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霖坐在车上，照习惯拿起报纸读了起来，头版上赫然写着——日军炮轰卢沟桥。</p>
“希望只是擦枪走火了……”苏雨霖叹了口气。</p>
就在大约一周之后，一通电话，彻底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p>
富管家通报道：“大小姐，中央大学的李教授要找老爷。”</p>
“我来听吧。”</p>
苏雨霖走到电话旁，拿起电话，恭敬有礼道：“李教授好，我是苏雨霖。家父近日身体抱恙，您方便的话同我说罢，看看我能否效劳？”</p>
“罗校长正在组织迁校。不止是要转移全体师生，还有书籍啊、教案教具什么的。”</p>
“罗校长是担心这次和日军的冲突要升级？”苏雨霖问。</p>
“罗校长从何将军处得知昨夜平汉路上有一千三百辆火车已经开始大量运兵。恐怕是一场恶仗，他认为应当早做迁校打算。”</p>
“您放心，苏家定当全力支持。昌荣一定不计代价为中央大学迁校提供船只和船工、搬运工。”</p>
“多谢苏小姐，费用方面……”</p>
“费用就不要了。”苏雨霖打断道：“能为学生们尽绵薄之力，我很荣幸。”</p>
“那太感谢了。”</p>
“您客气了，我一定安排好，全力支持迁校事宜。”</p>
……</p>
苏雨霖放下电话后便与父亲商量，希望回到南京，全力以赴帮助中央大学全体师生西迁。其实她心中非常忐忑，父亲很忌讳她擅作决策，况且这次协助中央大学迁校必然耗费巨大，她很担心父亲会拒绝。她心中盘算着如何说服父亲，没想到父亲一听便欣然同意。</p>
苏逸凡听闻此事后，提出要与苏雨霖一同回南京，说是正好有重要的事情要回去处理。</p>
离开前，苏雨霖来到凤仪饭店与文轩商量协助中大西迁的事。文轩听罢称赞道：“这个想法太好了。帮助迁校地全过程都要请记者记录下来，大肆宣传一下，对昌荣百货有好处。”</p>
“我倒不是为了对昌荣百货的好处，只是时局动荡，希望央大的学子可以安心求学，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p>
“我是个俗人。”文轩笑道。</p>
“我不是这个意思……”</p>
“你如果不介意我太俗，我也想一起出一份力。”</p>
“三哥愿意跟我回南京？”苏雨霖惊喜地问。</p>
文轩点了点头。</p>
“那太好了，这么浩大的工程，我真是毫无头绪。”</p>
“这一仗可能会打出不少商机呢。”文轩笑道。</p>
苏雨霖疑惑地望着他。</p>
“比如买房。”文轩笑了笑，“如果真的打仗肯定有很多洋人要走的，估计会有人低价抛售房屋，但其实真的打起来，上海的租界也是相对最安全，日本人不敢造次，所以租界里的房还是值钱的，未来也不愁租。”</p>
苏雨霖笑了笑，没有言语。她欣赏文轩的商业头脑，也清楚苏家需要这样的人才，却不喜欢他在这种时候想的还是发国难财。</p>
文轩看出苏雨霖的心思，笑道：“钱我是要赚的，但赚来的钱会用在正道上，你想帮谁，我都会竭尽全力的。”</p>
苏雨霖听他这么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转而言他，“民生公司找了父亲好几次，说是要买下昌荣船舶公司，父亲竟然我问的意见，你说我应该怎么答？”</p>
“你怎么看？”文轩问。</p>
“其实我是主张卖的，罗校长为人谨慎，他肯定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看来一场大战无可避免，炸沉几条船那是常有的事儿，到时候想卖都没得卖了。”</p>
“那你就这么答复咯。”文轩笑了笑。</p>
“父亲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他什么时候真心问过别人意见，况且我才做了几天生意，我能想到的事儿，他老人家会想不到吗？”</p>
“师父是在给你出题。”文轩笑了笑。</p>
“是啊。”苏雨霖叹了口气，“可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考什么？是要我分析利弊吗？”</p>
“可能是想看看你把‘祖业’放在前，还是‘利益’放在前。”</p>
“那我回说，船厂是苏家祖业，不能卖？”</p>
“如果成了整个家族的拖累，怎么不能卖？”文轩笑道，“你就说，‘只要能扛过去，就不卖。’别的不需多说。”</p>
“也是，父亲大人何等聪明，哪里需要我来剖析利弊。”</p>
