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技师？”辛瑞不由得暗自苦笑。
第二天一早，辛瑞就被吵醒了。睁眼一看，大家都在紧张地忙碌着，沈熙久站在餐厅中央，不断地在催促：“快点、快点，都赶紧动起来。”
辛瑞不明白他说的“动起来”是什么意思，见大家都起床了，也就跟着起来了。本想拎起水桶去洗漱，沈熙久过来了：“大学生，你也来吧，把那灯带上。”
辛瑞点点头，正要去拎箱子，只见两个潜水员早已抓在了手上。众人出门，直奔船尾潜水工作站。
平潮，无浪无涌。正是潜水作业的好时机。
潜水梯放下来了，甲板上，潜水装具、空气管、信号绳等器材全部准备就绪。几个潜水员围在沈熙久身旁，开始给他着装，脚下是铜制的潜水鞋，腰间缠着一圈铅块，头盔用螺丝紧固在连体潜水衣上。辛瑞还是在一部反映修建南京长江大桥的纪录片里见过这种重潜水装具，十几年过去了，想不到部队还在用。
正在着装的沈熙久用手指了指辛瑞，示意他把水下照明设备拿过来。辛瑞连忙开箱、连线，把灯伞递了过去。担任现场指挥的参谋长有些疑惑不解，正待要发问，那边，辛瑞已经接通了开关，灯亮的一瞬间，参谋长明白了，他笑着连连点头。
沈熙久已经站在了潜水梯上，他一手抓着潜水灯，一只手高高扬起。
“开始下潜！”参谋长发出了命令。潜水升降梯缓缓地没入水里，大片的气泡瞬间冒出了海面。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小型扩音器里不断传来沈熙久的报告：“感觉好！”
从信号绳的刻度上可以看出，他已经下潜到60米水深了。这时，信号绳猛烈地抖动了一下，参谋长连忙通过水下电话询问道：“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站到了沉船的甲板上，感觉很好。水下视线也好，多亏了灯技师啊！”
参谋长放下电话，四下问道：“谁是邓技师？咱们这有姓邓的吗？”
一个潜水员指了指正蹲在一旁仔细观察潜水灯仪表的辛瑞，参谋长一时还是没明白：“他，他姓辛，怎么成了邓技师了？”
辛瑞站起身来，也不知应该怎样说。参谋长忽然恍然大悟：“哦，这灯是你修好的，所以就有职称了！”
众人一阵哄笑。
这一刻，和大家的距离拉近了，陌生感完全消失了，辛瑞感到浑身舒服。
根据潜水员水下探摸情况的报告，“武陵山”船重新调整了船位，与沉船保持同向、略偏出左舷。这样就可以更好地发挥出船尾16吨吊机的作用了。一个巨大的钢铁抓斗通过钢缆连接在吊杆上，快速放入水中后，通过控制装置，可以张开、收紧六只钢爪，将海底沉船上的东西抓上来。这还是当年专门为打捞“阿波丸”号沉船舱内货物特别设计的，今天拿过来依然好用。
以后接连几天，辛瑞都跑到船尾甲板上观看吊机作业。在海里沉寂了几十年的沉船残骸重见了天日，原本锈蚀严重的钢板、骨架经不住抓斗这样拉扯，松松垮垮都被吊了上来。战士们分成几个作业班次，先是用高压水枪把淤泥冲回海里，再把这些废钢铁堆放在主甲板上。废钢铁可以卖钱，但这次打捞的目标不是它，而是船舱里更有价值的稀有金属锡锭。
船上很多人都亲身参加过打捞“阿波丸”沉船，尽管当时也捞起了大量的锡锭、橡胶以及水银、铌钽、云母等物资共计5418吨，总价值达5000多万元人民币，但并没找到传说中的黄金、白金及珠宝文物，总是若有所失。这次莺歌海打捞就不同了，相关资料和水下实际探摸结果都表明，沉船舱内只装载有锡锭，所以，当第一批锡锭被捞出水面时，现场的人欢欣鼓舞，终于见到劳动成果了。
可偏偏天不作美。傍晚时分，海上气象突变，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恶浪骤起。打捞船不得不紧急撤离作业现场。撤场的程序和布场时相反，为了把抛出的四个工作锚收回，要通过打捞船机动和船上绞盘的协调配合，将打捞船位驶向海底工作锚的正上方才能将其吊起。
辛瑞紧跟在沈熙久身后冲进了风雨中，沈熙久在导缆孔前的指挥位置站定后，等待着船长的广播指令，潜水员们都戴上了手套，拔河般站在钢缆两侧，沈熙久一眼望去，只见辛瑞站到了最前面。此刻，船体已经开始了剧烈的颠簸，上下落差达到数米之高。
“左前缆放松，右前收紧。”
“左前，放快点，再快点！”
广播里传来的命令越来越急促。
绞盘机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探照灯打在漆黑的海面上，只见粗大的钢缆绷得紧紧的，一会随着船体露出水面，一会又溅入海中。沈熙久大声喊叫道：“弟兄们，是较劲儿的时候了，都当心点！”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钢缆断了！反弹回来的缆绳重重地敲击在船体上，船身随之猛烈地抖动着。沈熙久险些被掀到海里，定神一看，甲板上倒下了一大片。
