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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2 / 2)

洪武初,有江西人精地理之术,尝往建安,主于杨氏之第,与杨氏翁甚相得。杨氏居密迩土地祠,术土间语杨翁曰:“吾德翁,无以报,然吾观土地祠,善地也,翁能得此以居子孙,富贵当不可言。”杨翁勿之信,固强之不可,术士潜移祠中炉置杨第,杨翁质实,不知术士之为也,躬送还之。既而术士复移神像,乡人知之,咸诣其门,且惊且喜,谓杨翁曰:“得非神欲君家耶?愿易以祠。”翁颇忆术士之言,遂易居焉。未几,翁卒,术士谓其子曰:“葬翁就此地,勿他图也。”将葬,乡人有善地者,愤杨不招,来诘术士曰:“此地何佳?而汝取之。”术士曰:“掘地丈许,必有石板,板下有井,其中藏两金鱼,杨氏葬之,子孙富贵,当不可言。”乡人必欲验之,掘地果得石板。术士曰:“石不可启也。”乡人不肯,半启之,见金光直上如流星状,地中有声如雷,术士急下,立石上,曰:“还留一个三公。”后杨氏孙即文敏公也,官至极品,果如术士之言。

吴江人王姓者,为山东某卫军,正统末,以老疾归于家,尝为人言:其从军时,自海道运粮,将至辽阳,中途遇风,舟覆,官军尽死。惟王与二人得附舟一板,浮于海中,不知几昼夜,三人有人参者,共分食之。食尽,至啮其衣以充腹。后遇运船获救,其在海中,见一山撼动不止,洪涛大作,然与王相距尚远,熟视之,山有巨蛇蟠结数周,其首入海取食,遂为大鱼所吞,两力相持,故动。又尝随风飘荡,遥望如樯木然,意其舟也。近之,则大虾乃其须云。海岛中蜘蛛极大,有身兼数牛者,予闻数十年前,登州山中蜘蛛尝与龙战,蛛以丝罩龙,龙困,为蛛所杀,复有火龙梦其丝,蛛不能为,遂死。龙取其腹中珠去,身径一丈六尽,则王言似数牛者,诚非虚妄,覆载之间,何所不有?但人自不见耳。

前庚辰科廷试,礼部翰林院官读卷,翰林欲以杨文定公魁多士,礼部欲取胡文穆公,争不能决,闻之于上。上命取二策阅之,将擢胡公第一,以未见其人,命左右宣湖广秀才甚急。杨公湖广石首人也,疑似间,索衣将出,而胡公已至阙廷。上见之,意甚悦,遂决,且更其名为靖,永乐乃复旧名。

义乌龚泰,字叔安,以字行建文中,为户科都给事中。燕王渡江,叔安与其妻诀曰:“事变至此,我惟有死耳,汝第携幼稚以归,否则俱溺于井,辱可免也。”言未既,火起内廷,叔安驰往赴之,道为兵校所执,见燕王于金川门,以叔安非奸党籍,命释之,叔安遂投城而死。采闻其乡人云:叔安以散军食不支,被众捶死。或云投降后乃卒,更考之。

方正学先生,洪武中从师学士宋公居京师,宋公酷信佛,先生独不好。尝一日同游天界寺,主僧宗泐有诗名,与宋公相得,闻二公至,鸣钟鼓,执礼甚恭。宋公入门,见佛像便拜,先生但拱立,宋公云:“子何不礼佛?”先生曰:“某素不识佛。”时泐在旁色动,宋公笑谓之曰:“未到老夫田地耳。”

溥洽南洲,国初右善世为建文启药师灯忏以诅太宗,又为建文削发。太宗即位,微闻其事而未审,囚之十馀年,以姚广孝临没之言得释。时白发长数寸,拜广孝床下,云吾余生,师所赐也。

