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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1 / 2)

太祖在周朝,受命北讨,至陈桥为三军推戴。时杜太后眷属以下尽在定力院,有司将收捕,主僧急令登阁,而固其扃。俄而大搜索,主僧绐云:“皆散走,不知所之矣。”甲士入寺,升梯且发钥,见虫网丝布满其上而尘埃凝积,若累年不曾开者,乃相告曰:“是安得有人。”遂皆返去。有顷,太祖已践祚矣。

太祖皇帝抱帝王雄伟之姿,殆出于生知天纵,其所注措,初不与《六经》谋,而自然相合。晁以道云:“曾子固元丰中奉诏作论,论成,以吾观之,殊未尽善。某尝谓太祖有二十事,皆前代所无,出于圣断而为万世利者。今实录中略可数也,惜乎子固不及此,吾所深惜也。”

太祖皇帝龙潜时,虽屡以善兵立奇功,而天性不好杀。故受命之后,其取江南也,戒曹秦王、潘郑王曰:“江南本无罪,但以朕欲大一统,容他不得,卿等至彼,慎勿杀人。”曹、潘兵临城,久之不下,乃草奏曰:“兵久无功,不杀,无以立威。”太祖览之赫然,批还其奏,曰:“朕宁不得江南,不可辄杀人也。”逮批诏到,而城已破。契勘城破,乃批奏状之日也。天人相感之理,不亦异哉!其后革辂至太原,亦徇于师曰:“朕今取河东,誓不杀一人。”大哉,仁乎!自古应天命一四海之君,未尝有是言也。

太祖皇帝即位后,车驾初出,过大溪桥,飞矢中黄伞。禁卫惊骇,帝披其胸,笑曰:“教射,教射。”既还内,左右密启捕贼,帝不听,久之亦无事。

建隆间,竹木务监官患所积材植长短不齐,乞剪截俾齐整。太祖批其状曰:“汝手足指宁无长短乎?胡不截之使齐。长者任其自长,短者任其自短。”御批,宣和中予亲戚犹有见者。

场务多是藩镇差牙校,不立程课法式,公肆诛剥,全无谁何,百姓不胜其敝。故建隆以来,置官监临,制度一新,利归公上,官不扰而民无害,至今便之。

国初,宰执大臣有前朝与太祖俱北面事周,仍多在已。上一日即位,无所易,置左右,驱使皆委靡听顺,无一人敢偃蹇者。始听政,有司承旧例,设宰相以下坐次,即叱去之。如太阳东升,耀万物,无敢仰视者。盖其天姿圣度,果为命代真主,岂容测度哉!

五代割据,干戈相侵,不胜其苦。有一僧,虽佯狂而言多奇中,尝谓人曰:“汝等望太平甚切,若要太平,须在定光佛出世始得。”至太祖一天下,皆以为定光佛后身,盖用此僧之语也。

世传太祖将禅位于太宗,独赵韩王密有所启。太祖以重违太母之约,不听。太宗即位,入卢多逊之言,怒甚。召至阙而诘之,韩王曰:“先帝若听臣言,则今日不睹圣明。然先帝已错,陛下不得再错。”太宗首肯者久之,韩王由是复用。

山阳郡城有金子巷者,莫晓其得名之意。予见郡人,言父老相传,太祖从周世宗取楚州,州人力抗周师,逾时不能下。既克,世宗命屠其城。太祖至此巷,适见一妇人断首在道卧,而身下儿犹持其乳吮之,太祖恻然,为返命,收其儿,置乳媪鞠养巷中。居人因此获免,乃号因子巷,岁久语讹,遂以为金,而少有知者。

