在温热的大手里，抽泣间，颤抖着点头。</p>
耳边响起一个短促的音节。</p>
“3！”</p>
闷着头，不去看身后的一切动静，她发疯似地逃出家门，拼劲全力。</p>
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要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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