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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事语(2 / 2)

西宁之连滩,凡冢子有父母之丧未葬,终身不释丧服,庶子则否。虽市井鄙人,亦如是。《礼·丧服小记》曰:久而不葬者,惟主丧者不除。盖死者以归土为安,丧事既葬始毕,故记曰:兄弟之丧内除,亲戚外除。外除者,由外饬以散哀也。灵柩未安则服不变,服不变则哀未衰。故《礼》云:“主丧不除。”所以欲人子之葬亲当及时也。礼失而求诸野,连滩其亦可称也夫。

作七

吾粤丧礼,亡之七日一祭,至七七而终,或谓七者火之数。火主化,故小儿生而七日一变,逢七而祭,所以合变化之数也。予谓人生四十九日而魄全,其死四十九日而魄散,始死之七日,冀其一阳来复也。祭于来复之期,以生者之精诚,召死者之神爽,七七四十九日不复,则不复矣,四十九日者,河图之尽数。数尽而祭止,生者亦无可如何也。

为师服

白沙先生之没,甘泉翁曰:“道义之师、”“成我者与生我者”等,为之制斩衰之服,庐墓三年,不入室,如丧父。然其告词有曰:“成吾之身,孰与尽吾之性。教育之恩,何异生养之劳。在礼经则师无无服之文,在义起则例有缘情之制,昔者孔子没,门人有三年之丧,大抵礼缘情行,例以义起,亦天地之大经,古今之通义”云。

教俭

湛文简为南大司马,令民毋得餐大鱼,市中毋得丛饮。除岁,庶民毋得焚楮祀天,糜财犯礼,盖导民以俭之一端也。

师弟六皓

甘泉讲学天关,有简翁者,年百有三岁。就而问学,将执弟子之礼,甘泉弗受也。延翁忠爱堂上南向坐,己东向坐以宾之,谓是翁容貌凝然,所养纯一,赤子之心已复,吾当师而事之。时甘泉年八十有五,观者谓其以三达之尊,而谦让不遑,致礼布衣一老,诚为有道者之风云。时有黎养真瑞鸾者,年八十二,黄慎斋民淮年八十一,吴藤川纯年八十,皆游甘泉门下,甘泉称为三皓。有歌云:“养真慎斋与藤川,三皓同时及我门。”而袁教授邮者,年七十余,与慎斋同注甘泉《心性图》书。一堂之上,师弟子皆庞眉鹤发,太古衣冠。好事者因与简翁合绘为图,称曰师弟六皓。其后甘泉年九十五,复开龙潭书院,时东莞有钟景星叔辉者,年七十有二,增城有张春冈潮者,年七十有三。侍之开讲,每展书发挥所得,声响不减少年,皆异人也。

九老雅集

何端恪公维柏家居时,有馈佳味者,即白其父,延里中九老宴集。九老者,达斋唐明府年九十二,沃泉邓宪副八十六,荔湾周太守八十三,狮山周明府八十二,端恪之父通议公七十七,豫斋曾佥宪与虚谷江明府皆七十二,北崖辛通府与惠斋张贰府皆七十一。端恪诗:“五仙旧在三城里,九老今同一里间。春日蔬盘真率会,风流长得似香山。”时嘉靖甲寅岁也。

称寿

世之称寿者,率以十为数。岭南及江西宁都,则以十之一为数。魏禧谓前十之年,必加一而后成,后十之年,必从一而生。此大易贞元之义,于礼为宜。

合食

博罗周谦山,常仿花树韦家礼,同祖兄弟合食于四孟朔,同父兄弟合食于每月朔望。费咸己出,罄俸余置谷百余石,与兄弟均之,周族之不能给者。

养士

甘泉翁官至上卿,服食约素,推所有余以给家人弟子。小宗、大宗有义田,有合食田,相从士二千九百有余。于沙贝乡,则有甘泉、独冈、莲洞馆谷。于增城、龙门,则有明诚、龙潭馆谷。于会城,则有夭关、小禺、白云、上塘、蒲涧馆谷。于西樵,则有大科、云谷、天阶馆谷。罗浮则有朱明、青霞、天华馆谷。曲江则有帽峰,英德则有清溪、灵泉馆谷。南都则有新泉、同人、惠化馆谷。溧阳则有张公洞口、甘泉馆谷。扬州则有城外行、甘泉山馆谷。池州则有九华山、中华馆谷。在徽州则有福山、斗山馆谷。武夷则有六曲仙掌、一曲王湛会讲馆谷。南岳则有紫云馆谷。平生以兴学养贤为任,所至之地,咸有精舍赡田,以便来学。故所造就士,皆有得于先生之学,以淑其身,以惠诸人。孟氏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为乐,如先生者,可谓得其所乐也已。吾人为孔孟之徒,贵而有位,当以先生为法。

