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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1 / 2)

釋耒

周茂仍,性好閑適,率謝人事,卜居西郭外數裏許。引流種竹,鬥酒自勞。南有小軒,顏之曰“釋耒”。殆是昔人觀田裏所行,故以為撫掌之資耶。陶淵明雲:“開軒麵場圃,把酒話桑麻。”此老不解事,世間哪得如許閑人?知者不為,為者不知,境與人不相值久矣。今日再過廟涇,凝望樹色,隱隱可見。又風雨暫停,桃花爛漫,想見七郎婆娑其下,把酒胡廬也。書此,以為相見時一笑。茂仍嚐語餘雲:“村居故自人世,但入城時,見故人,話時事,不覺莞爾有喜。”此語真有味也。

巢居

雨氣淫蒸浮紛,幾席之上古簟繩床,無複著手足處。支頤默想,豈多生以前,吾其巢居之民歟?三音

果之橄欖,書之《騷》,卉之蘭,自是天壤間三奇,絕未有儷之者。友人某,解衣質錢,原為典花主。而念不及蘭,見《騷》、《經》,輒掩其卷。但能啖橄欖,盡一枚。此舉又是強解事,不如無啖為直色耳。偶在息庵下,種蘭思之,不覺失笑。

蘭蕙

語雲山林間十蕙而一蘭,故曰蕙賤而蘭貴,蘭少而蕙多也。此不然,眾與少豈貴賤之徵歟?蘭氣醇遠不射,而蕙豔發;蘭韻長,而蕙微短。等是國香,政堪伯仲耳。必貴賤人物於眾少之間,則荀氏八龍,當以多故減貴;而李白、蕭穎士僅然有,子將亦曰:少者固不賤耶。《楚經》雲:“既藝蘭之九畹兮,又種蕙之百畝。”蓋所謂有此內美,故不為貴賤之證。

醉胥

偶粘《樊侯小記》於壁,一少年醉毀之。既醒,來謝,訊之,則胥也。予告之曰:“君毋憶記中有狷吏豪胥字耶,君其人也。父茹冰蘖,一時從事,閉闔學書,久為人間佳話。公等與有榮焉。即君苦清冷,門可羅雀。獨不思數十年後,不逞之徒有詐訐前件者,寧有樊父時事否?龐德公隱居躬耕,人有勤其立產業遺子孫者,德公輒謂之曰:‘吾貽之以安。’此真父母之心不可忘也。”其人感動而去。

薛捕

海虞有捕盜者薛某,能察人之顏色,而知其所向。卒然掩之,無弗中也。有盜四十餘人,主者使他捕私掠之。既伏矣,久之無驗,以問薛。薛請見之,群盜敝敝然坐日中。薛呼主者曰:“天寒甚,何不多市牛酒。”市具,縱群盜大嚼,盡解其縛。盜亦驚泣而去。薛笑曰:“豎奴幾敗乃公事。脫四十餘人中,有一人曾為盜者,即啖以牛酒,必不去。脫不去,安所辭私掠乎?”主者麵然其說,私心怏怏。薛曰:“姑遲我十日。”十日來告,已得盜矣。問之,則主者之親某,又溫室也。主者益訝之,且疑縱盜情叵測。薛佯謝曰:“吾過矣,然原,勿泄也。”夜半駕小舡,直抵其所指盜者家。盜聞薛來,神沮矣。盜方出戶,薛執其手曰:“某家財願若分我,某屍居餘氣無能為也。”盜手顫,亟命家人拿一箱來。箱至,輒縛之。嗟乎,薛可謂知擒縱矣。海虞顧明卿為餘言。

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此善論也。字漸玄妙,方可草書。而世人競率意為之,自謂天放。豈複有書意乎?古人雲:“事忙不及草書。”嚐舉以戲草草者,其人輒妄對雲:“章草固不易作此,尤可笑。”古來疾書無如懷素、顛旭。古詩雲:“興來絕叫三兩聲,粉壁縱橫千萬字。”讀此者,要得其躊躇滿誌之態,正不當先以豪放目之也。病久廢書,今日獨坐息庵下,戲取粉板,作掌大數十字,如壯士囚縛,愈法愈野,不覺啞然自笑。吾書不減蝌蚪,當存之以俟識者。