假如横扫回来的钢缆不是打在船体上，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首当其冲的就是沈熙久，站在排头的辛瑞也十分危险，幸运的是，死神擦肩而过。
第一次出海就经历了这样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回到码头后，辛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船上的一个战士给他理发。正巧这时顾震有上船来了，见到辛瑞后大吃一惊：这还是大学时的那个辛瑞吗？脸上晒得黝黑，额头上还有些脱皮，这还不说，竟然还剃了个光头。
“出海受了不少苦吧？”顾震有关切地问道。
“没有，挺过瘾的。”辛瑞淡淡地回答道。
顾震有摇摇头，表示不相信。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还去吗？”
“去呀，干嘛不去。这才刚开始呀。”辛瑞兴奋起来：“我们已经捞到货了，要不是紧急撤场时……”
辛瑞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顾震有有些疑惑：“紧急撤场怎么了？为什么要紧急撤场？”
“哦，没什么。只是要回来补给一下。对了，你现在怎么样？”
“唉，没意思。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军队院校招生考试的事，还去了一趟西沙。”
“你去西沙了？够可以的了！那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怎么样，风景不错吧？”
“风景肯定是没得说了，可你知道吗，西沙所有的岛上都没有淡水，水都是从大陆用船运过去的。”
“这我听说过。靠在我们船旁边的就是水船，常年往西沙送水。”
“这么远的路，一船水送到西沙，都该比油还贵了。”
“差不多吧。不过也没办法。哎，那你下一步打算怎样呢？”
“转业办撤销了，我也不想留在机关，刚刚和干部处处长谈过，我说我想到防救船大队搞专业，他挺生气的。”
“他想留你？那你就在机关呆着嘛。到大队来也没什么专业好搞，出海也很辛苦。”
“辛苦点没什么，我看你过得挺充实的。”
辛瑞长叹了口气：“唉，就别说什么充实不充实的话了，不过是尽量适应环境而已。”
在船尾跳板前送走了顾震有，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沈熙久走了过来，说是要请辛瑞到家里喝酒。辛瑞开始还竭力推托着。
“怎么着，不给老哥面子？还是你这个大学生看不起咱大老粗？”
辛瑞连忙解释：“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准备，空手去多不好。”
沈熙久搂着辛瑞的肩膀：“剃个光头你也是个知识分子，哪那么多穷讲究！不就是吃顿饭喝顿酒的事吗！”
沈熙久是机动救捞中队潜水分队长，在正连职上已经干满了三年，只等提了副营后老婆就可以随军了，户口也就可以变成农转非。他心里很急，也很怕在这节骨眼上出点什么情况。偏偏这次海上大风浪中撤场就出了状况，想想当时的情形就后怕，万一要是伤了人、死了人，少不了要追究他的责任，挨个处分是轻的，怕就怕立马让他转业回家。
走在路上，刚好路过一个篮球场，沈熙久问辛瑞：“你长这么高，会不会打篮球啊？”
“那要看和谁比？”辛瑞故意卖个关子。
“呵呵，怎么说？”
“和专业队的比我就是不会的。和那些人比，我就是专业的。”
沈熙久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辛瑞。
“怎么，不服气呀？我看过你们打球，那还叫打球吗，满场的横冲直撞，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哼。这大学生也有不谦虚的时候呀。”沈熙久咬牙切齿道：“行，什么时候看你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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