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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景星

香山唐景星观察廷枢,洞悉欧洲情势,有干才。同治初,奉旨在总理衙门行走。时大臣未谙欧洲交涉之术,每欧使盛气相凌,诸大臣辄噤缩相顾,不敢发一语,于是外人玩侮益甚。一日,威使争一事未得,辄拍案厉声,唐忽奋拳起曰:“威妥马,汝何得如此?”威怒曰:“汝何故无礼,敢直呼我名?”唐曰:“此何地而汝拍案?吾何得复有礼于汝?”威使出不意,闻是言遂稍戢其威。后有人问唐曰:“汝何以敢得罪大使?”唐曰:“吾在彼久,熟知彼中事。在公堂拍案,彼已有过,故彼无以罪我也。”然大臣等,终以唐在衙门,恐易启衅,遂出之。

总理衙门

威妥马在中国久,熟于中国情事,归国后著一日记,详载所闻见,内言总理衙门最极讪笑。云:“中国总理衙门,其规矩与欧洲各国之外部,迥然不同。凡各国使臣至总理衙门,必具酒果,王大臣以次陪客同坐,一若以饮食为交涉之要务也者。又中国虽事权不一,然大臣仍不敢各抒己见。每使臣发一议论,则各人以目相视,大臣视亲王,新入署之大臣,又视旧在署之大臣。若亲王一发言,则各人轰然响应,亦莫非是言。若亲王不言,诸大臣必不敢先言也。一日,余至署,诸人相顾,无敢先发一语。余不能复耐,乃先发言曰:“今日天气甚好。”而诸人尚不敢言。惟沈君某者,似觉不可复默,乃首答曰:“今日天气果好。”于是王大臣莫不曰:“今日天气果好。”不啻如犬之吠影吠声云。按威语固嫌过甚,然谓中国事权不归一,而各人仍不敢自抒己见云云,实切中症结。

使臣六则

自中西通好后,吾华大臣奉命出洋者不少,然其中惟曾惠敏公,颇为西人所敬服。余若郭筠仙、薛叔耘两侍郎,亦颇有所表著。此外则自郐以下,损国威,贻笑柄,殆不可一二数。录其猥琐事数则,亦足以见一斑矣。

有某钦使者,性极鄙吝。一日将市鱼,乃集署中告之曰:“吾妻弟工算计,今日欲使购鱼。然吾不能独买一鱼,诸君盍醵资同购乎?”诸人知其意,不敢违。于是若参赞,若文案,若随员,若翻译,若学生,各出钱若干,交某之妻弟为市鱼资。既反,乃取鱼之中段归己,余以次均分,至学生则以鱼尾与之。又一日,其参赞将宴数西客,已令庖人具酒膳矣。某闻之,忽问参赞曰:“尔今日请客乎?”曰:“然。”曰:“盍由我代汝治肴,价可较他人便宜,且物亦精美。”参赞谢不敢,且以已命庖人辞。某嬲之不已,乃曰:“吾作小炒肉最擅长,此物必须托我。”参赞无奈何,勉强应之。既而筵具,酒半,内出小炒肉一器,诸客方赞其佳,某忽科头短衣,若厨役状,出问曰:“菜佳否?我手段果何如?”参赞仓猝不知所为,急起应曰:“甚佳。”某即前举手,夹一片食之方去。西客讶甚,私问此何人?而子敬之若是?参赞以实告,西客不信,不已。乃与参赞约,请钦使出见,如即是所见之人,当以金百镑为君寿,否则罚亦如之。参赞不得已,乃请某出见。某出,西客谛视之,果即顷所见之人,即以金百镑与参赞,怅怅而归。

炸药

左文襄征回,凯旋入关,顿军某所,安扎甫定,文襄忽传令拔营前进。时兵弁惫甚,欲稍休息,猝闻此令,皆不欲,诸统领入帐白状。文襄怒曰:“吾即起马,有敢后行者,以军法从事。”众怨恨勉行。行数小时,文襄问已行几何,帐下白言,离前驻军所已四十里。文襄复下令安营,稍顷,前途来报云:“前驻军所,忽被轰炸,全营营地,顿成巨坎。”于是全军皆大惊服,将领皆入谢,且问所以先知之故?文襄曰:“吾甫驻军时,忽思叛回虽暂弭首,然出于勉强,非诚心归化也,必甚憾我,阴图报复。吾所驻地,彼必预算及,且吾静听更鼓,地下若有应声,如中空者然,故令速避。然明言又恐后不验,故不能不以威迫耳。”将领咸惊叹以为神人。

俭德

宣宗御宇三十年,服用之俭,为史册所罕见。所服套裤,当膝处穿破,辄令所司缀一圆绸其上,俗所云打掌是也。于是大臣效之,亦缀一圆绸膝间。一日,召见军机大臣。时曹文正跪近御座,宣宗见其缀痕,问曰:汝套裤亦打掌乎?对曰易作甚费,故亦补缀。宣宗问曰:汝打掌须银几何,曹愕眙久之曰:须银三钱。宣宗曰:汝外间作物大便宜,吾内府乃须银五两。又宣宗尝问曹曰:汝家食鸡子须银若干,曹诡对曰:臣少患气病,生平未尝食鸡子,故不知其价。