風箏

風箏,一名紙鳶,吳中小兒好弄之。然當其搏風而上,蓋亦得時,則駕者歟。梁伯龍戲以彩繒作鳳凰,吹入雲端,有異鳥百十拱之,觀者大駭。伯龍死久矣,其新翻雜調往往散入侯王將帥家,至今為俠遊少年所傳詠,其好事故亦一時之冠也。

此坐

一鳩呼雨,修篁靜立。茗碗時供,野芳暗度。又有兩鳥,吚嚶林外,均節天成。童子倚爐觸屏,忽鼾忽止。念既虛閑,室複幽曠,無事此坐,長如小年。

舉業

舉業盡可寄興,予實無所得。嚐戲為之,以視練川李子。李子曰:“君病應爾,何有以儒生酸腐之技,肆其從來?未剖之談,不虞招妒何?”予意下然“恨非儒生耳。果儒生肯拾已落之唾耶。李子笑曰:“若者任為之。”今日澄伯書來,道某稿多會心,乞之以去。歸時且問之:“何語是會心處耶?”

牡丹

洛陽人呼牡丹曰“花”,蓋重之也。東坡看花吉祥寺,指為智巧便佞之物,止抑其為時眼所逐耳。今托於修竹之下,叢梢破欄而出,窘接無餘。而花猶悴悴然試其本色,而不複自憐,其力之盡也。智巧便佞,豈亦有時不幸耶?柳堤閑步,花氣迎人,顧謂兒子一笑。

南庭

雲情靉靆,石楚流滋。麥鳥駭飛,螻蟈正咽。亦有怒蛙拱息草下,張口噤舌,若候雷鳴。狂飆忽卷萬馬奔沸,疏雨墮瓦,忽複鳴琅。百道金蛇,迅霆如裂。氣散溽收,浮膩亦斂。燈火青煌,南庭寐寂。撐頤解寐,故自悠然。

張胡嘴

須者張某,嚐舉網得一巨鯉,額有朱文雲:“三躍龍門關,九飲大湖水。畢竟不成龍,付與張胡嘴。”陸仰山見淩,醉樵嚐雲。晉翁

晉翁虞陽,餘祖舅也。長先君八歲,其遊如兄弟。然先君既歿,翁必迂道過予裏。嚐謂予曰:“如腹痛何?”今年十月十二日,見翁裏第老屋,瓦盆敝裘短幘,楚楚如三十年前事。相與追論往昔,歔欷泣下。翁性忄兀慨,每飲輒醉,醉必放歌自快,至八十猶然,而年來齒豁矣。會童子來報,練水姚適之在舍。惆悵而別,翁送及門,浪吟雲:“眼前風景還依舊,世外人情幾變遷。”

雲棲食

杭州人有其母溺江,求屍不得,計無複之矣。忽婦人踵門告曰:“予夫某,先年墮潮死。予聞雲棲放食,無不度也。曾以銀五分附薦,事且數年。昨夢予夫告我曰:‘吾向與潮偕往來,藉汝顧力,得為行潮者。若再一得食,當離此苦。圖之不得其便,吾行潮,能取諸溺者屍藏之,則某人之母在焉。汝往告之,請以雲棲食相報可乎?’”溺者子按其言求之,果得屍於江之滸。蓋聞之陳繩伯雲。

陸仰山

裏中陸仰山,好辨六書。其辭堅不可屈,然作詩頗有俊句。其感懷詩雲:“漏入夢回枕,寒生愁際衾。紙窗殘月上,應照未磨心。”又雲:“一室淒涼況半生,牢落人冷澹蕭瘦。”頗似賈孟風骨。許元倩偶誦其語,燈下記之。

嘉善廉吏

許鎡,號石塘,雲南人。世廟時以進士令嘉善,剛介廉直,多惠愛。歲大饑,囊空不能覓肩輿,竟跨驢而去。至邸中,杜門待命,與人絕無交涉。後徵入為禦史,隨以年例僉憲。不久致仕,偶談樊侯清操,古今希有。朱硯山曰:“往見許公如此。”

應卒

耿天台,提學南省,行縣至昆山,長至習儀。有狂生出班白事曰:“糾舉某生員,大不敬。”天台頓足,少頃,徐曰:“如此大節乃爾,狂躁,大不敬。即汝當之,誰為不敬者。”付吏係去,後亦竟不問。語雲卒觀量,頓足時正複難。

