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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1 / 2)

周友山

周友山思敬,江陵門下士也,與耿天台友善。天台忤新鄭,家居。侍郎嚐為江陵言之。穆廟改元,江陵以郎署起天台田間,遲遲不進。江陵謂侍郎曰:“為語耿天台,當一出,及吾在事。”侍郎顰蹙曰:“天台老矣,豈複能婆娑?即署間仆仆作磬折態乎?”江陵目侍郎良久。未幾,改太仆少卿,天台乃出。又鄒南皋劾奏政府奪情非法,政府怒甚,欲斃之杖下。侍郎憂之,請與解圍。遂入見,問江陵何怒,語之故。侍郎笑曰:“豎子何足圖一金?吾校尉多著氣力,豎子烏有矣。天下事大此者,凡幾?皆政府身肩之,奈何以天下之身,為一豎子伐性乎?不虞天下窺喜怒耶。”江陵色定,侍郎出語人曰:“已解圍矣。”鄒竟免死。

論文

作文無他法,隻要深入題髓,跳出題外。深入題髓,觀題之意;跳出題外,寫題之情。觀題之意,下語不疏;寫題之情,運不滯。馮先生教人深處更深一步,直入針孔,然後盡從尖上拈出。近世文士亦知深一步法,欲從尖上拈出,非大圓通不可幾也。

趙道人

庚子冬律,僧洞十禁足玄秘。趙道人年七十餘,事師甚謹,每夜半,輒煮湯溫餅餌候俟,雖禁寒不懈。其徒從外歸,有遺道人棗栗者,必盥手藏之,以奉洞十。洞十益不自安,謂“吾何德行,徒勤苦老人。吾寧高枕臥,不經行念佛矣”。而道人意彌虔不少怠。顧僧孺言,但看玄秘,僧兩頤翕翕,如洞十師,則道人之處是不虛耳。

心月

趙玉林之徒孫心月,白皙微斑,舉止恂恂,昕夕持圓覺經甚誠。年二十餘病死。將寂,始取衣置榻上,笑曰:“著何衣?某初墮地時,著何衣來耶。請留之以供堂眾,何不得而殉死人乎?速如法毗,我有問及者。”但雲朝海去矣,遂瞑。

度曲

喉中轉氣,管中轉聲,其用在喉管之間,而妙出聲氣之表。故曰:微若係,發若括,真有得之。心應之手與口,出之手與口,而心不知其所以者。嚐聽張伯華吹簫,王季昭度曲,庶幾至無供其求,時騁而要其束。今日納涼張時可北亭上,聞徐生歌大有故人風味,不覺快然。季昭歌者也,微言冷,謔雅冠一時。後為尼,數年化去。五月廿六日記。

沈生

少不解事,頗好狹邪遊,每與沈生清吹劇飲,往往達旦。有居先生東玉者,年七十餘,與生狎客多笑之,而予獨愛其婆娑自喜之狀。生或怒,輒與解圍。或又笑予:“君奈何左袒老人?”予曰:“正恐後人複哀後人耳。”眾客皆大笑去。今已二十餘年,予忽五十。沈生來自吳興,觴於草堂。坐客幾三十人,無深識者。孺和為歌一絕句雲:“滿堂弦管間清歌,宿昔風流較若何。暗指少年都不識,故交一別已無多。”

仁脈

達摩麵壁九年,影留石上。魏恭簡使入鑿之,深三尺,有血濡濡出石端,工乃止。聞者驚相訝也,優填。王思佛命刻旃檀像,世尊下忉利天像,亦出迎,三喚三應。世尊雲“無為真佛,實在我身”,此非神通故,是仁脈耳。《易中》孚之辭曰:“豚魚吉解者曰豚魚無知之物。”以況不可化誨之人,覽之失笑。

