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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1 / 2)

食货一

物价之不齐也,自古而然。不意三十余年来,一物而价或至于倍蓰什百,且自贵而贱,自贱而贵,辗转不测,不知何时而始。忆予入小学时,归依先大父膝下,是时,百货乍贵,先大父尝叹息为予述隆、万间物价之贱,民俗熙,迄今五十余年,而物价悬绝,一至于此,不无世风升降之忧。大约四方无事,则生聚广而贸迁易,贵亦贱之征也;疆圉多故,则土产荒而道途梗,贱亦贵之机也。故略纪食货之最切日用而价之最低昂者,以志风俗之变迁,验民生之休戚焉。

崇祯三年庚午,年荒谷贵,民多菜色,郡县施粥赈饥。予时尚幼,未知物价。然越二载,壬申夏,白米每斗价钱一百二十文,值银一钱,民间便苦其贵,则庚午之米价,概可知已。迨秋成,早米每石价钱止六百五、六十文耳。自是而后,米价大约每以千文钱内外为率。至十一二年间,钱价日减,米价顿长,斗米三百文,计银一钱八、九分,识者忧之,然未有若十五年春之甚者。时钱价日贱,每千值银不过四钱几分,白米每石纹银五两,计钱十二千有奇,自此以往,米价以二三两为常。迄于本朝顺治三年,斗米几及千文。四年,白米每石纹银四两。六年己丑,大熟,糯米每石价止一两二钱,川珠米每石银九钱。七年,二月,白米每石价一两。九月,新米价至二两,糯米一两八钱,白米二两五钱。八年辛卯,二月,白米每石三两。三月,每石三两五钱。四月,每石四两。六月,长至四两八、九钱,几及五两一石。七月,新谷石价二两。次年壬辰夏,白米石价四两,秋,旱,新米无收,郡城米价二两五六钱。次年癸巳,亦如之。嗣后以次递减。至十四年十一月,每石米价银止八钱,亦有六七钱者。十六年闰三月,米价又增至二两。十八年十月,白米每石一两五钱,新米一两三钱。十一月,新米一两八钱,白米二两。康熙元年,正月,白米二两一钱,糙米一两九钱。七月,早米一两二钱,糯米一两三四钱。自此以后,米价又渐减,然未有如八年己酉之贱者。九年,新米每石纹银六钱,后至五钱有奇,后至五钱,若四、五、六月间,预借米钱,秋成还米者,石价不过三钱一二分而已。九年庚戌,大水。六月,白米长至一两三钱。八月,新米九钱。九月中,八钱,糯米七钱。十月,石米九钱,糯米八钱有奇。十月终,石米一两三钱,糯者稍差。十年辛亥,早米价每石一千三百文,计银一两一钱。十二年壬子秋,新米七百,计银六钱三分,嗣后以此为常。至十七年,早新米每石价银亦不过七钱三分。十八年春,长至一两四、五钱。秋八月,长至二两,早新米一两七钱。九月,稍差,而山东、河南、江北、江南之苏、常、镇俱荒,吾郡次之,吾邑又次之。十九年夏,白米每石价银二两。二十一年五月,白米每石价八钱五分。至冬,新糙米每石价银五钱六七分,苏州则五钱一二分。二十三年冬,白米每石价银九钱上下。二十二年秋成,糙米每石八九钱。次年春,白米价银,亦不过如是。

食货二

豆之为用也,油腐而外,喂马、溉田,耗用之数,几与米等,而土产之种类亦不一。沿海所出,荡豆为最细,与山东所产相似,价亦较贱。田中所产,黄豆为常,大者有莳菇、青白、粉团、紫香橼诸种,价亦差贵。黄豆之价,常年较米稍减,大约豆一石可准米八、九斗。惟崇祯十四年辛巳,早豆多而米少,粜米一石可籴豆二石。顺治六年,八月,早豆每石价银三两五钱,至冬,米价石银不过一两,而豆则石价两八钱,犹是米二石准豆一石也。七年庚寅二月,白米每石一两,豆价二两亦如之。九月,新米二两,豆止一两五钱。八年三月,白米石价三两四钱,豆亦一两五钱。四月,白米四两,豆止一两二钱。六月,白米将及五两,豆亦一两六钱而止。秋七月,豆价忽长至三两二钱,与新米等。十四年十一月,豆止八钱,米亦如之。十六年闰三月,豆价二两,与白米等。十八年,新米一两三钱,豆止八钱。是冬,白米二两,豆止一两二三钱。康熙二年十月,米价九钱,豆止五钱,荡豆不过四钱有奇,以后大概六、七、八钱不等。至十八年三月,忽长至一两二、三钱。四月至一两四钱五分。未几,减至一两一、二钱。是秋,新豆石价七钱有奇。冬十一月,至一两二钱。十九年春,价一两三钱五分,后递减至一两。二十一年春,每石价银七钱,夏五月减至六钱。二十三年冬,每石价银一两内外。次年春,亦如之。

