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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话十七 报应(1 / 2)

德报

元末明初有张某,江西人,积德累世,人无知者。尝卜一地,葬其父母,葬 毕叹曰:“吾子孙如不坠先业,必当为三公。”张生子五人:长曰振,次曰贤, 次曰昭,次曰简,次曰铎,分居五处。其一居湖广,后为江陵相国居正谥文襄, 最先发。其一居四川,入本朝为遂宁相国鹏翮谥文端。其一居江南,为京江相国 玉书谥文贞。其一居安庆,为桐城两相国英谥文端,文端子廷玉谥文和。其一居 长白山,入汉军,即菊溪相国百龄谥文敏也。一支五房而出六宰相,且科甲蝉联, 数世不绝,古今所无。而文和弟廷璐为礼部侍郎,廷彖为工部侍郎,文和子若 霭、若澄俱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若氵亭为刑部侍郎,尤为一门之盛。

长洲韩宗伯世能与清流令蒋育馨同登隆庆丁卯榜。宗伯之祖永椿居陆墓,家 贫早起,持帚扫两岸螺蛳尽入水中,四十年不倦。蒋祖京义居娄门外,敦伦慕义, 家贫,稍有蓄,必助族人读书膏火,送弟士修入城,应郡邑试,徒步往来,雨雪 饥寒不顾也。后永椿以孙贵,赠一品;京义以曾孙若来贵,赠一品。韩、蒋两家, 三百年来为吴中望族。

蒋皆我公,名育馨,长洲人。年十八,领隆庆丁卯乡荐,万历中官福建清流 令,多惠政。录其阴德尤大者二端:清流山民多畜虫毒,人至辄死。公亲自按捕, 歼其渠魁,且以治虫良方刊示通衢,人赖以生者甚众。又清流民俗,女婢鬻于人 者,日椎髻赤脚负汲道中,过时弗嫁。健儿多鲂鳏自处,终身不得娶。公下令, 年二十外弗婚嫁者有重罚,能遵令者各赠以银,一夕而毕愿者数千人。民感其德, 为立生祠。迨公去任,老幼攀辕,以豆一石置公车前,曰:“愿祝好官子子孙孙 发科发甲也。”公之子灿即中崇祯元年进士,孙德中顺治十五年进士,垓中 顺治十六年进士,埴中顺治十八年进士,俱以文学宦绩著名东南。自此会元以下 登甲第跻显秩者,至今不绝。

李明{敖山}字山颜,号蓼园,明末补嘉兴县学生,顺治元年举乡试,授福建 古田县学教谕,受知于巡抚佟公国鼐。时闽有流民数千,或疑为寇,将杀之,蓼 园力白其冤,得免。尝上佟大中丞诗云:“闲尝从行闲,历历摩高垒。慷慨谈世 事,兴酣掌每抵。海上扬风波,柙中出虎凶。书生佐军威,毋乃失所倚。妖人布 流言,闾左窃奸宄。城南数千人,如肉登诸几。多公重一言,豪民类迁徙。一时 反侧徒,涣然释疑似。余力何有焉,公惠可知矣。相知贵知心,如公宁有几。平 生一片心,士为知己死。长吟以报公,诗人歌乐只。”盖纪实也。是年山寇四出, 榕城被围累月。及事平,则檄按士子之协从者,人情汹惧。公谓中丞曰:“此邦 初定,犹新国也,宜用轻典。惟亟请广招徕,以消反侧。”于是诸学生毕出复业, 他邑效法,全闽以安。后蓼园引疾归,生子五人。长,官处州教谕;次我郊, 官广西盐驿道;次陈常,中康熙癸未进士,历官两淮运使、陕西道监察御史;次 在莘,中康熙丙子副车;次维钧,附贡生,初授江西都昌县,历官至直隶总督。 门第之盛,一时无两,皆积德所致也。见嘉兴李金澜明经所记之《天香录》。 韩诵先公名<香分>,长洲人,至性过人。父治,由举人知黄岩县事,有政绩, 卒于官。公奔丧千余里,遂病咯血。伯兄以役事被累,公尽裒所有,以济兄。家 虽破,绝无几微憾也。待女兄弟,尤有恩意。一适张氏,夫妇相继殁,抚某孤成 立。其笃于伦谊类如此。子,康熙癸丑会状,仕至礼部尚书,谥文懿。孙曾俱 占甲科。

