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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三百七十章井中龙王(1 / 2)

这师徒们都吃罢了晚斋,众僧收拾了家火。那三藏在一旁称谢道:

“老院主,打搅宝山了。”

那僧官连忙摆手道:

“不敢不敢,怠慢怠慢。”

三藏此时又问道:

“我师徒却在那里安歇?”

那僧官连忙说道:

“老爷不要忙,小和尚自有区处。”

赶紧叫来那火工头陀道:

“那壁厢有几个人听使令的?”

头陀答道:

“师父,有。”

这僧官立刻吩咐道:

“你们着两个去安排草料,与唐老爷喂马;着几个去前面把那三间禅堂,打扫干净,铺设床帐,快请老爷安歇。”

那些头陀听命,各各整顿齐备,却来请唐老爷安寝。他师徒们牵马挑担出方丈,径至禅堂门首看处,只见那里面灯火光明,两梢间铺着四张藤屉床。行者见了,唤那办草料的头陀,将草料抬来,放在禅堂里面,拴下白马,教头陀都出去。三藏坐在中间,灯下两班儿立五百个和尚,都伺候着,不敢侧离。三藏欠身道:

“列位请回,贫僧好自在安寝也。”

众僧决不敢退。僧官上前吩咐大众道:

“伏侍老爷安置了再回。”

三藏道:

“即此就是安置了,都就请回。”

众人却才敢散去讫。而后那唐僧举步出门小解,只见明月当天,叫声:

“徒弟。”

这行者、八戒,沙僧听声都出来侍立。因感这月清光皎洁,玉宇深沉,真是一轮高照,大地分明。对月怀归,口占一首古风长篇。诗云:皓魄当空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琼楼玉宇清光满,冰鉴银盘爽气旋。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浑如霜饼离沧海,却似冰轮挂碧天。别馆寒窗孤客闷。山村野店老翁眠。乍临汉苑惊秋鬓,才到秦楼促晚奁。庾亮有诗传晋史。袁宏不寐泛江船。光浮杯面寒无力,清映庭中健有仙。处处窗轩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

行者闻言,近前答道:

“师父啊。你只知月色光华,心怀故里,更不知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规绳也。月至三十日,阳魂之金散尽,阴魄之水盈轮。故纯黑而无光,乃曰晦。此时与日相交,在晦朔两日之间,感阳光而有孕。至初三日一阳现。初八日二阳生,魄中魂半,其平如绳,故曰上弦。至今十五日,三阳备足,是以团圆,故曰望。至十六日一阴生,二十二日二阴生。此时魂中魄半,其平如绳。故曰下弦。至三十日三阴备足,亦当晦。此乃先天采炼之意。我等若能温养二八。九九成功,那时节,见佛容易,返故田亦易也。”

曾有诗云: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采得归来炉里炼,志心功果即西天。那长老听说,一时解悟,明彻真言,满心欢喜,称谢了悟空。沙僧在旁笑道:

“师兄此言虽当,只说的是弦前属阳,弦后属阴,阴中阳半,得水之金;更不道:水火相搀各有缘,全凭土母配如然。三家同会无争竞,水在长江月在天。说起来我倒记起一舍利赞也与这月有关!”

三藏一听来了兴致,连忙问道:

“是何内容,悟净不妨说来一听!”

那沙僧顿了顿说道:

“我记得是当日那佛陀陧盘之后,留下舍利众多,为八方国王所得,后西方有一王者一统西方,被尊为阿育王,为西方佛门第一护教之王,后这阿育王将舍利全部收起,分为八万四千份,分派手下各持一份舍利送往诸洲各方,余数日之间建成八万四千座阿育王塔供养舍利,这才有当年的白马驮经之事,其中那大唐法门寺中也有一佛骨真身舍利,乃一指骨,其后那法门寺僧人为了防止那灵骨遭遇不测,又制三枚影骨作为替身,曾有一赵姓居士得见那舍利,这才作了那舍利赞,赞曰:玉棺启见佛指骨,曾使圣王泪盈目。想见当年丈六身,一弹三界群魔伏!凝视莹莹润有光,不同凡质千年藏。影骨非一亦非异,了如一月映三江。”

那长老闻得,亦开茅塞。正是理明一窍通千窍,说破无生即是仙。八戒上前扯住长老道:

“师父,莫听乱讲,误了睡觉。这月啊:缺之不久又团圆,似我生来不十全。吃饭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说有粘涎。他都伶俐修来福,我自痴愚积下缘。我说你取经还满三途业,摆尾摇头直上天!”