僧道衍,俗姓姚氏,苏州相城人,少师事桐城道士席应珍,应珍通儒家书,兼多异术,衍尽得其传,以才气自负,欲返冠巾。尝入城,见僧官导从其盛,叹曰:“僧中亦自富贵。”遂不果。洪武三年,秦、晋、燕、周等十王之国召选高僧,国一人从,衍与选从燕王,居北平庆寿寺,后燕王举兵,大抵多衍之谋。三十五年,燕王入南京,诏复衍姓,赐名广孝,拜太子少师。初邑王宾有高行,永乐二年,广孝以朝命赈饥苏松,暇日往谒宾,宾不肯见,后广孝再过,乃屏去骑从,以指扣门,宾问为谁?曰:“道衍。”宾曰:“吾析薪忙。”广孝立俟门外,久之,门启,遂相与再拜,坐定,宾语不他及,但连声曰:“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广孝惭而退。予识姚广孝义孙廷用,好著故衣,一日,以里役见太守杨贡,跪而绯袍见,诘之,答曰:“先祖遗衣。”问何官?曰:“少师姚广孝。”贡大怒,丑诋之。同知者遽曰:“公言信直,奈太宗皇帝何?”贡默然。

无锡王达善,洪武间为大同训导,尝过北平,以书私谒太宗,太宗优礼之。建文未,助教国子。太宗即帝位,达善为草诏,得入翰林为侍读学士。达善虽居禁近,上心终薄之。一日,尝问十难字,达善识其八,上曰:吾还有难字问汝哩。达善闻之惧,服银屑死,今无锡人多能言之。或云:草诏者,括苍景彰也。彰亦为翰林学士。

王文靖公弟汝嘉,洪武中以事充五开卫军。太宗一日问文靖公,闻汝有弟,今安在?其才何如?文靖叩首,言弟进见充军五开卫,其学与臣相似。上即命取回,试《天马歌》并经义二道,除大庾县学训导。大庾自开科无举人,汝嘉至,择其天资明敏者,昼夜督教,自是登进士者二。汝嘉还入翰林为五经博士,升侍讲卒。

仁宗在东宫时,王文靖公为赞善,极蒙眷待,仁宗尝一日问解学士缙曰:“王汝玉吾甚敬之,而父皇不喜其人,何也?”解公对曰:“君臣相遇,自古为难,但汝玉无福耳。”仁宗赏其善对。

朝廷库藏内一铜人,不知其何年,然亦坏其半,人莫能修。永乐间有西域人至,自云善此。太宗命修之,毫发不差,泯然无痕迹。又南京浑天仪亦此人所修,浑天仪与璇玑玉衡并周髀三器皆承以四龙。景泰中,周髀一龙忽飞入后湖,今在司台,十一龙皆锁之,司天官所用唯浑天玑衡,周髀不用也。

太宗入京之日,止于宫门,尚书茹常至,呼之曰:“常,吾得罪天地祖宗,奈何?”常叩头曰:“陛下应天顺人。”太宗悦,进封忠诚伯。

永乐三年,户部尚书夏原吉治水苏松,尝延儒硕讲求水利,时松有叶宗行者与焉。宗行为人,性颇刚直,以原吉治水日久,未底成绩,潜具奏以闻。有旨令原吉覆奏,原吉初不知,及得旨,大惊,即日引咎,朝廷方倚重原吉,竟不加罪。后宗行上谒,原吉下阶迎,谓之曰:“原吉治水无功,诚有如先生之所云者,受益多矣。”待之益厚,未几即论荐于朝。于是宗行得钱塘知县。宗行居官,一介不取诸人,日惟饮钱塘之水,后卒于官,民为立祠祀之。

钱塘方公宾在学宫时,尝跨驴入隘巷,至一皮工家,驴系门外,适蔡都司节过,驴欲蹄,隶卒鞭之,驴愈惊跃。公出,大骂,蔡怒,命鞭公,公一时忍辱归,即刻志好学。不三年,登进士第,历官至大司马。后蔡至京以负前罪,次且数四,不得已见公,公厚待之,且曰:“君勿以前事介怀,吾非君曷克至此?”蔡大喜过望,人报公长者。

