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为了补偿你，你就说你需要什么吧？”
“什么都可以？无论什么你都能实现？无论多么过分的要求？”迪昂眯着眼睛表示怀疑。
“就你所能想到的，人类，一切。包括整个帝国，我都可以给你。”男人自信地摊手，“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奉献灵魂给我。”
“你低估了我的贪婪。”迪昂狡黠一笑，“你有多强大才能如此自信？”
“我的强大即便是你的贪婪也远不能及。”男人仿佛胜券在握。
“那好吧。”迪昂装出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叹了口气，仿佛难以取舍。这世界上确有太多的诱惑。“那我只能挑一个看看了。毕竟灵魂这样重要的东西，我自然得开个好价钱。”
“开价吧。”
“我要——”迪昂故意拖长了音，卖了个关子，一边注视着对方的面部表情，“——你当我的仆人。”
“什么！？”
迪昂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奇怪男人的脸色由自信和轻松转变为你惊诧和措手不及，得到了极大的慰藉。他知道自己给出了漂亮的一击。“只是，我想要的太多了。但是我只能要一样，那么我只能要你的力量，为我服务了。一直到期限到来之前，这样我就都可以要了。”
男人的表情变化令迪昂感到可笑。他没有说话，只是瞪着迪昂，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但迪昂并不在意这个男人所谓的“力量”。如果他真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早就为自己取得了一切他所想要的。而他手中的弩箭保证了当前自己才是大权在握的人。强权和力量才是这世界的唯一法则，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正如你所提出的要求，一切我能想到的。”迪昂瞥见男人想说些什么，挑了挑眉毛提醒道。男人欲言又止，他的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些许不满。他的嘟哝如同自己的牢骚，所有安逸都从他的脸上消失。但是最终他还是安定下来，像踌躇的杀手终于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被用刀刃架在脖子上的杀手。
“你赢了，这可以作为交换条件。”男人再次露出笑容，尽管这一次，迪昂完全不能在他的话语中体会到真诚。“只有让对方不满意的交易才会是好的交易。”他这样想。男人的眼珠骨碌碌地转悠，“现在我们来商定期限吧。”
“期限有什么讲究？”
“你所索取的物品的价值越高，那么期限就越短。”
“如果我将时间设定为我死去的那一天，那可行吗？”迪昂试探着问。
“别再想糊弄我，瘸子迪昂。”男人白了他一眼，“既然你拥有了这样的交换条件，在世界将要毁灭之前，你都可以选择一直活下去。这是个陷阱。你必须设定一个期限。”
“嗯……”迪昂仔细思忖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必须在我死亡之前？”
“在死亡之前，设定一个期限就可以了。那一天我会来收债的。”
这句话令迪昂有些不舒服，他的左手肌肉微微绷紧了。“那么，我就把这期限，定在这片大地即将毁灭的日子。”
“不行！那样太长了。”
“嗯……你知道这片大地何时会崩毁？”
“我知道很多事情。”男人露出轻蔑而超然的微笑。
“那么，把期限定在——圣徒的土地将要覆灭的时候，这样好了。”
“那……不可以。”自称恶魔的男人有些语塞。
“为什么不可以？你的意思是，我的信仰很正确，神圣的国度将会存在很久，是吗？”迪昂质问道。
“据我所知，你的信仰并不虔诚。”男人质疑。
“你的话语正将我变成一个虔诚的圣徒，感谢你。”迪昂对男人挑了挑眉毛，在小妓女的胸前轻佻地画了个圣三角，“荣誉永存~~”
“我并没有这么说。帝国的秩序很快就会崩溃，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那么把期限定在那个日子又有什么关系？”
“不行，你所要求的太过分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圣徒的帝国覆灭甚至要在这片大地覆灭之后咯？”
“我没有这么说。”男人说，神色不安地思忖着对策。
“那究竟哪一个在前呢。”迪昂紧追不舍，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余地。
“我不会告诉你的。”男人闭口不谈，像是在坚守命运的秘密一般。
“嗯——那样可不太有诚意。”迪昂咂咂嘴，轻轻摇头。他微微欠身，再次换了个姿势，和怯怯的女孩缠绵起来。
男人默默地注视了半晌，而迪昂似乎并不那么在乎。男人的口型像是吐出了某些抱怨或是咒骂的词汇，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好吧。”男人抿着嘴，用不太放松的神色盯着迪昂。迪昂此时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样吧。按你说的，这样的交易未免太过便宜和轻松。仅仅凭你的灵魂，恐怕不值这个价。但是我想，你可以给我一些别的东西，来作为交换。我作为你的仆人，直到圣徒的土地将要崩毁的时候，我可以提供给你。”
迪昂懒洋洋地抬起头，以胜利者的蔑视望着这个男人：“那是什么，说说看。”
“除了你的灵魂，你还必须向我提供另外的灵魂。一个灵魂可不够。”
“抱歉，我想我只有一个灵魂吧？”迪昂摊手表示无奈，“我能把别人的灵魂取来给你？”
“我知道你可以的。”
“我需要怎么做？”迪昂警惕地询问，“那会让我付出很多吗？”
“既不需要你冒生命危险，也不需要你付出任何物质上的贡献。你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说‘没问题’。只是一句同意，就足够。”
“我如何能够仅凭一句话就将其他人的灵魂交给你？”迪昂狐疑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开始搞不清他的诡计。视线被男人的躯壳阻挡在他对思想的窥视，而男人的缄默也让言语的试探变得无力。“到了那个时候，你会知道的。”
“那，那个灵魂究竟是什么样的？”
“它很独特，你不会认错的。这个灵魂沾染了天使的血和泪。”男人用神秘兮兮的口气说，当那些字眼进入迪昂的耳中，他觉得与那些神圣的祝词有些许相似。
