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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1 / 2)

品泉

料理息庵方有頭緒,便擁爐靜坐其中,不覺午睡昏昏也。偶聞兒子書聲,心樂之。而爐間翏如鬆風響,則茶且熟矣。三月不雨,井水若甘露。兢扃其門,而以缸罌相遺。何來惠泉?乃{曰厭}生饞口,訊之,家人輩雲,舊藏得惠水二器,寶雲泉一器。亟取二味品之,而令兒子快讀李禿翁焚書,惟其極醒極健者。因憶壬寅五月中,著屐燒燈品泉於吳城王弘之第,自謂壬寅第一夜。今日豈減此耶?

李紹伯夜話

辛醜正月十一日夜,冰月當軒,殘雪在地。予與李紹伯徘徊庭中,追往談昔,竟至二鼓闃。無人聲,孤雁嘹嚦。此身如遊皇古,如悟前世。予謂紹伯,二十年前中夜,聞霰聲擊射,亟起,呼兄偕行。雪中冰凝,屐底高不可步,則相與攀樹敲斫而行。聞人鼻鼾,笑之為蠢。夜來聽窗外折竹聲,亦當命奴子啟扉視之。酸風裂鼻,頭岑岑作痛。自笑曩時拍馬踏雪,不如擁絮酣臥。

陳白陽畫山水六幅,所謂意到之作,未嚐有法,而不可謂之無法也。倪伯遠持視世長,相與絕叫奇特。予非知畫者,忽然見之,亦覺心花怒開。因與伯遠、世長究問今人不及古人處,其說不能一。予笑曰:“自白陽此等畫出,所以今人不如古人也。”兩人莫對。予曰:“今日但見白陽意到之作,淡墨淋漓,縱橫自在,便失聲叫好。不知其平日經幾爐錘,經幾推敲,大山、長水、丘阜、溪壑,一一全具於胸中,不差毫末。然後拋卻影像,振直遂,所以方尺之紙,勢若千裏。模糊之處,具諸生韻,所謂死枯髏上活眼再開者也。今人寫得一草一木、一壑一丘,未有幾分相似,便從古人意到之作學起,都成澹薄,了無意致,又何怪哉?”

章田鐫麻姑仙壇

章簡甫之從孫曰章田,嚐遊益邸。時華亭季鷹守建昌,麻姑壇碑板久為庫吏所跌,召田新之。既入石矣,田忽病眼,因念言:“姑仙許我從事,當佑我佶。”旦有老僧信步而至,狀似婆子,以絲係小瓶腰下。田懇焉,僧曰:“可瘥也。”取藥敷之,應手皙然。既去,田問寓何所,曰:“暫住從姑山鬥母廟。”有郭良醫者,知狀,訪之不得。更問廟祝,絕無老僧腰藥瓶者。田木訥少文,生平無妄言。嚐為餘語其事,今日見田刻於王孺和家,療眼之說當不虛耳。

雨勢

大雨狂驟,如黃河屈注,沸喊不可止。雷鳴水底,砰砰然往而不收。如小龍漫吟,如伐濕鼓。電光閃閃,如列炬郊行來著門戶,明滅不定。仰視暗雲,垂垂欲墜。道上無弗,揭而行者,藉肩曳踵入坎,大叫如長啼。深林鬼嘯雲外,而裂垣敗屋之聲,隱隱遠近間。雨勢益恣,每傾注食許。時天輒明,旋即昏暗,如盛怒,狂走氣盡,忿舒稍稍,喘息而後,益縱其所如者。此時胸中亦絕無天青日朗境界,吾其風波之民歟。

樊父語

立春前一日迎芒神,土牛野人競,觀以鋪張美麗,為時和年豐之兆。而留心民事者,亦號召妓女樂工聲歌雜遝,結束鮮麗。然黠胥亦有夤緣為奸利者。今歲迎春,貳尹及廣文先生頗從曳樊父。父笑曰:“有興者聽之,吾不禁也。”有道之士辭氣自別。

言誌

淨煮雨水,潑虎丘廟後之佳者,連啜數甌。坐重樓上望,西山爽氣,窗外玉蘭樹初舒嫩綠,照日通明,時浮黃暈。燒筍午食,拋卷暫臥,便與王摩詰、蘇子瞻對麵縱談。流鶯破夢,野香亂飛,有無不定。杖策散步,清月印水,隴麥翻浪。手指如冰,不妨敝裘著羅衫外,敬問天公,肯與方便否?