沈韩倬公名世奕,长洲人。先世自玄谷公以下积德累仁,世奕登顺治乙未进 士,官翰林。请假归,杜门读书,培植寒唆。赏识韩文懿公于未遇时,人咸服其 精鉴。子旭初,康熙丙辰进士,官编修;朝初,康熙己未进士,官侍读。朝初子 曾纯,康熙庚辰进士,官义乌县。俱以文学政绩称,后裔入馆选者相接焉。 宋文恪公德宜,明御史学洙子。性孝友,年十七,以父殉节事未彰,乃叙巡 按山东状,伏阙上书,得赠恤。弟殁,抚孤女逾已出。凡宗族贫者,必竭力周之, 无难色。中顺治十二年进士,官至大学士。子骏业、大业俱显贵,孙曾科甲,至 刑部侍郎,七世显贵。

苏城蒋公表名维城,由岁贡廷试第一,授学正。生平敦厚好施,康熙癸卯岁 大饥,偕弟公逊设粥厂于南翔甫里,日计粟五十石,罄家赈济。又仿京师旧制, 与许香谷、张循斋、张晋侯诸先生设堂玄妙观,以收弃婴,各捐田百亩。其余善 行不能殚述。年六十,隐居洞庭,尚未得子。往来太湖,买生物放湖中,三日为 期。其夫人袁氏为先生置室二人,五年之中,连举五子。先生殁时,其弟公逊 先生已卒。甫里人请于当事,为先生昆季建祠,春秋俎豆,至今不替。

广东钦州营游击阮公名玉堂,为今云贵总督阮云台宫保之祖。少善驰射,中 康熙十四年武进士,授蓝翎侍卫,出放湖北抚标中军游击,改署苗疆九溪营游击。 乾隆五年五月,湖南城步、绥宁两县苗民为乱。时云贵总督张广泗为经略,总制 全军。阮随各营官兵进剿,杀获甚多。苗民粮尽,不能支,乃乞降,近营跪哭。 阮察其诚,为请于经略,经略云:“设贼诈,汝当此咎耶?”阮以死自任。次日, 率众贼乞降,经略云:“发三炮,不畔去,乃真降耳。”即对众发三大炮,毙数 十人,余众股忄栗莫敢仰视,于是受降。当是时,各山贼寨亦并破,老幼退保入 横坡,山梁险隘,正路不能攻。而各营官兵,由左路奋登突杀,贼之精锐殆尽, 生擒男妇子女三千五百余人,解赴大营。经略欲尽诛其生口,阮为再四谏阻,不 从。不得已,乃请曰:“壮夫能执兵抗杀者,当诛之;其妇女及男子十六岁以下 者,必宜赦免。”经略始可其请。阮既出营,为分别男女年岁,苗民环跪,哭声 震于山谷。先择壮年强项者斩之,其余全活,给以口粮,阮之德也。至宫保,中 乾隆己酉科进士,入翰林,现官云贵总督,晋宫保衔,赏戴花翎。以文章经济称 于时。咸以为积德之报云。

吴县潘大冢宰世恩,其先世歙人,上祖某居乡有盛德。尝以除夜人定后,秉 炬至厅事,见一人蒲伏黑暗中,迫视之,邻子也。呼而询之,良久始言曰:“某 不肖,好ヅu,家尽落,且负人累累。今除夜,索逋者甚亟,不得已,欲为去 箧之行。素习公家,门户甚熟,故乘夜至此。今猝遇公,有死而已。”翁曰: “汝得若干可了诸负?”曰:“须十金。”翁曰:“十金事不难,何不早告?” 命之坐,出二十金予之,曰:“十金偿负者,十金权子母作小经纪,勿再蹈故智, 我亦誓不以向者之事告人也。”其人感泣叩头去。隔十余年,翁入山卜地,得一 吉壤,而未知主其地者为谁。因就一村店饮,有男女两少年,见翁至,罗拜于前, 谛视之,即除夜赠金之邻子也。盖其人得金后,为旗亭业,居数年,颇获利,娶 妇且生子矣。翁大喜。其人款洽倍至,杀鸡炊黍,留翁宿其家。翁询以向所卜地, 其人曰:“此我所买欲以葬先人者,今大恩人以为佳兆,请献之。”翁不可,其 人再三恳,始立券,仍厚给其直。远近地师相度之,皆以为此鼎元地也。数世后, 迁吴。冢宰伯父农部奕隽、比部奕藻先后成进士。冢宰暨其从兄编修世璜,俱得 鼎甲。古语云“吉地非遥,根于心地”,良不诬也。

