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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1 / 2)

东瓯王始末

东瓯之名,起于东瓯王,而东瓯王之始末,人多不考,未免数典而忘其祖, 惟乐清施六洲《元孚释耒集》中,有《东瓯王辨异》一篇,考订至为详晰,将来 当入志乘,因附录于此云:“东瓯王摇姓驺氏,夏裔,越王勾践七世孙,越亡, 王以遗民徙东瓯,用其先世生聚教训法,自君其国,变鳞介为衣冠,瓯人怀之, 故王没而庙食百世。王于史无特传,而散见于史志,或以正为瓯阳氏,或以为顾 氏,皆非也。其曰瓯阳氏者,越自无疆灭于楚,楚封其子于乌程瓯余山之阳,曰 瓯阳亭侯,子孙因以为氏,蜀江瓯阳氏其裔也;然越子孙受封者,惟瓯阳亭侯, 余则散而南迁,如《台志》所谓保方城山者不一,王独来东瓯,故氏驺,不氏瓯 阳,而《郡志》谓世守其祀者,亦为瓯阳氏,昔人谓其后世与蜀江通谱,理或然 也。曰顾氏者,夏裔有封顾伯者,子孙以国为氏,海宁顾氏其裔也;惟谓顾伯之 后,周时世王东瓯,传闻异词,未可深信,大抵王既贵显,故族类多援之耳。且 瓯阳谱以王为无疆七世孙,顾谱谓王父名安朱,生周赧王四十四年,亦非也。王 寿百六十岁,《史记》越人勇之言可证。越自勾践五世至无疆,当显王三十五年, 为楚所灭,历百二十八年,为汉高元年,王从诸侯伐秦,又四年,从汉高灭项, 封海阳侯,又十年,为汉惠三年,都东瓯,又三十八年,为汉景三年,东瓯亡。 《史记》叙王都东瓯,下即云后数世亡,是王当卒于汉惠时,顾谱谓王卒于封王 年,颇与史合,自越亡至汉惠三年,才百四十二年,则无疆灭时,王年已十八矣, 安有同时之人,而相隔七世之理哉!王当为无疆孙,否则从孙辈耳。至谓其父生 赧王时,其间才八十年,更可无论矣。王之从诸侯伐秦也,谈者谓秦废越为郡县, 故伐秦,其从汉高伐项也,谓以伐秦之役,项弗王摇故,或又以楚覆越,项世为 楚将,覆越未必非项,而以秦、项之伐,归美于王之复仇,余谓此皆意拟之辞。 夫以秦、项之暴,天下莫不怨之,大丈夫举事,光明磊落,王既得民,举而用之, 伐秦灭项,诛暴安民,固无庸别为之说也。顾谱谓王薨,谥曰信,传子昭襄,一 名期,高后时辞王爵为侯,在位九年,谥曰悼,传子建,所谓汉景三年亡国者; 然《汉书》谓汉武建元三年,闽越攻东瓯,上使严助发兵救之,是瓯之亡,犹后 于此也。意者汉景三年建亡,中国废其爵,而建子孙仍自君其国乎?《郡志》又 谓王薨,葬瓯浦山最高处,有杜蜂如拳大,护其墓,其事甚异,此则细事,史不 及载欤!”

王谢优劣

温州太守以王、谢为最著,故王、谢祠之建,在处有之,尚论者或疑王右军 之守郡,不见于史传,而于谢康乐则并无异议。惟乐清施六洲之著论,则大不然, 其词曰:“吾乡墨池坊旧有王右军祠,拔于飓风,永嘉参议王公重建于华盖山, 其后郡守龚公合祀谢康乐,屡废复兴,近观察副使王公建祠积谷山麓,则专祀康 乐,而右军之祀废。噫!右军、康乐,固孰宜祀耶?两人皆瓯守,皆有文,然观 右军贻殷浩、桓温及与谢安、谢万等之言,具言其忠君爱国之志,而兰亭痛悼、 力砥狂澜如右军者,庶足风世,与康乐显于晋,又仕于宋,其大节已不可问,而 旷逸不检,负才傲物,卒罹罪辜。其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其将 耻臣宋室耶?将以家世晋臣而思奋耶?为人臣而怀二心,此豫让所不齿者,即此 而观,人品安在?谁谓兴兵逃逸,为史氏之深文耶?夫祀二人,是将以其人风世 也,官师导之,儒士摩之,四方则效之,然则风我郡者,宜右军耶?宜康乐耶? 敢书之以为制祀典者告。”