吕尚书震在礼部时,文皇帝数自将征沙漠,吏部蹇尚书义,户部夏尚书原吉皆切谏,不上听。一日问原吉曰:“今粮储足支几年?”原吉意上又将出师,因诡对曰:“才彀支半年耳。”上疑其诞,命中官及御史案之,则十年尚有余也。上大怒,以原吉等朋党欺妄,居尝愤詈。时,兵部方尚书宾提调灵济宫,日有中使至宫赐香,数语宾以上怒,宾惶惧自缢死,朝房中有司以闻,上命m其尸,且械系原吉锦衣卫狱,以震兼领户兵二部事。时变起仓卒,诸大臣相继罪死,上震怒不已,中外汹汹,咸不自保,上虑震自危,亲谕之曰:“兹事卿本无与,朕坦怀相期,卿得无疑,但当为朕尽忠辅政耳。”又令校尉十人随震起居以防之,密敕曰:“震万一自尽,尔十人者皆代之死。”震乃自安。震聪明绝人,每朝奏请,他尚书皆执副本,又与左右侍郎更进迭奏。震既兼三部,奏牍愈多,皆自专请对,侍郎不与也。情状委曲,千绪万端,一览之后,辄背诵如流,未尝有误。又尝扈从北狩,上驻跸时,有碑立沙碛中,率从臣读之,震亦与焉。后上一日语及碑事,因诏礼部差官往录之,震奏曰:“其文臣尚记忆,不须遣使也。”遂请笔札上前疏之。上不信,密使人至其地拓文以回,校之无一字脱误,其强记如此。

昆山龚翊,字大章,建文末年,以戍卒守金川门,城破,为之一恸。后宣德中,周文襄两荐为昆山太仓教官,谢曰:“某任亦无害,但恐负吾往日一恸耳。”竟隐居终身,门人私谥曰安节先生。

杜用嘉琼与朱存理、朱凯交,每访二子,必先过存理,下舆谓曰:“吾交凯在先,当先谒凯而后至君家。”及至凯所,留之饭,不可,曰:“君贫,当饭于存理氏。”

永乐初,朝廷征天下善鼓琴者三人,四明徐仲和、松江刘鸿、姑苏张用轸,同诣阙廷。刘弹楚歌,为言官所劾。张但和弦不能弹。徐弹文王一曲,上大喜,除锦衣千户。今两京及浙中琴皆其所授。惟姑苏则尚刘氏,杨凌父鸿弟子也。

长洲夏建中,洪武间行货下乡,泊舟,夜方半,乡人共来,欲肆劫掠。建中素勇悍,善为搏,以木击群盗,有坠水者,已而盗大聚。建中知不可免,弃手中木潜遁,行约三四里,见田家有烛光,逾垣而入,告以故,盗追之不能得。建中以过用力,且受惊,归家得疾,卧床席,不能展转。九年,群医药之莫效。时建中母尚在,闻浦江赵良仁以德神于医,久寓其乡,然莫可踪迹。适有老妪言,沙湖田舍有赵提举者,匿其中,日手一编不置,得非其人乎?母闻之,大喜。夏氏里人有顾亨之者,与赵公交,母买舟,恳顾生往。时冬月,赵方曝背檐下,见顾来,大惊,顾以建中病告,欲屈其一视,赵曰:“吾不出久矣。”顾恳之再,遂与偕来。时群医咸集,赵视建中颜色曰:“吾观子之聪明逾于众医,病可起无忧也。然必服一年药则可。”后果如其言。赵以建中可托,尽以其术授之。建中既精于医,尤潜心经术,永乐初以荐为训导,陈太保有戒、俞司寇仕朝、李侍郎ナ、仰大理瞻,皆其弟子。后建中以考绩至京,适外国人进贡得疾,官医不能疗。太宗命在京官员军民有善医者,许奏以闻。御医盛启东与建中同郡,素知其精医,遂举以应命。建中药之,亦无效而死。太宗怒,建中与群医皆下狱。逾年,大臣为之奏解,上曰:“吾亦忘之矣。死生有命,非诸医之罪也。”遂宥之。建中出狱,已有疾,不久,竟客死京师。

