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纡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笑着。想来自己长久在书房里呆着，所以才老得比弟弟陆康快那么多，就连这厨房也是自己平生第一次前来，若是往日多些在家中走动，多些与家人相处，是不是家里面就会多很多欢乐，家人间也融洽得许多呢？看着自己身处的这个厨房，全然没有自己相像中遍地柴灰油烟腻腻的景象，也没有屠猪宰羊鸡毛鸭血的不堪，圣人曰君子远庖厨，是因为不希望君子看到生灵屠戮成为盘中餐的凄凉，却让他没有想到料理食物也能成为一种雅趣。
渠伯见家主环顾厨房，向他解释道：“此处厨房一直都是两位夫人在用，两位夫人是仔细人，所以打理得很干净。”
陆纡问道：“东厢的厨房岂不更近，怎么不用了？”
庄姜回答道：“议儿他们年纪还小，东厢此间又住着贵客，长期烟熏灰掩的总是不妥，所以我们姐妹就借用了此处的厨房。”
陆纡听了回答，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看姐妹俩的厨娘装扮，虽说沾染了些许烟气，却是不改芙蓉一般的肤质，围裙看上去有些粗鄙，但在尚未盘头的两人身上却使它有了颜色。想想看自家确实欠了苏家太多，一个上好的儿媳妇随着儿子去了，可不能让这两位好姑娘也耽误在杂役里。陆纡便问道：“两位姑娘随嫁到陆家也有好些年了，不知道有没有中意的郎君，可有待定的婚事？”
两姐妹闻言，皆是惶恐地拜倒在地，庄姜急道：“不知道我姐妹俩做错了什么，让家主想赶我们出去？”
渠伯愣道：“家主不过是问问你们有没有成亲的意向，并不是要赶你们走啊。”
庄燕泫然欲泣道：“若是成了亲，还能把夫君取进陆府不成？”
庄姜接着道：“我姐妹俩自幼跟随夫人，曾誓言陪伴终老，终身不嫁。更何况夫人临终前交待我俩要好好照顾二位公子，我俩日夜小心不敢懈怠，还请家主不要把我们嫁出去。”
陆议不明白陆纡为何突然这么提议，却也急道：“我不要两位姨娘嫁出去！”
陆纡眼看好心就要办坏事了，忙道：“好好好，不嫁不嫁。我只不过是愧疚于欠你们太多，无力补偿又不忍你们在陆家耽误了终身。”
庄燕擦了擦眼泪道：“家主说笑了，家主带小公子们好便是百倍地待我们好，哪里有半分亏欠。”
渠伯建议道：“既然二位姑娘不想嫁，不如就全了姑娘们的心意。家人们也都待二位姑娘如主母，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了。”
陆纡明白老副手是在提醒自己要给两位定个名分，便顺水推舟问道：“那我把二位作为骏儿的妾侍，暂定为这东厢之主，可好啊？”
小陆不管姨娘们答应不答应，首先应诺道：“如此正好，上好，再好也没有了！”
陆纡笑笑，也不再多言。只是自己的出现还闹得两位哭了一阵，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又不好说扰了孙儿的兴致然后讪讪离去。还好，家人通报说顾澜来访，请陆纡到前厅见客。陆纡连忙应过，命家人领顾澜到书房去。转身又对小陆说道：“议儿，再做一些好让你顾爷爷也尝尝。”
小陆领命，又高高兴兴地捣鼓起来。两位侍女却走到一边，庄姜低声说道：“姐姐，方才可吓死我了，还以为家主发现了咱们的事呢。”庄燕回道：“都怨小肃行事太过激进，咱们可是商号里保护小公子们的暗桩，原本倒还没什么，现在可千万不能让家主识破了。”
书房中，顾澜向陆纡道出顾家的窘境。陆纡二话不说就把全部债务都揽到自己身上，“成沧，你忍辱负重全是为了大局，这是吴郡欠你的，不该成为你顾家的负担。如今大事已定，又快新年，正好张榜布告道出真相，还你一个干净的名声。”
顾澜见陆纡行事干脆，心中也非常感动。握住老伙计的手道：“我的名声我已经不在乎了，老啦，如今最牵挂的就是雍儿的婚事，只是现在家里每一件拿得出手的聘礼，这婚事着实令我头疼啊。”
陆纡哈哈大笑道：“你这小老儿，芳儿在全郡面前承认雍儿是她夫君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笑了笑又冷静下来道：“不过你家没点像样的聘礼可还真的不成，你知道我弟弟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