吾乡孙春台中丞名永清,未第时尝佐广西方伯胡公文伯幕中为友。值土司以 争荫袭相告讦,验其文,皆明时印玺。总督某公将拟以私造符信,律当斩,株连 者甚众。春台先私具一稿,怀袖中,见方伯曰:“土酋志在承袭,无反状,岂宜 以叛逆坐之?”方伯曰:“是上官意,且限迫,奈何?”春台出稿示之,方伯读 竟大喜,陈于督抚,从之,得活千人。后中丞以中书舍人起家,官至广西巡抚。 第三子尔准,中嘉庆乙丑进士,入翰林,历官至浙闽总督。

常州费欧余观察之父,故府中书吏也。为人肝胆有智略,状貌奇伟。乾隆 三十三年大旱,有江阴饥民千余人结党滋事,大吏某欲坐以叛案,将入奏矣。费 翁直其行,私将文书名簿,诈称失火,尽行烧毁,而自首于府中。太守知其贤, 置不问,从轻发落。事隔二十余年,至观察,遂中乾隆丙午副榜,今官陕西督粮 道。其公子开绶,中嘉庆庚辰进士,授庶常,年才弱冠耳。

兰州有秦某者,自幼出门谋生,为督抚堂官,日积月累,家颇饶裕。年过四 十,尚无子,忽自省曰:“吾以家资数万将欲与谁耶?”遂携万金入京,将报捐 道员,又自念曰:“官场如戏场,一朝下台,皆非我有,不若不官之为美也。” 尽以橐中金购买书籍,捆载而回。一到家,先立义学,以教邻里之不能习业者。 每当朔望,亲诣学舍,辄以笔墨纸砚给赏诸生,以鼓励之。并立行仁堂,以济贫 乏。凡施衣、施棺、施药之事,靡不周至。未几,连生两子,长维岳号晓峰,中 乾隆庚戌进士,入翰林;少子某,亦中乡榜,官山西知县。后秦某年九十余,享 福二十年而卒。

乾隆五十年间,天津人有徐北山者,以鹾务起家,后渐中落。尝以除夕避债 委巷,听黑暗中有哭声甚惨。以火烛之,则一寒士,以负人无偿,将欲自经者。 北山告之曰:“余亦负人无偿者,尔亦何必寻此短见耶?”问其所负若干,曰: “二百金。”探怀中银,适符其数,尽以与之,其人叩谢去。隔十余年,北山之 贫如故。而长子澜、次子淮中文武两进士,第三子汉中嘉庆戊午举人,其孙文 英又中道光戊子举人。

夏源泰在齐门西汇开木行,家道甚殷。其先本成衣匠,开一铺,与茅厕相近, 一日在厕上得遗金约三百两,待其人而还之,乃木商伙计也。其人归,喜而告其 主,主奇夏之为人,乃招之家中,令其成衣。数年后亦为伙计,遂发财。传其子 传其孙,至今犹盛。

无锡东门克宝桥有某姓者,偶入茶馆,拾得一包裹,开示之,皆金珠也。某 素有膈症,窃自念曰:“吾死期将至,安用此为!”坐有顷,见一老妪踉跄而来, 且哭且寻,问其故,乃还之,感谢而去。是日某回家,忽目眩恶心,吐出硬痰一 块,坚如牛皮。以刀断之,旋合为一,咸惊异之。自此膈症遂愈,其人至今尚存, 家道小康矣。

吴江县皂隶石鲁瞻,居心甚慈,清闲无事,辄取竹板磨极细,或浸粪缸,使 人不痛不伤。有私托打重板者,石呜咽不应,曰:“吾不忍为也。”如是者五十 年,闻至今尚在,年九十五矣。四代同堂,儿孙绕膝。

