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墨大小姐居中而坐,岳管家在一旁侍立。
见是碧尘,墨大小姐愕然,岳管家也大吃一惊。
墨大小姐想不到碧尘会来。
岳管家认识碧尘。但当碧尘没戴斗笠,能看清楚他的相貌时,岳管家却震惊了。
他与碧尘交过锋,为“出剑无招”而感到震惊,但他并没感到不安。而当他见到碧尘的相貌时,他立刻感到一种不祥的不安。
——一种令人心胆皆裂的不安。
碧尘的相貌完美得可以使任何一个见过他的女孩子心醉。
但岳管家是男人,他居然也感到不安。
这是为什么?
碧尘向墨大小姐一抱拳。
墨大小姐问:“有什么事吗?”
“我来下战书,想与令尊‘狂枪’墨幽一决生死。”
此言一出,墨大小姐花容失色。
岳管家神情似乎有异,但碧尘的来意也在他意料之中。
“你,你说什么?”墨大小姐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毛病。
“我要与你爹一决生死。”碧尘平静地道。
墨大小姐的脸变得惨白:“为什么?你凭什么要我爹与你决斗?”
碧尘平静地道:“这儿,以前有一个庄园,你们墨家把它烧了,是不是?”
“你胡说,这块地荒芜了很久,是我爹出钱把这买下才建起铁堡的。”
“别自欺欺人了,你们毒杀司城世家百余口,火烧大庄园,霸占此地,犯下了滔天罪行,与司城世家结下了血海深仇。我要与你爹决战,正是为终结此仇。”
墨大小姐盯着碧尘:“看来,你早就知道这事了……但司城的事,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呢?”
听她问这话,岳管家苦笑一声。
碧尘道:“你只知道我叫碧尘,却一直不知道我姓什么,是不是?”
“难道……”她面色又在变,“难道……”
“我就是司城碧尘!你该记住:我姓司城!”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既然什么都明白,又何需再问呢?
墨大小姐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住扶手,仿佛要把上好的红木椅捏个粉碎!
大厅上一片死寂。
碧尘每句话虽然都讲得很平静,但墨大小姐每听到一句话,都仿佛让利刀捅一下。
她与他曾经是朋友,她实在没想到,在他一番话后,就变成仇敌。
——苍天早已注定的仇敌。
“这么说,”她此刻显得很镇定,“你与我爹的决斗势在必行?”
“是的。”
她咬了一下嘴唇:“你该知道,我爹的武功不弱,你虽然号称‘出剑无招’,但与我爹相比,简直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仿佛是讥讽的话,但极力阻止此战的意思简直连白痴都可以感觉得出。
碧尘无言,他只是傲立于大厅之中,冷冷地看着她。
——用无声的行动比用有声的言语作回答,更显得坚不可移!
她又咬了一下朱唇:“好,既然你存心来找死,我只好成全你。”
“这一战鹿死谁手还有待战后知晓。”碧尘边说边拿出战书,让剑婢把战书送给墨大小姐。
墨大小姐手拿战书,愣了好久。
碧尘拱手道:“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
“慢!”墨大小姐道,“我们曾经是朋友?”
“现在还是。”碧尘道。
“很好,那我以朋友的身份送你。”
她一直把他送出大门,可依然没有道别之意。
碧尘没有说话。
已经远离铁堡了。
日已斜西,阳光依然很好。在头上的是残秋时的蓝天白云,在脚下的是残秋时的枯草黄叶。
“你真的要与我爹决斗?”
“是的。”
“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再……”
“正因为我知道是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可回首不可补救,我才仅仅要杀你们墨家一个人。”
她紧紧咬着嘴唇,美丽的眼睛闪着泪光。她一向很倔强,一向很少哭。特别是当她挑起墨家大小事务的担子后,她从没哭过。
她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既是墨幽的女儿,又是墨幽的儿子。
她亦从没有把自己当作是泛泛的女流之辈。当她与她的师兄孙德分手后,更是如此。
她一向鄙视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落泪的女人。但现在,她却落泪了。
——因为她也是女人。
“你也应该知道,你们墨家对我司城世家也非心慈手软的,恰恰相反,还很卑劣很可恶……”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不愿再伤害她。
——毕竟,他曾经爱过她。
“我爹干的事情,我不十分清楚。但无论他怎样对不起你家,你不要与他决斗,行吗?”她努力忍住不让自己流泪,“因为,因为我只有一个爹。”
“没有人会有两个爹的,我也一样。”
任何人都一样。
“其实,你也不必过早担心,”他道,“你爹的武功深不可测,说不定,我会死在他手中。”
“不,我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有事……”
“这种情况不会出现。”他淡淡道,“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这种语气,令她绝望:“好,好……司城碧尘,你等着瞧,寻怨复仇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她忽然变得疯狂,向铁堡飞奔而去,远远还叫:“我恨你,司城碧尘,我恨你,恨你——”
碧尘看着她远去,终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知道复仇不会有好结果,但我能够不这样做吗?让墨幽罪有应得,这是我的责任——虽然我不一定能将他杀了,但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做错事的人,一定会得到惩罚——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碧尘来到白马寺的禅房内,见到了酒和尚和竹老头。
韩棣居然亦在。
竹老头一见碧尘就问:“少庄主,你只杀墨幽一个人吗?”