张文忠公

前明有两张文忠,时论皆以权相目之,其实皆济时之贤相,未可厚非,窃以 心迹论之,则永嘉又似胜江陵一等。永嘉之议大礼,出所真见,非以阿世,其遭 际之盛,亦非所逆料,而其刚明峻洁,始终不渝,则非江陵所能及。公初名璁, 以与上名字音同,疏请改名,赐改孚敬,并赐字茂恭。入阁之后,所奉世宗 御扎,至八百余道,内或称张尚书、张少傅、张罗峰,或元辅张罗峰、大学士张 罗峰、张少傅罗峰,后钦改罗峰为罗山,每面呼罗山或茂恭,遂有御扎称张罗山, 或元辅罗山少师、大学士张罗山、元臣张少师、内阁张元辅,又屡称少师张茂恭, 或元辅张茂恭、内阁元臣张茂恭,具详见《谕对录》中,王世贞至别记之,为皇 明异典。又特赐银印二枚,以为密封奏御之用,凡关讲学论政者,以“忠良贞一” 印封进,若朝政有差,忠言未纳,有所敷陈,以“绳愆弼违”印封进,更名后特 赐新印一颗,篆曰“永嘉张茂恭印”。公以为君前,未有臣称字者,奏缴不听。 公于嘉靖辛巳成进士,因议礼为众所不悦,壬午出为南京刑部主事,甲申以大礼 未正,仍上疏争之,与桂萼同被召,拜翰林院学士,乙酉擢詹事,丙戌晋兵部左 侍郎,丁亥敕掌都察院事,是冬升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戊子加少保,纂 修《明伦大典》成,加少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己丑主会试,其秋乞归, 行至天津召回。辛卯又乞归,壬辰召回,进华盖殿大学士。复以疾乞归,其冬即 召回,乙未复以疾乞休,乃许致仕,丙申遣官视疾,手诏趣还朝,至处州疾作, 不果至,诏强起之,至金华疾又作,仍回,敕建贞义书院调理。旋薨,赠太师。 盖公自释褐至政府,才六年,引归而复起者四次,而终遂首邱之愿,获全身后之 名,其进固易,其退亦易,更非江陵所能企及矣。余来温州,寻宝纶楼遗址不可 得,都人士言公颠末亦不详,久之始得读《谕对录》十卷,又是公孙汝纪、汝经 重镌之节本,然所存者仅此矣。录前,有吾乡晋江蒋公彦者,来守温州,曾为之 序,中言公归而后公为相者,经济万不如公,去公六七十年,四方无貂之扰, 默受公赐而不知,今寓内始人人扌益腕而思公,谓第以言礼取贵,非真知公者云 云。可为公定评矣。

罗山全集

余家中有前代《灵峰山巢书目》,中载《罗山全集》一百二十卷,明永嘉张 孚敬撰,其子目列《礼记章句》八卷,《周礼注疏》十二卷,《仪礼注疏》五卷, 《壁经讲章》五卷,《杜律训解》六卷,《宝纶楼和御制诗》四卷,《罗峰文存》 八卷,《罗峰诗存》八卷,《奏疏》八卷,《谕对录》三十五卷,《贞义书院杂 著》数十卷,可谓富矣。乃余至温州访之,无一存者,惟略闻其家中,尚存有 《敕谕录》三卷,《钦明大狱录》、《灵雪编》各二卷,《大礼要略》二卷, 《贞义书院诗稿》、《文稿》、《葩经全旨》、赋各数卷,及托人确访之,又不 可得。忆数年前在吴门时,陈芝楣中丞新锓《张太岳集》,以一部赠余,读之不 忍释手,江陵之精神干济,毕见于集中,则又不能不为永嘉抱此憾事矣。

文庙两遗像

前明嘉靖初,永嘉张文忠公孚敬建言,凡直省各学圣贤塑像,皆改用木主, 朝议从之,温州文庙各旧像,时方议撤,绅民等不忍毁弃,俱归之海中。当舟楫 纷纷发送之际,民间私夺回二像,一为端木子像,直送至大南门外长╉内小祠中, 缘端木有货殖之称,即奉为土地之神,今其地遂呼为土地堂巷,而庙门悬额仍题 “端木祠”;一为澹台子像,因闻貌恶,改妆青脸,奉为东岳之神,即温元帅也, 地距土地祠约二里许,而庙貌之巍焕过之,惟土地祠楹联俱切端木,东岳庙中楹 联则俱切东岳,而全与澹台无关。

