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点点头，扶着梦儿坐下来。李乾又看了一眼贡桌上的女孩，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女孩，你肯定认识，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他就是我的妹妹李娟。她现在已经成了活死人。”李乾忽然有点哽咽，停了停继续说道，“去年日军攻陷了十堰，我的妹夫林守强护送娟儿和我的爹娘到武当山投奔我，没想到路上遭到日军飞机轰炸，一颗炸弹飞来，守强把妹妹扑在身下，当妹妹抖掉泥土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守强和爹娘已经躺在血泊里。妹妹受到强烈刺激，自此以后便有点心智失常。我知道以后怒火填膺，找机会夜探日军营地，刺杀了一名日军大佐。不想几天后被人告发，为躲避日军追杀，我便带着妹妹李娟来到昆山三清观隐居起来。”
李乾给李娟整了整头发，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后面的一切事情，都起源于五月十五那一天。记得那天是礼拜六，妹妹吃过午饭，便去山上游玩，不想突然下起了大雨。我牵挂妹妹，便跃到墙头观望，见到妹妹躲进了观音殿里，便放下心来。一会雨停了，我便来到庭院练功，忽然听到妹妹的哭喊声，我和无尘道长赶忙跃到墙头观看，正看到一个大个子把我妹妹推下了山崖，我‘啊’地惊叫一声，飞身跳下抄小路去救妹妹。当我找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人事不省。我给妹妹输入真气，为她保住心脉，背着她回到三清观。我安置下妹妹，来到前堂，见到你们三人。我怒火中烧，当时就想送你们去西天，但当我看到杜峰的时候，我冷静了下来，因为杜峰长得和林守强太像了，我估计这里面可能有我妹妹的原因，我怕错杀好人，便以施治为名，用‘玄冥指’给你们点了穴道。那个大个子，我现在知道他叫杜峰，我亲眼见到他把我妹妹推下了悬崖，所以我直接点了他的死穴华盖穴，你和张君山，我不知道你们做过什么，便下手轻了一些。被‘玄冥指’点过以后，起初会感到非常舒服，但到了一定的时间，阴气会在体内突然爆发，令人暴毙而亡。点的穴道不同，暴毙的时间也会不同。”
“这么说，那天杜峰暴毙而亡，浑身发青，就是玄冥指阴气发作造成的？”王俊问道。
“正是。”李乾继续说道，“那天你们下山之后，无尘道长曾经劝我：‘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可妄动杀念，我劝掌门师叔还是报官为宜。’我一想也是，便去警察署报了案，我想如果警察署能够秉公执法，我就去给你们三人解了穴道，没想到杜峰竟然是署长的儿子，署长杜尚德只把杜峰打了五十大板便草草结案，我一怒之下回到三清观，发誓不再理会你们三人的生死。一月之后，妹妹在我和无尘道长的救治下醒过来片刻，告诉了我那天事情的经过，我才知道你是无辜的，张君山虽有恶念，却也没有对我妹妹造成伤害。于是我决定下山为你俩解开穴道，正巧你们三人在一起喝酒，我便戴上面具来到窗前。杜峰的经络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受到一番惊吓，当场阴气发作暴毙而亡。我用石子打中你和张君山的穴道，虽然导致你们俩人昏迷，其实却是给你俩人解开了穴道。后来张有财老板来找我，我明确告诉他，你俩不会再有事了。”
李乾的话，基本吻合了王俊的判断。无尘道长亲眼看到杜峰把李娟推下山崖，当然不会给三人好脸色。李娟本来就住在三清观，在山上遇到这么一个单身女孩也顺理成章。李娟主动拥抱杜峰，看来是把杜峰当成林守强了，否则怎会依从杜峰？李乾主动给三人施治，果然没怀什么好意。而那个让王俊困惑好久的回声，看来应该就是李乾的喊声了。
“这么说，自从我和君山被你的石子打中以后，就应该没事了？那我和君山的冷病是怎么回事？我们变成这个鬼模样又是怎么回事？张君山的死又是怎么回事？”王俊连珠发问。