冤报

康熙时吴中有顾某者,宦于河南。商丘县有富室寡妇,族人谋其产,诬以奸 情,且云腹中有娠。州县官得贿,寡妇上控,而顾某案其事,既不能为之平反, 而又得贿以护州县官。寡妇知冤不能白,竟于上堂时藏匕首于膝裤中,自剖其腹, 立时殒命。顾某以此削职归田,数年安居而已。有齐门外杨姓,贸易兰阳,路过 其地,即寡妇之宅也。其宅已售他人作饭店,有大楼三间,素多鬼,不能居住。 是时天已晚,杨急于投宿,主人曰:“今夜客多,惟大楼有鬼,不能留也。”杨 自恃胆壮,遂投宿。未二更,果有鬼,是一妇人,彳亍而来,问:“客是苏州人 耶?吾有冤欲报,非祸君也。”杨曰:“我非官,安能雪汝冤?”妇曰:“倘能 带我去,必有以报大德。”杨曰:“惟命是听。其如何能带之法,幸示我也。” 妇曰:“但于君启行时,呼贤妹一声,及上船、过桥俱低声呼我。至苏日,以伞 一柄,我藏于中,到顾某家,一掷其门中斯可矣。”妇又曰:“我所以不离此楼 者,有金珠一箧,值千金,藏于某处,即以报君也。”言毕而去,遂寂然。至天 明,杨如其言,果获之,遂回吴。顾某是日方演剧请客,杨从众人杂w中持伞进 门,人不觉也。顾方与客燕饮欢笑,忽见一女鬼,手持匕首,鲜血淋漓,立于堂 下。遂大呼曰:“冤家到矣!”众客惊愕,无所见。是夜顾自缢死。吴门人至今 传其事。

余乡张塘桥有某甲,种田为业,家道小康。邻家有佣者,娶一妻甚美。某甲 见之,尝窃自念云:“若得此妇为妾,死无恨矣。”遂召佣者置之家,每俟其饱 食后令之负重,如是者年余,遂得疾死。其妻旋嫁之,以为得所愿矣。越一二年, 当八九月问,新雨乍晴,稻禾初熟,某甲往田畔游行,见丛莽中佣棺欲朽,忽生 善念,意以为此人吾所致死,今年冬底必将此棺入土,以慰其幽魂也。忽闻棺中 有声,突出一蛇,啮其足,甲大惊,负痛疾行,蛇尚在足蟠数围,钩之不去,而 甲已惫矣。因将前谋告人,一村老幼咸来,且观且骇。甲死而复苏者数次,忽谓 其妾曰:“我腹痒不可忍,急取刀破吾腹,看其中有何物也。”遂抱持其妾而死, 须臾妾亦死。

山阴沈西园游幕河南,为光州陈刺史所聘。州民有老贡生某,一子远游,数 年不归。媳少艾有姿色,育一女仅五龄,翁媳相依,纺绩度日。其子出门时,曾 贷邻某钱若干,久未偿。窥其媳美,书一伪券,以妻作抵。与权州吏目朱景轼夤 缘贿嘱,具词控告。西园判以媳归邻某,贡生不从,发学夏楚,愤甚自经。其媳 痛翁之被辱身亡也,知必不免,先将幼女勒毙,亦自经。越一年,陈刺史擢开封 守,朱景轼瓜代,而西园亦改就杞县周公幕。又为朱景轼谋干,勒令杞县尉戴师 雄告病,以景轼补其缺。乾隆丙午正月七日,西园夜见一戴顶者,携一少妇幼女 登其床,教之咳嗽,旋吐粉红痰。自此三鬼昼夜缠扰,遍身拧捏作青紫色,或独 坐喃喃,自为问答。时有知其事者,而未敢言也。至十四日黄昏,西园有大小两 仆,取粥进,瞥见窗下立一长人,身出檐上,以巨掌掌大仆面,其小者亦见之, 同时惊仆,口吐白涎,不省人事,灌救始醒。被掌之仆,面黑如锅煤,莫不骇异。 十五日,署中正演戏,西园在卧房大叫一声而绝。其尸横扑椅上,口张鼻掀,须 皆矗立,两目如铃,见者反走。朱景轼为买棺殡殓,寄于西门外之观音堂。不一 年,景轼二子一妻俱死,又以风瘫去官。杞县尉仍以戴师雄坐补。昧良之报应如 此。汲县林午桥司马为周公荐卷门生,时在杞署,目睹其事云。