古人不知痛癢

歐陽永叔作文,每用故實,輒虛之往谘劉貢父。乃下,貢父曰:“好個歐九,隻是不曾讀書耳。”張安道聞二蘇再看《漢書》,訝曰:“文字尚看兩遍耶。”明允退,語子瞻曰:“此老不知世間盡有看三遍者。”古人不知痛癢,大率如是。世人笑何不食肉糜,乃是癡語。平其氣以觀之,此與貢父、安道、明允何異?

降仙

有張文芝者,知符咒,能運乩降仙,言亦多驗。人或謗之,以為文芝自為之也。萬曆丁亥,文芝降仙周長茂家,能言其祖母強夢中所見事未嚐告人者。餘時方衣藍衣,急急如世人狀,以情叩乩。乩判雲:“急亦來乎?”其答曰:“不來。”又判雲:“急亦不來,急亦何用。”餘時竦然,以為真仙人語也。今日偶出古文示趙綸叔,綸叔亟稱之,曰:“誰以兄年來多病為不幸哉?脫幸不病,必衣藍衣如曩者,急急時事,心境安得若此?以兄今日之病,棄去舉子業,知兄故不當為舉子也。”餘因憶降乩語,書於蘇齋雨窗下。

食筍

凍筍出土中,味醇而滑,肥而不滓,蓋所謂純氣之守也。入春未十日,而筍理蘇硬,食後猶存齒頰間。豈化之漓也,出胎稚子便解觸忌乎?書此一笑。

沈先生

沈先生自言,其少時騎馬或騾,道遇橋塹,輒挾之而走。或言先生能格鬥牛,予不敢信。先生笑曰:“有之,然非牯牛也。”謎

以布帛求染者,必書姓氏一角。染人疊而結之,不令占色也。主者來索,則按姓氏與之。有一謎雲:“身居色界中,不染色界塵。解結解冤結,見性自分明。”又臂鷹者恐鷹之足傷其手也,必作一皮囊著手上,然後鷹立而手不傷。一謎雲:“為這腳做來著,做了腳不著,著了腳不著。”

冤報

海上人有撲殺其仆而以石沈之吳淞江者,其仇家得之,訟之官而不白,以其屍置之殺者之門,棺既裂矣。一日有巨蛇出焉,其家之狗見而噬之。蛇且斃,盡其毒螫狗。蛇齧死,狗亦毒死。家人奔告殺仆者,殺仆者跣而視之,以足指伺死狗。不意狗之驀起,而噬殺其主也。或曰此冤報也。死仆化為蛇,蛇不自齧而毒其狗,以雪負石不白之冤,亦奇矣。蓋聞之館於海上者雲。

張燈

上元張燈莫盛於唐開元間。神龍以後,尤極嚴麗。士女闐塞,有浮行數十步者。自漢以來,但雲宮中祀太乙、民家祀門而已。嚐考竺墳雲:“上元日,天人圍繞,步步燃燈十二裏。”又雲:“上元日觀菩薩,放光雨花,則知燈之盛,未有如極樂界者。”予家居片玉坊中,猶記嘉靖丙寅丁卯之間,大梁王公為宰上元,行學舉卿飲禮。既畢,公使吏執牌許民家放燈,否者有罰。民競剪彩,按故事作鳥獸人物,千門萬戶星羅炬列。自後歲歲有之。大都先君子與許先生為之倡,而裏人杜穀塘、金玉涵又斂錢買燈,望門分派。一時裏中頗不寂寞,自十二至十七日,煙花繚亂,金鼓喧填,子夜後猶聞簫管之聲。今夕月明如水,獨立庭中,寂無啟扉者,蓋亦時運然矣。因憶昔寓長安,偶談燈市之麗,有一二官人自號清節者,極惡之,以為傷時廢事無過於此。予謂清素可以持身,不可以禦俗;俗尚清素,終是衰颯氣象;雍雍博大之世,當不爾。眾皆愕然。

蘇齋紀興

臥聽啼鳥,忽疏雨墮,瓦裂裂然。起坐蘇齋,蘭氣芬馥,地下蒸濕欲流。午餘開霽,萬裏空碧,胸中灑然,若有得者。支頤坐梅花下,因念去歲正月十七,花已爛開,忽覺神爽。自謂人生意思,如此時絕少。乃明日遂臥病,淹流至今。今日大有情致,不審來朝,又何如也?灑掃齋中,端坐待月。而濃雲倏布,雨意垂垂,且聞王伯符死矣。一日之間,天時人事之變,不亦悲夫?

