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韩二人骑马进入金境，一路上晓行夜宿，尽力赶路。</p>
这边虽归金国统辖，可百姓却大多都是汉人，风土人情也与大宋无异，因此皇韩二人并无什么不适应。</p>
二人每年都去北国，轻车熟路，加之翻过华山之后，道路便愈加平坦，行程自然也加快了，约莫半月左右，他们已到了燕京。</p>
这燕京自古以来就是北国的大城市，辽国未灭时，曾在此地建都，称为南京，由南院大王管辖。</p>
韩浣梅的父亲当时便在南院大王府上行医，韩浣梅也是在此地长大的，此番故地重游，却已物是人非，韩浣梅心下不禁五味杂陈。还好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她心中的悲怆逐渐淡了，否则那一定要哭上好一阵的。</p>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二人找了一间客栈投宿，第二日一早，皇甫英南将两匹马寄存在客栈，又去集市买了一辆骡车，载着韩浣梅继续向东北而行。</p>
当初金军破城之时，韩浣梅的父兄以及家人，跟着突围的辽军逃往了距此几百里的龙城。</p>
谁知还不待他们走到，就有消息说龙城被陷，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往深山中而逃。</p>
一口气走了数十里，在一处山坳又遇伏兵，一时箭如雨下，韩先生便不幸殒命于此。</p>
伏兵散去，韩家的管家幸免于难，把韩先生就地葬了，又托人捎信，韩浣梅这才知道父亲陵墓所在。</p>
燕京距龙城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北国的腊月天寒地冻，二人都换上了厚棉衣。</p>
一路上倒也顺利，第三日一早便赶到韩先生墓前，二人祭拜一番，刚刚礼毕，天上突然下起鹅毛大雪来。</p>
山中崎岖路滑，雪停后更加难行，二人赶忙驱车下山。</p>
但这雪下得甚急，一顿饭的工夫，路面已有三寸厚的积雪，驾辕骡子的鬃毛粘了汗水，冻成了一窜冰溜子。</p>
朔风吹雪，根本睁不开眼，皇甫英南只得将车停下，找来些干柴生火，与韩浣梅在骡车边烤火取暖，好在车上干粮草料一应俱全，倒也不担心饿着，只是冷得难受。</p>
“咯吱、咯吱……”</p>
忽听得有踏雪之声，二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挑着两只木桶快步走来。</p>
他头戴皮帽，双手对插在棉袍的袖口之中，一条压弯的扁担在肩膀上一颤一颤的，也不用手扶着，步伐却矫健的很。</p>
“诶！大兄弟，冰天雪地的咋在这儿呆着，那不得冻坏了呀！”</p>
大汉瞧见皇韩二人，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p>
皇甫英南起身拱手：“我俩只顾赶路，没注意天气，这下困在这儿了！”</p>
“那也不能在这儿呀！”大汉转眼已走到近前，依旧双手插在袖管中，说道：“快把骡子解下来，跟我回去，到我家暖和暖和，等雪停了再走，快！”</p>
皇甫英南大喜，躬身施礼，还不待他说话，大汉忽道：“快别磨叽啦，俺没念过书，没甚么讲究，快跟我走吧，再过会儿你俩都冻成冰块啦！”</p>
他二话不说，挑着扁担伸手去解骡子缰绳，那两只木桶个头甚大，里面装满了水，每只少说也有六七十斤，这人挑着，就如儿戏一般，若不是有些功夫，那可真算是天生神力了。</p>
片刻之后，他已将骡子解下，皇甫英南也从车上取下包裹，韩浣梅对着大汉做了个万福，说道：“多谢大哥……”</p>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汉打断道：“哎呀，都别啰嗦啦，快走吧！”说着便拉着骡子向前急行。</p>
韩浣梅生在北国，对北国人的豪爽很是了解，知道眼前这人没有恶意，便与皇甫英南跟在大汉身后。</p>
那骡子跟在大汉身后，看见桶中清水，也觉得渴了，伸脖子要去桶中喝水，大汉一把托住它的脖子，道：“你先忍一下，到家了让你喝个够，这山泉水是我特意打得，你一口要给喝干了，那可不行！”</p>
只见他一托之下，骡子的头登时低不下去，可见他力气着实惊人。</p>