乐平

左文襄自安徽援浙,道经乐平、广信一带,大股贼至,文襄欲旋师乐平。团练列枪阻之曰:“平贼赖官兵,官兵见贼即逃,贼何时平?若过此者,当即发枪。”文襄乃进兵力战,果胜贼而前。然文襄由是颇怨乐平人。

海捕

河南州县,凡奉有统行缉捕文书,则发海捕。海捕者,大率流丐为之,官亦与以票,三五成群,行至乡镇,遇店铺即送香一支,店中必优给以钱十文八文不等,较之平常乞食,难易迥殊矣。行约年余,则归缴票,谓之销差。其果能缉捕与否,初不问也。

叩阍

凡冤狱不得直于本省官长,则部控;又不能直,乃叩阍。然叩阍极难,其人伏沟中,身极垢秽,俟驾过时,乃擎呈状,扬其声曰冤枉。如卫士闻之,即时提得,将状呈上,其人拿交刑部,解回原省。或言专有一等人代人为此,亦不须多钱。缘此等本是丐流,既得讼家钱,且解省时,沿途均官供食,狱结照例充军,又可中途脱逃,为此者极多。且非此辈则何时候驾,如何递呈,亦不能如式也。

胥吏

陆清献尝曰:“本朝大弊只三字,曰例、吏、利。”郭筠仙侍郎曰:“历朝风气,皆名利递嬗,如西汉好利,东汉好名,唐好利,宋好名,元好利,明好名,国朝好利。”又曰:“汉唐以来,虽号为君主,然权力实不足,不能不有所分寄。故西汉与宰相外戚共天下,东汉与太监名士共天下,唐与后幻藩镇共天下,北宋与外国共天下,南宋与外国共天下,元与奸臣番僧共天下,明与宰相太监共天下,本朝则与胥史共天下。”其言可谓切至。

奇死二则

近某省制军之介弟某,素有才名,偶自家出省,其兄制军,隆友于之爱,晨夕与食处。一日晚食,弟忽责其兄曰:“兄爱国家厚恩,专制兼圻,国家待兄不薄。虽然兄之负国,亦已甚矣,如某某道府廉洁,兄未尝加意任用,某某办事,怨声载道,兄不加罪,将弁某某勤训练,兄不任之;某某以克扣著,反作统领;如此愦愦,一旦国家大﹃,匪特兄不保首领,且将遭灭族之祸,将来波累及弟,是谁之过欤?”制军恚曰:“纵如弟言,即兄遭重罚,何至累及弟?”拂衣迳入。次晨忽不见弟所在,使人迹之,则已附轮船行矣。先是制军重其弟,属其友某大员保之,恐其不知,乃发电函致之曰:“弟发已得保,恐特旨相召,宜速回也。”弟时在舟中,得电纸观之,瞥见特旨二字,大惧曰:“祸已作矣,奈何?”即登床,则矢溺齐下,气若失。忽一跃从窗中出,投水死。湘潭黎吉云者,道光时官至御史,初不名吉云,宣宗以其名犯庙讳,时西域适献吉云骓,因赐名吉云。黎性慷慨,平时尝诋言官蓄缩。既为御史,乃亟思建白。一日,忽奏洋兵已破天津,至河西,务宜速发大兵抵御,宣宗得奏大骇,亟召见,问:“军机大臣皆未以此奏,汝何从知此?”黎曰:“得诸剃头者。”宣宗大怒,命褫职,即日出京。于是同乡知好,咸饯送之,并各赋诗相赠。黎亦自作诗,甫题二句曰:“寒蝉久无声,楚客今当归。”忽掷笔扑地死。

节妇

粤东乡人子,常有为人掠扳出洋,谓之猪仔,或衣食无着,辄自出洋觅食。然有已定妻室者,其家待此人久不归,则择日迎娶妇如仪。妇立右拜天地翁姑,其左则缚一雄鸡以应之。仍责妇奉事一切,静待夫妇,或已归亦不顾也。又有已娶妇而子逃去者,亦邀其妇为子守节。有私欲嫁人者,则必自行卖去,而得其财礼。

当十大钱

咸丰时造当十大钱,然出京师即不可用,价日跌落,外省人入京者猝不易辨。或戏释之曰:“凡当十大钱,手中才取一文,看钱面却写十文,市中通呼为二十文。如用以购物,实准作平常制钱二文。”

碰响头

凡大臣被召见,恩命尤笃,或纶音及其祖父,则须碰响头,须声彻御前,乃为至敬。然必须重赂内监,指示向来碰头之处,叩头声篷篷然,若击鼓矣,且不至大痛。否则叩至头肿如瓠,亦不响也。凡大臣跪久则膝痛,故膝间必以厚棉裹之。前合肥以太后万寿在迩,乃在北洋大臣署中,日拜跪三次以肄习之,盖国朝大臣恭谨类如此。

秦大士

秦殿撰大士,一日上偶问曰:“汝家果秦桧后人乎?”秦无他言,但对曰:“一朝天子一朝臣。”

西河命册

越中骨董铺有毛西河先生命册,乃康熙戊寅年京口印天吉推演。时先生年七十八,据册先生实以天启三年癸亥十月初五日戌时生,其八字为癸亥、壬戌、壬戌、庚戌。后又有先生姬人命册,亦当同时推算。时年三十二,丙午正月十六日子时生,八字为丙午、庚寅、丁酉、庚子,其人殆即曼殊也。术者推先生八十五不死,当寿至九十四,后先生果以是年卒,术亦灵矣哉!先生姬人殷殷以子息为问,术者言今年不育,则终无子矣。七十八老翁尚望其生子,亦可发一笑也。又命册首有泛论一段,夫阴阳之理云云。先生批其上曰:“近日时文家有冒子,不谓批命人亦然,可恶可恶。”批八十五岁上曰:“古人云:时至即行,原无所惧。但诸事未了,如何如何?”