效臏

子瞻《桃花詩》雲:“戲將桃核裹紅泥,石間散擲如風雨。坐令空山作錦繡,倚天照海光無數。”予嚐令童子裹核投之,文疊浪間。偶發一枝,輒為樵者亂拾以去,頗恨之。今日讀此詩,自幸種桃不成,不作效臏婦也。

讀酒經

數朵薔薇,嫋嫋欲笑,遇雨便止。幾上移蕙一本,香氣濃遠,舉酒五酌,頹然竟醉。命兒子快讀《酒經》一過,並書中郎所作《醉鄉調笑》,引於末。吾觀畫工寫生,大都於梅花下著水仙,蓋其臭味則有然矣。

梅庵柬

戊子春,先君既歿之二日,諸備未畢,雷聲隱隱起西北,電光如線。予時哀號踣地,奴子持一柬至,則先君之友周梅庵先生柬也。其略雲:延陵季子之喪,其殮也以時,服則既有聞於君子矣。予每感其意,自愧久不報。今年先君大痛之辰,飯僧蘇齋追憶往事,而僧有問周先生故居無恙者,輒揮涕紀之。

東坡作墨

《誌林》雲:“己卯臘月二十二日,夜墨,灶火發,幾焚屋,救滅遂罷。作墨,得佳墨大小五百丸,入漆者幾百丸,足以了一世著書。仍以遺所不知何人也。餘鬆明一車,留以照夜。二十八日二鼓,作此紙。”按:年譜,己卯,先生年六十四,在儋州,蓋元符二年也。考之外傳雲,宣和初,有潘衡者賣墨江西,自言嚐為子瞻造墨。海上得其秘法,故人爭趣之。或問其季子過,過大笑,曰:先人在儋耳,無聊,衡適來見,因使之別室為煤。中夜遺火,幾焚廬。翌日,煨燼中得煤數兩而無膠法。取牛皮膠,以意自和之,不能為錠,磊塊僅如指者數十。公亦絕倒,衡因謝去。叔黨此言可信不謬,而坡公饒興致亟於獎善,故雲爾。然聞衡墨自佳,可與九華朱覲相上下。借坡名以行,故是墨賈常態,不足怪也。

有徐應祿者,白皙長爪,嚐為縣胥,又嚐賣藥於市。予亦嚐過其肆中,相與語,歡甚。今死數年矣。夜夢至道院,堂有三額,中曰“紫薇宮”,左曰“仁義之民”,右曰“池仁義”,皆金文大書,舍宇鮮潔。應祿著帽,衣青衣,楚楚出迓,歡語如平生。既覺,侍慈氏,予問故人吳文秀,家慈曰:“此徐應祿兄也。”相對恍然,記之。

渡巴城湖

巴城湖,蓋湖之小者。辛醜深秋,予歸自海虞,阻風湖口四日。去冬,將訪公亮,舟膠崇寧寺下,堅不可動者,亦複五日。誰謂尺水無波?天下事可以憑臆而斷也。今日風厲甚,過湖坦然,此甚常事。然予心自喜,蓋由往時之膠阻,為之綠影耳。默默自照,亦足以破流轉之,妄矣。膠之日,公亮以露輿相迎,欣然乘之。過田間,老婦稚子無弗竊笑者。道遇仲純,相與藉草而坐。老氓出茶餌食予,拉往馬涇庵,遂留宿。詰且求診於仲純,為定兩方而別。同遊者邵兵部、蓮墟、繆仲純、譚公亮、公亮之子元龍。

戲書

今夜被酒,得鄒公履書,恨仆不宜病,廢全其微,尚須與驕奢淫佚,消磨殆盡始得。故是,此兄盛念吾自秋入冬來,無日不病,無病不劇,頗覺意思都盡。今日慶長載酒相邀,與王幼昭恣意歡謔,亦既驕矣、奢矣、淫而佚矣。燈前捉作文一章,詩二章,頗有生韻。始知驕奢淫佚不足消吾之富,還能豪吾之興也。記此以複公履一笑。

