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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1 / 2)

东汉县令,皆自署主簿,往往用其土人,如王涣为考城令,而署仇览为主簿是也。亦操杀伐,如张升以郡纪纲守外黄令,论杀赇吏是也。

今律计赃云:一尺以上,在汉则以金计之,《匡衡、薛宣传》所谓十金是也。《刑法志》:文帝以笞五百代斩左趾,以笞三百代劓刑,然笞人多死。景帝元年减五百作三百,三百作二百,犹尚不全。中六年又减三百作二百,二百作一百。又定棰令以竹为之,长五尺,本大一寸,末薄半寸,皆平节,先是棰人之背,至此着令笞其臀,又不得更一人,笞者方全,至今遗。

汉士志操,亦有后人不可及者。公孙弘非贤者也,暮年为三公。武帝东至沧海,北筑朔方之郡。弘数谏以为罢敝中国,以奉无用之地。主父偃小人也,游学四十余年,见斥于诸侯,最后献书阁下,而首谏伐匈奴,以武帝好大喜功,锐意于武事。而二人者乃正论如此,比之希旨求合苟患失之者,不可同日语也。

东汉之士,风节最高。宦者朱方有宠,而郎中审忠请加夷族,以答灾异。张让方用事,而郎中张钧请斩十常侍以消寇贼。以桓帝之庸昏,五邪之暴横,而韩演为司隶,奏左罪恶,自杀;又奏且瑗几恭臧罪,瑗上印绶,诏贬为都卿侯,卒于家。

前汉平当作相,以冬未封侯,至春,元帝召侯之,当以病不受。后汉张湛,帝强起为大司徒,湛至朝堂,遗失溲便,自陈病笃,遂罢之。晋蔡谟迁司徒,曰:“我若作司徒,将为后世所哂。”虽得罪放废,终不肯拜也。郑袤迁司空,天子临轩遣使就第,袤辞让至于十数,云三公当上应天心,苟非其人,实伤和气,不敢以垂死之年,累辱朝庭,讫不受命。观四人者,岂肯若元稹交结中官,大为岐路,以经营宰相者乎。

东汉韦豹字季明,司徒刘恺云:“当选御史。”令豹宿留,豹曰:“选荐之私,非所敢当。”乃跣而走。唐韦澳,御史中丞高元裕欲荐用之,讽其兄温令澳谒己。温归以语澳,不答,温曰:“元裕端士,若轻之耶?”澳曰:“然,恐无呈身御史。”此人者,必不肯干进求举矣。

唐太宗宠巢玉妃,生曹王明,欲立为后,赖魏郑公谏而止,是妻弟妇也。武后乃太宗才人也,而高宗立以为后,所谓“陷吾君于聚”也。杨妃先嫁寿王,而玄宗召纳禁中,为寿王别聘韦诏训女,此与新台之恶何异焉。

《五代史·晋安重荣传》曰:祸之来也,阴必惑之,以至于败。方重荣之叛于成德军也,镇之牙署堂前有揭幡竿,长数十尺,重荣将叛之前一日,张弓彀矢,仰竿杪铜龙之首谓左右曰:“我若必有天命,则当一发而中。”果中,左右即时拜贺。后终于斩首添颅焉(重荣睹累朝自节镇遽升大位,每谓人曰:“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宰,有种耳”)。又汉李守贞叛于苏州,尝会将佐,守贞执弧矢遥指一虎氐掌图曰:“我若有非常之事,当中虎舌。”一发中之,左右拜贺,守贞亦自负焉。终于举家蹈火,王师于烟中获其尸,断首函之(守贞又欲作炮石,无炮竿子,无何,上游泛一筏至,其木悉可为竿子,以为神助焉)。南史张敬儿自叙梦云:未贵时,梦居村中,杜树高数千丈。及在雍州,又梦杜树直上至天,以此诱说部曲,自云贵不可言。其妻尚氏亦曰:“吾昔梦一手热如火,而君得南阳。元徽中梦一髀热,君得本州。建元中梦半体热,君得开府。今复举体热矣。”敬儿有异志,终为齐武帝所执伏诛。此皆《五代史》所谓“祸之来也,阴必惑之”也。