三藏听得八戒的一番言语摇头道:

“也罢,徒弟们走路辛苦,先去睡下,等我把这卷经来念一念。”

行者道:

“师父差了,你自幼出家,做了和尚,小时的经文,那本不熟?却又领了唐王旨意,上西天见佛,求取大乘真典。如今功未完成,佛未得见,经未曾取,你念的是那卷经儿?”

三藏道:

“我自出长安,朝朝跋涉,日日奔波,小时的经文恐怕生了。幸今夜得闲,等我温习温习。”

行者道:

“既这等说,我们先去睡也。”

他三人各往一张藤床上睡下。长老掩上禅堂门,高剔银缸,铺开经本,默默看念。却说三藏坐于宝林寺禅堂中,灯下念一会《梁皇水忏》,看一会《孔雀真经》,只坐到三更时候,却才把经本包在囊里,正欲起身去睡,只听得门外扑剌剌一声响亮,淅零零刮阵狂风。那长老恐吹灭了灯,慌忙将褊衫袖子遮住,又见那灯或明或暗,便觉有些心惊胆战。此时又困倦上来,伏在经案上盹睡,虽是合眼朦胧,却还心中明白,耳内嘤嘤听着那窗外阴风飒飒。好风,真个那——淅淅潇潇,飘飘荡荡。淅淅潇潇飞落叶。飘飘荡荡卷浮云。满天星斗皆昏昧,遍地尘沙尽洒纷。一阵家猛,一阵家纯。纯时松竹敲清韵,猛处江湖波浪浑。刮得那山鸟难栖声哽哽,海鱼不定跳喷喷。东西馆阁门窗脱,前后房廊神鬼仓。佛殿花瓶吹堕地。琉璃摇落慧灯昏。香炉尚倒香灰迸,烛架歪斜烛焰横。幢幡宝盖都摇拆。钟鼓楼台撼动根。

那长老昏梦中听着风声一时过处,又闻得禅堂外,隐隐的叫一声:

“师父!”忽抬头梦中观看,门外站着一条汉子,浑身上下。水淋淋的,眼中垂泪,口里不住叫:“师父,师父!”三藏欠身道:

“你莫是魍魉妖魅,神怪邪魔,至夜深时来此戏我?我却不是那贪欲贪嗔之类。我本是个光明正大之僧。奉东土大唐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者。我手下有三个徒弟,都是降龙伏虎之英豪,扫怪除魔之壮士。他若见了你。碎尸粉骨,化作微尘。此是我大慈悲之意,方便之心。你趁早儿潜身远遁,莫上我的禅门来。”

那人倚定禅堂道:

“师父,我不是妖魔鬼怪,亦不是魍魉邪神。”

三藏道:“你既不是此类,却深夜来此何为?”

那人道:

“师父,你舍眼看我一看。”

长老果仔细定睛看处。呀!只见他——头戴一顶冲天冠,腰束一条碧玉带。身穿一领飞龙舞凤赭黄袍,足踏一双云头绣口无忧履。手执一柄列斗罗星白玉圭。面如东岳长生帝,形似文昌开化君。三藏见了,大惊失色,急躬身厉声高叫道:

“是那一朝陛下?请坐。”

用手忙搀,扑了个空虚,回身坐定。再看处,还是那个人。长老便问道:

“陛下,你是那里皇王?何邦帝主?想必是国土不宁,谗臣欺虐,半夜逃生至此。有何话说,说与我听。”

这人才泪滴腮边谈旧事,愁攒眉上诉前因,道:

“师父啊,我家住在正西,离此只有四十里远近。那厢有座城池,便是兴基之处。”

三藏道:

“叫做什么地名?”

那人道:

“不瞒师父说,便是朕当时创立家邦,改号乌鸡国。”

三藏道:

“陛下这等惊慌,却因甚事至此?”

那人道:

“师父啊,我这里五年前,天年干旱,草子不生,民皆饥死,甚是伤情。”

三藏闻言,点头叹道:

“陛下啊,古人云,国正天心顺。想必是你不慈恤万民,既遭荒歉,怎么就躲离城郭?且去开了仓库,赈济黎民;悔过前非,重兴今善,放赦了那枉法冤人。自然天心和合,雨顺风调。”

那人道:

“我国中仓禀空虚,钱粮尽绝,文武两班停俸禄,寡人膳食亦无荤。仿效禹王治水,与万民同受甘苦,沐浴斋戒,昼夜焚香祈祷。如此三年,只干得河枯井涸。正都在危急之处,忽然锺南山来了一个全真,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先见我文武多官,后来见朕,当即请他登坛祈祷,果然有应,只见令牌响处,顷刻间大雨滂沱。寡人只望三尺雨足矣,他说久旱不能润泽,又多下了二寸。朕见他如此尚义,就与他八拜为交,以兄弟称之。”

三藏道:

“此陛下万千之喜也。”

那人道:

“喜自何来?”