热河之狩

咸丰庚申,显庙驾幸热河,圣意不乐,因御书“且乐道人”四字命张诸行殿。时慈安太后随行,执不可,云:“天子一日二日万几,安有自求逸乐之理?今虽蒙尘,尤不宜有此。”亲督内侍去之。

圆明园

故事:上在圆明园御舟徐行,则岸上宫人必曼声呼曰安乐渡,递相呼唤,其声悠扬不绝,至舟达彼岸乃已。显庙出狩时,穆宗尚在抱,戏效其声,上抚穆宗首曰:“今日无复有是矣。”言讫潸然泪下,内侍等皆相顾凄惶不已。

钦天监

会典馆开,须编辑近代灾变之事,因移文咨询钦天监,二年未得复。时礼王管理钦天监,乃由分纂官请总裁面恳礼王促之。翌日即得覆曰:查得自道光某年天上并无事故,合行咨复云云。又其先屠君仁守纂《五行志》,询之钦天监,时王管监务,亦如是云。

地图

前明某西儒绘地图,初依西人通行之本,中国在亚洲东郡,居全球中,不满一掌。华人见之大怒,谓中国不应如此。乃另绘地球,使中国适居中间,谤乃稍止。浅陋自大,诚为可恨。然近来英、法、德会议地球中线所在,辗转不决,英欲以英天文台为准,法德又欲以法德天文台为准,各不相下,意度不广,其去华人亦五十步之于百步。且又通商之初,万尚书青藜见人辄云:“天下那有如许国度?想来只是两三国,今日英吉利,明日又称意大利,后日又称瑞典,以欺中国而已。”又满人某谓人曰:“西人语多不实,即如英吉利应是三国,现在止有英国来,吉国、利国却从未来过,亦是一证。”按中国握权要之大臣,少既未闻各国名目,至登显位,应接宾客不暇,故视外事有如云雾,无怪有此扣盘扪之谈也。又福建许某某观察入都,译署某大员谓之曰:“船政局经始,至今已二十余年,尚不能造船。国家需用轮船,仍须购之外洋,岂非徒糜巨款?”许曰:“中国近来练船,均局中自造,且曾经战事。”因历举各船名以对。某大员始恍然曰:“原来船政局已会造船,如此尚不算糜费。”

文中堂

同治朝有西国公使六人请觐见,文中堂与议礼节极严,甚至将茶杯掷碎。公使初欲带刀,并欲多带从人,文皆不可。是日诸使入觐带人颇多,文命每门截留数人,至紫光阁裁余翻译而已(按:此举差强人意,惟惜徒务其末耳)。

杂录联语

某公文采风流,照映一时。尝题山西明远楼联曰:“秋色从西来,雁门紫塞;明月几时有?玉宇琼楼。”又题珠江关张祠联曰:“庙貌常严,莫遣江流随石转;海波如镜,不愁月尽有珠来。”又一联曰:“无命复何如?徒令上将挥神笔;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又三忠祠祀吴虞仲翔、唐韩退之、宋苏东坡,题联曰:“海气百重楼,总为浮云能蔽日;文章千古事,萧条异代不同时。”又祭关张祠文有曰:“天上双腾之剑气,豹死而皮尚留;波心一颗之珠光,海枯而石不烂。”又谢授两广总督奏曰:“导黑水而入南海,奉扬徙鳄之皇威;标铜柱而来越裳,激厉站鸢之士气。”又谢五十赐寿摺曰:“蒲柳之秋虽早,太阳一照而生春;桂姜之性常存,晚节弥坚于报国。”皆为时传诵。

又或述某武员谢恩奏摺有云:“主圣则臣自直,仰钦厉世摩钝之精心;恩深而命转轻,弥坚报国忘身之素志。”又谢头品顶戴摺有云:“饱塞垣之腾马,筹夜唱以无忧;凛梁水之濡鹈,衣朝披而有愧。”亦摩宋四六之善者也。

彭刚直联

刚直微时尝游泰山,题联曰:“我本楚狂人,五岳寻山不辞远;地犹邹氏邑,万方多难此登临。”

陈国瑞

陈国瑞发遣至新疆,时值穆宗大行,诸太监有遣戍者,见陈贫,赠以银。陈曰:“咱老子从不收没<尸>子人的银子。”遂却之。

毕宫保

毕秋帆宫保尝有一侍姬,与门客潜通。惧事露见罪,因遁去。毕知之,怒授某弁刀,使追得杀之。毕夫人闻,止之曰:不可,事已至此,何必再造孽缘。毕悟,夫人使弁置刀,更授以金曰:如遇客可告之曰,汝欲得侍姬,何不早白,何忽遽为此。今事闻大人,殊不怪汝,且虑汝中途川资缺乏,故特使我追给汝金,汝好自为之,无虑他日不相见也。弁去,果追及,因授金,且述命如夫人教。客感愧欲涕,再三致谢而去。后客夤缘得官,已而,毕被罪遭籍没,客时为京曹官,适随王大臣莅其事,正指挥间,忽豪商查某令人持片至,致某大臣曰:毕宅客厅有翡翠盘径尺许者,此我家主人物,主人闻毕被籍没,特命小的来求大人赐取回。大臣方迟疑,某前垂手谨白曰:是实借之查氏者。前某客毕时亲见之。因许持去。然盘实毕氏物,客欲报毕恩,故约查取之。后客因说查与毕宅万金为购盘赀,毕之眷属,藉是稍有糊口赀云。