祥瑞之不可凭也,止以唐事验之。肃宗上元二年二月月蚀,七月癸未日蚀,既大星皆见,而甲辰近英殿御座梁上生玉芝一茎三花,上制《玉灵芝诗》。又霖雨累月,京师墙宇多坏,漉鱼道中,是岁玄宗、肃宗俱崩,则玉芝者不足为瑞矣。代宗即位八日庚午夜,西北有赤光亘天,紫微渐移东北,弥漫半天,而九月甲午,华州至陕西黄河清彻二百余里,是岁吐蕃犯京师,大驾车陕,则河清者不足为瑞矣。永泰二年,自春旱,至六月庚子始雨,而丁未日重轮,其夕月重轮也。七月洛水泛溢,人颇被害,而大庙二室芝草生,十一月获赤兔,十二月慧星见,则日月轮重、芝草、赤兔又不足为瑞矣。夫一岁之中,灾祥并出以为祥瑞与,则安得有灾,故吾以为祥瑞不可凭也。

相之不可凭也。《南史·庾荜传》:庾家富于财,食必列鼎,又状貌丰美,颐颊开张,人皆谓必为方伯。及魏克江陵,以饿死。时又有水军都督褚萝,面甚尖危,纵理入日,竟保衣食而终。唐柳浑十余岁,有巫告曰:“儿相夭且贱,出家可免死。”浑不从,仕至宰相。魏朱建平善相钟繇,以为唐举许负何以复加,然相王肃年逾七十,位至三公。肃六十二终于中领军。史氏以为蹉跌。故吾以为相不可凭也。《南史》:徐陵八岁属文,十三通庄老,光宅寺慧云法师每嗟陵早死。陵仕至太子少傅,年至七十七。《唐·孔若思传》:孔季诩擢制科,授校书郎,陈子昂尝称其神清韵远,可比卫。而季诩终于左补阙。使徐陵夭而不寿,季诩遂至显官,则人遂以为风鉴之验矣。吾以此知风鉴之不可凭也。

《左传》:昭公四十四年五月日有食之。梓慎曰:“将水。”叔孙昭子曰:“旱也。”是岁果旱。《管辂传》:徐季龙取十三种物着大箧中,使辂射云:“器中有十三种物。”遂一一名之,惟以梳为枇尔。以梓慎之知天,而以旱为水;以管辂之善射,而以梳为枇。世间悠悠之说,皆不足信尔。

阴阳之说,似可信又不足凭。按后唐李克用讨幽州,占云:“不利深入。”克用不从,果为燕师所败。此可信也。庄宗之入汴,司天监云:“岁时不利,深入必无成功。”庄宗不从,乃自此有天下。此不足凭也。

天下之言葬者,皆宗郭璞,所谓《青囊书》是也。今之俗师必曰:某山某水,可以求福,可以避祸。其说甚严,以为百事纤悉莫不由此。按本传:璞母卒,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许步。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为陆矣。”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未期王敦起璞为记室参军。敦举兵,璞忤敦意,收璞诣南冈斩之。使吉凶寿天信皆由墓,则璞所择地宜有可以自免者矣,得非固有定数而不可移耶?璞犹如此,则俗师之说不足信也。《范晔、郭躬传》后云:吴雄不问葬地,而三世廷尉;赵兴不恤忌讳,而三叶司隶;陈伯敬动则忌禁,而终于被杀。此说亦可以破流俗之拘挛矣。

昔人不以白为嫌,郭林宗遇雨,中一角垫。注云:今国子同生服舀(吕洽切)以白纱为之。晋谢万着白纶巾,山简着白接,皆不嫌白也。今之流俗不用皮革羽毛之类置柩中,至用楮带木笏。王死,刘忄炎以<尸羊>把麈尾置棺中。昔人未有此禁忌耳。

《刘焉传》:有张陵者,谓之米贼,即今俗谓张天师也。真诰有张生白亦是也。本传注:张修为太平道,张角为五斗米道,法亦略同。为人祷病,为书三通,一上之天着山上,一埋之地,一沉之水,谓之三官。贞诰有被考于三官者是也。注云:实无益于疗病,小人昏愚,竞共事之。后角被诛,修亦已。

鬼神之于人,但侮其当死者耳,以正御之,亦无如人何。《南史·萧惠明传》:吴兴郡界卞山有项羽庙,相承云:“羽多居郡厅事,前后太守不敢上,惟孔靖字季恭居之无害。”惠明为太守,谓纪纲曰:“孔季恭尝为此郡,未闻有灾,”遂盛设筵榻接宾客。数日见一人长丈余,张弓挟矢向惠明,既而不见。因发背旬日而卒。萧琛字彦瑜,惠明从子也。传云:吴兴郡有项羽庙,土人名为愤王,甚有灵验。逐于郡厅事安床幕。(以下原书缺)