请迁寺

翟一东先生宗鲁,初为诸生,以博罗延庆寺逼近泮宫,上书督学魏公校曰:“凤鸱不并树而栖,兰棘不同林而植。”今泮宫实压招提,庠声嚣于梵音,青衿杂于左衽,非所以息邪反经、崇儒贞教也。徙寺他所,以其地广学宫便,魏公从之,谓此议可行于天下。

过洋乐

东莞李竹隐先生,当宋末,使其婿熊飞起兵勤王,而身浮海至日本,以诗书教授,日本人多被其化,称曰夫子。比死,以鼓吹一部送丧返里,至今莞人送丧,皆用日本鼓吹,号过洋乐,乐人皆倭衣倭帽以象之。

狱中拜节

陈文忠在刑部狱,值履端及万寿圣节。圜中故事,是早,依官班向天北拜,或有谓囚服不宜拜节,有谓朝中亦有青衣小帽拜于墀下者,公谓君亲寿考,无日忘之。眇尔罪人,庸知改岁乎。于是拜圣节,不拜年节,人以为知礼。

白血

保昌有丘必明者,宋咸淳中进士也。德丙子,与东莞熊将军飞,力拒元兵于梅关,战败被执,死之,白血飞流,无涓滴红者。其后文丞相遇害,颈中涌白膏,直喷数尺。忠臣之死,每有奇异若此。

麦公雨

麦公贞庵,名秀岐,番禺人。万历间,以举人知万年县,县民弃女者载道,公于家乡取乳母十余人,拾而养之廨中。儿稍长,乃还其父母。天大旱,上官使公祈雨,公不肯祈,问之,则曰:“万年百姓不仁,生女辄弃,天故以大旱罚之。民自今若不弃女,皆上要约于县。县乃为之祈雨。”上官诺之,公于是出教与民约,民皆乐从,愿勿复弃女,公乃徒跣出郊伏祷。大雨如注,民以为麦公雨云。

孝子粟

揭阳有周孝者,幼时问其母曰:“我当何名。”其母曰:“吾欲名汝以孝。”孝喜曰:“甚善,吾能孝,即无读书亦可矣。”家贫,躬耕以养,每晨具衣冠拜母乃出,暮归复然。岁大旱,乡人念惟孝可以动天,请于县令,礼致之。孝至,祷焉,天大雨,民以有年,因称为孝子粟。觉浪丈人云:自古忠臣孝子,莫不以愚鲁而成,当王祥卧水时,彼惟知有母,不知有身与夫天地造化也。而天地造化卒为之逆施,以答其诚,所谓其愚不可及。吾于周孝亦云。

沉原壤

陈岩野先生,少应童子试,学使者命题,幼而不逊弟,长而无述焉。先生与彭忠愍曜并录进庠,既十余年,同案生八九十人,无有举贤书者。先生谓忠愍曰:“是岂原壤为祟耶。”乃以刍为原壤像,为文祭之,沉于江。是年忠愍得举。越三年,先生授兵部主事,以拜官日举于乡,冠带就鹿鸣宴,人以为荣。已而与忠愍同死国事,以忠节著。其未经禳除者,卒无一人通显。噫,亦信有兆欤。