张尊师,俗称张皮雀,名景忠,后更名道修,别号云峰,长洲人也。父遵,江西参议,携尊师以随时,尊师年才十余,然有尘外之志,尝潜出经宿不返。母夫人使人觅之,见一民家延道流诵经,尊师从旁窃听,若有得者,夫人异焉。年十六,还吴,时求道之志愈坚,遂不肯娶,入元妙观。礼胡元谷,俗称胡风子为师,胡盖得溪莫月鼎之传,然秘其术,不轻授人,尊师事之甚谨。一日,天将雨,胡呼谓曰:“汝亟其乘屋。”如其言,启瓦,见有书一帙,取视之,乃月鼎五雷诸法也。大喜而下,胡复谓曰:“捉得么,云已得之矣。”由是尊师之名藉藉,闻吴楚间。宣德八年夏,长洲不雨,苗将槁死,江阴大家周氏恳请尊师,尊师往而颇有怠意。尊师登坛,怒甚,命雷神击碎大树凡二,周氏之禀悉为雷火所焚,粟无粒存。已而黑云蔽天,有龙凡四,雨下如注,观者莫不股栗。十年乙卯,昆山不雨,县尹某延尊师致祷,尊师约三日雨,雨果如期而至,田畴沾足,尹酬以金帛,尊师麾之去,尹为塑其像以遗焉。尊师风神高朗,梳西ヮ髻,著青布袍,每天日晴美,行市井间,人招之不至,或不招自来,惟闻人之患则犹己之患。朱明寺桥有戴翁,以鬻鸡为业,子忽遘疾,谵语不省人事,延尊师治之,尊师入其门,求棒就床次连击十下,子病遂瘥。槐市里马氏妇一日自外来,为崇所凭,狂叫欲走,见尊师来,即俯伏于地,苏而如故。憩桥巷丁某女病伤寒,诸药莫疗,请尊师至,索酒痛饮,杯行无算。濒行告之曰:“勿药,至五更愈矣。”既而果然。盖尊师之术之神如此。尊师年六十一,以正统庚申四月无疾而没,没后一月,人有见于吴江之长桥者,或疑为尸解云。

城南梁兴甫者,身干短而膂力绝人,永乐间,尝往南京,偶止某门,见守门军昼掠人物,心甚不平,因以好言谕之。军怒,扑兴甫,兴甫连踣数军,军以达于指挥,逮兴甫至,置高手者十人,堂上堂下列勇士百人。兴甫见指挥,长揖不拜,言辞慷慨,指挥心颇异之。曰:“闻汝之技,愿一观之。”兴甫即结束下堂,拳所至,众皆敛避,莫敢措手,以是径出其门。郡城有众恶少日聚赌,必胜人乃已。兴甫闻之,携一笆斗,置钱数千以往。恶少方博楼上,兴甫至,与博,佯败,后乃大胜。曰:“吾欲归不博矣。”恶少将诟侮之,兴甫以楼中不可用手,尽取钱实斗中几满,以其肘挟斗唇下楼,若空斗然。恶少大骇,不敢肆侮,询之人,知其为兴甫也。他日至北京,有一勇士与陈蛮子者,素号多力,两人方扑,兴甫旁观,窃笑之。扑已,勇士取兴甫于手中,曰:“汝欲东邪?西邪?”兴甫曰:“第随所之。”言已,兴甫立于地,而勇士跌矣。陈蛮子怒,径前扼其胸于墙,墙为之动。兴甫跃起陈肩,陈不觉仆地,良久而起。与勇士皆再拜,愿为师弟子。兴甫挟其能,游四方,竟无敌手。广西僧有号勒菩萨者,以拳手高天下,游食至吴,时兴甫已老,约与北寺相见,兴甫往,僧已先在,北寺殿前有施食台,其高几丈,阔倍之,二人登台相扑,观者如堵。兴甫一拳中僧右目,睛突出于面,僧以手去之,分必死,奋力相角,击兴甫,堕台,被兴甫以足跟伤其胸。兴甫归,内伤二日死,僧亦三日死。

戴俊者,苏州将家子,少师事梁兴甫,尝与一陕西人同往四川,经一山庵中,有老僧善扑,揭字于门,二人入,僧有雨童子守门,亦善扑,遂与对手,童子不能胜,乃惊入报,老僧者坐禅床上,曰:“汝二人能胜吾童子,亦高手也。”因命其一人前,老僧坐恒不动,惟略举手,而其人已掷于地。及后至,僧仍掷之,俊立不仆,僧异之,曰:“汝可教也。”因留止,尽以其术授之。盖僧居山中,见老猿二,日相角为戏,其技甚神,非世人可及,后一猿中箭死。僧闲暇时,与孤猿戏扑,因得其妙。俊既得僧传,思天下惟僧为愈己,乘其不意杀之。出山,由是俊之技益神矣。南京人有尤十六者,力举千斤,素无赖,出行,常要人索饮,有不识者,即以手起廊柱,置人衣据其下,人许酒,乃脱。俊间入南京,知之。一日同集教坊观杂剧,俊故践尤一足,尤大怒,将拳之,俊佯怯,出尤胯下,而尤仆地,被俊数十跟子,乃呼谓曰:“尤十六,汝不识戴二官人耶?”尤拜谢,乃免。观者千人称快,尤后肆不逞。时仁庙监国,命官军捕之,弗克。俊复擒以献,决脊四十,呕血死。太宗在北平,闻之甚惜。

