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女婿小说>科幻悬疑>古文辞类纂> 卷四十七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卷四十七(1 / 2)

欧阳永叔张子野墓志铭

吾友张子野既亡之二年,其弟充以书来请曰:“吾兄之丧,将以今年三月某日葬于开封,不可以不铭;铭之莫如子宜。”呜呼!予虽不能铭,然乐道天下之善以传焉,况若吾子野者,非独其善可铭,又有平生之旧,朋友之恩,与其可哀者,皆宜见于予文,宜其来请于予也。

初,天圣九年予为西京留守推官。是时,陈郡谢希深、南阳张尧夫与吾子野,尚皆无恙。于时一府之士皆魁杰贤豪,日相往来,饮酒欢呼,上下角逐,争相先后,以为笑乐;而尧夫、子野退然其间,不动声气,众皆指为长者。予时尚少,心壮志得,以为洛阳东西之冲,贤豪所聚者多,为适然耳。其后去洛来京师,南走夷陵,并江、汉,其行万三四千里,山砠水厓,穷居独游,思从曩人,邈不可得。然虽洛人,至今皆以为无如向时之盛,然后知世之贤豪不常聚,而交游之难得为可惜也。初在洛时,已哭尧夫而铭之;其后六年,又哭希深而铭之;今又哭吾子野而铭。于是又知非徒相得之难,而善人君子欲使幸而久在于世,亦不可得。呜呼!可哀也已。

子野之世,曰赠太子太师讳某,曾祖也;宣徽北院使、枢密副使、累赠尚书令讳逊,皇祖也;尚书比部郎中讳敏中,皇考也。曾祖妣李氏,陇西郡夫人;祖妣宋氏,昭化郡夫人,孝章皇后之妹也;妣李氏,永安县太君。子野家联后姻,世久贵仕,而被服操履甚于寒儒。好学自力,善笔札。天圣二年举进士,历汉阳军司理参军、开封府咸平主簿、河南法曹参军。王文康公、钱思公、谢希深与今参知政事宋公,咸荐其能,改著作佐郎,监郑州酒税,知阆州阆中县,就拜秘书丞。秩满,知亳州鹿邑县。宝元二年二月丁未,以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八。子伸,郊社掌坐;次从,次幼,未名。女五人,一适人矣。妻刘氏,长安县君。

子野为人,外虽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浑浑,不见圭角,而志守端直,临事果决。平居酒半,脱冠垂头,童然秃且白矣。予固已悲其早衰,而遂止于此,岂其中亦有不自得者邪?

子野讳先,其上世博州高堂人。自曾祖已来,家京师而葬开封,今为开封人也。铭曰:

嗟夫子野!质厚材良。孰屯其亨?孰短其长?岂其中有不自得,而外物有以戕?开封之原,新里之乡,三世于此,其归其藏。

欧阳永叔徂徕石先生墓志铭

徂徕先生姓石氏,名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也。徂徕,鲁东山,而先生非隐者也,其仕尝位于朝矣。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德,以为徂徕鲁之望,先生鲁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德之称,曰徂徕先生者,鲁人之志也。

先生貌厚而气完,学笃而志大,虽在畎亩,不忘天下之忧,以谓“时无不可为,为之无不至。不在其位,则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于天下,不必出乎己;吾言不用,虽获祸咎,至死而不悔”。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极陈古今治乱成败以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无所讳忌。世俗颇骇其言,由是谤议喧然,而小人尤嫉恶之,相与出力必挤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变,曰:“吾道固如是,吾勇过孟贲矣。”不幸遇疾以卒。既卒,而奸人有欲以奇祸中伤大臣者,犹指先生以起事,谓其诈死而北走契丹矣,请发棺以验。赖天子仁圣,察其诬,得不发棺,而保全其妻子。

先生世为农家,父讳丙,始以仕进,官至太常博士。先生年二十六,举进士甲科,为郓州观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御史台辟主簿,未至,以上书论赦罢不召。秩满迁某军节度掌书记,代其父官于蜀,为嘉州军事判官。丁内外艰去官,垢面跣足,躬耕徂徕之下,葬其五世未葬者七十丧。服除,召人国子监直讲。是时,兵讨元昊久无功,海内重困,天子奋然思欲振起威德,而进退二三大臣,增置谏官御史,所以求治之意甚锐。先生跃然喜曰:“此盛事也。雅颂吾职,其可已乎?”乃作《庆历圣德诗》以褒贬大臣,分别邪正,累数百言。诗出,太山孙明复曰:“子祸始于此矣。”明复,先生之师友也。其后所谓奸人作奇祸者,乃诗之所斥也。