王伯符

花朝雨甚,覓肩輿唁伯符,哭之。其婦出所遺,祝語相視,大都窮獨無聊之念,可涕也。因憶餘年十七時,就試荊溪,姓名與伯符適先後,因是識麵,遂相約為兄弟。其中牢落,彼此何所不有。至今三十一年,而伯符死矣。嗟乎,人有三十餘年之交,老且死,亦安足怪乎?

貫休羅漢

景德寺澹雲房,有十六羅漢,相傳是貫休。予聞之二十年矣。今日偶過,得觀其七,勢遒簡精麗,凜凜有生色。薛君淑雲:“不是說古人便道佳,果然奇特。”予曰:“古人亦決有不好處,隻是我與君淑不及見耳。”是日,戴孟千具齋,選佛場,同觀者王世周。僧雲居、默全定空無念。

學安閑

病寒而咳,竟逾半月。風來著形,骫骫如裂,痰壅嘔逆,煙生舌端。向火則熱,偃臥則寒。一日一夜,不知生死之幾遷變也。偶檢真歇禪師倡雲:“訪舊論懷實可傷,經年獨臥涅槃堂。門無過客窗無紙,爐有寒灰席有霜。病後始知身是苦,健時多為別人忙。老僧自有安閑法,八苦交煎總不妨。”讀罷灑然,頓覺鼻孔通利,眼花盡徹。從今發願誓學安閑,但求自度。

欽李

長蘅好外淚濕,張筌曰:“舍予無能好張生者。”愚公好內愁饒,馮伴曰:“舍予無能好馮郎者。”異哉,兩人自謂子期之耳,而郢人之質也,而兩人者又更相笑也。此所謂吾輩情深,自是天壤間希遘者耶。而世共癡之而癖之,此係風捕影之流,豈足語於道哉?讀窈窕閑情諸編,但見性情不見文字。記此以複兩人。

獨坐

月是何色?水是何味?無觸之風,何聲既燼之?香何氣?獨坐息庵下,默然念之,覺胸中活活欲舞,而不能言者,是何解?今日

太學三萬人,噓枯吹生,卒召黨錮之禍。故《易》曰:“煥其群元,吉;不煥不足以治天下。”又曰:“君子以同而異,不異不得為君子。”後生不解事,漫附清流妄生氣節,而上之人又開釁門,以召之今日之事。吾未知所稅駕也。癸卯二月廿六日書。

白民

萬曆甲午,朱白民讀書展桂堂。春初方食河豚,白民言烹煮之法未盡,乃脫帽,衣短衣,手執刀匕屠膾。眾客稱善,白民亦掀髯自謂得法也。嚐謂聰明男子無所不可。今日偶閱《誌林》,見東坡在錢塘日嚐煮魚羹以食仲天,貺王元直、秦少章。眾皆異之,謂此味超然有高韻,非尋常庖人所及。而坡亦自喜,便欲常作此以發一笑。亟命兒子識之。他日視白民,更一掀髯也。

葽字

予閱妓多矣,豈必都無一長?然未有往來。予胸者獨時念沈生,納少橘皮口中,頃刻製葽字,細秀整潔,令人驚賞而失笑也。宋輔卿極稱王幼昭之俠,而不能舉其事。因念沈生益甚,然王生言諸少年冶遊不遺餘力,然絕無解遊者。予聞之輾然。

裏有疑盜者,患盜之入其室也,夜半隙其門而窺之。其仆出見之,以盜之睨己也,奮其臂擊焉,幾斃之矣。而其人以為盜擊之也,噤而不言,恐言而盜竟殺我也。張子聞之曰:“智矣哉,是主仆之相盜也。”聞者不省。張子曰:“果然盜至而窺之,奮臂而擊之,噤其口而詐之,世未有不智之者也。夫人之相疑而智愚生焉,吾未知其果安在也。”

