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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涿州城大奸染疠 泰山庙小道怜贫(1 / 2)

诗曰

乐事从来不可常。莫教事后始商量。

钱财散去汤浇雪。时运低来虎化羊。

爽口物多终作疾。快心事过定生殃。

咬钉嚼铁铮铮汉。到此闻知也断肠。

话说东院火起。惊动了东厂。缉事的人将龟子锁去。众人扑灭了火。忙将丹炉拆去。在灰里寻出母银来。看时都是黑的。

毫无光彩。如煤炭样。敲时应手而碎。原来他是用的瘦银法。

把真魂都提去。留下些糟粕来。先那珠儿就是银子的精华。总被他提尽。放起火来。从闹处走了。二人悔恨不已。正是:

九转金丹可救贫。痴人遂耳起贪心。

他今果有神仙术。不自焚修肯授人。

进忠料得事体不好。把行李丢下。趁月下躲到李永贞家来。

永贞起来相见。笑道我从未见嫖客半夜出来。进忠道不好说得。

又弄出件事来了。永贞道什么事。进忠一一告诉他。永贞道这事却有些费事哩。禁城内失火。就该个杖罪。再有这件事。就要问军哩。倒有些缠手哩。想了一会道。有了。你只躲在我家。

不可出去。就有人知道你在此。

也不敢来拿你。进忠道我去把行李发来。永贞道你去不得了。你一去他就不放你了。等消停些时。我着人去取罢。遂领他到后面一个小书房里坐下。吩咐家人道。拿水来与魏爷洗浴。

你去把缉捕上的人叫个来。小厮去了一会。叫了个人来。永贞出来问道。何处失火。缉捕道东院刘家。永贞道可曾报厂哩。

若没有报时。就瞒了罢。缉捕道瞒不得了。才拿了龟子去。做了一绳。已招出是两个嫖客烧丹失了火的。人都知道了。永贞道既如此。须速去拿住人。莫放走了。那人应声而去。到天明时。永贞进厂打听了回来。对进忠道。龟子已招出你二人来了。

水客人已拿去问过收了监。

正在外头拿你哩。素馨等已召保在外。哥哥只是莫出去。

包你无事。过了数日。厂里已将水客人拟定军罪。申法司。水客人买上嘱下。正是钱可通神。题准捐赎。纳了七千担米。便释放出来。坐了两个月监。将万金资本都化为乌有。只落得罄身人回去。龟子责罚放去。进忠因未拿到。出了广缉批文在外。

完结了事。进忠又过了些时。才敢出头。便来院中发行李。到了厅上坐下半日。总不见有人出来。只得走到里面。妈儿看见道好人呀。弄出事来。你就躲了。带累我家打板子花钱。进忠道如今都不必说了。娟娘好么。妈儿道不在家。陪酒去了。进忠道我在他房里走走。我还有行李在此。妈儿道不必进去。我叫人取来还你。进忠心内好生不快。竟向里走。妈儿拦他不住。

直走到房门首。只见素娟陪着个秀才坐着。进忠道我特来看你的。为何回我不在家。

素娟道你前日不躲我。我今日也不躲你。说毕。把脸转向别处不睬他。进忠忍着气问道。我的行李在哪里。素娟道在那里不是。遂叫丫头搬了出来。乱掠在地下。进忠取出钥匙来。

开了箱子看时。衣服散乱。银子一封也没有了。进忠道我的银子哪里去哩。素娟道你银子在哪里的。有多少。进忠道在这箱子里的。六百又八十四两。素娟道亏你不羞。你交与谁的。既有银子。你当日为何不发去。还放心丢在人家里过两三个月。

你把谁看见的。进忠气得暴躁道。你偷了我银子还赖哩。素娟劈面啐道。没廉耻的来赖人。反说人赖你的银子。进忠气狠狠的要打他。又怕做出周逢春的故事来。只得忍住了。素娟越发恶言秽语的乱骂。进忠气不过打了他一掌。妈儿同素娟大喊道。

你同光棍来我家烧什么丹。做假银子。把我屋都烧了。你逃走了。我为你打了两三个月官事。花了许多银子。如今事平了。

你反来□我。同你到官堂上还你银子。二人扯住进忠碰头乱骂。

那秀才忙出来劝住。把妈儿并素娟拉开。说道这事是老兄欠些礼。你当日若将银子交点与他。他却说不得不还你。当日既未交与他。如何问他要。就是果有这宗银子。如今也说不得了。

天下岂有将银子放在人家嫖的理。老兄请回罢。吵闹出去。反要被子弟们笑。进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叹口气。叫人把行李搬到永贞家来。坐下来都气呆了。午饭也没有吃。将晚永贞回来。见了进忠问道。哥哥为何着恼。进忠道再莫说起。可恨刘家那淫妇。把我银子偷去。反辱骂我。明日到城上告他去。