野叟曝言

《野叟曝言》一书,相传为康熙时江阴缪某所撰。缪有才学,颇自负,而终身不得志,晚乃为此书以抒愤。书成,适仁庙南巡,缪乃缮写一部,装潢精美,外加以袱,将于迎銮时进呈,冀博宸赏。缪之女颇通文墨,且明慧晓世事,知此书进呈必酿祸。又度其父性坚执,不可劝止,乃与缪之徒某甲商议,乘夜用白纸装订一部,其精美与原书无殊,即置诸袱中,而匿原书于他处。迨次日缪将迎驾,姑启袱出书,重加什袭,则见书犹是,而已无字矣。缪大哭,以为是殆为造物所忌,故一夕之间,书遽羽化也。女乃徐劝之曰:“既为造物所忌,似不进呈亦佳,免召杀身之祸。”缪无如何,始罢进呈之意,由是郁郁而死。死后女乃将其书重加润饰,凡秽亵之语,删除略尽,始付刊印行,即近日流传之本也。

南巡杂记

乾隆时国势殷盛,公私富足,江南一带,尤称繁华。高宗南巡前后六次,臣民望幸之私,最后尤甚。地方官绅迎驾预备一切,极争奇斗异之能。其第五次南巡时,御舟将至镇江,相距约十余里,遥望岸上,著大桃一枚,硕大无朋,颜色红翠可爱。御舟将近,忽烟火大发,光焰四射,蛇掣霞腾,几眩人目。俄顷之间,桃砉然开裂,则桃内剧场中峙,上有数百人,方演《寿山福海》新戏。又彼时各处绅商,争炫奇巧,两淮盐商尤甚。于时凡有一技一艺之长,莫不重值延致。又揣知上喜谈禅理,凡缁流迎谒,多荷垂询,倘蒙恩旨,即永为僧人,当酬以万余金,否则任听还俗,亦可得数千金。故其时士子稍读书者,即可不忧贫云。又南巡时须演新剧,而时已匆促,乃延名流数十辈,撰《雷峰塔传奇》。恐伶人不习,乃即用旧曲腔拍,若歌者偶忘曲文即依旧曲模糊歌唱,不至与笛板错迕。又御舟开行之时,双舟前导,戏台架两舟上,向御舟演唱。福文襄自台湾凯旋,舟行江南,亦用此法。

轿夫

福文襄出行坐轿,须用轿夫三十六名,轮替值役,轿行若飞。其出师督阵亦坐轿,轿夫每人须良马四匹,凡更役时,辄骑马随从。然颇扰民间,某县令尝杖一轿夫,致被劾罢官。又某公督四川,其轿甚大,须夫役十六人始能举之。轿中有小童二人,伺候装烟倒茶,并有冷热点心数十百种,其侈汰如此。

白鸭

合肥过法,法人待之有加礼。将行,法人赠以两白鸭。已而至英,英女主遣车迎之。有一车稍空,因以鸭置其中。英人观者,因谓中国之俗,凡贵人出,必以生物自随。此物若死,则贵人必自危,以为将死之谶。盖欧人误传华俗,大率类此。

胡文忠

当楚军围安庆时,胡文忠公曾亲往视师,策马登龙山,周览眺望,见形势壮伟,喜曰:“此处俯视安庆,如在釜底,贼虽强,不足平也。既复驰至江滨,忽见二轮船,鼓轮西上,迅捷异常。文忠即变色不语,勒马回营。未至即中途呕血,几至坠马。初文忠已积劳瘁,体本不豫,自是日益加笃,不数日遂薨于军。