顧惟訥

故人夏惟訥,好求遺書,能識字,土風世故,多所抄錄。嚐藏一篋甚秘,其妻莫能見也。惟訥且死,妻往視之,僅禿管數百枚。抄錄雜記可萬餘紙,奇人也。故嚐為立一小傳,今日得《備倭始末》一卷,載任公寄子二書。辭旨忠壯,附錄於此。其一雲:“兒輩莫愁,人生自有定數。惡滋味嚐些也受用,苦海中未必不是極樂國也。讀書孝親,無貽父母之憂。便是常常聚首,奚必一堂哉。”其一雲:“我兒細細叨叨,千言萬語,隻欲乃父回衙。何風霜氣少,兒女情多耶。你老子領兵,不能討賊,多少百姓不得安家。齧氈裹革,此其時也。安能學楚囚對兒等相泣幃榻耶?以後世事不知若何,幸而承平,則父子享太平之樂。不幸而戰不勝,則夫死忠,妻死節,子死孝,咬定牙關,大家成就一個是而已。可與汝母言之,不必多話。”

王伯欽

王伯欽先生,古貌慧心,好吟喜飲,嚐自號“醉愚”,又號“倚梧吟叟”。辛未釋褐,即遺先君書雲:“秋風漸肅,池上夫容爛開。兩人徘徊山中,若蓬壺仙島。相知三四人,舉酒相屬,叫呼烏烏,寧複念王大拘迫拳攣之苦乎?”又曰:“黃花白酒,偃仰泉壑,何日忘之?”又曰:“麋鹿野性,終在長林豐草間耳已。令曆城遷臨安,竟以懶罷。”時提一壺,與張師丈、周芝孫輩酣飲山阿,吟詠不輟,視世事泊如也。與弟德安守幼文,至性友愛,晚年彌篤。嚐邀先君過西園,坐臥萬梅館中,輒懷母太夫人。德安公不置,其詩雲:“狂風號五月,一夜水澧澧。細竹鳥雀度,閉門霰雪飛。所嗟母子遠,複嗟兄弟違。如何酒未醒,夢逐淚沾幃。”又嚐與先君書雲:“暇則縱帙獵奇,倦則擁姬酣臥。大丈夫不得誌,便當聲色自娛。”情辭亹,累百千言。予嚐集其書,置一簏,高可三尺。字畫遒遠不減,予更令惜為人取去。今日偶得《倚梧吟》,追想故人風味,遂不成寢。其詞曰:“飲酒未必醉,倚梧便長吟。涼風吹芋衣,逍遙開我襟。朝朝白雲飛,飛彼高山岑。暮暮孤禽還,想在中樹林。白雲共飛鳥,孰知浮與沉。朝朝複暮暮,孰知古與今。”

論交

四方兄弟歡聚累日,紫翠互施,宮羽迭變,真有無量快活,無量進益。今夜舟中被酒,達旦無寐,忽思裏中五六兄弟,恕如調饑也。乃知附近深交如飯、如茶、如肉、如酒,但有醉飽時,那有厭棄時?不知味者,妄謂常品無奇,此倉皇下咽,不經齒嚼者耳。海內慕尚之交,譬如親賓設席,雞豬魚鴨,大略與常用等第。一經庖人俎膾,賓人鋪設,便增氣色,令人有且敬且感意。若夫意氣之友,故是山海奇錯,卒然,遇之食指自動,雖裂鼻析吻,縮舌澀齒,若自見其所甚欲,不能不食,然亦不宜久食。至於真正相知,則人身之元神也,非飯、非茶、非肉、非酒,無色、無聲、五香、無味,但覺有之,則肢體輕安,肌腦滿壯。一日損之,神氣消縮。緩急失之,腰背麻痿。吾烏乎知其所以然而然耶。故夫相知談何容易?管鮑之交遇其匹,子長之傳通其意,漆園之相視而笑,莫逆於心傳其神。