先生自闲居徂徕,后官于南京,常以经术教授。及在太学,益以师道自居,门人弟子从之者甚众。太学之兴,自先生始,其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卷,曰某集者若干卷。其斥佛、老、时文,则有《怪说》、《中国论》,曰:“去此三者,然后可以有为。”其戒奸臣、宦、女,则有《唐鉴》,曰:“吾非为一世监也。”其馀喜怒哀乐,必见于文。其辞博辩雄伟,而忧思深远。其为言曰:“学者,学为仁义也。惟忠能忘其身,惟笃于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于己,亦以是教于人。所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扬雄、韩愈氏者,未尝一日不诵于口;思与天下之士,皆为周、孔之徒,以致其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亦未尝一日少忘于心。至其违世惊众,人或笑之,则曰:“吾非狂痴者也。”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推其用心而哀其志。

先生直讲岁余,杜祁公荐之天子,拜太子中允。今丞相韩公又荐之,乃直集贤院。又岁余,始去太学,通判濮州。方待次于徂徕,以庆历五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四十有一。友人庐陵欧阳修哭之以诗,以谓待彼谤焰熄,然后先生之道明矣。

先生既殁,妻子冻馁不自胜。今丞相韩公与河阳富公,分俸买田以活之。后二十一年,其家始克葬先生于某所。将葬,其子师讷与其门人姜潜、杜默、徐遁等来告曰:“谤焰熄矣,可以发先生之光矣。敢请铭。”某曰:“吾诗不云乎‘子道自能久’也,何必吾铭?”遁等曰:“虽然,鲁人之欲也。”乃为之铭曰:

徂徕之岩岩,与子之德兮,鲁人之所瞻。汶水之汤汤,与子之道兮,逾远而弥长。道之难行兮,孔孟亦云遑遑。一世之屯兮,万世之光。曰:吾不有命兮,安在夫桓魋与臧仓?自古圣贤皆然兮,噫!子虽毁其何伤!

欧阳永叔太常博士尹君墓志铭

君讳源,字子渐,姓尹氏。与其弟洙师鲁,俱有名于当世。其论议文章,博学强记,皆有以过人。而师鲁好辩,果于有为;子渐为人,刚简不矜饰,能自晦藏,与人居久而莫知,至其一有所发,则人必惊伏。其视世事若不干其意,已而榷其情伪,计其成败,后多如其言。其性不能容常人,而善与人交,久而益笃。白天圣、明道之间,予与其兄弟交,其得于子渐者如此。其曾祖讳谊,赠光禄少卿。祖讳文化,官至都官郎中,赠刑部侍郎。父讳仲宣,官至虞部员外郎,赠工部郎中。子渐初以祖荫,补三班借职,稍迁左班殿直。天圣八年,举进士及第,为奉礼郎,累迁太常博士。历知芮城、河阳二县,佥署孟州判官事,又知新郑县,通判泾州、庆州,知怀州。以庆历五年三月十四日,卒于官。

赵元昊寇边,围定川堡,大将葛怀敏发泾原兵救之。君遗怀敏书曰:“贼举其国而来,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且吾军畏法,见敌必赴而不计利害,此其所以数败也。宜驻兵瓦亭,见利而后动。”怀敏不能用其言,遂以败死。刘涣知沧州,杖一卒,不服,涣命斩之,以闻,坐专杀,降知密州。君上书为涣论直,得复知沧州。范文正公常荐君材可以居馆阁,召试不用,遂知怀州,至期月大治。是时天子用范文正公,与今观文殿学士富公、武康军节度使韩公,欲更置天下事,而权幸小人不便,三公皆罢去,而师鲁与时贤士,多被诬枉得罪。君叹息忧悲发愤,以谓生可厌,而死可乐也,往往被酒哀歌泣下,朋友皆窃怪之。已而以疾卒,享年五十。至和元年十有二月十三日,其子材葬君于河南府寿安县甘泉乡龙洲里。其平生所为文章六十篇,皆行于世。子男四人:曰材、植、机、桴。

呜呼!师鲁常劳其智于事物,而卒蹈忧患以穷死。若子渐者,旷然不有累其心,而无所屈其志,然其寿考亦以不长。岂其所谓短长得失者,皆非此之谓欤!其所以然者,不可得而知欤!铭曰:

有韫于中不以施,一愤乐死其如归。岂其志之将衰?不然世果可嫉其如斯!

