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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东廊下的房间首先亮起了灯,紧接着各处房屋陆续亮起了灯,人们纷纷开门出来查看究竟。倏忽便站了一院子人,风荷惊骇不已,心兀自咚咚地跳着。

那人已然消失,洒在地上的热水腾起翻滚的白雾。

一位约四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手中高高擎着烛台,来到风荷面前,一时照得风荷睁不开眼。

“小娘子,才刚可看见什么人?”

风荷渐渐看清来人,眉目依稀同杨昔一有几分相似,只是目光凛冽,似要射穿人心一般。

应是殿中御史杨万顷。

“风荷,怎么了?吓着了?”

这一次却是杨昔一,分开人群见是风荷,忙挤了上来。

风荷摇摇头:“没有。”

杨万顷推开杨昔一,又咄咄地问道:“小娘子真不曾看见什么人?”

风荷摇头低声应道:“并不曾看见什么人。”

这一番吵嚷,也将秦家诸人都闹了起来,见风荷在院子里站着,茶壶摔碎在脚下,脸上一片惨白,都上来问她。风荷说是出来灌水,失手跌了茶壶,惊扰了大家。

颖心不免当着众人责备了她几句。

别人犹可,唯御史杨万顷的脸色阴晴不定,霍霍的烛火跳动,映在他清矍的脸上,更显出几分迫人的颜色。

众人散去,回到房中,秦员外和夫人又问,风荷仍是说失手跌了茶壶。秦家上下不疑有它,不免议论了几句杨御史的脸色未免过于难看。

风荷回到房内,口中依然焦渴,才想起跌了茶壶,水也没喝到。觉得手背上一片刺疼,移过灯来看了看,手背上一片微红,有两个黄豆大的水泡。

也不知道那人烫得怎么样了?风荷回想当时,恐怕他烫得更重。

杨昔一第二天一早即来探望风荷,风荷夜里一番折腾,出了一身汗,又受了惊,复又鼻息沉重满口苦涩,正可以托病不出,听他在外间同颖心敷衍了好一阵子才走。

又过了三四天,天气日日晴好,路上积雪渐融,客栈中滞留的客人陆续上路,秦家亦收拾行囊,启程东行。

杨万顷自从那晚在院子里见过风荷后,便对她无甚好感,连带着对秦家诸人也皆无好感。本来住在一个院子里,目的地又都是洛阳,结伴而行应是顺理成章的。杨昔一亦作此想,既然前路必然同行,到时见到的机会多着呢,因此虽然第二天没见到风荷,心中却也不觉太失望。

到了启程这日,秦员外出于礼貌特地过去打了招呼,谁知道杨万顷一脸淡然只说不必,让秦员外脸上很是不好看。

上车的时候,杨昔一看到风荷同颖心一起出来,正要上前打个招呼,无奈父亲也正好出来了,锐利的目光让他不由得心虚,只好赶上去照顾父母上车。

出了客栈拐上官道,杨家的车马一路向前赶着,秦员外便吩咐车夫在路边停车。

杨昔一坐在车上向后看去,秦家的车马停在路边,拉车的马匹鼻中喷着淡白雾气,四蹄不安地在地上交错起落,车夫紧紧拉着缰绳,那马还是十分不安分。晃动的一队车马当中,一辆青色幔帐的辎车极是显眼,只见那寂寂的青色越退越远,杨昔一心中空空落落,生出了无限的惆怅。

等杨家一溜七八辆车去得远了,秦员外才让车夫重新上路。

天气虽是晴好,但道路因积雪消融还是十分泥泞,这一路行来,并不顺畅,到达东都洛阳这天已经是二月二十八了。

车马沿洛水南岸入城,众人坐在车上但见洛水两侧街坊严正,洛水淙淙向东,三桥对面的端门仿如近在咫尺,比之西京长安又是另一番气度。

秦家在洛阳崇业坊内有一处小巧的宅院,于是车马向右进定鼎门大街,过安业坊左转再入崇业坊,在一处青砖黑瓦的宅子前停了车。

秦家已有五年不曾来过洛阳,宅院内只有几个下人看守。下人们早接了信,已经内外打扫一新,却还有许多不妥帖的地方要斟酌添减,又有故交好友听说他们来了洛阳,日日有上门探望的,秦员外和夫人皆忙于家务应酬等事,连下人亦都忙乱异常。

闲适的只有颖心、炜儿两个人。

相隔五年,炜儿对洛阳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小孩子精力旺盛不觉疲累,一到洛阳便缠着颖心带他出去玩儿。此刻正是初春时节,冰消草长的日子,到了洛阳没几天又赶上三月三女儿节,洛水岸边游春的人日盛,颖心便答应炜儿带他出去见识见识。