双忠祠碑

余前记温州双忠,祗详吾乡陈忠毅事,而未及永嘉令马忠勤始末,兹从重建 双忠祠中,录得商邱宋牧仲先生所撰碑文,至为赅备,因亟登之,府、县志《碑 碣门》均弗载,抑独何欤!碑云:“双忠祠者,故奉敕建以祀死节之臣温处佥事 陈公、知永嘉县事马公者也。康熙十三年,逆耿叛于闽,势张甚,浙东、西大震, 温州首被围,二公相与谋曰:‘温界闽、越之交,无温,是无闽、浙也,吾侪读 圣贤书,誓以死守,脱不济,义不可苟活。’约既定,洒泣登陴,帅士民,画守 御计甚备,而总兵官祖弘勋者,潜通贼为内应,佯以缺饷激怒其众,一军甲而噪, 劫二公会议于郡之大观亭,二公大声曰:‘欲饷则与饷耳,是何为者!’又反复 开谕以国恩不可背负,弘勋语塞气夺,恐众心动,益大怒,时陈公方以扇指麾, 突以白刃横击,手随扇坠,马公嗔目大呼,亟起搏贼,贼从后挥刃,中公顶,流 血被面,公即以首摔弘勋曰:‘吾与若俱死矣!’俄群贼蜂至,遂同遇害,至死 骂不绝口,时甲寅六月朔日也。丙辰王师定闽、浙,上其事,诏从优议赠恤荫祭 葬祠礼,复赐陈公谥忠毅,独马公格于阶例,不得予谥,会康熙四十二年,上南 巡莅吴,时马公之子,以参议督粮吴会,援陈公例,以易名之典上请,得俞旨, 赐谥忠勤,又御书‘旌劳葵忱’扁额,俾揭祠首,盖异数也。先是双忠之建,地 故湫隘,又制角朴庳陋,而忠毅故有专祠,有司率诣此奉行故事,以故兹祠享 祀不虔,风雨不戒,多剥漫漶,日渐就圮坏,参议君惧亵越宸翰,无以副朝廷 优渥至意,乃谋所以新之,而温人闻命咸来言曰:‘祠之不饬,吾侪小人之罪也。’ 于是惭怛交责,踊跃输委,木石、瓴甓、丹漆、灰铁之属,充物峙积,不鸠会而 具。乃召工师相方视址,叶谋移构于华盖,朴断版筑,子来趋事,凡三阅月而告 竣。为门为庑,为堂为宇,峻整宏靓,献献翼翼,焕然改观。已乃揭御书于 前荣,龙跳凤翥,金碧耀,观者无不愕眙震耸,或仰而叹,或俯而思,欢呀悦 喜,庆未曾睹。升主之日,有司庶职,咸在即事,登降馈献,罔或不龚,牲硕酒 清,礼备乐举,邦民和会,耄倪歌咏,懿乎哉!洵足以侈上恩而妥忠灵也。既卒 事,参议公谒余,载拜乞言,诸丽牲之碑,俾志其重建始末,后得以考。余夙 钦二公之高节,不敢以不文辞。窃惟古来之以双忠称者,莫过于唐之张公巡、许 公远,韩昌黎氏谓其守一城,捍天下,蔽遮江、淮,阻遏贼势,举唐天下之所以 不亡,咸归功焉。今温,全浙之门户也,首婴逆锋,旁邑窃窃观望,二公故孱然 儒生耳,令其稍委蛇,颜苟活,自余必从风瓦解,全浙之存亡,未可知也。惟 其视死如饴,甘蹈白刃,以身作忠义倡,故闻风者争自奋励,坚壁,卒能保 有浙西,贼不得尺寸入,以待王师之戡定,是则二公之功,比于张、许,其又奚 愧!抑考张、许之在唐也,奸邪之徒,犹有异论,而其时为之上者,虽事褒赠, 亦未有赫赫异数之加;我朝崇德报功,待死事诸臣甚厚,计甲寅距今三十余年, 而恩施无已,揆诸前代,莫与比隆。盖上之待下,与下之事上,其可谓交至尔矣, 呜呼,何其盛哉!按二公,皆起家乙科,陈公初司李于蜀,课最,入郎署,旋以 佥事出守;马公始任山左之昌乐,有惠政,补永嘉,不数月而化大行,其治绩皆 有可纪,兹不著,著其死事之大者。陈公讳丹赤,字献之,福建侯官人,顺治辛 卯举人,由温处道佥事,赠通政司通政使,谥忠毅。马公讳界,字奉璋,陕西 武功人,顺治甲午举人,由永嘉县知县,赠布政司参政,谥忠勤。参议公名逸姿, 字隽伯,由荫生历任今职,有能名,受知于上,将大用,请额建祠,忠勤于是有 子,例得附书。乃系以诗曰:”惟清受命,奠覆九区。有蘖其间,为为犭区。 盗煽八闽,蹂躏浙土。蕞尔海疆,门户扌耆拄。于铄陈公,持宪是邦。扌甚胸碎 首,毙于顽凶。马公骂贼,发指眦裂。与城俱亡,啮齿喋血。双忠烈烈,生气不 磨。帝曰余恫,赠恤有加。死勤庙祀,载在典礼。靡不有初,阅世而圮。烈烈双 忠,久而弥赫。载沛殊恩,龙章用锡。新祠斯作,侈于旧观。柏版松楹,寝成孔 安。葵藿之倾,太阳斯照。惟帝念哉,是旌是劳。璇题有烂,如日正中。昭示来 裔,高广有融。蜃江之滨,吹台之址。鲁公信国,鼎足焉崎。有穹斯石,锲以铭 诗。凡百有位,敬而式之。’”