广州时序

立春日,有司逆勾芒土牛,勾芒名扌幻春童,著帽则春暖,否则春寒。土牛色红则旱,黑则水,竞以红豆五色米洒之,以消一岁之疾疹。以土牛泥泥灶,以肥六畜,元日拜年,烧爆竹,啖煎堆白饼沙壅,饮柏酒。元夕张灯烧起火,十家则放烟火,五家则放花筒。嬉游者,率袖象牙香筒,打十八闲为乐。城内外舞狮象龙鸾之属者百队,饰童男女为故事者百队,为陆龙船,长者十余丈,以轮旋转,人皆锦袍倭帽,扬旗弄鼓,对舞宝镫于其上。昼则踢<毛>五仙观,<毛>有大小,其踢大<毛>者市井人,踢小<毛>者豪贵子。歌伯斗歌,皆著鸭舌巾、驼绒服,行立凳上。东唱西和,西嘲东解,语必双关,词兼雅俗。大约取晋人读曲十之三,东粤摸鱼歌十之四,其三分则唐人竹枝调也。观者不远百里,持瑰异物为庆头。其灯师又为谜语,悬赏中衢,曰灯信。二月始东作,社日祈年。师巫遍至人家除禳,望日以农器耕牛相市,曰犁耙会。清明有事先茔,曰拜清,先朝一日曰划清。新茔必以清明日祭,曰应清。三月二十三日为天妃会,建醮扮撬饰童男女如元夕,宝马彩棚亦百队。佛山则以上巳为真武会,放大爆竹,四月八日浴佛,采面荭榔,捣百花叶为饼。是日江上陈龙舟,曰出水龙,潮田始作。五月自朔至五日,以粽心草系黍,卷以冬叶,以象阴阳包裹。浴女兰汤,饮菖蒲雄黄醴,以辟不祥。士女乘舫,观竞渡海珠,买花果于蛋家女艇中。夏至磔犬御蛊毒,农再播种,曰晚禾。小暑小获,大暑则大获,随获随莳,皆及百日而收。七月初七夕为七娘会,乞巧,沐浴天孙圣水,以素馨、茉莉结高尾艇。翠羽为篷,游泛沉香之浦,以象星槎。十四祭先祠厉为盂兰会,相饷龙眼、槟榔,曰结圆,潮州则曰结星。二十五为安期上升日,往蒲涧采蒲,濯<音>々水。八月蓼花水至,有月,则是岁多珠,为大饼象月浮。桂酒剥芋,芋有十四种,以黄者为贵。九日载花糕萸酒,登五层楼双塔放响弓鹞,霜降展先墓,诸坊设斋醮禳彗。十月下元会,天乃寒,人始释其荃葛,农再登稼,饼菜以饷牛,为寮榨蔗作糖霜。冬至曰亚岁,食,为家宴团冬,墓祭曰挂冬。小除祀社,以花豆洒屋,次日为酒以分岁,曰团年。岁除祭,曰送年。以灰画弓矢于道射祟,以苏木染鸡子食之,以火照路,曰卖冷。

放鹞

南海之佛山,岁九月十日为放鹞会。先期主者悬式于鹞场,鹞皆以白楚纸为之,凡两翼,一竿一弓。翼广一尺,以平为上。竿长三尺,弓二尺,弦以竹根片或铜片,以薄为上。主者察之,嵌以印。放日,主者立一竿于地,长二丈。人十人为耦,离竿二丈,约之曰,毋过竿,毋不及竿,出大竿,复出小竿,如是者赏。约已,依次而度,鹞出于竿末,则以线之直上者为上。线已直上,则竿中更吐一竿,高至三丈,又以线之直出于三丈之末者为上。线既直出于三丈之末,又以鹞之声清和中节,而其态回翔合度者为上。

拾灯

海丰之俗,元夕于江干放水灯,竞拾之,得白者喜为男兆,得红者谓为女兆。或有诗云:“元夕浮灯海水南,红灯女子白灯男。白灯多甚红灯少,拾取繁星满竹篮。”广州灯夕,士女多向东行祈子,以百宝灯供神。夜则祈灯取采头,凡三筹皆胜者为神许,许则持灯而返,逾岁酬灯。生子者盛为酒馔庆社庙,谓之灯头,群称其祖父曰灯公。八月十五之夕,儿童燃番塔灯,持柚火,踏歌于道曰:洒乐仔,洒乐儿,无咋糜,塔累碎瓦为之,象花塔者其灯多,象光塔者其灯少。柚火者,以红柚皮雕镂人物花草,中置一琉璃盏,朱光四射,与素馨茉莉灯交映。盖素馨茉莉灯以香胜,柚灯以色胜。

打仔

下番禺诸乡,岁正月初旬,儿童先集山野间,以拳棒相角,谓之打仔。已而壮者蜂拥至助之,以胜负卜其乡一岁之兴衰。阳江县西有厮打冈,岁五月五日,乡人无老少咸集奋斗,谓胜则一方吉利,此亦吴俗斗力之戏。各料强弱相敌,事类讲武,然非礼让之风也,宜禁。

吹角卖物

顺德之容奇、桂州、黄连村,吹角卖鱼。予诗:“吹角卖鱼人,拾灯求子客。”其北水古、粉龙渚、马齐村,则吹角卖肉。相传黄巢屯兵其地,军中为市,以角声号召,此其遗风云。

赌蔗斗柑

广州儿童,有赌蔗、斗柑之戏,蔗以刀自尾至首破之,不偏一黍,又一破直至蔗首者为胜,柑以核多为胜。有咏者云:“赌蔗斗柑独擅场。”