苏廷润,城西人,小字阿康,身长七尺,有勇力,然家甚贫,尝卖饼肆中以养母。景泰间,宁阳侯以朝命征邓茂七军,经吴门,人皆畏避,廷润独无所惧,卖饼自若,饼悉为过军所夺。廷润怒曰:“若辈讨贼,而乃夺吾饼耶?”一时扑倒数十军,即以白于宁阳。宁阳乃下令,军士有夺人财物者斩,三军皆吐舌。城西有大盗十八人横行,官不能捕,廷润夜度其过江村桥,执流锤伏桥下,使其弟廷泽持虎尾铁鞭候之,夜半,盗将劫人,果经是桥,廷泽于上作咳嗽声,廷润出与弟共前擒贼,献于官,盖廷泽亦多力云。

毛某者,衢州人,精于医。一日,骑驴行深山中,童子负药笼以随,至绝壁下,林木阴翳,有猴千余,以藤绕毛身,并取其药笼以上,童子得脱,驱驴归,皆以毛为必死矣。毛升石壁,高可千尺,上有平地数亩,架薪为屋,中卧一老猿,若有病者,引毛手按臂上,毛脉之,投以小柴胡汤,猴病愈,毛留四日,恳辞求归,老猴于床下出一小盘,非木非石,四周皆窍,置毛笼中,意似酬毛,复缒之下。毛还家,言其故,人皆惊叹,然莫辨盘为何物。未几,太监郑和以朝命将采宝西洋,毛以医士当从行,因献郑此器,欲祈其免,郑惊喜曰:“此定珠盘也,汝曷从得之?”赏钞三百锭,仍免其行。郑往西洋,尝夜以此盘浮海上,光明如月,海中之物皆吐珠盘中,郑急收盘得珠,不可胜数,其中有径寸者。郑后回,召毛见,复赠珠三升,其家因以致富,乡人呼胡孙毛云。

宁波去海二千里,有分界山,与日本国相迩,其山周二三百里,上多桃李竹橘之类,旧有居民。国初尽迁之中国,宁波人尝往来其山,采野菜,多见野人及毛女。其毛女与妇人无异,貌最美,唯两耳类犬,不能言,以藤穿树叶蔽其体。同行人尝有病者,舟中恐其传染,架屋赍粮,置此山中。后月余,复经此山,而人已无恙,乃附舟归。言初卧山中时,见毛女持两山鹊来,坐其傍,唯饮鹊血,其人取肉烹食之,由是毛女日日取果来食之,数日,遂与之合,如夫妇,人病遂瘥。后此人登舟,毛女浮水追及,舟人以篙沉之。

嘉兴金晟,永乐中为刑部主事,时湖广有强盗若干人械部,金鞫之,其渠魁年百二十五岁,面如童子,金不信,移文验之,果然。因问其所以致寿之故。盖少时居荆山,有人以草炙其脐,云令而多寿,遂活至此耳。朝廷以其老,命杖杀之,余皆伏诛。

元曹云西,有仆夏汲清,能画,同时有黄大痴仆韩老善画鹰,设色有法,太仓陆参政文量为余言。洪武初,其乡人周元素妙于画,有苍头阿留,愚呆无比,然能为元素傅色,元素取其长,用之终身。近沈石田家童朱太平亦善山水。

王光庵先生之仆有袁端者,事先生日久,亦精于外科。先生没,无子,端德之不忘,刻木为像以事焉,亦义仆也。

温州瑞安县有元进士高明则诚墓,上有穹碑。宣德间,黄少保淮锯其半,作其家墓碑,高有裔孙,出语黄曰:“公锯去碑何太薄耶?”黄曰:“足矣。”乃曰:“吾恐后人复来锯公碑耳。”黄惭无以对。

“酒色财气”,人鲜能除去此四字者。郭定襄登自言平生不惑酒色与财,惟气则不能忍。钱尚书溥平生极耐气,然酒色与财皆着力,此正相反。余曰:“郭公为不忍气,故酒色财皆无所好。钱以犯此三字,故不得不耐气耳。”