陈忠毅公传

近年吾闽纂修《福建通志》,重为陈忠毅公立传,杭州陈扶雅善操笔成之, 于当时事实甚详,《通志》梓行尚须时日,谨先录原文,以贻观者。传云:“陈 丹赤,字献之,侯官人,顺治八年举于乡,十七年授四川重庆府推官,权重庆、 夔州知府,时张献忠初灭,蜀东尚为十三家所据,征师四集,丹赤筹粮饷以济军 食,复招流亡,垦荒菜,缓刑禁,以苏民困,蜀平,以最擢刑部主事。丁内艰归, 起补原官,迁员外郎,谳狱多平反,监天津关税,不名一钱,迁兵部郎中,出为 浙江佥事、分巡温处道,权按察使。丹赤以温州濒海,分巡无兵,何以守?康熙 十三年三月入觐,草封事,请复标兵,至山东,会滇变作,诏天下入京官还守, 丹赤还至东昌,闻闽藩耿精忠反,方食,投箸起曰:“温州与闽接壤,闽叛,必 首攻温州,温州失,全浙不可支矣。’即弃舟陆行,兼程至维扬,时自长江至钱 塘戒严,舟楫无敢夜行,丹赤驾小舟,四昼夜至杭州,谒抚军计事,即驰赴温州, 为守御计。当是时,平阳叛将司定猷通耿逆,以兵逼瑞安,副将杨春芳声言往援, 实无斗志,海寇朱飞熊又乘间入内港,乡民争提挈挽负入城,守城者欲不纳,丹 赤曰:‘城以人为固,人以食为命,今民辇米粟入城,民即吾兵,食即吾饷,亟 宜纳之,与共守。’于是来者数万人,然贼已逼温州,副将杨春芳忽撤兵去,人 情汹惧,城中官弁多通贼,丹赤草檄,告急于提军,插飞羽,日驰数十次,而援 师犹未至。丹赤独守南门,誓与城存亡,贼知之,并力攻击,丹赤亦不避矢石, 以忠义激厉土卒,皆感泣,愿死守。先是总兵祖弘勋与贼通,伪遣游击马文始协 守,实以窥丹亦意,丹赤誓以身殉,弘勋于是陈甲仗于城东大观亭,集文武官讥 事,思以兵胁丹赤,丹赤弗知也。千总姚绍英知其谋,谏勿往,不听。既至,见 兵皆露刃,夹阶立。坐定,弘勋曰:‘无兵无食,将何以守?’丹赤曰:‘提标 前锋已集五千,何谓无兵?粮饷可给六月,何谓无食?’弘勋曰:‘无船,奈何?’ 丹赤曰:‘江上水师战舰御寇于下流,民船迎援师于上流,何患无船?’弘勋语 塞。贼党出耿逆书,诱献城,丹赤怒,碎而投诸地曰:‘此岂可以污吾目耶!吾 头可断,城不可得也。’弘勋持丹赤手,复好语慰曰:‘公独不念骨肉坟墓在闽 耶?丹赤麾弘勋手曰:‘封疆之臣,但知守死封疆,不知其他。’弘勋知不可夺, 目千总高魁,持斧拥丹赤出,丹赤指弘勋骂曰:‘叛贼,汝杀我,朝廷必寸磔汝!’ 兵刃交下而死,时六月朔日也。永嘉知县马界跃而起曰:‘国家豢养若辈反党, 贼杀封疆大吏,吾耻与若俱生!’骂不绝口,遂同遇害。丹赤时年四十六,事闻, 诏三下,议恤,赠通政使,荫子一夔入监,赐祭葬,溢忠毅。三十五年,敕建双 忠祠于温州,祀丹赤及界。界,陕西人。闽人复祀丹赤于道山。三十八年, 一夔迎驾于杭州,赐‘名垂青史’额,曰:‘以旌尔父忠。’乾隆五十九年,诏 殉难诸臣未予世职者,给恩骑尉世袭,大吏以丹赤四世孙登龄袭职,登龄卒,子 驹袭。”按辽海刘廷玑《在园杂志》中有一条云:“甲寅闽变,浙东温州总兵官 祖某,潜已通款,一日,伏甲于资福山之大观亭,集众官议饷,巡道陈公丹赤、 永嘉令马公界皆在坐,逆镇厉声云:‘兵饷不前,士尽饥馁,抄陈道家,足以 给饷。’有巡道‘夜不收’,即夜捕手林莪者,挺身前曰:‘尔欲抄吾道主家, 岂非反耶?’遽扶陈公出,逆镇大喝曰:‘小人何敢如此!’林曰:‘吾小人, 心中惟知有道主,道主心中,惟知有朝廷,不似尔等享高官厚禄,早已顺贼,一 心惟知有贼也。’逆镇愈怒,挥甲士寸磔之,二公不屈,皆遇害。后邑人立祠, 祀两公,庑下设林莪像,被皂眼,懔懔有生气。”周声可记中所云:“此是我 所亲信者,随我上山。”当即此人也。