食货三

诗曰:“贻我来牟,帝命率育。”粟菽而外,可以养民者,莫如麦矣。崇祯十四年辛巳,旱。十五年,圆麦每石价银六千,计银不下二两五六钱,小麦如之,大麦亦三四千文一石。本朝顺治五年二月,圆麦每石价银二两一钱。八年辛卯,圆麦二两二钱,大麦一两五钱。四月,新小麦一两五钱,圆麦一两三钱。六月,圆麦石价二两。十六年己亥闰三月,麦价每石一两。十八年冬,麦价每石一两三钱,或一两□钱。康熙初,麦价始贱。大约新麦初熟,夏税始严,急欲粜银,石价不过三四钱。迨六月,至乾,石价亦不过五钱。数年之间,大概如是。九年庚戌,圆麦价银六钱,小麦七钱一石。十七年戊午,小麦价至一两二三钱,出白米上矣。十九年庚申春,圆麦长至一两五钱,小麦将熟,每石价至二两外,新麦亦价至八、九钱一石。二十一年夏,圆麦三百五十文一石,准银三钱一分五厘,小麦每石五百三十文,大麦每石二百五十文。

食货四

吾邑地产木棉,行于浙西诸郡,纺绩成布,衣被天下,而民间赋税,公私之费,亦赖以济,故种植之广,与粳稻等。秋收之后,予幼闻木棉百斤一担,值银一两六七钱。崇祯初,渐至四、五两。甲申以后,因南北间阻,布商不行,棉花百斤一担不过值钱二千文,准银五六钱而已。顺治三、四年后,布渐行,花亦渐长。六年己丑,花价每百斤值银三两四五钱。七年九月,花价五两百斤。八年三月,九两一担。是时,三、四年间,递有升降,相去亦不甚悬绝。至十四年丁酉,每担价止二两五钱。十六年闰三月,长至四两五钱。十八年辛丑冬,价至二两。康熙元年正月,增至三两。七月以后,犹二两百斤也。九年秋,价止一两七八钱,长至二两五钱。十月,花价三两有奇。十月终,每担价银四两。十年辛亥十一月,花价每担值钱三千三百,准银亦不下三两。十三年,上上花每担不过一两九钱。十六年丁巳夏,长至二两六七钱,上者直至三两,积年陈花,为之一空,富商之获利者甚众。十八年己未秋成,棉花百斤价银止一两五六钱。次年夏,长至三两。二十年辛酉夏,价银三两五六钱。二十一年夏五月,上白者,每百斤价银四两一钱。二十三年秋成,上白好花,每百斤价银一两三四钱。

