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钧气冲冲地走进资料室，把手上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无知！愚昧！落后！”
楚芸芸抬起头来：“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我能不发火吗？”邵钧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样的片子竟然通不过！解说词要改，背景音乐要换，换什么？换成《人民海军向前进》吗。”
“净说气话。让换就换吧，找个中性一点的，让人听起来有和没有都没什么差别的……”
“这叫什么事！要换你换。”
楚芸芸笑了：“你这说着说着还冲着我来了。”
“哦，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邵钧在那不停地搓手，楚芸芸把暖水袋递了过去。
“我突然才明白为什么不让美国大兵在我们的军舰上拍照。”
“你说为什么？”楚芸芸问道。
“先进的东西需要保密，落后的东西更需要保密。”
“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落后的东西还有什么好保密的。”
“不让人家知道你到底有多落后！”邵钧说完又要摔东西，可突然发现手里拿着的是楚芸芸的暖水袋，就顺手递了回去。
“我的天啊！真是长学问了，落后的更需要保密。”
“没错。连个背景音乐都接受不了，怎么可能接受人家的先进思想和经验？要我说，海军有这帮人在，那就得永远落后，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楚芸芸连忙站了起来说：“你小声点，坐下！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楚芸芸讲的这个故事其实就发生在自己父亲的身上，只是她没有明说。说的是在****事件之前的一段时间里，部队盛行唱《国际歌》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说这是“最高指示”。某海军领导下部队的时候，在一次官兵集会上忽视了这一点，只带领大家唱了《解放军进行曲》。有人就把这件事汇报了上去，上面也就真的揪住不放，竟然也成了一条罪状。
“所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领域里没小事。弄不好，轻的是降职降级，重的是要开除党籍军籍的。”
邵钧似信非信，最后说了句：“我又不是党员，没什么好怕的。”
楚芸芸面带微笑，盯着邵钧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楚芸芸有个弟弟，也是和邵钧同一年上的海军院校，毕业后在一艘驱逐舰上当见习航海长。姐弟俩感情很好，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从弟弟的来信中，楚芸芸能感觉出来，他很佩服他们的舰长，却对政委有些反感。为此，她几次特地打电话过去，教育弟弟不要这样。少年气盛，不懂得利害关系，眼前这个邵钧活脱脱就是弟弟的影子。因为年轻，活力有余，城府不足，也可能不小心就跌倒了。跌跤不一定是坏事，可如果是跌在政治上，那可就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关系到一辈子的前途命运。父亲的教训还不够深吗？尽管现在是官复原职了，可谁敢说，极“左”路线的思潮已经就此销声匿迹了，扣帽子、打棍子的事情难保不再重演，到了那种田地，没人会相信你对党、对祖国、对人民是赤胆忠心，什么业务水平、工作能力统统是假的。
可这个邵钧看起来和弟弟一样，也是个不听劝的。
“这个周末有空吗？”楚芸芸轻声问道。
“有啊。干什么？”
“想请你到家里吃个饭，还有，还有一件好事等着你。”
邵钧从楚芸芸欲言又止的表情上猜到了八九分，既然她没说透，他也不想说破。
“有饭吃就是好事，我肯定去。”
一场大雪过后，空气变得凉爽清新。放眼望去，整个城市都披上了银装。海军大院里呈现出与往日不同的宁静，正是周末，车少人稀，邵钧和楚芸芸并肩走着，脚下的积雪吱吱作响。
邵钧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别扭。出来之前，他本想换身便服，可为了进出海军大院方便，又想到也许会遇见楚芸芸当大官的父亲，最后还是决定穿着装。在大院门口一见到楚芸芸就后悔了，她穿的是一件鲜红的羊绒大衣，搭配着一条白色的围脖，身材婀娜，风姿绰绰。再看看自己身上臃肿的棉军装走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她的勤务兵。
在一栋灰色的宿舍楼前，楚芸芸停住了脚步：“到了，我家在二楼。
开门的是个白白胖胖的男人，腰里还扎着围裙。邵钧十分惊讶，他竟然是院里的刘秘书，虽然没打过什么交道，却也彼此认识。这刘秘书无疑就是楚芸芸的丈夫了，唉。共事这么久，竟不知道楚芸芸已经是结过婚的。
“小邵来了，你们先进屋，饭菜马上就得，我还得去厨房看着点。”刘秘书说完，转身而去。
邵钧的脑子有些乱，耳边仿起了前不久林立说过的话：“很漂亮。你小子要把握住机会啊。”
“别愣着了，快进去呀！”楚芸芸在后面催促道。
屋里的沙发上并肩坐着两个年轻女孩，一个长发披肩，文静柔淑，穿一件乳白色的高领毛衣，胸前一枚白底红字的中国人民大学校徽十分醒目；另一个短发齐耳，干练洒脱，身上的黄褐色皮夹克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运动套装和一抹丰满。
见楚芸芸和邵钧来到跟前，两个女孩同时站了起来。
邵钧事先想过，楚芸芸的突然邀请不会只是简单的请客吃饭。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遇到，撞上了，多少有些意外和局促不安。看这架势，楚芸芸真是要给自己介绍对象了。只是这红娘当的有些不够专业，直到吃过饭两个女孩先行离开，邵钧都还不清楚，楚芸芸要给他介绍的是哪一个女孩。
所以当楚芸芸问他感觉怎么样的时候，他有些茫然：“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呀。”
“我是问你对这两个女孩子的印象如何。”
邵钧沉吟不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她们两个都是大院里的，一个正在读大三，另一个刚刚毕业，在电视台工作。”楚芸芸开始详细介绍起女孩的情况来，邵钧这才知道，在人大读书的女孩叫文昕，父亲是舰队一级的领导；短头发的女孩叫曲墨玉，是个独生女，父母都在海政工作。
“那你要给我介绍的是哪个呀？”邵钧笑着问道。
“你喜欢哪个？”楚芸芸反问道。
这下把邵钧问住了。
刘秘书从厨房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呀，这都快赶上******选妃了。”
“滚一边去！”楚芸芸嗔怒道：“我这是为了提高效率，再说了，她们都不知道今天这顿饭的真正含义，我没和她们讲过。”
“啊？”邵钧和刘秘书同样大吃一惊。
“这有什么呀，成了就是相亲，不成就是一顿饭的事儿。”楚芸芸很自信地说道：“不过，我觉得应该能成，是不是啊，邵钧？”
邵钧微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没经历过这事儿。”
楚芸芸急了：“你只要说说喜欢哪个就可以了。”
刘秘书连忙摆手阻止：“芸芸，不急，让小邵再考虑考虑。小邵啊，我倒有件正经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楚芸芸不高兴了：“你那破事算是什么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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