华人出洋

粤东向例,年终必由总督奏称,并无华人流入外洋云云。至张孝达尚书督两广时,始停此奏。

甲乙二商

有甲乙二人,由小贩起家,后为小商业于汉口,二人相友善,然性皆桀黠。一日相谓曰:“吾等营营,终所得无几,不如捐一官候补,庶有发财之望。”甲曰:“吾辈各捐一官,财力不足,且不能相助,不如以我之名捐官,而汝助我,庶乎合宜。”乙深然之。翌日筹款交甲,甲拚挡数日,亦凑成巨款,合之共得三千金,约甲出七成,乙出三成。乙询己应为何事,甲曰:“汝不谙书算,无可位置,当以门子一事屈君可否?”乙在市井中,亦尝出入衙门公馆,视平常仆人已若帝天,得作门子,于愿斯足,竟欣然许诺。甲遂捐一大花样巡检,至广东。甲待乙颇骄倨,虽燕居未尝稍宽假,乙颇衔之。然钱已入甲手,不能自脱。乃悉心交结同类诸前辈,于蒙蔽把持之法无不研究。不二年,甲得补五斗司巡检,乙随之往。五斗司为粤东巡检首缺,乙无几时,与地方诸痞棍习熟,凡巡检应得款项,多为乙所阑取。且多方营奸利,甚至伪造甲手书,向富人讹索,甲均不之知。无何六年期满,甲升官去任,偶觇知乙腰囊甚富。大奇,问之,乙虽饰辞对,而隐隐若有骄甲状。甲知有异,乃乘人静时延乙入,与之好语,始知乙数年所蓄,已倍于甲,甚自悔恨。及升补他缺后,缺适瘠,而甲用度稍费,不二年已用去万余金。阴念如此非久计,因与乙商,欲与乙合资捐一大八成知县。乙笑曰:“天下出资少而犹欲骄人者,自古及今,恐未之有?”甲心知乙欲与己互易主仆之分,又念前时因贪作主人之故,受乙亏己不小,因急谓乙曰:“吾固欲推君为主人耳。吾辈入都,君改名捐知县,而指四川,以前之事,谁则知之?吾愿供执鞭之役,其资则君七我三可也。”乙念已阅历久,料人不能欺我。且南面之荣,己未尝得。今从甲言,是名利两获矣。”遂欣然许诺。甲遂丐病,偕乙携眷入都。过梅岭,甲即置酒与乙痛饮,遂尊乙为主人,而己则改执仆隶之役。乙至京报捐知县,之四川,逾年选万县。万县为四川省商务要地,水陆辐辏,乙甚得意,见甲意气甚盛,时以言语凌跞甲。甲稍有所欺蔽,皆为乙所摘发,甚怅憾。欲弃之归,则银已交乙,又不能索回。因发愤考求欺蔽之术,又求得诸老辈师事之,不数月尽得其术,且更出乙上。四川省事,与粤东大异,其用术法,固多乙所未知。无几,甲借他事啖乙,乙信之,因以银钱事委甲,甲浸渔冒滥,无所不至,乙均不能觉察。久之,乙见甲服饰稍奢,颇怪之,亟为查察,始知甲已积至十余万金,乃大惊。一夜置酒召甲讲和,相约以后公见,仍行主仆礼;私见则仍为友朋,至所入款,无论若干,概行平分,以昭公允。不四五年,两人均得三十余万,而甲以前此私营之故,独多十余万。时川中大吏,新有更调,而新任督臣,好参劾州县。二人知宦途之险,乃商酌罢官,归至汉皋。二人合本设数巨肆,并多买盐票。为子孙计,时治酒过从。且每举从前互相欺蔽之事,以为笑乐。因叹曰:“吾辈悔不皆作仆人,此时当更富,始知彼之南面称老爷者,皆为小的辈穿鼻者也。”

陆葆德

陆葆德者,或言河南人。精拳勇,曾中武举。入都与宗室某较技,某被殴死,论抵。遇赦免,乃为标客,为人护资货。一日护某客货甚多,道出其地,遇有来劫者,陆却之。俄引健儿数辈来苦斗,陆又获胜。已而其酋至,尤柔捷。与陆持亦未能胜,酋遂放仗引之归,请与其女相较。女素得父传,尽其技,且加精焉,是日仅能相御。酋大喜,竟以女妻陆。陆本能文,改试文场,竟中甲榜,散馆为令于蜀。然好色,妾媵至十四人,精力遂甚衰减。然与朋幕燕集时,犹自炫其技。时夏月,院中棚甚高。陆立阶前,拍手一呼,即腾立棚上,众咸失色。一日署中为母寿,偶归室,适见贼展袱括取财物,遽前捉之,贼上屋,陆亦上屋,贼跃过屋数重,陆亦从之行。贼掷瓦击之,陆直以手接取。俄而人役麇集,贼适误踹坏墙坠地被获,陆严刑欲讯其不法事,贼大言曰:“我辈十三人,由齐至此,中途相失,否则岂为汝获?毙我可耳,安肯说平日事。”遂毙之杖下。陆五十余即死。今犹有人在蜀中。

田秀栗

田秀栗字子实,陕西人。初捐从九,官于蜀,继捐升知县,令成都。丁文诚督川,闻其贪劣,将劾之,田惧。时制军苦督署之窄,田阴伺得其旨,审知督臣自山东来,山东抚署素华敞,乃修督署,尽规其制,由是得督臣欢。又为雇二仆妇,田阴许岁私给数百金,使侦制军动静。自是制军凡一举一动,皆为田所知,有所陈对,咸中窍会。又侦知制军债家某,使人嗾至川,索甚急。债凡三千金,制军窘,无可为偿。田乃白制军,能使之去,制军不得已许之。田乃引债主归,出橐中金偿之,制军于是不复能劾田,东乡案结。前督文公,实有令提督李有衡督兵进剿之札,在李有衡处,文恐为所持,以属田。田素与李善,乃先为伪文书一通,匿袖中,且先约一友,随后往。田见李慰问毕,询所以自免之策,李曰:“吾有文督札在此,若死则俱死耳。”田曰:“文官多巧,其中有趋避语,宜出示我,当为汝辨之。”李不疑有他,遂取出与观。正指点间,忽外传有客至,李出见客,田匆促中急以伪文书易之迳去。李送客归,即曰:“顷视文书,果如君言,当无他矣。”遂匆匆别去。李返视前札则已易去“督兵”二字,已改为“相机”矣,始知为所卖。大悔恨,由是见钦使无复可置词。文既得札,三叩首谢之。田他事诡谲多类此。后为泸州牧,忽见案牍犯人有李有衡字,大惊,遽倒地死。其柩自陕至川,过昭化某渡,亦没于水(或云:“田给李之家属非而给李也。”俟考。四川有一灯谜曰:田秀栗给文书。打《四书》一句,是“难乎有恒”矣,即指此事)。

