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很热闹。
碧尘和卿儿走在最热闹的街上。
之所以说是热闹，是因为这条街有玩杂耍的，有拆字的，有卜卦的，有算命的，有卖小杂货的，有卖小孩玩具的，有卖小吃的，有摆药摊的……各式各样，各行各业，应有尽有，七彩纷呈。
卿儿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她左手还抓着一大把。
碧尘亦拿着一串来吃。
“你比我哥大方。”她边吃边说。
“是吗？”碧尘想笑，但毕竟他还能忍住。
“你居然把那个老婆婆摊上的糖葫芦全买了。”
“这镇上的孩子一定会骂我。”
“不会的，”她说，“假如有孩子来叫我一声‘姐姐好’，我会赏给他几串的。”
“想不到我让你做大好人了。”
“你放心，我也会让他们叫你‘哥哥好’的。”
“我可没有东西赏他们。”
“你如此大方，可以给他们几个钱。”
“说实话，现在我身上实在连个钱也没有。”
卿儿忍不住笑了，“开、开玩笑！”
“当真的！”他一本正经，“我刚才还担心不够钱买哩，想不到不多不少，我荷包里的钱恰好能买得下那摊上的糖葫芦。”
“看来你挺幸运的。”
“我怀疑那个老婆婆是个小偷，她偷看过我的荷包，就开这个价钱。”
“既然能偷看，她干嘛不直接偷走？”
“也许她知道我要买她的糖葫芦。”
“倒不如说是你吹牛，在胡说八道。”
“我本来就在胡说八道。”碧尘吃完手中的糖葫芦道。
她又递给他一串：“给！”
“老天，我再吃恐怕要返老还童变成小孩儿了。”
“糖葫芦不一定就是小孩子的食物。”
“但是你越吃我越发现你像个小孩。”
“是吗？那我就变成小孩好了。”
“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也变呗。”
“看来，我只有变了。”他笑道，“但是，我还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非常喜欢吃糖葫芦，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卿儿眨了眨眼睛道：“我喜欢吃这个，这是无须置疑的。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吃它，每当我吃到它，甚至是看见它，我就会想起儿时的那些日子。你知道吗，那些日子是很好的啊——无忧无虑，天真无邪。那些岁月在每个人的生命中只有一次——那是仅仅有的一次。你说，我怎能不想重温一下呢？”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又道：“虽然我们都在长大，但时时想起儿时的欢笑，是能把遇到的哀愁冲淡的，你说是吗？”
他叹道：“实在想不到，你对糖葫芦有这样一种美好的感情。”
她嫣然一笑：“你还吃吗？与我一起分享——虽然我并不了解你的童年。”
“或者，我对酒比较有感情。”
“那……我陪你去喝酒！”她兴冲冲的。
“别忘了我身无分文。”
“即使我当了配剑也要让你喝个酩酊大醉。”
“当真？”
“当真！”
“好！”
卿儿的糖葫芦已经用碟子装好。
酒，亦已经斟出。
虽然是山乡小镇，多为家酿，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卿儿斟了两杯酒。
“你也能喝？”碧尘拿起一杯酒问。
“可以陪你喝一杯——仅仅一杯。”她俏脸飞红，如酒如酡——酒还未喝，她似乎已经醉了。
卿儿喝了一杯酒，她放下酒杯道：“你在这儿喝着，我去当剑。”她欲离座要走。
“不！”他按住她的手，“你坐着。”
“你有钱？”她盯着他问。
“没有。”
“这……”
“有人会请我们喝的。”
“谁？”她很惊奇。
“那人唯一的朋友就是我。”
“韩大侠？！”
碧尘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可以给我再斟吗？”
她一边斟酒一边问：“但他什么时候才来呢？”
“他与我一样，是个酒徒。”他饮了一口酒道，“只要你设个新酒位，斟上杯酒，他闻到酒香，就会连爬带滚来到这儿。”
“真的？”她半信半疑。
