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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1 / 2)

裏社

吾鄉之社,始月之十三,竟十六,邑乘所謂喧填三日。一國之人若狂指此。予自少不喜觀社,而好當其時,蓋淑氣清和,卉物條暢,鼓吹近遠,士女雲集,亦歌風貢俗者所不廢也。亡何,國丁其戚,吏息其民,素車躑躅,以避濘濕,鼓函胡而乏響言。念曩昔,感茲舊笥,墨如新,日紀可述。甲辰開卷,注子女婚嫁之期。乙巳空文,垂海虞顧李之號。丙午失恃於{艸諼}庭,何知歲月?丁未剖書於雙鯉,獨紀南昌。戊申大雨如澍,魚蝦雜處之,災為之兆也。己酉好賦閑情有美{艸舜}花之詠,樂忘死矣。庚戌珠沉掌上,誰能對景不傷心?辛亥茶鬥,同人喜聽,搊磾邀夜月。壬子之歡會,合尊促坐者十二人,寧知豆寇花先埋塵土。癸醜之索居冷醉,閑吟者如平日。不信同林鳥,且欲離群。淚灑空花燈寂寂,遊魂昨夢漏沉沉。紫豔離披,霂雨洗來香獨膩;烏衣嚄唶,麥風吹起燕將雛。自喜門前息交,人傳簾外賽會。神麵自新,衣冠禮樂,日增其舊。民情漸減,狂歌醉舞,浸失其初,何人能故?貧病老,敢信十年閱世彌窮。丙、庚、癸,那堪三痛?感時序之,無情悲週甲而猶載。

雨洗

雨洗碧落,多作青錦冪。玫花鮮芬,照日風流。近遠如啖陳家紫甘,香不可定。重羅楚楚,指端時有冰氣。奚亨之

奚亨之浮沉諸生間,懨懨耳。一行診視,裘馬增色。儒家無小康,方技多速效,此定理也。越張五河、元舉為諸生,庭可羅雀。及以繪顯,其門如市。先是,張有弟元士,號支嶧,眇一目,善寫生,為時人所物色。張頗題之。其後,張顯而支嶧之價稍落,蓋技之上下不可誣雲。然舉用山水顯,士以花鳥著,政不妨二難舉,先世長所從受染者也。

經元坊

方奉常曾建經元坊於興賢裏,曰:“念吾姊歸於張,甚貧,有婦而婺,堅柏舟之節。裏人倘以予之故,莫侮乎?”其後,銅仁公徙坊於北塘新第。先君嗚咽不已,顧謂予異日倘足於貲,必複之,毋忘奉常之誼。而今已矣。會有問經元坊下張家者,輒紀之。

討便宜人

世間會討便宜人,已是世間曾吃虧過者。何也?會討便宜的人,靈利玄通,其於天下一切情形,精徽透脫,無不照了。然後熟審便宜所在,而力就之。如老聃、馮道之徒,胸中壘塊無所不抹殺,故無所不便宜。此豈落地便便宜也哉?僧孺曰:“故不如沒孔竅人,饑食渴飲,夏葛冬綿,胡亂酣酣醉,隨地昏昏睡,為討便宜之尤者耶。”予曰:“誠如君言,一切眉眼唇舌惡乎知之矣。”僧孺曰:“此非我所謂便宜也。其必眉眼唇舌之所必不及,而終其身豢養圈牢,不知吃虧便宜為何物者乎。”快論,快論。

杜醒陶

杜醒陶見訪,輒揮涕非今世人也。醒陶言,去年此日,世長求診於顧昌甫,頗自危。即昌甫亦為世長危之矣,獨予不知耳。經雲諱疾一不治,痛哉。令世長早自寬,無料理之勞,莫須免。醒陶曰:“誠不免,必不肯自寬,必且勞。”痛哉,痛哉。甲寅四月十七日。

李公嘉

李公嘉,生不失權量,對人不能款曲。殆與予同年。未五十,便能移家僻壤,欲以農圃自老,較予故為勝之。公嘉雲,惱人情性莫如館賓,必免此,然後眠食有味。吾不能不記其言。

梁伯龍

梁伯龍,風流自賞修髯,美姿容,身長八尺。為一時詞家所宗,豔歌清引,傳播戚裏間。白金、文綺、異香、名馬、奇技、謠巧之贈,絡繹於道。每傳柑禊飲競渡穿針落帽,一切諸會。羅列絲竹,極其華整,歌兒舞女不見伯龍,自以為不祥。人有輕千裏來者,而曲房眉黛,亦足。自碓快一時,佳麗人也。獨詩文不敵古人,駢瞻而已。今日得刻稿於其從孫雪士,雖不盡讀覽,其品目多勝遊名侶,居然不俗。中有甲寅二詩,亦多傷感之致,摘附於此:

晉世銅駝荊棘滿,石家金穀水雲屯。白頭空作江南賦,青草誰招塞北魂。此日燕歸空有樹,當年鹿去已無台。

憑高一望千山暮,零落浮雲天際來。水學

當與王先生夜談水學及會通要害,先生曰:汶接東平有戴村壩雲,蓋前為漕梗。乃導百餘泉入汶,築壩戴村,橫亙五裏,遏汶全流,出於南旺,四分南流達於淮泗,六分北流達於漳衛,而國家數百年芻免之利賴焉。其計乃出白英。白英者,汶上老人也。永樂中,宋司空禮尋勝國,會通故道,英乃獻策,永便國計,亦奇矣。至今分水廟廡中有英木主,而戴村又有英專祠,世給冠帶。其子孫一人主祀,庶幾古鄉先生歿,祭於社者哉。王先生故經世才,好談治河事。語及之,津津欲吐矣。今日閱《汶誌》,見檀戶部芳邃序雲“<囗備>湖泉源流,並悉漕渠利害。”不覺心動,因錄《汶誌》五則,以便查考先生。又言遏汶流便漕不便於汶。擇利莫如大,利大不得不計,故末又錄漕壩如左:

邑之川為汶。其源有三:一發泰山仙台領,一發萊蕪原山之陽,一發於其寨子村。會泰山諸泉之水至靜封鎮,合而為一,謂之大汶。又小汶出新泰宮山之下,西流至徂徠山陽,入於大汶。乃西南合流,逕桃鄉,無鹽及壽張故城。北由安民亭合濟瀆,東北入海,此故道也。永樂九年,尚書宋禮始築壩於戴村,遏汶全流出於南旺。四分南流達於濟寧,會沂泗諸水入淮。六分北流達於臨清,會漳衛諸水入海。然秋夏水漲,猶得自坎。河入故道,漕與邑俱利焉。

汶之自戴村入漕渠也,委折數十裏,隨所經流有異名焉。在戴村以下,為席橋河。西南流至草橋堰,受龍鬥諸泉,及蒲灣濼水,為草橋河。又西南流為白馬河。聖泉河為鵝河至南旺,分流為會通河。南抵嘉祥界首,北抵東平靳家口。凡七十有二裏,夫水一也。其源之發,則為泉;委之彙,則為湖;導於遂而通焉,則為溝;域於隰而止焉,則為窪,為泊;溢於堤堰而決焉,則為口。

泊之關於漕者,為蒲灣。距邑北三裏,一名仲勾泊,一名五花池。蓋魯溝自軍德橋而下,遂為堤岸。水因漫出,合於停潦,民田多沒焉。其水出相浪橋,逕周家河入汶。邑之東南為塹王石橋泊,拔劍泉,水彙焉。西南為鉤台泊,則馬踏之餘浸也。若魚營、石樓二泊,秋夏水漲,禾用不植。然來弁之,入常備餘田,是稱沃土矣。

按:南旺,會通河之脊也。元人遏汶,奉符以達任城。每至此而舟膠焉。自宋司空分汶於此,而漕始利矣。然汶之裨於漕者,八十有八之泉也,非潦也。故壩於戴村,以防其泄。而坎河歲築沙壩,以聽潦之決焉。蓋以潦水汨濁,性複湍悍,勢惟分泄,則力之所衝,始微淤之,所挾始寡。堤不歲潰,淺不歲填,民田亦不歲沒,厥利溥矣。萬曆戊子間,歲旱,泉涸,疏浚複廢,而漕艘始梗。行水者見四汶河身漸以淺狹,上流之勢危,欲西趨石壩聿築。潦始為害,畚鍾之役無歲不動。夫額弗充,漸及裏甲。崇原平壟變為沮洳,結茅積稼,或隨浮苴。舒司空開渠河口之下,蓋深知前人之非,而重毀其功也。然汶水,汶挾潦而注,西觸於石,驟拆以南,其勢彌怒,故患終不免耳。或疑潦盡泄,則湖水或減。不知沙壩之時,潦非盡西也。若今之泛濫,則盡啟諸閘及鬥門泄之,猶襄堤沒岸,舟禁不行,豈湖之所能蓄耶?顧司水衡者,浚泉防湖,監臨閘座,複於泗汶河身,務求深廣。如宋司空時,則南注之勢駛矣,若流潦是需待命於天。脫值亢早,將何以濟?詎所以為國家長計哉。按:漕之壩一,曰滾水石壩。汶之壩二,曰何家石壩,曰草橋土壩。具接鄰境而關於邑之利害者三,曰坎河石壩,曰戴村土壩,曰長溝石壩。按:自沙壩廢,而汶流入海之道,遂塞於坎。河濁,潦怒湍,沃壤為浸。長溝之間,又私增土壩,以捍其壑。此邑之所以歎懷襄也。陸水部撤土壩,害減十二。乃汶猶挾潦,括沙底於分水,以為漕梗。故大挑之役,歲為民病,而始則築隔,繼則起水,終則挑隔。每用力於無益之地,曷若於上原築壩之處,建石閘一座。欲行浚,撈紥板斷流,不用椿草。無力之煩,又無曠日稽遲之苦,即不能如沙壩時淺,不歲終,不猶力少而功多乎?