游布政

游布政智开尝官安徽之和州。州妇女好抹牌,不事事,游欲禁之而患不能。乃令诸丐曰:“凡见人家赌博者,得入丐钱。”和民家屋,多临街安窗,于是诸抹牌者,欲闭窗则无光,开窗辄为丐所见,此丐去,彼丐复来,不堪其扰。乃相率罢抹牌。曾文正督直隶时,患吏治之弛,乃调游及某君至,直以为他州县表率。后为永平府,去任时,言官或劾其十七车尽载银币,某公独奏保其必无是事,乃得免议。然游性褊小,不识大体。官粤藩时,首府某君患游苛察,思有以钳制之。燕见时突询曰:“大人此次入京,所耗费亦不赀否?”游戚然曰:“颇亦不少,大约两万余矣。”某因曰:“此在今日,亦不得不如此。”游后知其有意钳己,甚恨之。后升巡抚,旋署总督,乃劾去之。又游性苛细,在抚署时,署为国初尚可喜王府。署之西偏有一园,虽亭榭久虚,然草木颇丛蔚,有大树数株,大率三四百年物。游辄令锯木,令署中守门者售于肆,得银五十两。守门者令人舁树出,则当地绅民,谓园中树关一城风水,无得锯。若辄锯者,则吾辈见人舁木出,即聚众打之,守门者乃不敢出木,然银则已缴矣。又衙前有官屋数十间,令署中役隶居住。偶空两三间,役隶等因私租与人。游知之,令录租入官,其他行多类此。

史学笑柄

湖北两湖书院,甄录肄业各生,多系高才,然滥竽者亦复不免。闻某年腊底大课时,史学中有问《三国志》史法题,堂中某生盛称吕布辕门射戟一段,文法最妙。并引金圣叹所批“妙哉!妙哉!”为一时土林传为笑柄云。

海山仙馆

粤东盐商潘氏,最称富盛。其花园名海山仙馆,颇具邱壑。潘之裔名仕成者,奢汰愈甚,后以欠国课,不能缴,家被籍没,园亦入官,此同治季年事也。园价昂,一时无人能购,乃用开彩法售之。共三万条,每条银钱三枚,数日即满额。逮开彩时,为香山一蒙师所得。此人本寒士,以骤得巨产之故,恣嫖赌,全园不能售,则零碎折售。先售陈设古玩器,次售假山石,次拆门窗售之。未一二年,余过其处,则全园已犁为田,惟颓垣败瓦,犹约略可数。得彩之人,已潦倒死矣。又潘尚有《佩文韵府》板,则抵与山西某票号云(或曰:“海山仙馆”四字,离合观之,适是每人出三官食六字。出者,出银钱三枚也,官食者,款归官也,颇为巧合)。

求书

刘文清公书名重一时,然求书不易。有某公同直军机,时馈刘精品饮食,刘辄函谢。不数日则又致馈,年余未尝倦。一日刘诣某,某忽出一册,启之,咸刘手迹。刘讶其多,视之,即己平日谢函也。某因曰:“不有此馈遗,何得如许珍迹耶?”刘大笑。

兴国州

洪逆之党,攻武昌洪山时,罗忠节守洪山,贼屡攻不下,募能破官军者,赏五千金。兴国人独出应命,尽力攻击,果破洪山,诣贼酋领赏。贼酋怒骂曰:“汝辈不惮自杀乡里,不义如此,留汝何为?”命尽杀之。兴国人至今犹以为大耻。

陈公轶事

陶文毅公督两江时,陈公銮为陶表弟,在其幕中,左文襄亦同事。文襄颇朴直,陈年少俊美,且有文才。陈好游曲巷,尝悦妓某,偶问妓曰:“汝意中欲嫁何人?”妓对曰:“无过左师爷,其次即君。”陈甚怪其语。时文毅太夫人知陈狎游状,因召谓曰:“汝果有是意,宜先使见我,果佳即当为汝娶之。”陈喜谢。妓由旁门入见太夫人,太夫人果赏之,即为陈娶为妾。后陈督两江,妾已扶正,去初嫁才十五六年耳。后生子。

曾文正大度

曾文正未达时,尝赴省乡试,肄业岳麓书院,以后至故,与某生同屋。某生性颇褊躁,其书案离窗可数尺,文正因置案窗前以取光。某生怒曰:“吾案头之光,自窗中射来,今为汝遮,则减吾读书之光矣。”文正曰:“然则令我置案何处?”某生指床之侧面曰:“可置此。”文正竟如其言。文正中夜读书,某生又怒曰:“平日不读书,此时乃来聒噪人。”文正为之低声潜诵。是科文正中式,报到之日,某生捶床大怒曰:“此屋风水,当为我得,今乃为汝夺去。”或诘之曰:“彼之书案方位,乃汝所教,何为怪彼?”某生愈怒曰:“正坐如此耳。”凡某生不情之举动,同人咸为抱不平,而文正处之燕如,故识者均知为大器云。文正尝至江南筹资,得百金,尽以购全史,携归,一年毕诵。其精勤如此。