乡先生俞贞木尝作《厚薄铭》,言近而意切,深中今时之病。铭曰:“厚于淫祀,薄于祖宗;厚于妻子,薄于父母;厚于巫卜,薄于医药;厚于嫁女,薄于教子;厚于异端,薄于贤士;厚于夸诞,薄于信实;厚于屋室,薄于殡葬;厚于惧内,薄于畏法;厚于货财,薄于仁义;厚于责人,薄于责己;厚于祈福,薄于修德。”公为石间先生之孙,初名祯,字叔元,复更名贞木,字有立,洪武间,尝知乐昌、都昌二县事。

应天府乡试,每科取中式举人百三十五名,其三十五名取自太学,乃洪武旧制。四明陈祭酒敬宗在南京时,每值大比揭晓时,随门开入院,亲视填榜,必取三十五名而后返,若今日则不能然矣。

工部侍郎罗汝敬,吉水人也,宣德中,以使事过苏州,适大理卿熊巡抚江南,盛作威福,大家巨族稍被诬者,随至籍没,冤号之声不可闻。汝敬与有乡里之好,胥会间,因以阴骘之说谕之,不能从,为之益甚。汝敬至京,谒见陈奉使事毕,以事具奏,宣宗览之恻然,即日召回,以工部侍郎周忱代之,自是东南之民稍稍得安矣。

南昌况公钟,字伯律,宣德庚戌,以礼部郎中奉玺书出守吴郡。国朝自洪武以来,郡守之赐玺书盖自公始。公为人刚介有为,既下车,既以兴利除害为己任,修政条,明禁令,一以玺书从事,首雪民之冤,为军而复其后者千七百家。民有聚党诬害善类,公法治尤者数人,余皆敛迹。先是工部侍郎罗公汝敬奉使江南,看详吴郡粮赋,计二百八十余万石,天下田粮之重无出吴者,遂奏请于朝,得减粮七十二万一千余石。户部当沮之,欲征前数,公即上章,其辞有失信于民之语。宣庙嘉而纳之,公又奏蠲没湖田之粮十四万九千五百石。壬子秋,积雨伤稼,朝廷赐免长洲等县粮二十九万五千余石,亦以公之奏也。是年冬,公入觐,宣庙遣中官召郡守七人,宴光禄寺,并赐以诗,公实为之首。癸丑三月,公至郡时,麦不收,公奏免夏税十四万石。秋,蝗生嘉定,公祷于天,风雨大作,蝗遂死焉。初公考绩吏部,吏部将大用之,会郡民二万诣阙留公。时英庙在位,嘉公成绩,锡之诰命,进阶中议大夫,食二品禄,俾复其任。公易攵历中外,侃侃自持,事苟有益于国家、利于民者,知无不为,为无不力。其治郡时,有群鹤来翔,老妪梦诉之异。其去郡也,民为歌曰:“况青天,朝命宣,宜早还。”又歌曰:“况太守,民父母。愿复来,养田叟。”公在郡十一年,封章几三百余上,年五十九,卒于郡治,士民绘其像,祀于范文正公之祠。

钱塘瞿宗吉著《剪灯新话》,多载鬼怪淫亵之事,同时庐陵李昌期复著《剪灯余话》续之,二书今盛市井。予尝闻嘉兴周先生鼎云:《新话》非宗吉著。元末有富某者,宋相郑公之后,家杭州吴山上,杨廉夫在杭,尝至其家,富生以他事出,值大雪,廉夫留旬日,戏为作此,将以遗主人也。宗吉少时,为富氏养婿,尝侍廉夫,得其稿,后遂掩为己作,唯《秋香亭记》一篇,乃其自笔。今观新话之文,不类廉夫,周先生之言岂别有本耶?昌期名桢,登永乐甲申进士,官至河南左布政,致仕卒。其为人清谨,所著诗有《运甓漫稿》。景泰间,韩都宪雍巡抚江西,以庐陵乡贤祀学宫,昌期独以作《余话》不得入,著述可不慎欤?