食货五

棉花布,吾邑所产,已有三等,而松城之飞花、尤墩、眉织不与焉。上阔尖细者,曰标布,出于三林塘者为最精,周浦次之,邑城为下,俱走秦、晋、京边诸路,每疋约值银一钱五六分,最精不过一钱七八分至二钱而止。甲申、乙酉之际,值钱二三百文,准银不及一钱矣。顺治八年,价至每疋三钱三分。十一年十二月间,每疋价至四五钱,今大概以二钱为上下也。其较标布稍狭而长者曰中机,走湖广、江西、两广诸路,价与标布等。前朝标布盛行,富商巨贾,操重资而来市者,白银动以数万计,多或数十万两,少亦以万计,以故牙行奉布商如王侯,而争布商如对垒,牙行非藉势要之家不能立也。中机客少,资本亦微,而所出之布亦无几,至本朝而标客巨商罕至,近来多者所挟不过万金,少者或二三千金,利亦微矣。而中机之行转盛,而昔日之作标客者,今俱改为中机,故松人谓之新改布。更有最狭短者,曰小布,阔不过尺余,长不过十六尺,单行于江西之饶州等处,每疋在前值银止六七分。至顺治之九年、十年间,小布盛长,价亦几至二钱一疋。康熙元年、二、三年犹值银八、九分至一钱也。八年己酉以后,饶商不至,此种小布遂绝。又忆前朝更有一种如标布色,稀松而软者,俗名浆纱布,络纬之法,亦与标布异,邑城人往往为之,今亦不复见矣。二十一年壬戌,中机布每疋价银三钱上下。二十三年甲子,因棉花价贱,中机布不甚行,俱改木棉标布,每疋上上者价仍纹银二钱上下,粗者一钱三、四、五分而已。

食货六

薪樵而爨,比户必需。吾乡无山陵林麓,惟藉水滨萑苇与田中种植落实所取之材,而煮海为盐,亦全赖此。故吾郡之薪较贵于邻郡,大约百斤之担,值新米一斗,准银六、七、八分或一钱内外不等。至顺治三年丙戌,斗米作价一千,准银五、六钱,而柴百斤之担亦然,惟七年二月,米价贱而柴价贵,数斤之柴,一束值米五升。八、九年亦然。是时米价低昂不等,大概数斤一束之柴,准银五分、六分。自康熙改元以来,仍以升米为价,有数十斤一束者,视此递增之。十九年庚申,米价长而柴如旧,则数斤之柴,仅可准米半升耳。至二十二年癸亥春,积雨。三月,米价贱而柴价长,十三四斤之柴则准米二升,又变局矣。康熙二十七年戊辰,柴价甚贱,十四五斤之柴,值银不过六七厘耳。

吾乡海滨产盐。当崇祯之初,每盐百斤平秤约有一百二十斤,价钱不过一钱五六分。至十六年壬午夏,大水,价至每斤纹银五分。顺治八年春,价至纹银每斤一钱。四月以后,卖六七分一斤也。自是以后,大约每斤以纹银一分内外为率。至康熙二十二年癸亥春,积雨。三月,每斤纹银三分二厘,皆从郡邑贩来官盐,私盐绝响,亦变局也。二十七年戊辰,每斤不过六七厘。

豕肉,在崇祯之初,每斤价银二分上下。至顺治二年冬,价至每斤时钱一千,准银一钱二分。六、七、八年之间,价犹七分一斤也。康熙十二年,每斤二分五厘,几于复旧,后此大都三分上下。至十九年庚申夏,价至每斤五分。豆、菜油价,向来视肉价为低昂,故不另列。

茶之为物,种亦不一,其至精者曰芥片,旧价纹银二三两一斤。顺治四、五年间,犹卖二两。至九、十年后,渐减至一两二钱一斤。康熙戊午,予在江阴,曾有客持来求售,实价不过二钱一斤,然色虽如旧而味无香气矣。徽茶之托名松萝者,于诸茶中犹称佳品,顺治初,每斤价一两,后减至八钱,五六钱,今上好者不过二三钱。他若苏茶峒山{山介},历来价色高下,不甚悬绝。惟吾郡佘山所产之茶,所谓本山茶者,向不易得,其味清香,大约与徽茶等,而购之甚难,非贵游及与地主有故交密戚者不可得,即得亦第可以两计,不可以斤计,殆难与他茶价并低昂也。

竹纸如荆川太史连、古筐将乐纸,予幼时七十五张一刀,价银不过二分,后渐增长。至崇祯之季、顺治之初,每刀止七十张,价银一钱五分。驯至康熙丁未,每刀不过一分八厘。自甲寅春,闽中兵变,价复骤长,每刀又至一钱四五分,往往以浙中所产丑恶者充卖。至十五年丙辰九月,耿藩归正,而后纸价渐平。今每刀七十张,价银三分五厘,庶几去旧不远。至康熙二十六年,每刀不过纹银二分,竟复古矣。