满营

国初杭城初驻满营时,满人住城中者,或不能仰体上意,遇妇女乘舆过满营者,每迫令停轿掀帘,捏手抚足,无所不至,杭人患之。于是绅士告诸将军,假他事出至某处,易小轿,帷四面,露手帘外,纤指长爪,俨若妇女,入满营中。诸无赖果令停轿,掀视则将军也,大骇欲返走。将军大怒,命执至署,枷责有差。自是此风稍戢。此事或云即巡抚所为。又按前明时杭之富人,悉住西城,故国初特圈为八旗兵丁住扎之所,然汉人甚不喜之。或建议谓营中屋字,应仿兵房之式,于是高大之屋,一时毁去,俾满人不得居住云。

内廷供奉

前数年时,慈圣志存颐养,命挑选能书画琴棋之妇人入内供奉。又留心民事,命浙省织造,选进能蚕织妇人数名入内,以供顾问。织造因选之杭湖两府,然恐民间妇女,不谙体制,乃令人再三教导之。复告以如询及物价,当如何陈对,诸人咸唯唯受命。入内供奉,颇蒙优眷,年余给假令归省家。诸人以在大内,久承宠眷,多为诸大臣所未有,遂骄视一切。至家,一湖州妇人见县令时,言语顶撞,令呵之,妇曰:“我在内廷,见如许大官,汝一小小知县,敢如此耶?”令大怒。次年诸人入都,当由县起文,令乃止,不使此妇得行,而以病详织造。后诸人入,慈圣询此妇何病,他妇诉称为令所遏。慈圣怒,令织造勘送入都。令不得已,乃遣妇,而再三求妇为之弥缝前过焉(或曰:“诸妇既与令忤,令乃为代告病,诸妇知之,共作一摺,言令罪,至省,乞嵩振青中丞代奏,中丞收其摺,不为通,遂已。”)。

家书

余友罗君,藏有包慎伯家书一通,录之足见前辈操行之纯笃。其文曰:“兴实见字,十八日之书,至廿六方到此,迟延至八天,可诧之至。昨责汝阿辛薪水一节,汝须细思之。我少而贫窭,壮而游四方,堂上二老,皆赖姑太太女代子职。若无姑太太,我何能奔走谋甘旨?溯我落拓江湖四十余年,一贫如昔,而菽水不缺,儿辈宦成,果谁之力?微姑太太,汝辈有今日哉?况汝少受姑母钟爱,视如掌珍。乃既壮大,并不知报德,而并其子之四金之薪水亦吝之。我不责汝,天亦不福汝矣。做人道理,全要明白。我在天长时,佐人书记,月得三千,而以二千济郑大哥,不足又为称贷以益之。此事汝知之,我于郑大哥尚尔,况汝于姑太太哉?粉饰之词,我不愿听,总之阿辛薪水必送,且与汝之任期相终始。至嘱!至嘱!李提戎之润笔,三千乎?三金乎?便望寄来为要。七月晦父字。”末附一行云:“百合粉并不见佳,下次不必寄售。”

二十四史

相传纯庙时刊印廿四史,时上雅重文史,患多舛谬,常自校核。诸臣虑无以逞上意,乃故于明显处错误数字,俾待宸翰勘正,以惬圣怀。然不免有漏未正者,故今殿板书,常有讹舛云。此说甚奇,然曲意承迎,其极必至于此,至此则心地更不可问矣。

太医院

仁和朱侍郎,尝奉命试太医院官学生,侍郎自以不解歧黄,及浼精医学者恭拟一题,袖至院。题纸既下,见诸生皆袖手默坐,若未得题者。侍郎怪之,遣人询问,则同辞对曰:“向来题目,皆出御制《医宗金鉴》,今非是,故不敢作。”侍郎大窘,乃求得《医宗金鉴》,匆促摘一二语命题,不意诸生犹袖手如故。又问之,则曰:“向来出题,只是在首卷中检取,今尚未合例也。”亟如其言改题,始得终试事。又向例太医院恭请圣脉,皆隔别分拟,而又不得大相歧异。医官患得罪,皆推一资格稍长为首,凡用药之温凉攻补,皆此人手持钮珠某粒为记,各医生皆视为趋向。又所开必须精求出处,故诸医拟方,必用《医宗金鉴》,取不能批驳也。至次日复诊,照例不能复用旧方,又不得多改,惟酌改三两味,方为合格。故复诊数次,即与初方宗旨,迥不同矣。

贡物

满清贡例之弊,几至不可思议。朝廷宽大之恩,如果品之属,例须入贡者,由官给价,并不使小民受亏。但就福建一省论之,荔枝、龙眼、佛手、酸枣糕、燕窝、鱼翅等物,均由官发价,向民间平买,此国初定例也。厥后吏胥舞弊,克扣价目,十给二三而已,至今并十之二三亦无之。且业此之民,须先与吏目议定,每年应纳几何,方准给据,始得采办,如佛手一物,以供玩也。闽中所贡,年不过六百斤,盖例由军署给价银九十六两,令民间领办,今则每年反纳吏目百余元。又小民有栽种佛手之家,不得卖诸他人,只能售与办者,其价目之贵贱,亦定于办贡之人,其问情弊,可想而知。佛手为至小之物,弊尚如此,而况其大者乎?盛京贡辽阳香水梨五十担到京,除霉烂外,只余三十担左右,输入大内。计该处雇夫五十名,挑运十余日,抵京只得三十担,所费已属不赀。倘以此费购梨,尚得数倍。且盛京官吏,藉办贡名目,讹索小民,亦复不赀,殊可慨也。