三境

抱影寒廬,夜深無寐。漫數樂事,得三境焉。其一曰禪喜。一室十圭,寒蛩聲喑,折腳鐺邊。敲石無火,冰月在軒,燈魂未滅,攬衣獨坐,如遊皇古。意思虛閑,世界清淨,我身我心,了不可取。此一境界名最第一。亦有倚紅大師,蓮花不染,苦吟乞士,不礙真空。一動道場,方斯邈矣。其一曰人殺。窮陰殺節,悲笳亂鳴。撲麵驚塵,穿骨飛雪。銜枚寂寂,搗截陰山。萬裏沙場,僅餘鬼哭。肅陣歸營,冰月當戶。滿引清嘯,指墮膚裂。此一境界差足神王。亦有專城老將,出境便還。長勝名家,尚留殘孽。非曰能之,願姑舍是。其一曰豪舉。畫屋曲房,擁爐列坐。鞭車行酒,分隊征歌。一笑千金,樗蒲百萬。名妓持箋,玉兒捧硯。淋漓揮灑,冰月流虹。我醉欲眠,鼠奔鳥竄。羅襦輕解,鼻息如雷。此一境界亦足賞心。凡有年少王孫,擁姬酣臥。蠹魚墨士,典衣論文。既腐既酸,所樂不在。

陸彥先

彥先怯蟲而怖鬼,性不好洗沐,友人強之,掉臂遁去。嚐行山中,有蝤集其裾,截裾而走,喘行百十步,猶不能休。偶夏月宿友人家,誡主人,必使兩童子候伺,毋令鬼瞰也。俄而覺,則童子已視寢休沐矣。彥先怖甚,取被蒙其首,屏息門間。後童子至,惶遽從門間出,持童子肩,狂叫欲絕。童子疑其鬼也,駭汗病,幾死。客謂彥先曰:“君怖鬼,而鬼乃憑君為童子祟,非鬼祟童子也。君直鬼耳。”彥先笑曰:“吾故幸童子之來,以為脫於鬼矣,而烏知為祟耶。”

先輩

予自草角及冠,侍先君子往來親賓家,絕未嚐有抗禮之交。每見朝列大失,王先生揖後北向坐,方令童子布席。呼予就位。少呼行,長呼字,至予年五十猶然。見葉先生雲嶼,稍稍款曲。予心愳甚,以為先生之外我也。今世少年,周旋長者間,言笑自若,豈人心之不昔歟?予與吾鄉名兄弟間,猶及侍四王三顧,如奉政之和毅,朝列之清真,臨□□古渾,德安之坦亮,莒州之豪雅,甌寧之沉敏,孝廉之開霽,許人如禮,無惕於心。

見玄

僧見玄,周姓,坦質無他腸。自少重聽,見人則笑。人或語之不能了,則笑不可止。喜從予語,知予病目,玄心憐之。今夜,予乘月色訪古鬆於玄舍,予卻立柏影下,使童子問曰:“鬆師在乎?”玄掉頭不顧而去。予心知為玄也,亟呼之,玄大喜,遍告其徒曰:“元長眼差矣,乃能從柏影下識予。”因跳躍不自休。予笑曰:“借使君能酬童子問,幾失君矣。”因與鬆師霽澄輩話其事,不覺淒然。昔龐安常病聾,求診者必相示以。東坡居士雲:“君以眼為耳,吾以手為口。”皆一時異人也。萬曆年月日。

安孫

龐德公釋耕壟上,不就官祿。劉表問之曰:“何以遺子孫?”公笑曰:“吾遺之以安。”至哉言也。吾指眾食,貧曾無十金之業,而朝來,桐複舉十指,可呼其乳名曰安。蓋吾故有以遺之矣。若能渾其好醜之見,而免於黑白之勞,吾之所遺較德公更為勝之。乙巳正月廿三日,書於息舫中。

登惠山

瓊州三山庵有泉,味類惠山。蘇子瞻過之,名之曰“惠”。通其說,雲水行地中,出沒數千裏外,雖河海不能絕也。二年前有餉惠水者,淡惡如土。心疑之。聞之,客雲:“有富者子亂決上流,幾害泉脈。久乃複之,味如故矣。”泉力能通數千裏之外,乃不相渾於咫尺之間,此惠之所以常貴也歟。李文饒置水驛,以汲惠泉,而不知脈在長安昊天觀下,鮮能知味,大抵然耳。今日與鄒公履、茹紫房、陳元瑜登惠山,酌泉飲之,因話其事。顧謂桐曰:“凡物行遠者必不雜,豈惟水哉?”時丙午冬仲十二日,月印梁溪,風謖謖著聽鬆上。公履再命酒數酌,頹然別去。