顾澜长叹一声道：“季宁的状况我又不是不知道。”
陆纡见顾澜叹气，自己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陆家受了什么诅咒，家中长子的命运总是不好。陆纡之上曾有过一个哥哥，只是未等他记事就已经不在了。陆纡的长子陆骏是英年早逝，但因公殉职可算是忠烈。陆康的长子陆儁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这和他在多处任职有关系，两三年换个地方，到了庐江才算是安定下来。只不过陆康的长子在有了儿子之后也去了，留下儿子陆尚，倒是比议儿大上两岁。不过他老来还得了陆绩这么个小儿子，不得不说他保养得道，精力尚佳，比起陆纡来是强多了。
顾澜问道：“季宁最疼爱这个女儿，恐怕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吧，他最近可曾有来信问过芳儿的婚事？”
陆纡点点头道：“信是来过，不过是招庐江军的几位将官回去，对于芳儿的婚事倒是没提。”陆纡拍拍老伙计的肩膀笑道，“这事还得你亲自修书去庐江，毕竟是你们两家的事，我可不是你们两家的媒人。”
“我聘你做我家的大媒总得了吧！”顾澜急道，“这事我真的不好去说，家里情况不一样了，你做伯父的也总不能眼看着两个小娃娃的亲事就这么黄了吧。”
陆纡笑笑道：“孩子们的事情他们可以自己做主啦，你就少操点心吧！不过说起季宁的信，他还提到另外一件让我上心的事。”
顾澜却扭过头去不搭理他，“我说正经的呢，不要岔开话题。”
陆纡把顾澜搬过来道：“好了，好了。我去跟季宁说，这总得了吧。”
顾澜得了陆纡许诺，这才好不乐意地道：“这还差不多。说吧，庐江有什么你上心的事？”
陆纡这才正经地道：“周星之乱和吴郡之乱让他看到了庐江大营三支飞军的能力，他把将官们都召回去是打算依照三支飞军的重组庐江军势。”
顾澜听是军国大事，也正襟危坐。问道：“飞鹰军、飞熊军和飞狼军，你是说季宁想把庐江军全训练成这三支飞军？”
陆纡点点头道：“不错。庐江作为南国屏障现在已经准备起来了，这说明中原将乱啊！”
顾澜喜道：“那我们粮号将有无穷的商机啊！”可是笑到一半，顾澜又拉怂着脑袋说，“我家如今一块地都没有了，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陆纡笑道：“我打算让雍儿来主理粮号之事，你看如何？”
“哎呀！那……那……”顾澜那了半天，陆纡只道他是接受了。
“不过庐江采取了常备兵制也让我有了考量，我吴郡是否应该采取常备兵制呢？会稽被常备兵制拖垮的案例就摆在眼前，我实在不好决断啊。”陆纡向老朋友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顾澜却轻松地道：“没事谁想打仗？不过手中有支军队防着费栈卷土重来也是好的。”
陆纡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醒梦中人的话，结果是说了等于没说，狠狠白了他一眼。顾澜笑笑道：“呵呵，季宁都作出表率了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么？正所谓兵贵在精不在多，两千庐江军都能守卫吴郡不失，想想看若是有一万飞军会是怎样。”
这才是一个朋友应该给的建议嘛，陆纡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心中块垒尽除。既然大政方针已经定下，接下来嘛就是如何裁军的问题了，这可难不倒老将军。正是劝农劝兵是个老问题，扶犁扶槊要用新思路。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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