林文忠公

向闻林文忠公烧西商鸦片烟土而不给价,故致启衅。近闻人言,彼时实以茶一箱,易烟一箱。而茶为胥吏所办,中多杂以砂石。既至欧洲,又以不能售,寄回。商人耗本无算,遂致激成衅端。又文忠闻伍氏通西人,乃屡苛罚之,曾令缴军饷至数百万。伍每入见,多为署中人所侵,至费千金,始得一椅。后林复出,陨于军。或曰:“实伍畏其复至,使人谋毙之。”

粤东团练

义律欲以兵入粤省,徐广缙时为制军,大惧。乃问伍策所出,伍曰:“宜使民间多为团练,而游行街市间。”乃往谓义律曰:“汝欲入城,督抚无不可,然民间皆不欲,团练满街市矣。”义律不信,必欲入。伍曰:“可与君先以夜往观之。”入城时,见鼓逢逢然,火灼灼然,以为民兵果盛,遂退。徐入奏,其词甚夸,宣宗因封徐子爵,巡抚叶名琛男爵,而团练兵多得功牌。时人嘲之曰:“逢逢顶或有书不孝子、不孝男于纸,投徐制军轿中者,徐大怒,遍物色,并吊取生童试卷,核其笔迹不得。或曰:‘举人刘华东喜嘲谑人。’取其平日书字核之,果是。乃奏革刘举人云。”

通商初制

西人初通商时,凡轮船入虎门口则缴军火,出口始给还,西人不得辄入城,其严如此。

粤东潘氏

潘仕成盛时,姬妾数十人,造一大楼处之,人各一室。其窗壁悉用玻璃,彼此通明,不得容奸;又禁不使下楼;有所需,则婢媪致之。潘另住一室,夜间欲召何人侍寝,则呼其行第,使人召之。潘败,一日将散诸妾,则令人楼下呼之曰:“几姑(粤俗婢仆呼主人之妾,多以入门之前后次第之曰几姑),老爷召汝,可扃门来。”至则潘谕之曰:“今不需汝等,汝欲留者,吾仍月给汝金若干,否则给汝四百金,任汝所之,惟不复上楼。”一人去则又呼他人,散者十之九。诸人初不预备,故房中物,纤悉未取。

文襄旧事

左文襄佐骆文忠幕时,长沙富人常氏,有子杀人,当论抵。以独子故,遍贿官绅,求寝息其事。文襄执不可,常氏恨且惧,乃辗转托人求文襄勿问。文襄曰:“此事若问吾者,吾犹谓必杀之。”卒论罪如律。

文襄小像

左文襄入都,醇王特引至府第,两人并坐,使精于摄影术者为照一相,后以一纸呈上。又有西人为文襄塑一像,今奉长沙祠中,双目炯炯如生,视之可怖。然髭颇短,与今市中所售文襄照不类。先时四时皆以上等时服更易,冬则貂褂,或玄狐褂,后为偷儿盗去,乃更用其次者。骆文忠亦有塑像,在求贤馆。成都骆文忠祠亦有塑像,宛然如生。

杨厚庵宫保

杨勇恪公起自行间,其居乡里,循谨孝义,里中入至今称之。其在军中立战功,积勋至开府,事迹详史传。闻其持行,有他将所不及者。法越事起,公奉特旨募勇援台。时庞省三为巡抚,重公名,先为公募勇数营。公至省,见多市井,不可用,改募之。庞又荐某为将,某乃旧隶公偾事者,公告以不可用,庞衔之。适是日届太后万寿期,文武官绅应庆祝。初所司置拜垫,公与绅士伍公先时至,拜位列大府后。藩司某至,见公拜垫居第三,曰:“公昔为总督,今为钦差,朝廷班次,宜有序。”公谦不肯,藩司因请之,乃亲移公拜垫于巡抚之左。庞至即行礼,不知公前之谦也,更恨之,乃日催其拔队,阴持饷不给。藩司请示,不置可否。长沙民习于兵,见乡兵至,辄欺侮之。兵怒,数斗詈,或延烧民间草房一间。庞遂命闭城门,且榜示民得诛乱兵,格杀勿论。阴欲激变,即日以纵兵焚掠入告。且谓彭公受命即行,而杨乃逗留长沙久不去。于是部将多愤懑不平,幕府中亦怂公疏辩。公慨然曰:“朝廷方忧边,何忍更以琐屑烦圣虑?降罪我自当之。”然朝廷知公,卒未下庞奏。公至闽,与守官等,议办防守机宜。幕府欲公入告,公曰:“此守臣事,吾特助为之耳。若我入告,是占守臣颜面也。”卒不入告。时须渡台,而我海军悉已为法人所歼,督臣等意欲留公省中。因问公渡台事,公曰:“吾奉朝命渡台,是须即行。”问行期,公未语。翌日公巡阅炮台,提军方留宴,公起入厕,久不出,众久候,不敢催。逾日始知已改装附舟渡海矣。后和议成,公遂归。公在家与诸乡绅齐列出门,但坐平常肩舆,至乡即乘竹轿,与田夫野老问答如平交。中兴以来,诸将帅纯笃无过公者,人多以是称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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