风荷带病颠簸了一路,只想好好歇息几天,颖心见她病体缠绵,也命她好好调养,她实实在在地睡了几天,才好起来。

进入五月,颖心和炜儿已经把洛阳的犄角旮旯都看够了,天气亦渐渐热起来,炜儿拉下的功课也不少了,他姐弟二人方踏实下来。

五月中旬,程立延也到洛阳来了。杨昔一自从在潼关与秦家一别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同秦家有什么来往,这次程立延来到洛阳,自然依旧同秦家往来密切,杨昔一才得以同程立延到秦家去了几次。

秦家在洛阳的宅院自然比不得长安的深宅大院,院落不大前后仅只二十几间屋子。定鼎门大街因正对着皇城的端门,两侧之坊属寸土寸金的地段,两都的达官显贵皆在此处购置宅第,秦家这一处宅子虽小,当日买来也所费不菲。

因宅院不大,杨昔一因此每次来,想见到风荷倒都寻得到机会。

风荷却为了上次杨昔一接连两番探病,果然让秦家的下人们议论了好一阵子,自然忙不迭地要避嫌,无论是厅中庭前遇上皆借故躲开,从来目不斜视,面色淡然。

杨昔一自是不忍放过任何一个见到风荷的机会,虽说见到了也不能怎样,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反徒增惆怅,但到底放不下。

这一天,程立延因去办事,路过南市,见有手艺人卖的一种玩偶新奇,三寸来高的小人,装扮成胡人舞姬的模样,娇憨可人,便买了几个,准备送给炜儿。他知道杨昔一的心思,虽然明白这种心思多半是徒劳,但一则是多年的好友,不能不体贴;二则秦家并无同自己一般大小的男孩子,也不便总是无故上门去,故而特地约杨昔一同去。

是午后的燥热天气,流火一般的日头泻下灼人的金线在大街小巷里,坊中的街道上寂静无人,两旁青砖黑瓦的院落里亦寂静无声,程立延和杨昔一并肩走着,各自想着心事,皆默不作声,快到秦家大门时才各自回过神来。秦家门外因没有树木,火辣辣的骄阳晒得地面火烫,程立延上前拍门,门环亦有些烫手。

风荷正在院子里的树下捡蝉蜕,听见拍门声,连忙上来开。

如此近距地面对面,三人均是一怔。杨昔一见风荷穿的还是去年端午时的那件青碧色的绣罗褥,更加心潮起伏难抑,一时踟蹰在门外。还是程立延大方,拉他进入院内,因没有其他人在近前,风荷只得将二人让进厅中,倒上茶来。程立延说给炜儿买了几个玩偶,顺路送来,不必禀报员外夫人了,风荷不免有几分犹豫——他自然不会是要炜儿出来相见。

这么一刻的功夫,却早有他人回禀了颖心,颖心已经从房中出来,这倒不用风荷费心了,于是趁势退出来。

捡的蝉蜕盛在一个小碟子里,放在回廊的木栏上,黑色的蝉蜕被小风一吹,活物一般蝉翼轻颤。风荷拿起碟子去给夫人,夫人的丫鬟茹芸正从上房里出来拦住风荷去路,似有话要说。

风荷停下脚步微笑地问道:“有事?”

茹芸沉吟了片刻道:“我有件事求你,你看……”

风荷不知是什么事,忙问:“什么事?”

茹芸倒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嗫嚅道:“是我表哥……”

风荷见她不好意思,也不好说什么,只等她说下去。茹芸并不看风荷,只管眼睛看着别处轻声道:“这样的,我想烦你同杨大郎说句话……”

风荷怔住,背心瞬时冒出汗来,两颊呼呼地烧起来,烧得火烫。

茹芸胆子反大起来,自顾说下去:“我表哥是给杨府送菜的,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的厨子,菜也不要了。我想烦你同杨大郎说一句,还让他送菜。他这次从长安来洛阳,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生财的路,如今一断,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茹芸长篇大论地说下去,直到说完了,才抬眼去看风荷的面色。只见风荷一额细细的汗珠,脸上绯红,也不答应也不拒绝。茹芸想风荷是不情愿帮忙的,可眼下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可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求她,拿定了主意,胆子愈发放开了,又对风荷道:“杨大郎的意思阖府上下谁能看不出来?连娘子都不说什么,你不如早为自己打算,再不济总强过一辈子在这里伺候人。”

风荷听茹芸说得愈发直白,早已窘得无法,又没话来答她,只如当众剥了衣裳似的难堪。

茹芸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见风荷一句话也不说,方知无望,于是讪讪地笑了笑,推说要洗衣裳,便走开了。

风荷在上房的回廊下站着,手里端着盛蝉蜕的碟子,也不想进上房里去,端着蝉蜕走到后院,一样也是乱哄哄的,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

路大娘见她满脸通红站在大日头底下,忙招呼她:“风荷,快进来,毒日头底下晒着不热吗?”

风荷才进了厨房。

路大娘见她额上净是细密的汗珠,从荷囊中抽出一条干净帕子递给她擦汗,风荷默默地接了,擦去额上的汗,仍是低头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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