欧阳永叔黄梦升墓志铭

予友黄君梦升,其先婺州金华人,后徙洪州之分宁。其曾祖讳元吉,祖讳某,父讳中雅,皆不仕。黄氏世为江南大族,自其祖父以来,乐以家资赈乡里,多聚书以招延四方之士。梦升兄弟皆好学,尤以文章意气自豪。

予少家随州,梦升从其兄茂宗官于随。予为童子立诸兄侧,见梦升年十七八,眉目明秀,善饮酒谈笑。予虽幼,心已独奇梦升。后七年,予与梦升皆举进士于京师。梦升得丙科,初任兴国军永兴主簿,怏怏不得志,以疾去。久之,复调江陵府公安主簿。时予谪夷陵令,遇之于江陵。梦升颜色憔悴,初不可识,久而握手嘘嚱,相饮以酒,夜醉起舞,歌呼大噱。予益悲梦升志虽衰,而少时意气尚在也。后二年,予徙乾德令,梦升复调南阳主簿,又遇之于邓。间尝问其平生所为文章几何,梦升慨然叹曰:“吾已讳之矣。穷达有命,非世之人不知我,我羞道于世人也。”求之不肯出,遂饮之酒,复大醉起舞歌呼,因笑曰:“子知我者。”乃肯出其文。读之,博辩雄伟,意气奔放,若不可御。予又益悲梦升志虽困,而文章未衰也。是时谢希深出守邓州,尤喜称道天下士。予因手书梦升文一通,欲以示希深,未及而希深卒,予亦去邓。后之守邓者皆俗吏,不复知梦升。梦升素刚不苟合,负其所有,常怏怏无所施,卒以不得志,死于南阳。

梦升讳注,以宝元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四十有二。其平生所为文,曰《破碎集》、《公安集》、《南阳集》,凡三十卷。娶潘氏,生四男二女。将以庆历四年某月某日,葬于董坊之先茔。其弟渭泣而来告曰:“吾兄患世之莫吾知,孰可为其铭?”予素悲梦升者,因为之铭曰:

予尝读梦升之文,至于哭其兄子庠之词,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阒然灭泯。”未尝不讽诵叹息而不已。嗟夫梦升!曾不及庠,不震不惊,郁塞埋藏。孰予其有,不使其施?吾不知所归咎,徒为梦升而悲。

欧阳永叔孙明复先生墓志铭

先生讳复,字明复,姓孙氏,晋州平阳人也。少举进士不中,退居泰山之阳,学《春秋》,著《尊王发微》。鲁多学者,其尤贤而有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

先生年逾四十,家贫不娶,李丞相迪,将以其弟之女妻之。先生疑焉。介与群弟子进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而欲托以子,是高先生之行义也。先生宜因以成丞相之贤名。”于是乃许。孔给事道辅,为人刚直严重,不妄与人,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执杖屦侍左右,先生坐则立,升降拜则扶之,及其往谢也,亦然。鲁人既素高此两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莫不叹嗟之。而李丞相、孔给事,亦以此见称于士大夫。

其后介为学官,语于朝曰:“先生非隐者也,欲仕而未得其方也。”庆历二年,枢密副使范仲淹、资政殿学士富弼,言其道德经术,宜在朝廷,召拜校书郎、国子监直讲。尝召见迩英阁说《诗》,将以为侍讲,而嫉之者言其讲说多异先儒,遂止。七年,徐州人孔直温以狂谋捕治,索其家得诗,有先生姓名,坐贬监处州商税,徙泗州,又徙知河南府长水县,佥署应天府判官公事,通判陵州。翰林学士赵概等十余人上言:“孙某行为世法,经为人师,不宜弃之远方。”乃复为国子监直讲。居三岁,以嘉祐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六,官至殿中丞。先生在太学时,为大理评事,天子临幸,赐以绯衣银鱼,及闻其丧,恻然,予其家钱十万。而公卿大夫、朋友、太学之诸生,相与吊哭,赙治其丧。于是以其年十月二十七日,葬先生于郓州须城县卢泉乡之北扈原。