王先生召張伯華吹簫

大梁王鬆筠先生,治昆山,酌泉茹冰,風流自賞。至今人猶思之,立祠江幹,口碑載道。先生嚐聞部民張伯華善吹簫,使人召之,誡不得辭。伯華窘甚,著布帽,衣青衣,僂行而前。先生揖之,人命□,設酒脯慰勞,談言歡謔。令奏新聲,伯華殫技馳騁,先生倚歌和之。有白金純棉之賜。明旦,伯華移家,匿吳門,聚徒授書,竟先生之任不歸。先生亦不複問。

月能移世界

邵茂齊有言,天上月色能移世界。果然,故夫山石泉澗,梵刹園亭,屋廬竹樹,種種常見之物,月照之則深,蒙之則淨;金碧之彩,披之則醇;慘悴之容,承之則奇。淺深濃淡之色,按之望之,則屢易而不可了。以至河山大地,邈若皇古。犬吠鬆濤,遠於岩穀。草生木長,閑如坐臥。人在月下,亦嚐忘我之為我也。今夜嚴叔向置酒,破山僧舍,起步庭中,幽華可愛。旦視之,醬盎紛然,瓦石布地而已。戲書此,以信茂齊之語。時十月十六日,萬曆丙午三十四年也。同遊者,朱白民、邵茂齊、顧僧孺、茂齊之弟仲範、嚴叔向、沈雲父、予子桐、侄檟。

我輩怕老成

丙午冬,虞山錢受之初試鹿鳴。予見之舟中,著浣衣甚敝。心疑之,以語瞿元初、王季和二公,曰:“不然,受之即年少高捷,肯著意耶。今日方有外祖母之戚。”故爾予笑曰:“故疑之,非我輩人得意,怕不老成。我輩人得意,正怕老成耳。”二公絕倒。

雲霧茶

洞十從天台來,以雲霧茶見投。亟煮惠水,潑之勃勃,有荳花氣。而力韻微怯,若不勝水者。故是天池之兄,虎丘之仲耳。然世莫能知。豈山深地迥,絕無好事者賞識耶?洞十雲:“他山焙茶多夾雜,此獨無有。”果然,即不見,知何患乎?夫使有好事者一日露其聲,價若他山,山僧競起,雜之矣。是故寔衰於知名,物敝於長價。

喜泉

早起發惠泉,將爇火烹之,味且敗,意殊悶悶。而王辰生來告,朱子將所得近業,小有花木可觀。清泉滃然出屋下,甘冷異常,石甃甚古。聞之喜甚,當遣奴子乞之名,曰:“喜泉,他日過子將齋中,當作一泉銘,以貽好事者。”我之心淨,安往不得歡喜哉?病居士記。

吾不如

歸季思死,吾輩無此清真之友矣。獨居修行,遠絕塵囂,吾決不如季思。托誌簡遠,固竅自完,吾決不如王孺和。兩歲之中,二人者皆全其傲。而吾以殘敗之麵目向人,日受其顏色,而不得自休,悲夫。東坡有言,此處有甚麼歇不得,要是談理不談事耳。雖然,夫事則何窮之有?吾言妄矣。

裏節

予友許公舜,忠雅多情。徐叔行,翩翩自喜,皆一時快士也。亡何後先夭歿。而公舜之婦汪,撫遺腹子孺瞻,未三十年,諸孫繞膝。叔行之婦朱,嚴冷自持,三孤迄有成立,麟趾振振,今年丁未皆五十。善飯無恙,操作如常。此亦裏中一盛事也。嚐因是觀之,吾興賢裏不過數十百家之聚,誌士才人,往往比肩。而女子之祥如汪、如朱、如周汝蕙之婦孟、如曹秉鑒之婦朱、如周迥之婦葛,或倚嗣子,或撫稚女,皆白甌自保,冰玉讓清。語雲:“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堯之時,比屋可封,於斯,特盛矣。

別澄伯

澄伯從雪浪師,將歸白門。過予言別,予方患腳氣,受諸痛楚,不能發一言。澄請教為書東坡《遊廬山》詩一首貽之。詩雲:“橫看成嶺側成峰,是處看山迥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卻因身在此山中。”雪浪庵聞於天下,他日澄歸,請問此行作麼看。