采青

琼州风俗之敝,尤在上元,自初十至十五五日内,窃蔬者、行淫奔者,不问,名曰采青,此宜严禁。

永安崇巫

永安俗尚师巫,人有病,辄以八字问巫。巫始至,破一鸡卵,视其中黄白若何,以知其病之轻重。轻则以酒馔禳之,重则画神像于堂,巫作姣好女子,吹牛角鸣锣而舞,以花竿荷一鸡而歌。其舞曰赎魂之舞,曰破胎之舞,歌曰鸡歌,曰暖花歌。暖花者,凡男婴儿有病,巫则以五彩团结群花环之,使亲串各指一花以祝。祝已而歌,是曰暖花。巫自刳其臂血以涂符,是曰显阳。七月七夕,则童子过关。十四夕,则迎先祖,男子或结场度水,受白牒黄诰。妇人或请仙姐,施舍钗钿。仙姐与女巫不同,女巫以男子为之,仙姐以瞽人之妇为之,山深谷邃,淫昏之鬼或凭藉以为祸福,未可知。县令尝厉禁之,然其根株深固,未能剪除二三也。

祝灶

永安岁除夕,妇人置盐米灶上,以碗覆之,视盐米之聚散,以卜丰歉,名曰祝灶。男子则置水釜旁,粘东西南北字,中浮小木,视木端所向,以适其方,又审何声气,以卜休咎,名曰灶卦。

吹田了

东莞麻涌诸乡,以七月十四日为田了节,儿童争吹芦管以庆,谓之吹田了,以是时早稻始获也。予诗:“芦管吹田了,中含祝岁辞。初秋几望日,早稼始收时。”

贪吏

吾广谬以富饶特闻,仕宦者以为货府,无论官之大小,一捧粤符,靡不欢欣过望。长安戚友,举手相庆,以为十郡膻境,可以属餍脂膏。于是争以母钱贷之,以五当十,而厚责其赢利。其人至官,未及视事,即以攫金为事,稍良者或恣睢掠拾,其巧黠者则广布爪牙,四张囊橐,与胥吏表里为奸。官得三而胥吏得七,蚩蚩小氓,以边徼荒远见欺,淫刑枉法,其亦何求而不得乎。尝见一二婪吏矣,凡构讼者,两造皆勒其长夫。父告其子,则勒其父长夫。兄告其弟,则勒其兄长夫。而子弟亦不得免,皆勒长夫。家有美花珍果,墓有乔木,亦必勒其长夫。一长夫折金十四余两,胥役携之入署,此婪吏者匿笑而受之曰:吾不若是锱铢之取也,吾则无以应上官之诛求也。嗟夫,吾粤之为官者,计其诛求之状,亦大抵以上中下三等相吞而已矣。上官眈眈乎中,中复眈眈乎下,下则无所眈眈也,亦惟于匹夫匹妇之微,穷其巧力而已矣。所由者,官者戾虫,民者甘饵。京师者,饿虎之山。权贵者,择肉之主。其不足以为水者,东粤之膏脂,不足以为薪者,东粤之筋骨。其以珠贝为泥沙者,取之匹夫而不足。以金钱为粪土者,取之匹妇而已有余也。嗟夫,吾粤金山珠海,天子南库,自汉唐以来,无人而不艳之。计天下所有之食货,东粤几尽有之;东粤之所有食货,天下未必尽有之也。故今之官于东粤者,无分大小,率务民以自封。既得重赀,则使其亲串与民为市,而百十奸民从而羽翼之,为之龙断而罔利。于是民之贾十三,而官之贾十七。官之贾本多而废居易,以其奇,绝流而渔,其利尝获数倍。民之贾虽极其勤苦,而不能与争,于是民之贾日穷,而官之贾日富,官之贾日富,而官之贾日多。遍于山海之间,或坐或行,近而广之十郡,远而东西二洋,无不有也。民贾于官,官复贾于民,官与贾固无别也,贾与官亦复无别。无官不贾,且又无贾而不官,民畏官亦复畏贾。畏官者,以其官而贾也。畏贾者,以其贾而官,于是而民之死于官之贾者十之三,死于贾之官者十之七矣。嗟夫,在昔国之富藏之于民,今也藏之于官,复藏于官而贾者。藏于贾而官者,民曰穷而盗贼日炽,其祸不知所底,非有圣君贤相,端本澄源,以节俭为之倡率,禁难得之货,明贪墨之刑,则东粤一隅,何以有匹夫匹妇之性命也哉。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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