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以乱经,其言简易,明于诸侯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方其病时,枢密使韩琦,言之天子,选书吏给纸笔,命其门人祖无择就其家得其书十有五篇,录之藏于秘阁。先生一子大年,尚幼。铭曰:

圣既殁经更战焚,逃藏脱乱仅传存。众说乘之汨其原,怪迂百出杂伪真。后生牵卑习前闻,有欲患之寡攻群。往往止燎以膏薪,有勇夫子辟浮云。刮磨蔽蚀相吐吞,日月卒复光破昏。博哉功利无穷垠,有考其不在斯文。

欧阳永叔尹师鲁墓志铭

师鲁,河南人,姓尹氏,讳洙。然天下之士识与不识,皆称之曰师鲁。盖其名重当世,而世之知师鲁者,或推其文学,或高其议论,或多其材能;至其忠义之节,处穷达,临祸福,无愧于古君子,则天下之称师鲁者,未必尽知之。

师鲁为文章,简而有法,博学强记,通知古今,长于《春秋》。其与人言,是是非非,务穷尽道理乃已,不为苟止而妄随,而人亦罕能过也。遇事无难易,而勇于敢为,其所以见称于世者,亦所以取嫉于人,故其卒穷以死。

师鲁少举进士及第,为绛州正平县主簿、河南府户曹参军、邵武军判官。举书判拔萃,迁山南东道掌书记,知伊阳县。王文康公荐其才,召试充馆阁校勘,迁太子中允、天章阁待制。范公贬饶州,谏官御史不肯言,师鲁上书,言:“仲淹,臣之师友,愿得俱贬。”贬监郢州酒税,又徙唐州。遭父丧,服除,复得太子中允,知河南县。赵元吴反,陕西用兵,大将葛怀敏奏起为经略判官。师鲁虽用怀敏辟,而尤为经略使韩公所深知。其后诸将败于好水,韩公降知秦州,师鲁亦徙通判濠州。久之,韩公奏,得通判秦州。迁知泾州,又知渭州,兼泾原路经略部署。坐城水洛,与边将异议,徙知晋州,又知潞州。为政有惠爱,潞州人至今思之。累迁官至起居舍人、直龙图阁。

师鲁当天下无事时,独喜论兵,为《叙燕》、《息戍》二篇行于世。自西兵起凡五六岁,未尝不在其间。故其论议益精密,而于西事尤习其详。其为兵制之说,述战守胜败之要,尽当今之利害,又欲训土兵,代戍卒,以减边用,为御戎长久之策,皆未及施为。而元吴臣,西兵解严,师鲁亦去而得罪矣。然则天下之称师鲁者,于其材能亦未必尽知之也。

初,师鲁在渭州,将吏有违其节度者,欲按军法斩之而不果。其后吏至京师,上书讼师鲁以公使钱贷部将,贬崇信军节度副使,徙监均州酒税。得疾,无医药,舁至南阳求医。疾革,凭几而坐,顾稚子在前,无甚怜之色;与宾客言,终不及其私。享年四十有六以卒。

师鲁娶张氏,某县君。有兄源,字子渐,亦以文学知名,前一岁卒。师鲁凡十年间,三贬官,丧其父,又丧其兄。有子四人,连丧其女一,适人,亦卒。而其身终以贬死。一子三岁,四女未嫁,家无余赀,客其丧于南阳不能归。平生故人无远迩皆往赙之,然后妻子得以其柩归河南,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先茔之次。余与师鲁兄弟交,尝铭其父之墓矣,故不复次其世家焉。铭曰:

藏之深,固之密。石可朽,铭不灭。

欧阳永叔梅圣俞墓志铭

嘉祐五年,京师大疫。四月乙亥,圣俞得疾,卧城东汴阳坊。明日,朝之贤士大夫往问疾者,驺呼属路不绝。城东之人,市者废,行者不得往来,咸惊顾相语曰:“兹坊所居大人谁耶?何致客之多也?”居八日癸未,圣俞卒。于是贤土大夫又走吊哭如前日益多,而其尤亲且旧者,相与聚而谋其后事,自丞相以下,皆有以赙恤其家。粤六月甲申,其孤增,载其柩南归,以明年正月丁丑,葬于宣州阳城镇双归山。