“我怎么能将这样一个神奇的灵魂握在手中，仅凭一句话就将它交付给你？这，未免也太……”
“如我所言，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将它交给我，在需要付账的时候。”
“嗯……容我想想……”迪昂陷入了复杂的思考。他根本理不清这样的交易，充满着神秘学和宗教色彩的奇特交易。他清楚这个男人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但是是什么呢？迪昂对《圣约》和神学并没有研究，他很难弄清这几个条件的象征意义。他甚至不识字。这样莫名其妙的交易，究竟应该怎么做？
给个百万分之一的几率，假设这个男人真是恶魔，这样的交易的确充满了诱惑力。——那当然不可能，这家伙，怎么可能是真的恶魔。更何况这世上真有恶魔？不过如果不是，那么这交易有什么意义？也许他真是个疯子？如果不是？是否这个男人想要的是交易之外的东西？也许……也许他想拖时间？但是没有必要啊，一个瘸子，如果他想对自己不利，自己也跑不到哪里去。即便有拐杖，被包围时也不可能脱身，他不像是弗斯切的人。那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他想盗走自己的武器？也许他只是想和自己交谈，摸摸这家伙的底细。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他不是恶魔，这意味着他也需要担任自己的仆人，不管他是不是有魔力，这似乎也不赖。也许他想的是，借此机会接近自己，从而达到某些目的？只要对他谨慎小心，他也什么也得不到……
迪昂低头沉思了一阵，抬起头来：“如果是这样，一个和天使扯着这么多关系的灵魂，怎么能就此轻易给你？划掉我的灵魂，我们就成交。”
男人稍加犹豫。他的眼睛扫过迪昂，扫过迪昂身边的妓女，又扫过四面遍布的阴暗。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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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识字。”迪昂挥手甩开男人递上来的写满了密密麻麻条款的纸，那看上去确有些契约模样。
“这张纸，保证了我们两人都不会违约。”男人坚持说，将契约再次放到迪昂的面前。
“我读不懂那上边的条款。我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你。”
“我不需要你在上边签字，或者画押。我只需要你的一滴血。”男人说，“你们凡人世界没有条约是用这个签署的，你们也没有办法依血辨人。”
迪昂踌躇着。“凡人世界”这个词组听起来似乎尤其奇怪，看到面前一个并不出众的人这么说，他想。这样随意地将自己的血给别人，尽管风险不大，但对他来说仍是在冒险。一个想法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兴许这家伙是想让狗记住自己的味道？这样弗斯切那帮混蛋就可以通过猎狗追踪自己了。但是细细一想，迪昂又把这个想法否决了。
突然，女孩怯怯地吐出几个单词：“我……我能看字……”
“嗯？”显然迪昂和那男人都对这女孩感到惊讶。“你会认字？”迪昂抚摸着她的面颊询问道，看上去充满了惊喜。“我……以前……上过学……嗯……如果……您相信我……”“你越来越讨我喜欢了，小可爱。”迪昂爱抚地说，又思考了一阵，“嗯，我怎么能不信任你呢？为我读这张纸，小可爱。”
“‘柏斐契约；恪守大统治者之法则，其法如火狱，未有敢违者；订约恶魔恩惠于：委身为仆于订约者；交换条件：沾染天使血与泪之灵魂归属；恩惠期限：圣徒之土地临崩毁之时；违约者之罚如大统治者之笃言，莫敢违之。’”
“订约者：人类，迪昂；魔鬼，利亚·帕尔。”
“如我所说，没有欺诈。”男人说。
迪昂举起右手，在左手腕上的利箭上猛地划出一小道创口，甩在契约纸上。“这样可以了？”
“交易成功。”男人满脸堆笑，“完美。”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仆人了吧？”迪昂用得意的样子说，尽管他的内心觉察到了不对劲。这个男人似乎满意过了头，这令他有些不安。“你能为我提供服务了吧。”
“我正要拯救你的命。”男人成竹在胸地说，“因为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弗斯切已经走近了，他和他的十多个狐朋狗友，正要来给你点颜色瞧瞧。而你的箭支一定不会够用。”
“我说了，我早就准备好了该怎么办。我不会死在他们手下。”迪昂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耸耸肩。
“我知道你的计划不能全身而退，我也知道你内心亦有着忐忑。不如让这女孩帮你躲到她家里，她能帮你，充当你行动不便的腿脚。这是最好的方法。”男人说，“你所藏在心中的方法，未免太过冒险。我很清楚，什么会降临。作为仆人，我正在拯救你，迪昂。”
迪昂知道他说的没错。尽管他越来越感觉到与这家伙的交易有什么不对，但是目前这并不是要紧的事情。他望向女孩，尽管女孩仍用惧怕的眼神看着他，但是她轻轻地点头，站起身，并尽力帮助迪昂站立起来。“呃……小可爱……这样的话，谢了……”
“记住，迪昂。第二天清晨就离开，不要逗留。”男人的话语中隐藏着威胁，带着些许沙哑的警告。迪昂微微偏过自己的头，只是没有转过头，仿佛要更仔细地听男人说的每一个字。他的表情露出坚毅，尽管只持续了少顷。男人好像亦明白了迪昂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所做的决定，摇了摇头，但是没有说什么。迪昂无法瞥见，他恢复了安然而戏谑如常的神色，快得不让人察觉。
女孩将迪昂从地上扶起来，并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抿着嘴，为迪昂拿过拐杖。迪昂吻上她的唇，她只是服从。待迪昂带着坏笑靠在她的肩，她用她不变的软弱声音轻轻说：“兵爷……我们快走吧……”
“好的，宝贝儿——”迪昂说着，又扭头望向那个自称恶魔的男人所站的位置。
男人，他的身影，并他存在过的痕迹，已一并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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