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朴的木质箭筒装满着致命的箭。一只粗壮的手臂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瞄准，发射，正中一百零五米外的靶心。这一切都只在几秒之内完成，如行云流水一般，带着射击者骄矜的风采。
“怎么样，瘸子？”弗斯切(fosture)傲慢地说着，目光扫过周围为他的技艺而叫好的士兵们。他们又看着站在另一边的瘦小且拄着拐杖的年轻跛子，调笑道：“你打算打退堂鼓了，迪昂(dion)？你的弓呢？”
迪昂与弗斯切相比显得孱弱无力，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畏惧，反而显得很轻松。“啊，我的弓箭一直在我的身上，就像长在我的身上一样。”迪昂打趣道，“当你们希望我发射的时候，咻——就可以发射了。”
“吹牛不能掩饰你的害怕，哈哈。”弗斯切摊了摊手，手中的长弓似乎比迪昂还要高大，“你可以不必要十八菲罗（feroe，帝国公制单位，十八菲罗约为一百零五米）的距离，说真的，瘸子。那对你来说太远了。”迪昂只是轻轻一笑，撑着拐杖利落地转过身，如同拐杖便是他的另一条腿，伸出一只手，对准的却不是自己的靶子，而是斜向对准了弗斯切的靶子。
一个单手微型弩从袖子里滑出来，在众人还未反应之时便连射数发。只是一瞬间，六根只有约普通箭矢四分之一长的小箭便插满了靶心，像豪猪的背；只有一根箭插在了离靶心最近的环上。
“怎么样，蠢货？”迪昂嘲弄着。“这……这不公平！”弗斯切不服气地说，“你必须也得用弓射击。”迪昂用腋下撑住拐杖，学着弗斯切的样子摊摊手：“随你用什么，只要你能像这样射准。你也可以用十字弓，蠢猪，但是你永远也没办法像这样射箭。”弗斯切握紧拳头作威胁状，但迪昂只是轻轻抬手对着他：“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蠢货。我可还留了一支。”“射死他！射死他！”人群们起哄道，拍得手掌震天响。“该死！”弗斯切恼羞成怒地骂道，猛地把手中的弓掼在地上，气冲冲地大步离开。
“我的表现如何，恶狗们？”迪昂耸耸肩，嘴角上扬，对着起哄的人群，“你们现在知道我的能耐了？”
-
“嗯~~就是那里，小妞们~~~”陶醉地闭着眼睛，迪昂一边尽情地抚摸着身旁女孩们的胴体，一副享受的样子倚靠着坐在地上，躲藏在远离圣灯的暗处，由一堵木栅栏隔开。迪昂对柏斐(borphy)这个脏兮兮的小村庄并没有特别的感情，它永远比不上圣城费兰多卡萨的壮美怡人。但是圣城是圣者的天堂，而不是像迪昂这种普通人的乐园。费兰多卡萨就像一位举止高尚、信仰虔诚而矜持的贵妇人，而柏斐则像一个肮脏但脸蛋身材不错的碧池。柏斐坐落在圣城的南边，并不属于希塞尔河的流域。这里也远谈不上神圣。事实上，“柏斐”这个单词在古语中的意思是“苍蝇遍布的地方”。这无疑是个糟糕的评价，但事实证明这样的评价也绝不能说不公正。
但迪昂似乎并不在意。他并不特意离开费兰多卡萨，为了找乐子走这么远的路到柏斐去。事实上这不过是驻守在此地所顺带的福利而已。但毕竟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作为守卫圣地周边的黎明之星军团的陶雷尔科(taural＇re)弓弩手小队。迪昂沉浸在性的快感中，尽力忽略空中嗡嗡飞舞的蚊蝇。“别解衣服。”迪昂突然睁开眼，责备道。小妓女受到了惊吓，有些惧怕地低下头，而他身边的其他稍为年长的妓女则用略带轻蔑和鄙夷的眼神偷偷地瞄着他和他的拐杖。“我以为您需要……”小女孩有些羞涩地轻声说。“她是新来的。”躺卧在一旁的年长一些的女孩说。迪昂摆手示意说：“没关系，我只是想玩玩。别在意，只是我不太喜欢别人解我的衣服。只解裤子就够了，顺便，记得走的时候，务必帮我穿好。”他自嘲着，女孩们儿便也格格地笑了起来，只是分不清哪些是恶意的，哪些不是。
那个女孩继续抚摸着迪昂的胸膛，并将小手顺着衣服的下摆探了进去。“嗯~~你做得不错~~”迪昂惬意地赞许道。但这个时候，女孩不小心将另一只手压在了迪昂的左腕上。五根杆状硬物一直从他的手腕内侧几乎伸展到小臂的底端，肘关节处，前端带着尖锐的头。她吓了一跳。“怎么啦，小可爱？”迪昂说着，用着轻佻的语气，但是女孩看到他的脸上带着威胁的神色。“嗯……没事……”她轻轻地说，继续挑逗着迪昂的身体。
一个身影遮挡住了本就不明亮的光，将迪昂和女孩们遮蔽在阴影中。“如果我告诉陶雷尔科长官的话——会发生什么呢？”一个长着方正脸，下巴很干净的男人的头从篱笆的上面伸出来，带着些戏谑地意味说，并不看着迪昂，只是望着远处掩没在黑暗中的稻田。
“嗯……”迪昂并没有被男子的突然出现吓到。他缓缓地抬头望着男子看上去宽阔的下巴，不以为然地反问：“你是在威胁一个没穿裤子的瘸子？”
男人耸耸肩：“我没有这么说。”
迪昂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一只脚翘起来，架在小女孩的肩上，“你说这话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吗？在一个人正在享受的时候打搅他的美事。”