杨文贞公好奖拔士类。洪熙初年,仁庙尝幸文渊阁,问公曰:“当今山林亦有人乎?”公以吾乡陈先生继对,仁庙即使使召之。继至吏部,拟授国子博士,继入谢,仁庙谓当在禁近,乃改翰林五经博士,公盖未尝识继也。又刘祭酒宗器在翰林时,公尝问云:“东南文士陈嗣初外为谁?”刘曰:“有张肯继孟者颇善文。”公曰:“其文如何?”对曰:“粗枝大叶。”公惊叹曰:“粗枝大叶,此文章之所难。”然张已老,公不及荐也。

马都督俊,其先回回人,不食猪肉,宣宗一日宴武英,宣俊甚急,俊至,以所食猪肉赐之,俊即奉之,几入口,上笑曰:“汝回回人,亦食此耶?”俊叩首曰:“陛下欲臣死即死,况食肉耶?”上即命左右取肉,且曰:“吾戏之耳,不可破汝戒也。”俊复叩首谢。

蒋用文,淮南人,儒而精于医,初以戴元礼荐入太医院为御医。永乐中,升院判,极蒙宠异,仁宗在青宫,尤眷待之。后公以老卒于京师,仁宗特加院使,赐谥恭毅,命中使护丧以归。国朝太医院官无赐谥者,有谥惟公一人而已。

人之贵贱寿夭,固云有命,其间亦有不尽然者,姑以余所知言之。沈先生启南与卢知县钟生年月日无不同者,卢乃官至七品,先生虽清高,竟不沾寸禄。朱孝子颢与唐惟勤广亦同年月日时生,唐为吉安县医官,年六十一而卒,而孝子年至七十,且四人皆产吴中,此则不可晓也。

吾乡沈孟□,永乐中以人材被征,出吏浙江,布政谢公以其读书善吟,礼之颇厚。一日胥会,大暑,布政扇偶坠地,命吏拾之,其人但拱立,答云:不敢。复命之,则云有皂隶。布政笑曰:“是吾差了。”遂令隶卒拾之,略无怒色,观此,犹可想见前辈风致。

吴都宪讷为御史时,出巡贵州还,例当言三司官得失,有潜以黄金追送于道者,吴公略不启封,但题诗其上云:“萧萧行李向东还,要过前途最险滩。若有私赃并土物,任他沉在碧波间。”于少保尝为兵部侍郎,巡抚河南,其还京日,一物不持,人传其诗云:“手帕蘑姑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雨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读二诗,可见前辈之为吏,而贪污亦少愧矣。

胡忠安公在母腹时,母尝夜梦有老僧来谒,手持三花,以其一遗之,惊寤而公遂产,其发尚白,逾月,乃反黑。数日,有老僧至门,曰:“闻汝家生男,亦有异乎?”其家不对,僧遂索观之。公出见僧,微有笑容,家人怪问,僧曰:“此吾师天池长老后身也。吾师未寂后,梦吾而告曰:‘今托生常州某家,尔当来视我,以一笑为记。’今真是矣。”闻者咸叹其异,后李翰林宾之,郡人邵文敬挽公诗,皆有前身是禅之语,盖纪实也。天池山在吴郡西十里。

胡忠安公,天顺元年年八十二,辞免师傅,以礼部尚书致仕。时公三弟年皆七十余,皆康强无恙,苍颜皓发。燕乐一堂之上,公遂名其堂曰寿堂,自为之记。公归七年,年八十九而薨。盖公自建文甲辰登第,立朝几六十年,为尚书者三十一年,十知贡举,天下学士多其门生,及乎名成身退,而又有天伦之乐。福寿如公,斯世一人而已。

国朝六卿之寿考者,以余所知,若萧山魏公骥九十七,毗陵胡公翥八十九,吾乡杨公翥八十五,盐山黄公翱八十四。四人惟魏公之齿最高,自校官历仕至南京吏部尚书致仕,诏进阶一品,人传其九十岁时,发不落,灯下犹书蝇头细字,日应酬诗文,无有倦色。后朝廷闻之,遣行人赍敕存问,并赐羊酒,甫及门而公亦薨矣。

监察御史庐陵孙公鼎,正统间提督南畿学校,公为人外和内刚,教学者必以力行为先,终日端坐,未尝欹侧,人多化之。性至孝,尝为松江府学教授,其父将往视之,公闻之,喜跃,西向再拜。既而父至,公趋见,即拜俯伏岸侧,俟父登岸而起。后公致政家居,一日忽沐浴,具衣冠拜谢,别父母,告以某日某时当死,父母怪之,勿信。及期,复拜别如初,遂端坐而逝。盖公平日之学,一本以诚,故能前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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