丹徒富翁有左姓者,同其友往苏买妾,看一女甚美,询其父为某营守备以事 谪戍,女愿卖身以赎父罪,索价千金。左既看中矣,其友谓左曰:“外貌虽美, 而不知其肌肤何如,有暗病瑕疵否?必观之方成交也。”左亦以为然。商于媒, 女泣曰:“吾为父死尚不顾,何惜为人一看耶?”乃于密室中去其衣裙,呼左进, 其友亦隔窗偷看,见腰下有黑疵,又谓左曰:“此未为全璧也。”事遂寝。女大 哭曰:“吾为父罪至于自卖其身,而羞辱至此,尚得为人乎!”自经死。未一年, 其友见此女来索命,亦自经。左后得一子,美丰姿而有洁癖,酷嗜书画珠玉玩好 之物,见有微瑕,立弃之如土苴。尝造一园,工匠皆易以新衣,然后得进。楼台 池馆曲阑花榭间,稍沾一点尘土,则必改作。衣履一日一换,恐其污体。每日肴 馔,非亲自捡点则不食也。以此破其家。丹徒人无不知之者。

余同乡邹剑南媳顾氏,娶三年矣,有妊生子,不数日,顾氏病下体溃烂,日 夜号哭。忽自言云:“姑娘恭喜,首产麟儿,今日特来索命,毋见惧也。”闻者 惊诧,强问之,顾曰:“余病不起矣。余未出阁时,与嫂本无嫌隙,只因藏过其 金方一只,以致嫂咒骂不止。后吾母许其赔还,嫂故必求原物。适因嫂小产服药, 遂将盐水搀入,血晕而死。今事隔数年,嫂亦乘我产后来索,且日夜坐我床中, 药饵皆被其吹嘘,岂能愈乎?”及将绝,复醒,如是者数次,自云:“已到阴司 审问,拶两手,夹两足,痛极难忍。”家人启视之,手足青紫,如用刑然。此乾 隆癸丑五月事也。

孽报

国初苏州大猾有施商余、袁槐客、沈继贤,吴县光福镇则有徐掌明,俱揽据 要津,与巡抚两司一府二县,声息相通,鱼肉乡里,人人侧目。太傅金之俊归田 后,屡受施商余之侮,至患膈症而殁。施下乡遇雨,停舟某船坊内,主人延之登 岸,盛馔款留。施见其家有兵器,遂挽他人以私藏军器报县拘查,施佯为之解救, 事得释,曰:“以此报德。”而其人不知也,再三感谢,馈之银,不受。适鲥鱼 新出,觅一担送施,以为奇货。施即命其人自挑至厨下,但见鲥鱼已满厨矣。又 见一银匠妻貌美,曰:“此妇眼最俏。”匠闻之,以石灰瞎妻眼,恐其计夺也, 其势焰如此。后金太傅门生某者,来官江苏臬使,闻其名,百般罗织,杖毙之, 沉其尸于胥江。沈继贤尝与人斗牌,被人捉一张,曰:“我之牌谁敢捉!”其人 曰:“捉尔何害!”沈唤家人,耳语少顷,县差捉其人去。其人恚曰:“犯何法 而捉我?”沈笑曰:“捉尔何害?”又一势家款客,沈上坐,有一少年至,向沈 一拱,满堂骇然,责少年,少年曰:“我不认得沈继贤,何妨乎?”未几,少年 被盗攀害,下县狱。其父兄以五百金求沈解救,得脱,踵门叩谢,沈曰:“此事 乃余讨情。”以五百金还之,少年恳受,不从,感激无地,叩首不已。沈笑曰: “如今是认得我了!”少年始悟。吴俗语云:“得罪了你,又不是得罪沈继贤, 怕什么!”亦可想见其为人矣。后被巡抚汤文正公杖毙玄妙观三清殿下,满城人 称快。徐掌明与昆山之徐联谱,势可炙人,谚云:“长、吴两县印,不及掌明一 封信。”尝与至戚黄振生有隙,令人殴死村农,抬尸至黄门,如张员外杀王德、 保正诈周羽故事。讦讼十三年,至康熙二十二年,制台王公新命断结,办徐掌明 发遣,寻以逃归论死。其子逊如,扮盗入孙氏室,强奸妇女,以泄旧忿。一妇被 奸时,摸盗手六指,知为掌明子,案破,立斩。掌明之父亦被湖寇亦脚张三余党 斫死。三代不得其死,殆所谓“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耶!袁槐客死后,其子 为盗,问立斩,亦天报也。