内中酒,盖用蒲中酒法也。太祖微时喜饮之,即位后令蒲中进其方,至今用而不改。

真宗皇帝因元夕御楼观灯,见都人熙熙,举酒属宰执曰:“祖宗创业艰难,朕今获睹太平,与卿等同庆。”宰执称贺,皆饮,独李文靖沆终觞不怿。明日,王文正旦问其所以,且曰:“上昨日宣劝,欢甚,公不肯少有将顺,何也?”文靖曰:“太平二字,尝恐谀佞之臣以之藉口干进,今人主自用此夸耀臣下,则忠鲠何由以进?既谓太平,则求祥瑞而封禅之说进。若必为之,则耗帑藏而轻民力,万而有一患生于意外,则何以支吾。沆老矣,兹事必不亲见,参政他日当之矣。”其后,四方奏祥瑞无虚日,东封、西祀、讲求典礼,纷然不可遏。王公追思其言,叹曰:“李文靖真圣人也。”求文靖画像,置于书室中而日拜之。予屡见前辈说此,询于两家子孙,其言皆同。

真宗问王文正曰:“祖宗时有秘谶,云南人不可作宰相,此岂立贤无方之义乎?”文正对曰:“无方,要之贤然后可。”是时,方大用王文穆,或以此为言,而不知此谶乃验于近世,而不在文穆也。

祥符中,天书降,有旨云:可示晁迥。迥云:“臣读世间书,识字有数,岂能识天上书。”定陵屡欲用,为宰执用事者忌之而止。迥,即文元公也。

王文正为参知政事,嫉丁晋公奸邪,屡欲开陈,以宰执同对未果。每闲暇与晋公语,色欲言而辄止者数四。晋公诘之,文正曰:“弟某当远官,而老母又钟爱,兹事颇乱方寸也。”晋公曰:“公可留身面陈其事,得旨,吾曹亟奉行耳。”明日,宰执退而文正独留,晋公悟,悔之不及。文正具陈谓奸邪,帘帏嘉纳,丁自此黜,士论莫不快之。

仁宗皇帝,至诚纳谏,自古帝王无可比者。一日朝退,至寝殿,不脱御袍,去幞头曰:“头痒甚矣,疾呼梳头者来。”及内夫人至,方理发,次见御怀中有文字,问曰:“官家,是何文字?”帝曰:“乃台谏章疏也。”问其所言何事,曰:“霖淫久,恐阴盛之罚,嫔御太多,宜少裁减。”掌梳头者曰:“两府、两制家中,各有歌舞,官职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官家根底剩有一两人,则言阴盛须待减去,只教渠辈取快活。”帝不语久之,又问曰:“所言必行乎?”曰:“台谏之言,岂敢不行。”又曰:“若果行,请以奴为首。”盖恃帝宠也。帝遂起,呼老中贵及夫掌宫籍者,携籍过后苑。有旨戒阍者曰:“虽皇后,不得过此门来。”良久,降指挥,自某人以下三十人尽放出宫,卧房所有,各随身,不得隐落。仍取内东门,出尽,文字回奏。时迫进膳,慈圣虑帝御匕箸后时,亟遣,莫敢少稽滞。既而奏到,帝方就食。终食,慈圣不敢发问。食罢进茶,慈圣云:“掌梳头者,是官家常所嬖爱,奈何作第一名遣之?”帝曰:“此人劝我拒谏,岂宜置左右。”慈圣由是密戒嫔侍,勿妄言、无豫外事,汝见掌梳头者乎,官家不汝容也。

唐质肃公在谏垣日,仁宗密令图其像,置温成阁中,御题曰:右正言唐介。时犹衣绿,外庭不知。逮质肃薨于位,裕陵浇奠,索画影看曰:“此不见后生日精神。”乃以此画像赐其家人,始知之,乃叹仁宗之用意深不可及也。

昭陵时,京东路有一镇,其户繁盛在本路为最。大臣建言,请增置监临官,下漕司相度。及问本镇愿与不愿,父老既欣然,所由官司次第保明闻奏。比进呈取旨,昭陵思之良久,曰:“恐动漕司岁计,遂别生事,因为民患。”止而不行。大矣哉!昭陵之爱民也深矣(或云历下一镇)。

或有荐朱莒公兄弟可大用,昭陵曰:“大者可,小者每上殿来,则廷臣更无一人是者。”已而莒公果作相,而景文竟以翰长卒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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