“以后发生的这些事情，也出乎我的意料！”李乾说道，“那天给你俩人解开穴道之后，我一直关注着你们，因为这玄冥指只传武当掌门，专门克制自家门派的纯阳功，只有掌门清理门户的时候才用得上，所以我也是第一次用，解穴后会不会有后遗症我也不敢确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和张君山后来发生的变化，绝对与玄冥指无关。我知道那天你们三人躲到了井下，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井下发生了什么？”
王俊也早就怀疑后面发生的事情与地洞里的臭水潭有关，于是就把三人在洞里的经过和自己救上张君山之后出现的幻觉都告诉了李乾。
李乾听完点了点头：“十有八九就是这臭水潭的问题！反正我也要送你和梦儿回家，不如今夜，我们去探一探这臭水潭。”
李乾找了一柄长柄钉耙，点起火把，带着王俊和梦儿，从鸿运酒楼后院井口来到深洞水潭边。水潭和往常一样泛着刺鼻的臭味，王俊发现，那天他从水底捞上来的那具尸骨不见了。
李乾让王俊拿着火把，自己把钉耙探到水底，又捞上来一具尸骨。尸骨身上也是用麻绳捆住，还栓了几块石头，和王俊那天捞上来的那具几乎一个样子，但这具尸骨身上，还挂着几个小尸骨，小尸骨上面还有没腐烂掉的皮毛，泛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这几个小尸骨，应该是黄鼠狼的尸骨！”李乾翻看了一下，问王俊，“那天你下到水潭里，看到这样的死人尸骨多不多？”
“水潭底下堆满了这样的尸骨。”王俊回答。
“这种小尸骨多不多？”李乾又问。
“听吴伯讲，当年扔到水潭里的黄鼠狼，有上千只呢！”梦儿回答。
李乾点了点头，用手掌舀起一点臭水，用鼻子嗅了嗅，又放在嘴里品了品，皱着眉头吐掉，说道：“原因找到了。这个水潭底下的死人尸骨，是生前被人捆住，扔到水底活活淹死的。这么多的尸体在水底慢慢地腐烂，大量的尸毒全部溶解在水里，把整整一潭水全部变成了又臭又黑的毒水。你和张君山都喝了不少这种毒水，是中了这种至阴的剧毒，才会出现发冷和血管发黑的症状。你的白眼球变成黑色，也是因为眼球上的血管变成了黑色所致。至于你见到的水潭里冒出来的女鬼，还有你那天晚上听到的私语声，以及你犯冷病时出现的幻觉和你看到井口爬出来的黑影，应该都是你的幻觉。”
“那……为什么会出现幻觉？”王俊问。
“这个更好解释，要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幻觉，首先我要给你讲一讲为什么道士能够降妖捉鬼。”李乾把尸骨扔回水里，对梦儿说：“梦儿，我有要紧话要和你王俊哥说，你先回避一下。”
梦儿不情愿的“嗯”了一声，远远走开。李乾示意王俊坐下来，说道：“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之所以有人会看到鬼神，实际上都是狐狸和黄鼠狼这一类动物让人产生了幻觉，狐狸和黄鼠狼能够分泌一种致幻的气味，让人心性迷失。尤其是它们的唾液、尿液和粪便，有着极强的致幻能力。这个水潭里，有上千只死黄鼠狼，他们的体液，全都溶解在水里，所以这潭臭水，有着极强的致幻作用。但它们的致幻能力再强，也毕竟是低等的动物，遇到身体强健阳气充足的人，它们的致幻能力便毫无作用。唯有那些体弱多病或者阳气不足的人，才容易被它们迷惑。你出现的几次幻觉，都是在你疲劳过度或者冷病发作时候出现的。唯有那天晚上你看到井里有黑影爬出来，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幻觉。”
“原来是这样，那……这个好治吗？”王俊问。
“这个对于我们道士来说，简直太简单了，几乎道教的每一个门派，都能够炼制一种灵药，这种灵药专门能够克制这种致幻物质。平时道士们祭坛做法捉鬼降妖，其实都是故作神秘。真正起作用的，就是我们的灵药。这种灵药，只需极少的剂量，便可以达到中和致幻物的作用。道士们做法前，都会用朱砂混合灵药，在黄纸上画符，临场做法时，道士会烧掉灵符，这些含有灵药的烟雾便会让受到迷惑的人恢复正常，如果遇到受迷惑较重的人，道士们会让他们喝下含有灵药的药水，自然会药到鬼除。这是我们道家的不传之秘，非道家本宗，决绝不会外泄的。这也是我把梦儿支开的原因。”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王俊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必须拜我为师，没有选择！”李乾取出一粒药丸，让王俊服下，“这就是我说的灵药，你服下去便不会再有幻觉了。但你身体里的尸毒，非常厉害，如果得不到治疗，你将很难活过半年。目前只有武当派的九转纯阳功才可以压制此毒，但此功法武当一门严禁外传，所以如果你想修炼此功，就必须投到我的门下，做一名昆山道士。”