皇甫英南对韩浣梅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人武功不弱，凡事多加小心。</p>
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韩浣梅自然是懂的，对皇甫英南点了点头，并没作声。</p>
走出约莫二里多路，来到一处庄院，大汉叫道：“媳妇儿，快点出来，来客人了！”</p>
一个妇人应声而出，手持一个小小的扫把，说道：“唉呀！冻坏了吧？”边用扫把扫去二人身上的积雪。</p>
皇甫英南四下打量，只见这是一个农家小院儿，耕作农具一应俱全，这才放下戒心。</p>
但一转眼间，看见马棚内一匹高头大马，毛色油光发亮，神骏异常，显然不是农家耕作之用，倒像是匹战马，不禁又是起疑。</p>
大汉将骡子栓在马棚，将皇韩二人让入屋内，他们这才看清大汉和他媳妇儿的样貌。</p>
这男的与皇甫英南年纪相当，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脸上却没留胡子。</p>
女的约莫三十五六岁，面皮白嫩，生的姿色不俗，更不像是农家妇女。</p>
那大汉对二人道：“快点脱鞋上炕，我们这儿很少有客人，今儿咱们好好喝两杯，哈哈哈哈！”</p>
转头对那妇人道：“你快烧火，多炖几块骨头，我去打酒。”</p>
说着拎起旁边一个若大的酒葫芦，急匆匆的出门而去。</p>
皇甫英南道：“兄台，不用客气，我这儿……有酒。”</p>
皇甫英南知道北国天冷，在燕京时便已备下一壶烈酒，以便驱寒之用。只可惜他话未说完，那大汉已大步流星，出门而去，转眼已到了大门口，有酒二字，并未听见。</p>
那妇人叫道：“二柱子，回来，这大雪天，买不到酒！”</p>
皇甫英南追了出去，却见地上新踩的脚印到大门口便不知所踪，不由得吃了一惊：“莫非这人轻功了得，踏雪无痕？</p>
他这么着急而去，莫不是去找同伙，欲要加害于我夫妇二人……”</p>
“妈了巴子！”</p>
正在皇甫英南沉吟之际，一个人头从大门口路边的沟子中钻出，正是那个大汉，他从沟内爬了出来，说道：“奶奶的，雪天太滑，差点摔晕了我！”</p>
“呵呵呵……”皇甫英南见他形状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p>
那妇人也追了出来，叫道：“让你别去，这位大哥有酒……”</p>
大汉眼珠发亮，哈哈大笑，道：“有酒就好，有酒就好，别管谁的酒，有酒就好！”</p>
方才他火急火燎的出门，显然是禁不住馋虫勾引所至。</p>
几人回到屋内，韩浣梅帮着那妇人整制酒菜。这是一个三间的茅屋，东边一间住人，西边一间堆放杂物，中间的当做厨房，房子前门朝南开，院门却是朝东面开。</p>
这是契丹寻常人家的标配，韩浣梅当然知道，这也证明这对夫妇是契丹人，就算他俩未必都是契丹族人，那也至少有一个是。</p>
契丹一族据说起源自一对骑白马青牛的仙人，族人崇拜太阳，讲究向东拜日，举火燎天，因此大门都是向东而开。</p>
按这个道理来说，他们居所的前门也该朝东才是，只不过他们都生活在北国，冰天雪地，门窗朝东，白天就晒不到太阳。</p>
……</p>
那妇人从西屋搬出一块野猪排骨，足有三四十斤，又拎出一柄腰刀，叫道：“二柱子，过来切骨头。”</p>
韩浣梅见那刀鞘上的花纹却是眼熟得很，这正是辽国大内侍卫的佩刀，心里暗想：“难不成这人是大内高手？”</p>
大汉走来，拎起刀三下五除二便将排骨切碎一半，剩下的用绳子穿了，就挂到门口的一根木杆上。</p>
那妇人瞥了他一眼，也没做声。</p>
几人七手八脚，便把酒菜齐备，坐在桌边，那大汉自顾自的先干了一大碗酒，双目紧闭，仿佛回味无穷，良久才睁开双眼，叹气道：“这锦州烧锅大坑的烈酒味道一点没变，依旧如此甘淳……”</p>
他话话说到一半，瞧见那妇人正在瞪视自己，立时住了口，又是满满倒上一碗，对皇甫英南微笑道：“大兄弟，让你见笑了，来，咱们干上一大碗！”</p>
皇甫英南道：“好！”正要一饮而尽，却见韩浣梅正在对自己连使眼色，神情与刚才那妇人大致差不多。</p>
韩浣梅方才瞧见那柄大内侍卫的佩刀，已知这两人身份有些蹊跷，如今又听他说出锦州烧锅大坑，更加确定对方绝非等闲之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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