許家郎

許家郎,名士翀,十三能文章。未及炊黍時,三題立就,風義遒上,頗有落地食牛之氣。三年後,昆山又一名土也。此道真如積薪,後來者上耶。戒殺

有烹魚而蓄其子水中者,以為所全多矣。孰若並其魚不烹之得乎?東坡買一鯉,長尺有咫,置之盎中,俟其死然後食之,不即縱之去也。此可為吾輩食葷者之法。傳孝玄言,鱔魚就烹時,必以首尾抵釜,護其懷中之子,念之心怦怦焉。誰無父子之性,而謂水族癡濁不然耶。宋神宗見一羊,特起道左,問左右,曰已取其羔進禦,遂不禦羔。予嚐見光祿寺側有群雞亂撲,鳴不成聲。視之,則其股巳充膳矣。侯王宰官福盡,每受業報,豈誣也哉?裏貴介子有好食鱉者,庖人思悅之,乃置數孔釜蓋上,文火煨之。鱉燥甚,其首向孔中出,則取酥與漿沃之。沃數次,而鱉乃大醉,其味美特甚。貴介子後病火症,索漿甚急,輒昂其首如鱉狀。其皰者之死亦然。如如居士曰:“生前吃盡味千般,死後隻添油幾滴。”亦可以少懲矣。況果報若此之昭彰乎?可不戒哉。

陸翁承

陸翁承,名應鼇,先君之友也。蒼麵棘須,多瘢痕。笑輒搖首攢眉,所居處曰“白魚段”。老屋木器庭中,小藝花竹,攤書危坐,意灑如也。年六十時,先君與陳員外王道往賀之,歡醉竟日。先君詩雲:“未敘寒暄慚予懶,亂呼茶酒愛君忙。”其後先君歿,每見予,輒相對而泣。曾作挽詞三絕,見貽有“一度花開一斷腸”之句。

樊侯

朱仲卿為桐鄉嗇夫,有德於其民,死而告其子:“必葬我桐鄉。後世子孫奉嚐我不如桐鄉民。”既而桐鄉祠之不絕。此所謂沾沾自喜者。樊侯治昆三年,將入觀,誡父老不得攀送。有四人持紅紗燈,傍輿至水側,揮淚再拜而別。樊受之唯唯,竟不問為何人。

墨窗二僧

僧伴雲,南京人,長身玉立,機鋒甚敏。癸巳歲,從雪浪來顧予墨窗下。時小雨甫晴,秋氣漸肅,相與談無生理,甚浹。語不及之,默坐若忘,似一無知識者。又有觀如,亦學於雪浪,議論亹,而麵有不齊之色。為言其師,教人隻是空諸所有,實諸所無。伴雲唯唯而已。未一年,雲死蓮花庵,如亦不知所往。

送春

己亥過長安,三月三十日臥於德州之逆旅。土床濕蒸,遂不成寐。明辰跨馬將行,命侍者書一絕於壁。其一雲:“燈魂隨焰死,居人鼾不禁。中有傷春客,披衣看啟明。”一雲:“東方有啟明,行人不成寐。櫪馬亦長嘶,疑為春歸去。”今年三月二十九日,折得牡丹著瓶中。忽憶前語,而燕子偶入予室,若將營巢者。又戲賦二絕雲:“萬卉為春忙,春歸卉亦老。獨有雙雙燕,尋春拾春草。”“吾聞雙燕子,不入愁人家。何事偏追逐,應知問落花。”

罌粟

罌粟花之五香韻者也。朱宓侯種之盈畝,萬朵爛然,亦足奪目。鮑我生問予:“此堪作何?”比予昔過盧溝橋一莊院,僧驅騾百許頭,縱食櫪下,其色相錯如繡。始知昔人雲錦之比,殆非虛妄。今日所見頗為似之。二生皆絕倒。

鄭峰

新安鄭峰,名約,以減塑有聲,彷人佛像,往往逼真,多於神處得想。嚐與予縱觀南朝神像,問誰最者。鄭指金乙總管曰:“此其最矣,周太尉次之。”予曰:“何也?” 鄭曰:“凡神像耳目口鼻,其高下大小皆板對。而二像不然。不然,則神活,所以最也。”會左髻曇陽子羽化,婁東祈塑者相踵於門,竟以悴死。死之時,眼根先絕。或曰以塑故多得鏹神,弗佑之。此不必然,神竭烏能久視人世哉?

文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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