“这景象可一点都不美。”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着说，眼球被一只在面前晃悠的苍蝇带着走。“你不懂。”迪昂以坏笑回敬，狠狠地在小妓女的两腿之间抓了一把。她表现出痛苦的表情，但是不敢于出声。“是啊我不懂。”男人用嘲讽的语气说，“你又不干她们。”
“你怎么知道我不干？”迪昂眯着眼盯着他，不满地反问。“我觉得你会想要干的。”男子冷嘲热讽道，又拿起他的拐杖把玩起来，“如果我拿走你的拐杖，你要怎么办？”迪昂的眼中射出了受辱和敌意，绷紧了神经，但他的言语中的挑衅依然带着调侃：“来嘛，你可以试试。”
男人拿起拐杖，轻轻地敲打自己的手心，收起了笑容并挑了挑眉毛：“你不打算给我些警告或者啥吗？”“什么意思？”迪昂故作疑惑，但这并不能糊弄过这个男人。“你对其他人都只是这么简单地挑衅吗，瘸子迪昂？”“我不明白你的话，小子。”迪昂依然没有放松自己的警备，剑拔弩张地望着这个看上去有些轻慢的男人，“很明显，是你在挑衅我。”
男人敏捷地跃过木栅栏，落在迪昂脚边的妓女身旁。迪昂从微弱的光线映照出的褶皱判断出他穿着士兵的衣服。“我的意思是——”男人居高临下睥睨着迪昂，将拐杖扛在自己肩上，作出要走的姿势。与此同时，迪昂迅速地挽下左手的袖子，露出五支锋利的利箭，指着男人的后脑。“——对他人的后背放冷箭可不是光彩的事情。如果我像这样走掉，你就毫不犹豫地把我的脑袋射成蜂窝？”
“你知道的，一个瘸子总少不了麻烦。即便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回来找我。”迪昂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他身旁的妓女们瞥见这样的场景都吓得惊叫逃走，只有脚边架着的那个女孩正瑟瑟发抖，“你是个大兵？哪个队伍的？”
男人转过头，用另外的眼神看着迪昂，流露出一些欣赏，“瘸子都这么恶毒吗？”
“可别惹瘸子。”迪昂耸耸肩，放下了手中的弩箭，他看出对方没有敌意，“你看了我和那傻大个的比赛了？”
“印象深刻。不过弗斯切看上去可不那么服气啊，你得小心他来找你寻仇。”
“那个蠢货，让他来吧。我能在九十戴克（decker，帝国公制长度单位，九十戴克约为一百零五米）外就送他下地狱。”迪昂似乎并不以为然。
“你知道他不会一个人来的吧？”男人瞥了一眼迪昂已经放下袖口的左手，“而你只有五根箭。”
“他们不敢冲上来的，只要我手里还有五根箭。”迪昂晃了晃左手，丝毫不以为意，“他们不是驴子。没有人会冲在最前面。”
“即便他们只是站在那儿，你也走不掉。毕竟……”说着，男人又瞟了一眼拐杖。
迪昂白了他一眼：“人总要冒点风险。但我总有办法，何必说给你听。”
“你说得对。但这家伙已经带上了十几个人，据我所知，想给你点教训看看。”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迪昂，看着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们很快就到了。你能确定在这样的黑暗中能瞄准？”
迪昂的肌肉瞬间像上了发条的机械一样抽动，尽管他仍表现出放松的神态。他很好地掩饰自己的紧张，缓缓地望向那个男人，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你怎么知道？你是他的人？”
“不，但是我总是知道一些事情。”男人的眼神充满了奇异的蕴意，迪昂开始觉得他的举手投足都蕴含着一些特殊的意味，“但是我可以帮你。”
“我猜不会那么简单。”迪昂狡黠地笑，好像胜利者戳穿了失败者的小把戏。
“我猜你是对的，不过你确实需要我的帮助。我可以看见你的困境。”
“那得看情况。我怎么能在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的情况下信任你呢，小子？”迪昂摇着头，带着微笑，像在和这家伙谈着价码，“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为你杀人？”
“你以前做过？”
“做过一次。那得看你能不能开出让我心动的条件。”
“让你免于死亡和灾难，这足够打动你吗？”男人像一个成功的外交官，自信而带着些许威胁地给出外交提案。但迪昂并不吃这一套。
“别想唬我。我从骨子里了解那个蠢货，从我看见他的第一眼。那个家伙没有胆量把我杀死在这里，顶多给我一顿胖揍。但我总不会罢休的，小子。这样说，我并没有需要求你的地方。你又能提供给我什么？”
“你还挺精明。”
“我只是懂得怎么样才不会被骗。”
“看来交易没有那么顺利。”男人锁紧了眉头，似乎有些伤脑筋。
“那得看你能卖给我什么，和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对商人和他们的伎俩了如指掌，别想愚弄我，小子。”
“或许你真了解商人，但是你不了解我。我可不是一般的商人。”
