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副队长双脚架在办公桌上，望着空荡荡的报刊架发愣。
学员队订了很多报纸杂志，其中像《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人民海军报》、《参考消息》这样的报纸还不止一份。秦副队长平时不大看报纸，有时面对成堆的旧报纸还有些心烦。可今天一上班，他无意中发现，报刊架上的报纸统统不见了，原先放在柜子上面、捆得好好的旧报纸也无影无踪。
潘教导员走进队部，迎面看到桌子上摇晃着两只锃光瓦亮的大皮鞋，他眉头一皱：“秦副队长，你这像什么样子？”
秦副队长连忙坐直了身子，一眼瞧见教导员手里的细绳子，觉得有些眼熟。正寻思着，就听见教导员说道：“辛瑞和顾震有在家属区卖废品，你知道这个事吗？”
“有这种事？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
“旧报纸呀。连昨天的报纸都拿去卖了，真不像话！”
秦副队长只顾生气了，没注意到教导员脸色的变化。
上午只有两节《机械设计原理》，一下课，辛瑞就找到了顾震有。
“我昨天发现一个工地上有好多宝贝，我们……”
“你还要搞啊？”不等说完，顾震有就打断了他：“别弄了，万一让队干知道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为了个人。”
“可就咱们俩？”
“现在是咱们俩，事成之后就是集体行动了。”
顾震有被辛瑞拉着就来到了一个建筑工地，看样子工程刚刚收尾，场地上乱七八糟，堆放着不少废钢筋、角铁什么的。辛瑞是有备而来的，他掏出两副线手套，递给顾震有一副：“哇，发财了，快点捡吧。”
两个人闷头捡了起来，很快就摆成一片。辛瑞直直腰，对顾震有说道：“你在这看着，我去叫几个人，顺便再把手推车弄来。”
顾震有还想说什么，辛瑞已经跑开了。
这段时间，顾震有跟着辛瑞提心吊胆，开始是拣废电缆，然后躲在没人的地方点火烧掉电缆外面裹着的胶皮，再清理出里面的铜线，一次一次地跑废品收购站，已经卖到了五十多元钱。现在又在工地上捡废铁，也不知道他说的“重要用处”到底是什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然干嘛要背着领导，也不让大多数同学知道。顾震有本不愿意来，可怕辛瑞说他胆小。他人是来了，可心里还是害怕。偌大个工地上只是他一个人，别人要问他在干什么可怎么说？
很快，远远地就看见辛瑞领着几个人过来了，米戈还推着一个手推车。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工夫，车子装得满满的。辛瑞大手一挥：“目标家属区，前进三。”
邱实兴奋地问道：“辛瑞，你说的是真的？真是可以自己做校徽吗？”
“嗯。把这车废铁卖了，钱就差不多够了。”
顾震有还是第一次听说要做校徽这件事，不禁也兴奋地说道：“戴上校徽才像是个大学生的样子嘛。”
“就是。省得到哪儿去人家都拿咱们当傻大兵看。”苏林深有感触，前不久去书店买参考书的时候，店员就翻白眼说这书你们当兵的看不懂。
这一车废钢铁能卖多少钱呀！几个人只顾高兴了，没注意到秦副队长远远地跟在后面。
在家属区的小路上七转八拐，直接就来到了废品收购站门前。卸车，过秤，按斤论两，明码实价。拿到手的钱有三十几块，这可相当于好几个月的津贴费呢。无意中在江汉路上见到一家专门制作纪念章的店铺，当时辛瑞就突发奇想，可以自己制作校徽，同时立刻就想到了要先找到钱。
辛瑞美滋滋地说道：“好了，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还有下一步计划？”顾震有疑惑地问道。
“不用担心，下一步计划简单，就是让大家集思广益拿出校徽的设计方案来，然后出去定做。”
米戈不解地问道：“校徽还有什么好设计的，不就是白底红字吗？”
“那可不行。你说的那种，院里肯定不会让戴。再说，没有介绍信工厂也不会给你做，我们需要变通一下。”
“打擦边球。”米戈脱口而出。
“对，玩乒乓球你是最拿手的。”
“还是你那大脚远射过瘾。”米戈随口说道。
苏林哧地一声：“互相吹捧。我的牙都要酸倒了，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突然，他捂在脸上的手停住了。
秦副队长黑着脸挡在路上。
“不上自习，都干什么去了？”