“是的。”
酒和尚冷哼一声道:“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墨家?他们可杀了我们百余口呀。”
“酒和尚,”碧尘道,“我想过了,这事既然已经过去,不该死的也已经死了,我无论杀墨家多少人,死去的人也不能复活。”
酒和尚大喝道:“好小子,你究竟安什么心了?即使故主不能复活,也要把姓墨的统统宰了——他们是罪有应得!”
碧尘正容道:“正因为他们是罪有应得,我才要令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惩罚。”
竹老头道:“少庄主,我以为见到你,就能尽我余生之力与墨家大杀一场,以报积郁多年的血海深仇,但实在想不到……”他早已老泪纵横,“唉,少庄主,你令我好生失望……”
“竹叔叔,我……”碧尘很是为难,“我已经说过……”
“好小子,”酒和尚怒不可遏,“你别再心慈手软了,你不杀,让和尚来杀。杀、杀他个鸡犬不留……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老竹,咱们走!”他拉着竹老头就要往外冲。
“站住!”碧尘喝了一声,飞身掠起,挡在两老面前,“你们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少庄主,更谈不上什么尽忠,报效少主了。”
两老相视一眼,竹老头无奈叹气,酒和尚愤愤不平。
“好小子,”酒和尚瞪着碧尘叫,“想不到故主居然生了这么一个心慈手软的龟孙子,复国没望了,没望了……”
一直置身事外的韩棣忽然哈哈大笑道:“酒和尚,你说错了。”
“唔,怎么错?”酒和尚转过身盯着韩棣。
韩棣不慌不忙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复国复国,试问,你们想保的是怎样的国君?”
两老齐声道:“当然是位明君!”
韩棣问:“何为明君?”
两老一时语塞。他们从没有想过要保怎样的明君,因为他们知道,当今天下太平,又怎能有机会复国?
韩棣道:“为君者,应宽大为怀,不记前仇,以仁义待人,豁达处世,才能得人敬重,使人折服,得到民心。有这样的国君治国,国家才能长治久安人民才能安居乐业。碧尘胸襟开阔,不记前仇,他只杀墨幽以正法就是对墨家仁义。具有这样为君之德的少庄主,你们不加以帮助加以理解,反而处处与他作对令他为难,这样实在是不忠不义大逆不道啊!”
两老听了一番道理,面面相觑。
酒和尚突然哈哈大笑,拍着竹老头的肩头道:“老竹,看来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故主果然有个好少主,你也有个好女婿呀。看来我酒和尚该讨个老婆娘,赶快生个女儿,嫁给这好小子,哈哈!”
竹老头叹了口气,他实在有太多感触。
碧尘走近韩棣,低声道:“老兄,真是太感激你了。”
韩棣笑着,拍了他两下,没说什么。
——只要是肝胆相照,又何需多言?
“爹,万叔叔,我们回来了!”峰儿兄妹二人从房门外走入,手中各捧着一个食盒。看来,他们是去镇中购食。
酒和尚道:“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老竹,来,咱们应该为有这么个好少主庆祝庆祝!”
大家七手八脚把饭菜放好在矮桌上,各找了个蒲团坐下。
老少六人就在谈笑中吃过晚饭。
这个时候,灯已经点起。
酒和尚看了峰儿兄妹一眼道:“老竹,你这两个娃儿的武功是你教的吗?”
竹老头道:“是呀,可我武功浅薄,他们资质愚钝又难遇名师,所以只会些花拳绣腿,没多大能耐。你最好能将你的绝活——少林神拳教他们一下。”
酒和尚道:“少林神拳走的是刚猛一路,女娃儿学不好,虽然练成后威力惊人,但颇费时日,不过——”他忽然对碧尘道:“好小子,你虽然讲仁义,只杀墨幽一人,但墨家也许要斩尽杀绝,所以我们也该有所准备。我知道你用剑有独到的见解,最好能与两个娃儿切磋一下。”
“好的!”碧尘道。
酒和尚又道:“峰儿用的是刀,有别于剑,但武术之道,万变不离其宗。好比写字,字有真、行、草、隶、篆之分,武术有刀、枪、剑、棍、拳之别。颜、柳、欧、褚,笔法不同,同归于字。少林、武当,手法不同,同归于拳。所以也可以从剑法中妙悟出刀法。”
峰儿点点头。
碧尘道:“那么,咱们就到禅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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