康熙乙巳,嘉善有朱君达妻顾氏颇美,县役某催科至其家,间君达远出, 突入内室,举手摸其颈。顾大惊,旋入房自泣曰:“此颈为人加手,岂可洗乎!” 遂缢死。越两月,役偶乘舟往郡中,忽见顾氏上其舟,役作魅语云:“吾知之矣。” 遂投水。适遇来船纤缠其颈,不能解,立时流血死。报应亦奇。

昆山徐建庵司寇,有幼子冠卿名骏,少聪慧,延孝廉周云陔教授。冠卿中式 后,与其师同入京试礼部。师管束太严,冠卿以巴豆食之,卒于逆旅。其年冠卿 即捷南宫,入词馆。京师人有知其事者,题其混名曰药师佛。药师佛恃才狂放, 怨者颇多。雍正初年,以其诗中有“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之句, 怨家遂以出首。当刑部审讯时,有与司寇瓜葛者欲宽其罪,预告之曰:“实出无 心。”及讯,冠卿仰见堂上有司员松江胡宗琳侍立于旁,与其师周貌无异,乃大 惊,误供有心诽谤者。胡亦力争,遂画稿定罪。将正法时,所亲犹怪之,冠卿曰: “吾命也。”余无一言。余舅祖葛圣修先生尝馆于冠卿家,课其子,知之最详。 昔程伊川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以忠臣孝子节烈之妇,国家有旌 表之例。觉罗雅公巡抚江苏,奏准不许滥膺,遂使陋巷穷嫠,向隅饮泣。虽然, 忠孝二事固人子之所当为,而妇人女子素未读书,而能守志不移,始终一辙,是 不可泯灭者。雅公素称循吏,此举未免过当。恭逢圣明御宇,凡有水旱偏灾,不 惜数百万帑金,以嘉惠元元。雅公岂不知之,而独为此省区区小费耶?后公以征 库车城失机正法,安知不以此一事之报也。

康熙四年六月十四日,嘉定西门外有一徐氏妇荷锄往田,忽为暴雷震死。其 子甫垂髫,亦为雷火所焚而未死,击其履粉碎。人争拾视,则以字纸置其子之履 也。此慢亵字纸之报。

桐乡一士,好阅淫书,搜罗不下数十百种。有子少聪俊,每伺父出,辄向箧 中取淫书观之。从此缠绵思想,琢凿真元,患痨瘵夭死。其父悲恸不已,相继卒。 又某邑一书贾,刻淫词及春宫图像,易于销售,积资四五千金。不数年,被盗席 卷,两目旋盲。所刻诸板,一火尽烬。及死,棺殓无措,妻子离散。此编造淫书 之报。

湖洲某姓,为人阴险,有刀笔才。凡非理之事,经其饰说,便足夺人之听,平生所害不一人。后得一奇疾,发时辄自咬其指,必鲜血淋漓方得少愈。十指俱破,伤风而死。此刀笔害人之报也。

有某翰林简放学政,取士颇不公,盈箱累箧,满载而归,遂为富翁,不复出 矣。营造大宅两区,一在故乡,一在京师。二十年后,同夕火起,烧尽无余。 吾邑有黄君美者,好结交胥吏捕役,靡恶不为,被其害者不可数计。一日忽 发狂,赤体持刀出门外,丛人中自割其肌肉,每割一处自言:“此某事报。”割 其阴,曰:“此淫人妻女报。”割其舌,曰:“此诬人闺阃报。”人问之曰: “汝舌已割去,何尚能言耶?”黄曰:“鬼代吾语耳。”又曰:“今到剥皮亭矣。” 指亭上有一联云“冤孽而今重对对,人心到此再惺惺。”如是者一两日,复以刀 自剖其腹,至心而死。此康熙年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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