圣俞,字也,其名尧臣,姓梅氏,宣州宣城人也。自其家世颇能诗,而从父询以仕显,至圣俞遂以诗闻,自武夫贵戚童儿野叟,皆能道其名字。虽妄愚人不能知诗义者,直曰:“此世所贵也,吾能得之。”用以自矜。故求者日踵门,而圣俞诗遂行天下。其初喜为清丽闲肆平淡,久则涵演深远,间亦琢刻以出怪巧。然气完力余,益老以劲。其应于人者多,故辞非一体。至于他文章皆可喜,非如唐诸子号诗人者,僻固而狭陋也。圣俞为人,仁厚乐易,未尝忤于物。至其穷愁感愤,有所骂讥笑谑,一发于诗。然用以为欢,而不怨怼,可谓君子者也。

初在河南,王文康公见其文,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其后大臣屡荐宜在馆阁,尝一召试,赐进士出身,馀辄不报。嘉祐元年,翰林学士赵概等十馀人列言于朝曰:“梅某经行修明,愿得留与国子诸生讲论道德,作为雅颂以歌咏圣化。”乃得国子监直讲。三年冬,袷于太庙,御史中丞韩绛言:“天子且亲祠,当更制乐章以荐祖考÷惟梅某为宜。”亦不报。圣俞初以从父荫,补太庙斋郎,历桐城、河南、河阳三县主簿,以德兴县令,知建德县,又知襄城县,监湖州盐税,签署忠武、镇安两军节度判官,监永济仓,国子监直讲,累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尝奏其所撰《唐载》二十六卷,多补正旧史阙缪,乃命编修《唐书》。书成,未奏而卒,享年五十有九。

曾祖讳远,祖讳邈,皆不仕。父讳让,太子中舍致仕,赠职方郎中。母曰仙游县太君束氏,又曰清河县太君张氏。初娶谢氏,封南阳县君;再娶刁氏,封某县君。子男五人:曰增、曰墀、曰、曰龟儿;一早卒。女二人:长适太庙斋郎薛通;次尚幼。

圣俞学长于《毛诗》,为《小传》二十卷;其文集四十卷;注《孙子》十三篇。余尝论其诗曰:“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盖非诗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圣俞以为知言。铭曰:

不戚其穷,不困其鸣。不踬于艰,不履于倾。养其和平,以发厥声。震越浑锽,众听以惊。以扬其清,以播其英。以成其名,以告诸冥。

欧阳永叔江邻几墓志铭

君讳休复,字邻几。其为人外若简旷,而内行修饬,不妄动于利欲。其强学博览,无所不通,而不以矜人。至有问辄应,虽好辩者不能穷也,已则默若不能言者。其为文章淳雅,尤长于诗。淡泊闲远,往往造人之不至。善隶书,喜琴弈饮酒。与人交,久而益笃。孝于宗族,事孀姑如母。天圣中,与尹师鲁、苏子美游,知名当时。举进士及第,调蓝山尉,骑驴赴官,每据鞍读书,至迷失道,家人求得之乃觉。历信、潞二州司法参军,又举书判拔萃,改大理寺丞,知长葛县事,通判阆州,以母丧去职。服除,知天长县事,迁殿中丞,又以父忧。终丧,献其所著书,召试充集贤校理,判尚书刑部。

当庆历时,小人不便大臣执政者,欲累以事去之。君友苏子美,杜丞相婿也,以祠神会饮得罪,一时知名士皆被逐。君坐落职,监蔡州商税。久之,知奉符县事,改太常博士,通判睦州,徙庐州。复得集贤校理,判吏部南曹登闻鼓院,为群牧判官。出知同州,提点陕西路刑狱。人判三司盐铁局院,修起居注,累迁刑部郎中。君于治人,则曰:“为政所以安民也,无扰之而已。”故所至民乐其简易,至辩疑折狱,则或权以术,举无不得,而不常用,亦不自以为能也。

君所著书,号《唐宜鉴》十五卷,《春秋世论》三十卷,文集二十卷。又作《神告》一篇,言皇嗣事,以谓皇嗣,国大事也,臣子以为嫌而难言,或言而不见纳,故假神告祖宗之意,务为深切,冀以感悟。又尝言昭宪太后杜氏子孙宜录用。故翰林学士刘筠无后,而官没其赀,宜为立后,还其赀,刘氏得不绝。君之论议颇多,凡与其游者莫不称其贤,而在上位者久未之用也。自其修起居注,士大夫始相庆,以为在上者知将用之矣,而用君者亦方自以为得,而君亡矣。呜呼!岂非其命哉!