三藏道:

“那全真既有这等本事,若要雨时,就教他下雨,若要金时,就教他点金。还有那些不足,却离了城阙来此?”

那人道:

“朕与他同寝食者,只得二年。又遇着阳春天气,红杏夭桃,开花绽蕊,家家士女,处处王孙,俱去游春赏玩。那时节,文武归衙,嫔妃转院。朕与那全真携手缓步,至御花园里,忽行到八角琉璃井边,不知他抛下些什么物件,井中有万道金光。哄朕到井边看甚么宝贝,他陡起凶心,扑通的把寡人推下井内,将石板盖住井口,拥上泥土,移一株芭蕉栽在上面。可怜我啊,已死去三年,是一个落井伤生的冤屈之鬼也!”

唐僧见说是鬼,唬得筋力酥软,毛骨耸然。没奈何,只得将言又问他道:

“陛下。你说的这话全不在理。既死三年,那文武多官,三宫皇后,遇三朝见驾殿上,怎么就不寻你?”

那人道:

“师父啊,说起他的本事。果然世间罕有!自从害了朕,他当时在花园内摇身一变。就变做朕的模样,更无差别。现今占了我的江山,暗侵了我的国土。他把我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三宫皇后。六院嫔妃,尽属了他矣。”

三藏道:

“陛下,你忒也懦。”

那人道:

“何懦?”

三藏道:

“陛下,那怪倒有些神通,变作你的模样,侵占你的乾坤。文武不能识,后妃不能晓,只有你死的明白。你何不在阴司阎王处具告,把你的屈情伸诉伸诉?”

那人道:

“他的神通广大。官吏情熟,都城隍常与他会酒,海龙王尽与他有亲,东岳天齐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阎罗是他的异兄弟。因此这般,我也无门投告。”

三藏道:

“陛下,你阴司里既没本事告他,却来我阳世间作甚?”

那人道:

“师父啊。我这一点冤魂,怎敢上你的门来?山门前有那护法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紧随鞍马。却才被夜游神一阵神风,把我送将进来。他说我三年水灾该满,着我来拜谒师父。他说你手下有一个大徒弟,是齐天大圣,极能斩怪降魔。今来志心拜恳,千乞到我国中,拿住妖魔,辨明邪正,朕当结草衔环,报酬师恩也!”

三藏道:

“陛下,你此来是请我徒弟与你去除却那妖怪么?”

那人道:

“正是,正是!”

三藏道:

“我徒弟干别的事不济,但说降妖捉怪,正合他宜。陛下啊,虽是着他拿怪,但恐理上难行。”

那人道:

“怎么难行?”

三藏道:

“那怪既神通广大,变得与你相同,满朝文武,一个个言和心顺;三宫妃嫔,一个个意合情投。我徒弟纵有手段,决不敢轻动干戈。倘被多官拿住,说我们欺邦灭国,问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却不是画虎刻鹄也?”

那人道:

“我朝中还有人哩。”

三藏道:

“却好,却好!想必是一代亲王侍长,发付何处镇守去了?”

那人道:

“不是。我本宫有个太子,是我亲生的储君。”

三藏道:

“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贬了?”

那人道:

“不曾,他只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或与学士讲书,或共全真登位。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宫,不能彀与娘娘相见。”

三藏道:

“此是何故?”

那人道:

“此是妖怪使下的计策,只恐他母子相见,闲中论出长短,怕走了消息。故此两不会面,他得永住常存也。”

三藏道:

“你的灾屯,想应天付,却与我相类。当时我父曾被水贼伤生,我母被水贼欺占,经三个月,分娩了我。我在水中逃了性命,幸金山寺恩师救养成人。记得我幼年无父母,此间那太子失双亲,惭惶不已!”

又问道:

“你纵有太子在朝,我怎的与他相见?”

那人道:

“如何不得见?”

三藏道:

“他被妖魔拘辖,连一个生身之母尚不得见,我一个和尚,欲见何由?”

那人道:

“他明早出朝来也。”

三藏问道:

“出朝作甚?”

那人道:

“明日早朝,领三千人马,架鹰犬出城采猎,师父断得与他相见。见时肯将我的言语说与他,他便信了。”

三藏道:

“他本是肉眼凡胎,被妖魔哄在殿上,那一日不叫他几声父王?他怎肯信我的言语?”那人道:“既恐他不信,我留下一件表记与你罢。”

三藏问道:

“是何物件?”

那人把手中执的金厢白玉圭放下道:

“此物可以为记。”

三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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