……</p>
临行前的早晨，天蒙蒙亮，霖便起了身。下楼时，听见厨房有声响，便走了过去。见到大嫂玉贞正在厨房煮粥。“大嫂。”霖唤道。玉贞一怔，回头见是霖，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笑道：“霖儿，怎么起这么早”</p>
“睡不着就起身了。大嫂这么早就开始忙活了”</p>
“做早餐呢。每天变着花样来。”玉贞笑道。</p>
“你每天都给大哥做早餐？”霖惊讶地问。</p>
“是啊，从搬来上海开始，一天都没有断过。”玉贞说着脸上不觉露出幸福的笑容。</p>
“那多辛苦啊。大哥要是知道你这么操劳，一定不许你这么做。”霖笑道。“他是不让我做啊，我才不听他的呢。”玉贞笑道，“我每天最大的满足就是伺候好你大哥。为他备饭奉茶，睡前为他捏脚，服侍他就寝。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清清楚楚。刚嫁到苏家的时候，我见他每天回家都会让富管家泡一壶太平猴魁，所以就向富管家询问冲泡的方法，待他回家后为他备好热茶。”</p>
“难怪，前些日子，大嫂偶染风寒，不能照顾大哥，他总觉得不自在，谁伺候都不习惯。可是给你惯坏了。”</p>
苏雨霖一直觉得大嫂陈玉贞是苏家最幸福的人，并不是因为她过得多好，只是因为她期望得少，所以总是很满足。即使玉贞知道逸凡心中爱的人不是她，但只要能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对她而言已是奢侈。</p>
“大嫂，如果喜欢一个人，但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该放弃吗？”</p>
“你觉得他在意你吗？”玉贞问道。</p>
“他有很多更在意的事。”苏雨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p>
玉贞放下手中的活儿，语重心长道：“霖儿，感情的事，我不懂。我知道外面很多人说我像个下人，不像少奶奶，但我很满足。我做的一切你大哥都看到了，都记在心里。我知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会愿意付出一切。如果你遇到像你大哥这样的男人，那你会很幸福，但如果遇到一个不懂得珍惜你的男人，最后只会受伤。”</p>
“我明白。”</p>
“你们到了南京之后，你记得提醒你大哥你要叮嘱他爱惜身体，他一做起事来就废寝忘食。他总是这样，对家人对朋友都尽心尽力，唯独对自己不好。”</p>
苏雨霖上前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p>
苏继宗、苏夫人、陈玉贞和女儿南南一同去车站送苏雨霖、逸凡和文轩。一路上苏逸凡一直抱着女儿，逗她玩闹。</p>
汽车缓缓驶入站台。苏继宗见苏夫人泪雨盈盈的样子，又千叮咛万嘱咐，便打断道：“别婆婆妈妈的了，孩子们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p>
“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霖儿。”苏逸凡对母亲道，然后将捧在怀里的女儿交给妻子，“南南，爸爸不在家一定要听妈妈和外公外婆的话，知道吗？”</p>
南南点点头，“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p>
“爸爸很快就回了。”苏逸凡宠溺地望着女儿。</p>
与家人道别后，同行的三人便上了火车。沿途，文轩对逸凡道：“看这样子，日本人的野心可不止东三省啊。”</p>
“上海和南京应该不会受影响吧？”苏雨霖问。</p>
“一定会受影响。”文轩断言道，“昌荣百货在租界内，倒还好，真的打起来，航运就难做了。”</p>
“如果打仗，那船票不就一票难求了吗？”苏雨霖不解地问。</p>
“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我听说政府已经在征用民船了。”文轩道：“且不说飞机大炮会不会把船击沉，政府举国动员，苏家能不响应吗？其实，尽早卖掉昌荣船舶公司，可能是最有利的选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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