君以嘉祐五年四月乙亥,以疾终于京师,即以其年六月庚申,葬于阳夏乡之原。君享年五十有六。方其无恙时,为《理命》数百言,已而疾且革,其子问所欲言,曰:“吾已著之矣。”遂不复言。

曾祖讳濬,殿中丞,赠驾部员外郎。妣李氏,始平县太君。祖讳日新,驾部员外郎,赠太仆少卿。妣孙氏,富阳县太君。考讳中古,太常博士,赠工部侍郎。妣张氏,仁寿县太君。夫人夏侯氏,永安县君,金部郎中彧之女,先君数月卒。子男三人:长曰懋简,并州司户参军;次日懋相,太庙斋郎;次日懋迪。女三人,长适秘书丞钱衮,余尚幼。

君姓江氏,开封陈留人也。自汉尞阳侯德,居于陈留之圉城,其后子孙分散,而君世至今居圉城不去。自高祖而上七世葬圉南夏冈,由大王父而下三世乃葬阳夏。铭曰:

彼驰而我后,彼取而我不。岂用力者好先,而知命者不苟。嗟吾邻残兮,卒以不偶。举世之随兮,君子之守。众人所亡兮,君子之有。其失一世兮,其存不朽。惟其自以为得兮,吾将谁咎?

欧阳永叔湖州长史苏君墓志铭

故湖州长史苏君,有贤妻杜氏,自君之丧,布衣蔬食,居数岁,提君之孤子,敛其平生文章走南京,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生,犹可伸于死。”其父太子太师以告于予。予为集次其文而序之,以著君之大节,与其所以屈伸得失,以深诮世之君子当为国家乐育贤材者,且悲君之不幸。其妻卜以嘉祐元年十月某日,葬君于润州丹徒县义里乡檀山里石门村,又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人间,犹可伸于地下。”于是杜公及君之子泌,皆以书来乞铭以葬。

君讳舜钦,字子美。其上世居蜀,后徙开封,为开封人。自君之祖讳易简,以文章有名太宗时,承旨翰林为学士、参知政事,官至礼部侍郎。父讳耆,官至工部郎中、直集贤院。君少以父荫,补太庙斋郎,调荥阳尉,非所好也。已而锁其厅去,举进士中第,改光禄寺主簿,知蒙城县,丁父忧,服除,知长垣县,迁大理评事,监在京楼店务。君状貌奇伟,慷慨有大志。少好古,工为文章,所至皆有善政。官于京师,位虽卑,数上疏论朝廷大事,敢道人之所难言。范文正公荐君,召试得集贤校理。

自元昊反,兵出无功,而天下殆于久安,尤困兵事。天子奋然用三四大臣,欲尽革众弊以纾民。于是时范文正公与今富丞相,多所设施,而小人不便,顾人主方信用,思有以撼动,未得其根。以君文正公之所荐,而宰相杜公婿也,乃以事中君,坐监进奏院祠神、奏用市故纸钱会客为自盗,除名。君名重天下,所会客皆一时贤俊,悉坐贬逐。然后中君者喜曰:“吾一举网尽之矣。”其后三四大臣相继罢去,天下事卒不复施为。

君携妻子居苏州,买木石作沧浪亭,日益读书,大涵肆于六经,而时发其愤闷于歌诗,至其所激,往往惊绝。又喜行草书,皆可爱。故其虽短章醉墨,落笔争为人所传。天下之士,闻其名而慕,见其所传而喜,往揖其貌而竦,听其论而惊以服,久与其居而不能舍以去也。居数年,复得湖州长史。庆历八年十二月某日,以疾卒于苏州,享年四十有一。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女婿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