永贞道不可。他们娼家行径。总是如此。也不知害过多少人。

何在乎你一个。你原不该把银子放在他家。告也无用。况现出了批缉你哩。你若去告他。

反要提起旧事来。那时倒不妙了。不如省些事罢。进忠想了想。也知无益。也只得歇了。情绪昏昏。未晚便睡了。想道这也是我不听好人之言。至有今日。当日妻子原劝我安居乐业。

我不听他。要出来。如今将千金资本都费尽了。只落得一身落泊。要回去有何面目见他。翻来复去。睡不安枕。此时正是晚秋天气。但见一帘细雨。四壁蛩声。好生□惨的景况。正是: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惨惨戚戚。正直授衣时节。归期未必。排闷全凭一醉。酒醒后愁来更急。雁过也。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

如今有谁共摘。拥着衾儿。独自怎生将息。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儿了得。

进忠恼闷了一夜。次日来辞永贞要回去。永贞道我也不好久留哥哥。只是我此刻囊中羞涩。哥哥再宽住几日。等我看厂里有甚事。寻个好头儿。照顾哥哥得两百金做盘费。再去何如。

进忠只得住下。永贞买了些绸绢代他做冬衣。见他终日愁闷。

又去寻几个相好的陪他到庙上各处消遣。进忠原是个旷达的人。

遂又丢下心来。一日闲游了一会。回来吃午饭。敲门。丫头开了门进去。再不见他出来。等了半日。也不见拿饭出来。进忠心内恼闷起来。就睡在椅子上。午后永贞回来道。哥哥何以独睡。进忠道回来饿了。不觉睡去。

永贞忙家去对妻子道。哥哥还未有吃饭哩。他妻子道.正吃饭时。他出去了。叫人撑前伺候的。哪有这闲人来服侍他。

若等不得。不会往别处吃去。永贞嚷道。胡话乱说。他是我哥哥。就是个外人。也不可怠慢。妻子道是亲不是亲。想来作家公。我来时也没有听见有个什么哥哥。半路上从哪里来的。

他有钱时。就认不得兄弟。如今没钱。就来我家等饭吃了。我没这些闲饭养人。他两口儿吵闹起来。原来这内室逼近书房。

一句句都被进忠听见。心中焦躁起来道罢了。

我魏进忠也是个男子汉。千金都挥尽了。却来寄食于人。

去罢。忙将行李收拾起来。背上就往外走。永贞知道。急忙出来一把扯住道。哥哥往哪里去。进忠道久住令人厌。去之为是。

永贞道哥哥你我是何人。不要听那不贤之妇的胡言。

我陪哥哥的礼。进忠道终无不散的筵席。连日多扰兄弟莫怪。永贞料他决不能留。飞奔家中取了三十两银子赶出来。

揣在进忠袖内道。我本意要留哥哥多住一日。多凑点盘缠你回去。既然哥哥见怪。决于要行。这些须之物。哥哥笑纳罢。

只是未得尽情为恨。如今哥哥到何处去。进忠道先到宝坻看看姨娘。顺路南去。永贞道见姨娘代我请安。便中务须寄个信来。

二人同行到哈哒门外酒馆中饯别。进忠终是郁郁不乐。酒罢二人洒泪而别。正是:

高馆张灯酒半醒。临歧执手借离群。

只因花底莺声巧。至使天边雁影分。

进忠别了永贞。寻个客店安下。次早复进城买了些礼物。

雇到宝坻的牲口。才出城。只见一簇花子。栏住个出京小官儿的家眷讨钱。被那不知事的家人打了他。他们便一窝蜂聚起有三四百人。齐来乱打乱嚷。乱抢东西。将女眷们的衣服都扯坏了。直闹到日中。等散了几串钱才散。进忠才得上路。

赶到宿店。已是日落。卸下行李。再摸袖内银包。已不见了。

左摸右摸都没有。只见袖底有一个小洞。五六层衣服总透了。

原来被扒手剪去。细想道是了。就是从花子闹时剪去的。

幸得买东西剩下的两许散碎银子。还扎在汗巾内。未曾拿去。

心中好生烦恼。熬煎了一夜。次日清晨打发了房饭钱。上了牲口赶路。将晚到了宝坻。赶至右林庄。到了庄上。打发牲口去了。通过名姓。少顷走出一个小官来迎接。到厅上见礼。

茶毕叙起来。原来是他姨娘之子。请进忠入内。陈氏出来相见。问了一番。陈氏道自别了姨娘。日日望信。总不见来。

还指望再得相会。不觉别了十五六年。今见官人。甚是伤心。

说着不觉泪下。进忠道当日我们去时。表弟还未生哩。陈氏道生他那年。公公就去世了。次年他父亲也亡故了。月儿又嫁了远去。我又多病。家里事无人照管。也比不得当日了。进忠道月姐可曾家来。陈氏道今年三月来家。住到八月才去的。

昨有人来说已养了个儿子了。他说你在他家住了许多时。说你进京去了。就要来看我哩。哄我终日望你。

怎么到此时才来。进忠道因在京有事。耽搁至今。少顷丫头摆上酒来。三人共酌。饮毕。送他到前面房里安歇。进忠暗恨七官道。我待他不薄。他如何误我大事。月姐来家。就不通个信与我。我若早来。还有许多快乐。也不至费去这宗银子。

也不至受那恶妇的气。心中悔恨不已。这正是:

自恨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惜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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