心红标朱,每匣重十四两,予幼时价银四、五钱。顺治四、五年间,价至每匣纹银八九两。八、九、十年间,犹二三两一匣也。康熙初,其价渐减,后至上好朱一匣,价银不过二钱五分。甲寅、乙卯之间,广东道梗,将谓朱价又必骤长,而竟不然。今上好者,每匣价银不过三钱而已。康熙十九、二十年间,朱价复长,每匣价银至六、七、八钱及两一二钱。二十三年,长至两六七钱。至二十六年,递减至四钱。

白糖,旧价上白者每斤三、四分。顺治初年间,价至每斤纹银四钱,后递减。至康熙中,复旧。今稍长至五六分。康熙二十年癸亥冬,递减至三分、二分,黄黑者一分上下耳。

檀香,予幼时旧价每斤纹银四五钱,后渐递长。至顺治初,每斤价至二三两,后复渐减。至康熙十八年冬,每斤价银不过二钱。是时,传闻大内用为涤器,故为天律所禁,道家以焚檀为戒,龚圣和曾力言之,而人多未信。至二十三年春,张真人自京师回楚,道经松江,醮坛示禁,至不复用矣。

附子,予幼时药中亦不轻用,然而价亦甚贱,每只一两,值银不过一二钱。至顺治初,每只值银,直至数十两,家富而病急需用者,购之不惜百金。康熙以来,价日贱,今一两一只,止可值银一钱,然而味亦大不如前矣。

肉桂,旧价止二三钱一斤。数年以来,价至每斤七八两,甚至十二三两。几与参价相若,近来稍差,最上者,每斤价银五两而已。

燕窝菜,予幼时每斤价银八钱,然犹不轻用。顺治初,价亦不甚悬绝也。其后渐长,竟至每斤纹银四两,是非大宾严席,不轻用矣。

法制藕粉,前朝惟露香园有之,主人用为服饵,等于丹药,市无鬻者。顺治初,始有鬻之于市,而其价甚昂,每斤纹银一两五六钱,后减至一两二钱。九年壬辰夏,犹卖纹银八钱一斤,而铺主人犹以价贱为恨。十二、三年之际,得法者甚多,沿街列卖,每斤不过六七分,而半和伪物,味亦大不如前矣。

大绒,前朝最贵,细而精者,谓之姑绒,每疋长十余丈,价值百金,惟富贵之家用之,以顶重厚绫为里,一袍可服数十年,或传于子孙者。自顺治以来,南方亦以皮裘御冬,袍服花素缎绒价遂贱。今最细姑绒,所值不过一二十金一疋,次者八九分一尺,下者五六分而已。年来卖者绝少,贩客亦不复至,价日贱而绒亦日恶矣。

山东茧绸,集蚕茧为之,出于山东椒树者为最佳,色苍黑而气带椒香,污秽著之,越岁自落,不必浣濯而洁,在前朝价与绒等,用亦如之。年来,价日贱而此种亦绝。今最上者,价不过钱许一尺,甚而有三四分一尺者,则稀松甚于绵绸,嘉、湖、苏、松,在在皆织,故用者愈众,而价愈贱。

葛布有数种:出于浙之慈溪,广之雷州者为最精;其次出江西。葛粗细不一,出于江南金坛者,虽极细,然亦不可单做,必须夹里。在前朝,非缙绅土大夫不服葛,而价亦甚贵。佳者每疋值银三两,长不过三丈一二尺。次者亦不下五、六分一尺。自顺治而后,服葛者日众,而葛价亦日贱。今制无人不可服葛,葛愈多而亦日滥恶矣。康熙二十八、九年,洋船贩至,至精者官尺不过一分五六厘一尺,至粗者每尺七八厘耳。

眼镜,余幼时偶见高年者用之,亦不知其价,后闻制自西洋者最佳,每副值银四五两,以玻璃为质,象皮为干,非大有力者不能致也。顺治以后,其价渐贱,每副值银不过五六钱。近来苏、杭人多制造之,遍地贩卖,人人可得,每副值银最贵者不过七八分,甚而四五分,直有二三分一副者,皆堪明目,一般用也。惟西洋有一种质厚于皮,能使近视者秋毫皆晰,每副尚值银价二两,若远视而年高者带之则反不明,市间尚未有贩卖者,恐再更几年,此地巧工亦多能制,价亦日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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