譚公亮書

譚氏篡嗣於草野之鄉,而公亮夢其父,風泉顰頗,告誡於燕台之下,皆以癸醜八月十七日。公亮既覺,即為沈湛老言之。非已事,而神之也。公亮麵令頭方,常若不可一世。世人競拾其闊達高華之好,以相訾詬。有識者或和之,然而非也。大德不逾閑,今日友輩中,吾信之公亮矣。頃得其書雲:“父子恩深,音容相召,三千裏外,如對麵談。弟是以拊心自誓,糜爛為期,決不之為自全之計。乃不意抄家斬嗣之揭,歹出其氏。夫挾通神之資,連銷骨之舌,其勢應爾,我又何辭?但不為知己羞,無憾耳。”覽之欲涕,漫紀於此。

董解元《西廂》

董解元《西廂》,吳中百年前罕全本,文壽承家得之。西山汪氏首尾俱缺。其後,何拓湖得完書於楊南峰。而三吳好事者皆著一編矣。又數十年,袁石公為吳令,酷嗜之,稱為幾上之書,而此譜益著。海虞嚴伯梁索周氏全集,付之剞劂。然急於成書,疏於考訂,未為善本,識者憾之。予嚐見顧明卿手寫一冊,字畫遒楷,圈識截然,雲錄之馮嗣宗家,今不知所在。顧全書既出,繕寫不難,惜乎世未有傳其法者。先君雲:予發未燥時,曾見之盧兵部許一人援弦,數十人合坐,分諸色目而遞歌之,謂之磨唱。盧氏盛歌舞,然一見後,未有繼者。趙長白雲:“一人自唱非也。”天雨,無為於室,偶與李季鷹、梁雪士談,因紀其事。

袁陶

袁石公《遊盤山記》,如春花美女,婉媚多風。陶周望台宕路程,綽有煙霞氣色。燕

燕夢相恐,聞彀音輾然,然未成聲也。朝聽之,娓娓兒語矣。核而花,卵而飛,胎而走,皆宇宙至奇之變,而人以為常也。祈禳

祈禳之說,吾所不然。近見五行家按星辰、飛流、躔次之度為休祥之符,往往而驗,此又何也?豈昔不然,而今然耶?氣盛時不然,而衰則然耶?將氣盛之時一切抹倒,則我旺而神衰。而今反是也耶。母病瘦死生,貧惱憂患,惕其中而神憑之也耶。遲暮之人,曆日所不載。與俗委順,斯理之常。每聞日者,言焚香薰掃,正襟危坐,此吾祈禳之法也。必不免,視力所能為行之。久之,病患亦良已。吾欲推之人事,輒紀於此。昔有苦獅子吼者,或告之力與之角,將毋免。周公馳先生笑曰:“俗言凶星過度,側身修行以禳之,凜不可犯,此河東者。”吾凶星也,敬之禳之不暇,而角之也哉。聞者絕倒,然而此非戲論也。

朱子魚

朱子魚超穎可喜,時有詼氣。頃見之,又似凝遠。已讀其可禪草紫金,政與瓦石相錯,較是寶色,勝不可滅也。聞之趙九如子魚,方治園亭,竹木紛委,匠石喧雜,料理之,下不廢研席,斯真可人矣。紫金光相要從尾石中洗出。

破戒

裏中多飲酒之會,而吾家特貧,賓而不主。吾齒特長,首而不二。吾麵目語言特不祥,穢戇而不可近。吾七筋不能自主寄與人,淋漓而不穩便。念春秋六十,一切謝免。而支季淳設席徐天倪館,邀之必赴,曰:“不令君破戒而行吾意焉。”予亦欣然就之,二鼓乃別。已自惟吾舍近而就遠,去故而即新。辭雞豚之雅,而詣聲歌羅綺之歡。何論人非,吾將毋毛耶。孔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無錫恇