福贝子事略

康熙十三年甲寅闽变,温州二月闻警,三月方知耿精忠谋反,已有贼据分水 关,沿海居民入城避难者,纷纷不绝,温镇总兵祖弘勋谋害温巡道陈丹赤及永嘉 县马界,即迎贼众及伪都督曾养性进城,盘踞全郡。浙抚奏闻,特命固山贝子 福喇塔授为宁海将军,偕康亲王带领旗兵至杭州,会议征剿,康亲王分路由衢州 救闽,福贝子救护温、台等处,至十五年冬,逆贼次第扫平。时温州府学生员周 声蚵,字慕峰,随贝子行间,曾以亲所见闻,手撰一记,余从孙雨人学博处借读 所录稿本,因节删如左云:康熙十三年甲寅闽变,温州二月已闻警,巡道陈丹赤、 知县马界谕各总党正、保长,各将城上垛口,创造挨牌一面,猛棍十条,以防 贼寇。四月间,平阳游击司定猷,招贼过海,缚其主总兵蔡朝佐,献纳城池。温 镇祖弘勋有家人高姓者,混号割稻高,结盟数十余人,潜与贼通,贼进屯西山。 六月朔,弘勋集文武官于大观亭,曰:“今日议军机大事,不许带人上山。”巡 道陈知有变,指一人曰:“此是我所亲信者,随我上山。”各步行至亭,弘勋指 西山贼营谓陈曰:“敌兵甚盛,有何高策?”陈应曰:“贼兵临城,非战则守, 目下战为上策。”割稻高遽拔刀刺之,跟役亦遇害,马知县大骂曰:“这就反了!” 高亦刺杀之。高自刺陈后,忽然仆地,身如捆缚,口称“陈大老爷饶命”,卧地 身死。知府蔡兆丰跪献印信,弘勋迎贼进城,宣谕居民剪辫开店,加弘勋为安远 将军,以平阳副将李宫墙改授参政,兼理督学事。又命贼党吴旗鼓在郡城关帝庙 征收钱粮,鞭笞乱下,痛哭之声,遍闻里巷。时贼众甚多,恐粮饷不继,将民家 铜器尽行追比,即开伪局铸钱,名曰“裕民通宝”,又铸大炮,镌曾养性姓名其 上,聚众数十万。八月遣吴长春、朱飞熊攻乐清县,乐协、苏慕代死之,乃长驱 攻下嵊县、天台、仙居等城。时曾养性赴黄岩助战,朱飞熊请从水路带兵攻台州, 吴长春请从陆路带兵攻黄岩。十四年八月,贝子自钱唐江飞渡绍兴,进发,遂斩 伪都督吴长春于黄岩,伪将军朱飞熊水战中弹,毙于台州。贝子乘胜连复数县, 曾养性从水路逃回温州,贝子统兵追蹑,因温州生员夏声字君周为乡导,从楠溪 沿山至青田,渡江抵温。贼由上塘抵御,贝子预于绿嶂地方之宝胜寺伏甲以待, 九月初三日,我兵佯退绿嶂,贼尾追近,号炮一声,伏兵齐出,截住石甲湾,贼 首尾不能相顾,溺死及杀伤者无算,贼势大溃。养性闻报,急于西南城外,房屋 尽行拆毁,将屋柱运至西城陡门头、造木城一带,至三角门止,又运粗石墙于陡 门头隔河造石城一带,又自陡门头起至三角河止,造泥{屯},离石城掘河数丈, 将泥运入{屯}中,名曰泥{屯}城,将及完工,岂期大兵从楠溪间道而来。道 路崎岖,贝子亲自牵马步行,风雨骤至,帐房未到,与士卒同在雨中,相为劳苦。 