晋王坦之非时俗放荡,著《废庄论》。裴以王衍之敝,著《崇有论》。江以放达不羁者,道之所弃也,著《通道崇捡论》。虞预以阮籍裸袒,比之伊川被发,所以胡虏遍于中国,以为过衰周之时。而范宁亦以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于桀纣,云一时之祸轻,历代之罪重;自丧之衅小,迷众之愆大也。桓温北伐,瞩望中原曰:“使神州陆沉,百年邱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而衍为石勒所害,亦自言吾曹向若不祖尚玄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近世士大夫往往尊向释氏,有持经拜僧者,视此亦可戒矣。

佛果何如哉,以舍身为福,则梁武以天子奴之,不免净居之祸;以庄严为功,则晋之王恭修营佛寺,务在壮丽,其后斩于倪唐;以持诵为获报,则周嵩精于事佛,王敦害之,临刑犹于市诵经,竟死刃下。佛果何如哉?佛出于西胡,言语不通,华人译之成文谓之经,而晋之诸君子甚好于此。今世所谓经说性理者,大抵多晋人文章也。谢灵运翻经台今尚存焉。唐传奕谓佛入中国,儿幻夫,摸象庄老,以文饰之。姚玄宗治令其说亦甚详。《霍去病传》:“破匈奴获俗屠祭金天人。”注:祭天以金人为主,佛徒祠金人也。师古曰:“今之佛像是也,其后休屠王太子归汉,以金人之政赐姓金氏,即日也。”据此则前汉时佛像已入中国矣。凡今之佛像,皆祭天之主也。宜乎其盛也,有天助焉尔。后汉明帝梦见金人以为佛,于是遣使天竺国图其形像。光武子楚王英始信其术,为浮屠斋戒祭祀,诏还赎缣,以助伊蒲塞之盛馔。注:伊蒲塞即优婆塞也。《陶谦传》:笮融(笮侧格反)大起浮屠寺,作黄金涂像,裕佛设饭。《前汉·西域传》:塞王南君宾塞种分散,往往数国,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属,皆故塞种(塞先得反)。捐毒即身毒天竺也。《后汉·裴楷传注》:浮屠即佛佗声之转耳。《史记·大月氏传》:身毒国在大夏东南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按《后汉·西城传》:天竺一名身毒,今浮屠像袒肩赤足,此卑湿暑热之验也。又云:其民乘象以战,今浮屠像亦跨象云。

唐房玄龄与中书侍郎褚遂良受诏重撰《晋书》,于是奏取太子右庶子许敬宗、中书舍人来济、著作郎陆元仕、刘子翼、前雍州刺史令狐德、太子舍人李义府、薛元超、起居郎上官仪等八人,分功撰录,以臧荣绪《晋书》为主,参考诸家,甚为详洽。然史家多是文咏之士,好采诡谬碎事,以广异闻。又所评论,竞为绮艳,不求笃实。由是颇为学者所讥。惟李淳风深明星历,善于著述,所修天文律历五行三志最可观,采太宗自著宣武二帝,及陆几王羲之四论,于是总题云御撰。余以为史之失自陈寿始。观《吴志·诸葛恪传》载题驴谢马事,乃知《晋史》冗记有自来矣。晋张辅云:“司马迁叙三千年事,惟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故谓固不如迁。”自昔史氏所书两人一事,必曰语在某人传。《晋书》载王隐谏袒纳奕棋一段,几二百字。两传俱出,此为文烦矣。吾观《魏志》管宁注,胡昭脱晋宣帝于死,而口终不言,以为贤于丙吉。又观晋载记《慕容超传》,呼延平之活超也,与丙吉事正相类,而史氏文不足以起之,故奄奄如此,可为长太息也。《晋书·隐逸夏仲御传》:史臣欲效太史公乐书文章,而不知笔力短弱,乃失事情,使人读而觉之为可笑也。许迈当在《隐逸传》,而以缀王羲之之后,失次矣。

霍光之隘,王音之直,于《前汉·五行志》见之。唐张仲方驳李吉甫,本传虽不见字迹,观《郑纟困传》李绛之言,亦可见其侧媚之一端也。

蔡邕以“致远恐泥”为孔子之言,李因以“其进锐者,其退速”为出于老子,杜甫以东方朔割肉为社日,皆援引之误也。前汉叙传述武纪外博四荒。按《书》“外薄四海”,则“博”为误矣。《魏·高堂隆传》:隆潜谏太子,犹之未远是用大简。按《诗》是用大谏,则“简”为误矣。后汉怀挟,字都作协,如《方术传》云:“怀协,道艺是也。”《胡广传》:“议者剥异。”合作“驳”字。《朱浮传》:“保宥生人。”合作“佑”字。《王充传》:“乳药求死。”合作“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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