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临近，第一个学期的课程全部结束了。
高等数学、普通物理学、普通化学、英语、****党史、中国近代史、海军军事，还有机械制图，不知不觉上了这么些课程，还不包括共同军事课和军事体育。邵钧的高等数学考了个满分，名列全院第一名。因为是整个江城地区高等院校统考，所以也可以说他是江城第一。林立的英语成绩一直很好，又是英语课代表，考个全班第一不足为奇。全班的成绩都很好，相对比较落后的是顾震有和辛瑞，尤其是辛瑞，机械制图考试竟然不及格，这在全班还是绝无仅有，连顾震有都考了个良好。
不及格过了春节还要补考，可辛瑞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他对沈海平说：“没听说过吗，五分的出国，四分的当教员，三分的搞专业，二分的，像我这样的，将来是要当将军的。”
沈海平颇有些不屑地看看他：“想当将军？你恐怕是走错了大门。”
下午集合去大礼堂看军教片，电影放映前，院长登台讲话，希望大家能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以批判的眼光来观看这部台湾拍摄的电影《黄埔军魂》。他说，黄埔精神是好的，是反帝反封建反军阀的，是革命的。黄埔军人中很多都是热血青年，很多人最终都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很多人为了革命事业献出了生命。我们要学习他们的奋斗牺牲精神，为海军建设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辛瑞捅了捅坐在身边的沈海平，小声说道：“知道吗，咱们这位院长就是老黄埔军校毕业的。”
“黄埔十期炮科。”沈海平面无表情地说道：“老红军，四野44军131师师长，打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海南岛战役和万山群岛战役，参加过抗美援朝。就是这样一个老革命，战功卓著，1955年授衔时也只是个大校。”
沈海平如数家珍，这样清晰地记得院长的履历，让辛瑞惊讶不已。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沈海平伸手阻止了他：“我的意思是，想当将军没那么容易。你觉得你能超过院长吗？”
辛瑞连连摇头，不再言语。
电影片名虽然响亮，其实不过是一部言情片，更多的内容都是军校学员的生活。不过，里面的插曲还挺好听的，电影散场后，辛瑞嘴里还在哼哼：“革命阵营里，我们共生死同相依，经过多少艰苦，多少暴风雨……”
经过周全和苏林身边时，周全冷不丁地喊了一声：“跑调了！“
这周全同学小时候进过当地的小红花艺术团，现在是队里军人委员会的教歌员，在唱歌方面，他的话自然具有绝对的权威性，可辛瑞没觉得自己跑调。
自习教室里挂上了彩带、气球，黑板上写着喜迎新春四个大字，那是米戈的手笔。课桌都推到了墙角，凳子摆成了两个圆圈，三十六个同学和队领导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在开联欢会。
圆圈当中，周全是主持人。区队长辛瑞站在一边助阵，正要带头唱第一支歌。他的开场白是这样说的：“周全总说我唱歌跑调，跑调嘛，那也是难免的。关键是要敢于跑调、善于跑调，不管跑多远，总能跑回来，这才是水平。”
邱实站起来说道：“话太多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常保平也跟着起哄：“喔，下去吧。”
“别急，等我先来个抛玉引砖就下去。”
“切。”底下一片嘘声，显然是乱用成语引来了不忿。
辛瑞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袁天华捅了捅坐在前面的教导员说道：“这种反动歌曲也能唱啊？”
教导员马上扭过头来，警觉地问道：“怎么反动了？我没听出来呀。”
“这是台湾电影《黄埔军魂》里的插曲，你说不反动就好。”
等辛瑞唱完，林立站了起来：“大过年的，来点轻松快乐的。我提议，让米戈给咱们来段知青小调，就那首《我心爱的小马车》吧。”
周全顺势说道：“对，我听他唱过，很有味道，大家说，要不要？”
“要。”众人一起鼓掌欢呼，米戈被身边的同学推了出来。
“小马车不能在这里唱，教导员会不高兴的。”米戈一本正经，很严肃的样子。
潘教导员马上摆出高姿态：“你少来这套！只要不是****反革命的歌，随便你唱，我今天都不管了。”
“喔——”，大家一起跟着起哄。
“既然教导员这么说了，那我就——还是不敢唱。”米戈又卖了一下关子。
刚坐下的辛瑞站了起来，他大声说道：“教导员，要不你先出去一会儿？”
邵钧马上随声附和：“同意。教导员可以出去了。”
潘教导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坐在那里想了一下，站起来说道：“喜迎佳节，官兵同乐。我都说过了，今天唱什么都可以，我相信大家的觉悟。米戈，你到底唱不唱，要是实在不行就赶紧下来换人。”
台上的米戈马上就要往人群里走，被林立一把拉住。