遂发兵攻青田,越和岭,至威宁滩,编为欲渡之势,处州石帆、杨梅冈等贼, 望风俱逃。时贼船自郡江至青田港,鳞次栉比。贝子命乔千总带领甲士数目,在 下冯山鸣鼓摇旗作安营状,贼望,以为不复进兵,不料大兵已潜由溪口过平 堰滩,从白溪一路逾天长岭,直至郡西山,屯营于君子峰上。中有瓯浦岭,东南 角三峰连续,直达护国寺左,曰万丈平山,贝子常登其巅,相度形势,俯视郡城, 了如指掌。即令各旗安营,而每日用大炮攻城,贼兵惊扰,被伤者众。时当十月, 晚禾大熟,百姓逃匿深山,无人收割,贝子查随征官员,独缺永嘉县丞一员,遂 发令箭一枝,命夏声管永嘉县丞事,往各郡安民,逃匿百姓闻信,相继而出。夏 声用永嘉生员林文纶(字绾青)、周声煜(字翼子)二人相与助埋,劝谕百姓收 割,并劝往营盘贸易,贝子每日遣人巡视,如有强买者,以军法从事,众皆悦服。 贝子正议进兵,讵意贼于十五年二月十七夜,将所制火箭,于西山相近之岙、 吕家岙、净屿寺诸山下埋伏,于二更时分,潜出三角门,水陆齐犯,投火烧着各 营盘,贝子即派夸兰达丹母布、总兵陈世凯等出战,大炮打沉贼船,不可胜计。 贝子登高嘹望,用诱敌计,令被烧下营,移踞上营,谨守要隘,亲督大军下山杀 贼,贼兵因无队伍大败,追至将军桥、灰桥等处,扼其归路,贼不能过,尽堕水 中,水为不流,斩首二万有余,活擒贼将无算,吴旗鼓全家俱没,曾养性坠马, 浮水逃入郡城,坚守不出。贝子登紫芝峰,见将军桥、新桥、姑娘庄一带,大河 内积尸填溢,不觉流泪,语诸将曰:“此等皆朝廷赤子,我奉命救民,今杀伤如 此,能不心惨!”至护国寺坐定,慨然曰:“我一路想来,终觉不忍,此积尸作 何处置?”总兵陈世凯、巡道姚启圣、知府王国泰、知县郑廷俊在旁,领一老民 徐应龙参见,曰:“此人目下收拾尸骸,已有数百具。”贝子稍慰,即发赏一封, 谓老民曰:“做此好事,必须择人助理,事成后,当请给官职。”指陈世凯曰: “好个将官,可称为陈铁头!”复谓诸将曰:“贼今退入城中,心胆俱裂,唾手 可破,但温州百姓久遭荼毒,当体朝廷好生之心,不得妄杀以伤天和。”众皆曰: “此我王之阴功,瓯民之大幸也。”至五月,天气炎热,不能进兵,适康亲王咨 请会闽征剿,时营内有大小炮三四十位,贝子悉心筹画,押运过岭,众军继之, 行近灵福,贼又于袋头山拦截,势甚猖獗。继闻养性自大败后,兵已十去八九, 此处贼船,皆自瑞安、平阳调到,诸将请战,贝子曰:“为将之道,必动出万全, 方能取胜。”时大炮过山已有三十余位,现存九位,尚在横山五凤楼山脚,因选 强兵丁,子夜静时潜运大炮,安山腰者四,安山脚者五,天微明,各炮齐放,值 潮盛长,贼船不能退,我兵疾趋港口,攻击无遗,比西山之战更为威猛。