“不骗你。”
她只好依言斟了另一杯酒放在桌上，等待奇迹的出现。
碧尘在饮着酒，卿儿吃糖葫芦。
她想了一下道：“我想，即使韩大侠来了也非因闻到酒香而来的。”
“你错了。”他笑着看着她说。
碧尘饮了三杯酒，韩棣果然来了。人还未坐下，已经拿起了桌上那杯酒。“啧啧，好香！让我老远就闻到，连爬带滚就赶来了。”一句未完，酒杯已干！
卿儿很是惊奇，她实在想不到韩棣真的能闻到酒香，更想不到他居然也说是“连爬带滚”而来的。
碧尘笑着看住她：“很奇怪，是不是？”
卿儿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手势。
韩棣大笑道：“竹姑娘，别让他蒙了，这不过是个骗局罢了。”
卿儿问：“难道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韩棣解释道：“他饮第一杯酒的时候，就看见我，我也看见他。这小子举杯的时候，我见他的手指做了个手语，叫我别与他打招呼。我与他做了那么多年朋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我于是便听你们谈话，从而明白他下一步要我干什么——于是便弄出了这么一个骗局。”
卿儿闻言瞪了碧尘一眼道：“这么说，你没钱也是假的啰？”
韩棣忙道：“这点不假，他真的没钱。”
“我是个穷小子，是个酒徒，还是个赌鬼！”碧尘叹息。
卿儿不禁笑了：“别装模作样了。”
韩棣看着他们，又看见碟子里的糖葫芦，打趣道：“以糖葫芦送酒，嘻嘻，看来你们真是患难朋友，贫贱……”
他还未说完，碧尘已把酒杯往他嘴里一塞：“喝你的酒！”
韩棣吸干杯中的酒，开怀大笑。
卿儿当然明白韩棣未完之言，脸不由一热。
韩棣叫小二添酒加菜，又问碧尘：“兄弟，你打算怎样了结与墨家的仇怨？”
碧尘已经没戴斗笠，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到他眼睛渐渐抹上了一丝忧怨与悲哀。
他喝了好几杯闷酒才道：“我实在不愿多杀人。事实上，我根本不愿亦不可能将墨家杀个鸡犬不留，一个不净。”
“我知道你的意思，”韩棣道，“由始至终，你一直都在找出主意毒杀你一家的罪魁祸首。但如果你不杀他们几个，又怎会引出主子来呢？”
“其实我也可以猜到，主谋应该是墨家最有权威的一个。”
“你说是墨大小姐的父亲‘狂枪’墨幽？”
碧尘点点头：“只可惜，他不在铁堡。”
韩棣想了想道：“墨幽以枪法成名，早在二十年前，他曾经与号称‘中原第一枪’的王震天打成平手，自此得‘狂枪’之称，但以你今日的用剑造诣，我想你打败他是可以的。”
碧尘沉默了，他在沉思……
卿儿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宜说话的。
终于，碧尘下了决心道：“午后，我就去铁堡下战书，与‘狂枪’墨幽决一生死！”
韩棣举杯道：“兄弟我先预祝你胜利！”
“好！”卿儿边说，飞快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也祝你成功！”
她盯着碧尘的眼睛，目光中尽是信赖之色。
这种信赖的目光，足可以令人为之增添无穷力量！
——这种力量，足可以无坚不摧！
铁堡。
在面前的就是铁堡唯一的一扇大门。
黑漆的大门，紧紧地关着。
碧尘就独自站在大门前。
他叫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玄衣紫脸大汉，佩着腰刀。
“我要见你家主子。”
大汉皱一皱眉，仿佛听不惯这样的语气，但他还是道：“跟我来！”
碧尘进门，跟着大汉，穿过“舍楼八卦”，一直来到大厅内。
他不止一次入铁堡了，但从门口入的还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既然来下战书，就要光明正大，堂而皇之，风风光光，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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