王俊沉默了。他并不留恋尘世的繁华，这三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早已看破了生死。但是，他知道梦儿深爱着自己，如果自己作了昆山道士，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梦儿解释。
李乾好像看透了王俊的心思，笑了笑对王俊说：“我们武当一派不同于全真派，全真派禁止婚娶，而我们武当一派分出家道士和火居道士两种。出家道士不准婚娶，但火居道士是可以婚娶的。我知道你和梦儿相爱，你可以做一个火居道士。”
王俊深爱着梦儿，梦儿的幸福胜过自己的一切。但是此时的自己，能够给梦儿幸福吗？难道自己忍心让梦儿一生面对自己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自己未来生死未卜，怎么可以自私地拖累梦儿的一生？想到这里，王俊决绝地说：“我想做一个出家道士！”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李乾赞许地点点头，“想想这三个月以来，发生的所有这一切，最终逃不过一个因果报应。杜峰亲手害死我妹妹，他的死自是罪有应得，然而悲剧的起源，却是张君山的淫念。你想一下，如果张君山能够和你一样自律，那么一切的悲剧便都不会发生。所以，张君山才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张君山的死，是天意。而你，虽然什么也没做，但你的罪过，恰恰正是什么也没做，所以上天也会给你一定的惩罚，而我李乾，破了杀戒，自然不能再做道士，但为了你，我只好苟且再做三个月，我会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把九转纯阳功传授给你，但能否治愈你的尸毒，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那……三个月后，你准备去哪里？”王俊问。
“我要带着妹妹回武当山，把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并委托大师兄治疗并照料妹妹，一切办妥之后，我要去投奔延安，听说那里有一支真正抗日的队伍，我要把自己的有用之躯，投身到抗日的前线，为父母报仇，为中国的老百姓报仇。如果一年之后，你的尸毒还没有完全治愈，你到延安来找我。”
“难道不是大师兄告的密？”王俊想起了杜峰的话。
“怎么可能？”李乾笑了，“大师兄一生淡泊名利，他的心愿就是悬壶济世，当年我这个武当掌门，还是大师兄让给我的。大师兄一生痴迷药石，疏于练功，所以功夫差了一点，但医术和品格，那都是非常令人钦佩的。”李乾停了停，转了话题，“你明天知会一下父母和梦儿，速速到三清观找我，治病，宜早不宜迟。”
一天之后，王俊向李乾行了拜师礼，正式成为一名昆山道士。王俊把住处选择在观音殿里，在这里，王俊仿佛又看到杜峰乜斜着眼睛朝着自己微笑，看到张君山扭着屁股扭捏作态一脸坏笑，看到李娟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杜峰。在这里，王俊感到一点也不孤独。王俊感叹，杜峰和君山，并不是坏人，但却因为一念之差，丢掉了性命，可见人的一生，克己复礼才是正道，因果报应，谁也逃不掉。
清晨，梦儿站在中峰下面，看到山峰上那个正在练功的翩翩道士，心里暗许：王俊哥，梦儿等你一辈子！(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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