“说说看。”
男人直视着迪昂，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诱惑力：“我可以给你几乎你想要的一切。”
迪昂猛烈地摇摇头，这纯粹是无稽之谈。但他仍有些兴致地问：“那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你的灵魂。”
-
“所以，”迪昂觉得可笑，“你是什么恶魔商人之类的东西？”
“噢，”这个男人似乎有些吃惊，“看来你知道。”
“传说啊，什么的，诸如此类。”迪昂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调侃，“只要你和我签订契约什么的东西，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咯？”
“正是如此。”
“并且，这些力量都是通过你的超凡神奇的恶魔力量达成的？”迪昂继续调侃着这个男人的疯狂臆想。
“毫无疑问。”
“噢，那真是棒极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瘸子迪昂。”男人对迪昂的嘲讽一笑而过，“但你会知道那是事实。”
“噢——”迪昂故作惊讶，“那看来我得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咯？否则，和恶魔交易这种好机会，人的一生还能有几次呢？是吧？”
“如你所知道的。”男人说，他的语气再正常而冷静不过，但是他言语的内容却如此疯狂。“事实总会被时间证明。”
“那好吧。”尽管迪昂的心中生出了许多疑惑，但他依然调侃着这个家伙，佯装在很认真地思考。“其实我真想要好多东西呢，不如你给我一双健全的腿吧，你觉得怎么样？”
“那可以轻易被做到。这就是你想要的？”
“嗯……我想……慢着，我觉得我不应该在我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时刻这样敷衍，对吧？”迪昂摊了摊手，将战栗并抽泣着的女孩揽过来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耳根，轻抚着她略显杂乱的头发。“别哭，小可爱。”他用温柔但是依然潜藏着凶险的语气安抚着女孩，又抬起头，“我应该对这笔交易了解得更深一些。”
“你当然可以的，瘸子迪昂。”男人无奈地回应，“你还真是难缠。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怎么付账？”迪昂的眉毛挑动，似乎并不经意地问。
“每个契约都有一个期限。你听说过地狱犬吗，迪昂。”男人的眼神离开了面前这个沉浸在淫乐中的残疾人，望向身后飞舞着蚊蝇的黑暗和污浊中，星星点点的灯光也驱散不了这笼罩着的一切。蠕动的黑暗中，确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但迪昂并没有留神男人的变化。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无形的恶狗，用奇异的方式杀人。那样的东西，真的存在？”
尽管迪昂的语气中反问多于疑问，男人也并没有因为迪昂的嘲弄和怀疑所动怒。他的语气彬彬有礼而平和如初，似乎并不在意他人的态度。“你大可不相信，只要签下这契约，你也许有机会看到它们的。”
迪昂的心中生出了无趣和狐疑，但他是绝不可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这么说，我是绝不可能违约的咯？”
“你可以试试。”男人的话语中只有平和，丝毫嗅不见一丝火药味。
“如果，”迪昂突然又举起了左手瞄准对方，“我一箭射穿你的脑袋，你是不是就不能来找我麻烦了？”
“你不会这么做的，瘸子迪昂。”
“何以见得？”
“你根本没有打算杀人。为了验证一个疯子的话杀人而被投入狱中，这并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男人笑得意味深长。
“你承认你他妈是个疯子了？”迪昂不耐烦地骂道，他以为这家伙在戏弄自己。
“不，别激动。我只是按照你的想法来说罢了。不过现在看来，如果你真当我是个疯子，那么你根本没必要动怒。”
“下地狱去吧！碧池养的，我怎么想需要你来管？”迪昂怒骂道，尽管他已经因这个男人的有条不紊和冷静所升起了一丝警惕。
“那正是我所来自的地方。”男人毫不在意迪昂的侮辱。他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双手环抱胸前，“我们可以开始议定这笔交易了么？”
-
“你这个疯子的脑瓜，怎么他妈这么清楚？”迪昂用力地摇摇头，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用更舒服的姿势靠在篱笆旁，“我觉得我落进了你的圈套。”
女婿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