众人头低低的说不出话来。差不多人赃俱获、被抓了个“现行”，想编故事一时都找不到范本。
辛瑞脑子一转，干脆主动交代：“我们卖了点废钢铁。以后不卖了。”
“以后不卖了，那以前呐？”
“以前没有过呀，不信你问苏林、米戈还有邱实。”
这三个人本来就是第一次，当然连连点头。
秦副队长严厉地说道。“撒谎！”
顾震有心头一紧。
“以为我不知道，队里的报纸是不是你们拿去卖了？”
“报纸？什么报纸呀。报纸能值几个钱。”辛瑞绝对是实话实说。
“不承认。好，我问你，你们卖废品干什么？卖了多少钱？”
辛瑞早就准备，他随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散钱来：“这不，都在这儿呢，差不多有十块钱吧？你不会没收吧，这是给班里集体活动准备的。”
“集体活动用你们出钱吗？”秦副队长嘴上这样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钱该不该没收。想想后说道：“以后不能这样干了，先回去吧。”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刚才兴奋的情绪一扫而光。包括辛瑞本人都觉得有些灰溜溜的，唯一的安慰是口袋里真金白银装着几十块钱呢。就算回去后领导揪着不放，顶多损失十来块而已，不至于影响全盘计划的进行。想到还有这一手“丢卒保车”，辛瑞又暗自开心起来。
米戈捅了捅辛瑞：“哎，我发现你变乖了，不和领导对着干了？”
“十来块钱的事，犯得着吗。”
“卒”果然丢了，回来后教导员就让辛瑞把“非法所得”的九块八角六分全数上缴，也没多说一句话。“车”还真的保住了。
晚饭前，自习教室里。辛瑞走到黑板前面，把他的计划正式向大家说明了。他着重强调，其它问题都解决了，只需要大家支持并积极提供设计方案。
大家有些惊讶，更多的是疑惑。袁天华问了一句：“哪来的钱？”
“我刚才说了，其它的问题都解决了，包括钱。”
邵钧问道：“怎么做呀？”
不等辛瑞回答，林立又问道：“队里知道吗？”
辛瑞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既然有人问了，不回答也不好，他支吾着：“以后会知道的。”
邱实马上振臂高呼：“支持！支持辛瑞的革命行动！大家也来支持中国男排，今晚都来看与南朝鲜的决赛。”
米戈一脸不屑：“这还用你说。”
沈海平小声嘀咕着：“有什么用啊，浪费感情。”
辛瑞笑着说道：“喂，你指的是什么呀？”
沈海平脑袋扭向一边：“你怎么想都行。”
沈海平这段时间一直情绪低沉，被那似是而非的失恋弄得很烦躁，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不免会伤人。连一向很要好的林立都被他抢白了几次，弄得讪搭搭地。好在人家不和他计较。
晚上，电视间里早早就挤满了人，等着看排球比赛的现场直播。沈海平对任何体育项目都不擅长，却很关注体育新闻，对著名的球队、体育明星也了如指掌。要是以往，这样重大的体育比赛他是不会错过的，可从电视间经过时，看到那儿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蹲在最前面的邱实脸都快贴到电视机屏幕上了，他决定不去凑那个热闹，回宿舍一个人听收音机转播。
整栋宿舍楼静悄悄的，偶尔会从电视房那边传来几句加油声，更多的是唉声叹气。沈海平一个人在房间里也是如此，心思本来沉重，随着宋竟先的解说，越发变得压抑。比赛开局不利，南朝鲜队上场就给中国队一个下马威，有如神助般频频得手，竟接连拿下两局。按五局三胜制，中国队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沈海平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关上收音机，躺在床上开始看书，却瞪着眼睛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外面突然传出一阵呐喊声，很快就响成一片，接连不断。沈海平猛地坐起来，打开收音机后，解说员宋竟先激昂的声音立即响彻房间。
“汪嘉伟后排进攻又拿到一分，现在的比分是10比5，中国队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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