眉公語

今日眉公見訪,會將嫁女。孟氏言次及之,眉公歎曰:“大地一梨園也,伶人演戲先離後合。人生不然,父母妻子乃至骨肉,齒發剛合即離,真可發一笑耳。”斯語甚警,輒錄之。眉公與予言,大都皆日用切實之務。然別後每覺意思翛遠,寢食有味,真君子之言也。甲辰中秋前三日。

詼語

範文正公《黃薤詞》雲:“陶家甕內釀成碧綠青黃,措大口中嚼出宮商角徵。”讀之令人絕倒。方正人作詼語意味自別。記先君子夢

萬曆丙子正月六日,先君子率予謁山人,憩狄婁雲陟岵軒中。軒故王氏墓屋,短垣瘦梅,庭中瓦石紛委,窗枕峭壁。先君子惘然久之,曰:“此予夢中所見也。”因話永叔夢,黃牛廟事既出,見石馬相向笑,曰:“殆文忠所謂石馬係祠門者耶。”今日讀子瞻《書黃牛廟詩》後,廢卷哭失聲。辛醜距丙子已二十六年,蓋先君子既歿之十四年也,婁雲死亦三年矣。

五十贈言

始衰之年忽焉,已至馬齒日長,童心正狂。上負所畏,下慚餘子。而世周、孺和、士琰、季思率吐珠玉投我穢旁,漫錄其辭以彰芰好。世周詩雲:“幽徑蓬蒿滿逍遙,縱晏眠將無因善。病翻更得長年座,有忘憂物門多問。”字賢蓮花一卷在,翻罷意超然。士琰雲:“仲蔚閑居日,清風滿敝廬。故人一以過,高論在玄虛。左病非關史,虞貧合有書。百年俱半度,蹤跡轉嫌疏。”孺和雲:“五十風塵鬢色殘,為君長嘯未須歎。尚餘彩千秋健,不盡玄言六月寒。俠骨每憑龍劍動,雄心欲耗唾壺難。百年天地惟杯酒,白眼何能世上看。”季思雲:“量力守貧賤,曲士固應爾。誰能不羈才,脫蹤繁華裏。十年負屙同,韞櫝非君比。歧路四茫茫,頹波逝靡靡。燕雀帷幕間,黃鵠舉千裏。擾擾競名徒,視我元長子。”

煎茶

童子鼻鼾,故與茶聲相宜。水沸聲喧,致鬆□之歎。夢眼特張,沫濺灰怒,亦是煎茶。蹭蹬舟中書。病瘧

水國多瘧,每每遇符咒而愈。小夫婦人奉之如佛,應亦如響。白麵鯫生,心知其不然,窘或用之,輒亦不效。張子曰:“天下之言,最無用者,其書生乎。眼中讀不上數行,書又不能深入其義,依旁古人成語,含糊似解,漫言吾道一貫,異學可誅。此寧不然,及其沾一災一疾,叩頭請命,以行其不信之說,豈有異乎?固不若小夫婦人,其誠實心有所注,而取效速也。昔中峰和尚嚐造麵以食大眾,大行菩薩下之,據獅子座繞香積而行。中峰取麵板撲頭便打,曰:‘任汝作模樣,決不汝信。’大解脫人,其手段自爾。若此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焦。彼江頭之鬼,敢拾其嘔噦之餘乎?”中元日僵臥齋中,自笑符水不靈,書此。

智量

文待詔好獎許後進。晚年人有乞書者,輒雲:“吾老且倦,即書亦不佳。盍往周公瑕,公瑕書不減吾,則神情正旺,於君何如?”有乞書者,輒又雲:“當吾世而有錢叔寶,安用我為?”人謂二公之名起於待詔,然不謂待詔之書畫故出二公下也。吾鄉某某皆藉弇州公以成其名,頗與諸英少往還。而人有稱後來之俊者,兩人絕無一字,然弇州終不以此少兩人。蓋智量之相越大抵然矣。

結伴

學問到得有商量時,已自幾分相應,不可輕覷,否則惟默識有力。《中阿含經》雲:尊者阿那律陀,尊者難提,尊者金毗羅,共住林中。後先乞食各歸,坐禪至於脯。時先從坐起者,或汲瓶水能勝,獨舉如不能勝,則便以手招一比丘,兩人共舉,各不相語。五日一集,或兩說法,或坐默然。雲棲曰:“此萬世結伴修行之良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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