千葉綠梅

梅之品,萼綠者最,然予故未見千葉綠梅也。昨歲正月二十九日,遇於魏孝廉書舍之南,奇香鮮綠,英英逼人。燃燈照之,光態浮瑩。時有吳生搊彈,沈生吹簫,李生度曲。予素不解飲酒,竟沉醉。今忽一年矣。寒威且轉,梅萼再敷。偶想見其處,以語虞山王維烈,輒寫一幅見投,命兒子掛息舫中,潑洞山介賞之,覺香氣馥馥,從壁間出。蓋丁未之元日也。

人日

俗以人日陰晴占一歲,人物休咎出,田家襍誌然。杜子美詩:“一日至人日,無有不陰時。”則憂憫之情直現乎詞矣。朝來雲物澄和,日光明麗,偕子將子琴,步西林,憩默全僧舍。因話顏子,亦足以發。正是春和之色,偶得句雲:天機發於會心之候,顰笑舉止忽改其平日之常,形容變於快意之時,神情意態盡更其步趨之舊。笑謂二子:“此吾人日氣色也。”徐步抵舍,月印澄譚,覺風物一新,無所不適。

張先生

黃門張先生伯任,麵冷腸剛,投閑物外,可謂涉世之雄。其詩曰:“大隱從教近市城,浮雲無跡與同清。隻愁史氏搜遺逸,擬向深山護姓名。”又雲:“懶病須從習懶成,餘生無事可關情。幾回欲把魚竿弄,猶恐人疑似釣名。”千杵萬鍛,非念念不忘天下不作此語也。昔周錢叔偕費令遊山,亦有詩雲:“是處塵勞皆可息,時清終未忍辭官。”學道之人更覺嫵媚。

東坡賀誕

丁未臘月十九日,命桐持瓣香過容安館,為東坡先生賀誕。僧蘊虛、澄伯、朗僧、仲遠各誦《圓覺經》一卷,相與禮白衣大士。憩精舍久之,過澄浴室洗。次已與客飲數盞,頹然竟醉。因思坡在泗州浴雍熙塔下,作《如夢令》二闋。記之考其時,蓋元豐七年十二月,豈亦歲俗滌除之意歟。從遊者陳元瑜、陳純伯、沈雲甫、朱子將子桐侄檟,隸而從者石氏子坤。

容安館

蘇子瞻取淵明語,欲作一小軒,以容安名之,多患未果。予嚐以所得子瞻像供奉蘇齋,不久,齋廢,已寄守源僧舍。未久,舍又廢,然則容膝之安可易而談耶。公之存也,既不能酬斯語於流離轉徙之鄉,而歿數百年後,又曾不得妥一小像於僧俗方丈之地。此無與公事,而吾重有感矣。今日澄伯來,雲有丈室迎子瞻常住,快哉。澄又言公謫惠州,寄居佛寺,隨僧一飯。吾免一飯之供,而晨夕與公共享容安之適。道人憐閔其許吾予嘉澄意,取世長所臨龍眠本並長洲文,文起書“容安館”三字付之。且與之約,凡良晨永夕願爇香煮茗如儀,否則貯清水為供。戒一切妄庸人,不得嬉戲鼾睡,其旁何者。吾悲妄庸人爾,時不自安耳。上可侍玉皇大帝,下陪卑田院乞兒,則子瞻故言之矣。

水勢

臣浸不十日,市中犬羊肉不論錢。聞者怪之,然莫知其故。朱簡庵雲:茅簷四壁,魚蝦雜處。而犬羊雞鴨與民競爭寢息之處,用是不免見殺,其多宜矣。憶昔己卯歲,吳中大水,然猶有薄熟遊青二項。冬初,有老氓輸租求免,曰:“念某插秧時無所得羹,殺一貓,以充之。”予時悚然。嗟乎,己卯之亂,民家猶存貓以代羹。而今僅僅數日之間,爭殺犬羊雞鴨以謀寢。較論水勢,今昔竟何如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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