米戈还是一口气把“小马车”唱完了，当过知青的他果然不同凡响，唱到关键地方，还挤眉弄眼生生弄出个声情并茂来。潘教导员也跟着大家一起笑，边笑边说：“没什么呀，很好嘛。”可接下来听顾震有唱了一首《康定情歌》，什么“李家的大姐、张家的大哥”，教导员开始摇头了，连连说了几句“窝心”。
大伙儿可是更开心啦。
林立走上台，他自己报幕，要给大家吹一段口琴。曲子的名字叫《金珠玛米亚咕嘟》。辛瑞一听连忙站起来说道：“你等等，等两分钟，我给你伴舞。”说完就冲出了房门。
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口喊了一声：“好了，开始吧，前奏。”
口琴声中，辛瑞木偶般地就扭了进来，只见他斜穿着军大衣，故意露出半边肩膀，棉军帽放下半边，一副藏人的装束，随着音乐还边扭边唱：“不敬青稞酒呀，不打酥油茶呀，也不献哈达，唱上一只心中的歌呀，献给亲人金珠玛……”
简直不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顾震有惊讶过后就一直抿着嘴乐；邵钧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辛瑞，真是要笑到没气了，沈海平也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晚会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推倒了高潮。
接下来的节目很有地域色彩，苏州评弹《蝶恋花》、山东快书《奇袭白虎团》、闽南歌《天黑黑》、广东歌《客家人系有料》，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带着五湖四海的味，唱着五湖四海的歌，讲着五湖四海的话。邱实是宁波人，他一出场就极具滑稽色彩：“都说宁可听苏州人吵架，也不听宁波人讲话，当然了，周全、苏林你们也不要吵架，现在我就用宁波方言给大家讲个笑话。听得懂的人可以不用付钱。”
他哇啦哇啦讲了一阵子，像是讲完了，却没人笑。因为没人听得懂。
大家要求他再讲一遍。
可等他再次讲完了，大家还是不懂。听不懂的笑话是不会惹人发笑的。邱实也有些失望，没达到预期的喜剧效果。于是，他让沈海平帮他翻译，可沈海平只是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嘿嘿笑着。常保平是江苏人，他能听懂一大半，知道邱实讲的是关于老鼠的事，什么“烧老鼠、烫老鼠，枪毙老鼠”等等，他讲给身边的人听，辛瑞也伸长脖子凑了过去。
这时，一向性格腼腆的苏林出场了，他似乎有些紧张，拿着歌单的手在微微颤抖：“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甚青，风甚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在他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众亲友聚一堂，同享从前乐。”
歌声如此忧伤、凄凉，让人感觉到冷。这是大家在外面过的第一个春节，第一次承受离别亲人的孤独，第一次品尝思念家乡的酸楚，也是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置身在一个新的大家庭中了。
天气明显转冷，下半夜又降温了。黎明时分下起的大雾，到吃过早饭，还没有散去的意思。
队伍在楼前集合，入学半年多时间，已经是第三次换装了，水兵服由上白下蓝换成全蓝，现在又换上了海军士兵冬装。邵钧对戴在头上的栽绒棉军帽很不适应，以前哪戴过这种东西啊。他时不时摘下抓在手里，任凭冷风在头上吹。从他单薄的腿上能看出，这家伙连绒裤都没穿。辛瑞套着棉衣棉裤还觉得冷飕飕的，心想这南方人怎么不怕冷啊。
耿队长在队列前简单讲了几句话，强调了一下这次去硚口肉联厂参加助民劳动的意义，也提出了一些要求，关键一点，要注意人民军队在地方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沈海平一听到形象二字，马上悄声和林立说：“对了，等下路过照相馆，我们可以把照片取回来。”
林立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耿队长亲自带队，部队绕过大操场，直出三号门。门岗举手向队列敬礼，耿队长也利落地还礼。好多人都不知不觉把目光转向那个岗亭，前一段时间就是在这个岗亭里站夜岗，尽管是短暂的体验性质的，可还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刚出大门，耿队长大声下达口令：“胳膊摆起来，都精神点，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停了下来，让这队解放军通过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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