今歲三月廿六日,無錫人忽恇擾不知所定。守城卒捍之,蹂踐益不可止。卒亦乘機相煽,暴劫民家。薑侯敕守者縱開城門,民乃息。然未午至酉,舟亂於河,屍橫於道,棄子女,相枕藉死者不下二百餘人,而北城門尤甚。或曰蓋孟河監徒相搏,訛傳至此,江陰一帶皆然。或曰監販殺人潘葑,自潘葑始已按之,絕無殺人之事,亦絕無被劫之家。此殆不可曉也。軍中夜驚,於傳有之,然是帶夢惘惘,未有白晝,若狂,□粉二百人者。往歲辛卯七月某日,吾鄉訛言寇至,驚擾逾時。民多棄子女而遁,然未嚐相踐死慘烈如此。不知爾時士大夫作何解乎?日月之食也,陰陽厄也。宋儒猶曰:聖人側身修行,庶幾可弭災。戾士大夫作何弭乎?陳按察搒掠城,卒為倡亂者戒。雖不然,今日事勢故應爾。金雅少言,嚴中翰雇舡無錫,舡上人指其舡言曰,是日曾渡一百五十餘人。伏湖口,舡相接如箔,蠶汀鳧顧。視天日一片函靉,陰風襲人,先先矣。

祝侯書

祝侯述之有所取,士某,貽書乞憐者。侯答書曰:“憂之而不能去者,貧也。卻之而惟恐其複來者,俗也。貧俗二字橫據胸中,豈有清風颯至乎?”侯與人多沃澤,故既去,而人望之如此。錄其言為讀書自守者式焉。

石岩花

吾鄉傅家舊有石岩花六株,傅君值之數年,每歲花開,鮮豔奪目。弇州先生歸其所售田數十畝,取置小樓下,用雲母石紙裝四壁,花光浮昱,都作映紅寶色,此亦風流之極致也。年來市花者頗多易得,絕不聞有如此好事者,人與花不相值耳。花出溫台間,江陰人偏解南中花木意,接植頗繁。三四停輒售,售輒萎,而花故不逮溫台,或曰其地氣雲。偶與晉孟嘉談得種花訣,訣曰:種用黃泥細細揀,夏日遮陰冬不管。羊矢浸水續續澆,歲歲花開枝枝滿。

壁箴

多情爽口是汝之質,易事輕怒是汝之習。汝乎老矣,汝毛不識何物蘼蘼,層籬重棘。姚孟長

姚孟長為諸生時,嚐草疏盟於佛曰:“某甲自知黑業深重,白法輕微。叨勔人間,蹐天地,何敢爭衡。皇路問徑雲逵,但母氏劬勞,涓涘未報。而今病軀多瘁,淚眼欲枯。鬆柏徂冬,桑榆傍晚。償此生不資於世福,將捐糜。何當於顯揚。”覽之令人淒咽。孟長既舉於鄉,而行益加修,可謂孝子。當節婦始婺時,人謂節婦。婦於姚而女於文,即少寡,可幸無患。乃不知孟長以十月之孤,幾困重役,節負乳之,哭。付大母,大母抱之,哭於公庭。其當日情形何如哉?蓋是孟長為諸生,湘南先生致少府歸,而節負始得安。其孤寡之常距其始十六年矣。予嚐讀黃節負《旌門銘頌》,歎姚氏門輝,代有婦節雲。金華宋文憲公銘曰:“寒颸蕭蕭,青燈在壁。月落參橫,猶聞夜織。” 眉山蘇編修頌曰:“霜風淒其,落月照帷。間關機杼,形與影隨。”覽斯言不淒然泣者,無父無母之人也。今天子仁聖,顯貞遂良,表厥宅裏。姚一門雙節,豈顧問耶。

夏德元

夏德元久不過予談,眉宇間多感奮之色,而口不言。所言皆後來英妙,無貧戚容。真白庵先生子也。試義清飭,暗然而不耀,當必有進焉。王孺和詩餘

孺和詩稿猶存什七。癸醜以後,詩餘殆不複見。辛巳歲曾閱其手錄一冊,幾半咫。菁華豔發,號稱得體。壬午而後,遂不多作。壬寅歲端易日,有《點絳唇》一闋,雖複神情蕭散,而感慨有餘,不無張氏愛姬雙鬢黃寇之意矣。先世長唾不可止,正在去年此日。無聊檢閱,複得此義,我痛何如?

大母生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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