谍报养 性自袋头山再败后,独守孤城,已有归顺之意,百姓盼望大兵速至,以解倒悬, 贝子遂于八月十八日自处州进发,至右塘岭,即遣陈世凯进兵,自率步骑继发, 二更至双岭、张村口,伐木取路,五鼓已抵贼营。贼猝不及防,各相奔命,大兵 连破九寨,遂过石塘,贼复聚战,贝子亲督指挥,贼又连败六阵,大兵遂至岭下, 乘势渡河,伪都督连登云等皆鼠窜逃命,遂恢复云和等县,而温、台、处三郡遗 孽尽灭。由龙泉振旅入闽,耿逆惊惧投首,养性在瓯,闻报亦发归顺。瓯民以 护国寺曾经贝子驻驾,山谷幽静,遂建祠,请贝子禄位供奉焉。声可于康熙十 四年乙卯八月,寄居十七都潘桥,九月大兵经过,适遇正蓝旗阿玛,挈之同行, 一路随征,故贝子征剿之事,亲见亲闻,谨记如右,以见贝子之奠我东瓯,其丰 功伟烈、威武仁慈有如此者。按今吾闽康亲王祀事甚盛,而此间贝子祠则故址久 湮,殊失崇德报功之意。闻孙雨人学博言,耿藩之乱,恢复温、台、处三郡,实 赖福贝子之力,向因贝子屯兵西山(在三角门外),即在西门护国寺之旁设立专 祠,旋因飓风倾圮,遂移栗主供奉护国寺中正殿后,正殿又为飓风所坏,栗主亦 失所在。道光乙酉,南峨徐云笈来令永嘉,访知其事,补立栗主,送华盖 山双忠祠中安设。乙未仲夏,马忠勤公五代孙云骑尉名廷绩者,由陕西乾州本籍 来温,整理山地祀田,周历祠宇,见陈忠毅、马忠勤中间,增设贝子栗主,即具 禀有司,以为贝子与两公并设,名位既不相称,亦与祠名双忠不合,现闻护国寺 正殿业已修复,旁有小屋三间,尽可仍安贝子牌位,即择六月十七日,亲送栗主 入寺。惟闻寺僧言,寺旁旧基尚存,约需费三百千钱,即可补盖小祠,以复旧观, 较为得体,是所望于贤有司之修举废坠者矣。

张园楹联

温州城中有三园,皆足供士大夫游宴之所。在西为陈园,曲径通幽,台榭错 出,聊堪小憩。陈园之南为曾园,则水木明瑟,亭馆鲜妍,远出陈园之右。其所 编桂屏,所筑水槛,尤具匠心,为他园林所未见,思以两诗纪其胜,尚未能成章 也。在东为张园,紧贴积谷山下,按《太平寰宇记》言谢公池在积谷山之东,积 谷山即今东山,则谢池旧趾,似即在此山之左近,故张鉴湖观察亦就此地辟园起 楼,以存其意,而属蔡生甫学士书“池上楼”三字为楼匾。楼之左为鹤舫,并水 依山,最为幽胜,余屡游宴其中。山即东山之麓,水即城下之濠,实为城中第一 胜区,因撰一柱联云:“面壁拓幽居,一角永嘉好山水;筑楼存古意,千秋康乐 旧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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