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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官兵落草群钦少妇头 和尚贪花独注夫人脚(2 / 2)

那个二爷回答道:“左钦差倒未生气,当时不过又指指他的肚皮对着那个孩子,正正经经的说道:‘此中满腹经纶,可惜没处用了。’”

杨昌癋接口对着穆图善、杨载福两个道:“我们这位老上司,确是满腹经纶,他老人家前在浙抚任上的时候,把兄弟与现在的粤抚蒋益沣中丞,当做关公手下的关平、周仓一般用的。”

杨戴福听到此地,因闻左宗棠,病体稍愈,不觉高兴起来,又因头一天听到一桩事情,要与杨穆二人长谈,便命那个二爷快去换茶。”

原来前清官场的仪注极多,单是会客时候的一碗茶,也有不少的礼节。譬如有客到来,主人先得送茶,客人也得回敬主人之茶,方始彼此归坐。照例须要主人唤茶之后,对客说过一声,随便用茶,客人方能喝茶;不然,主人的那个执帖二爷,本是笔立直站在花厅门口,伺候着在那儿的,若见客人一去端茶,立即提重嗓子,高喊一声送客二字,还要把那送客的一个客字,尾音拖得极长,好使门外客人的轿班听见,就好预备,同时那位主人,也将左手端起茶碗,右手按在茶碗盖上,向客人一拱,1客也照样一敬,或呷一口,或在唇边一碰,放下茶碗,立起才走。若是主人要和客人长谈,必须叫声来呀,跟着说声换茶。此番茶至,主客方始随意可喝,客人要走,仍须端碗表示。所以前清的老门槛二爷,凡是客来,茶碗之内,只倒半杯冷水,一则水浅,不致泼出失仪,一则水冷,主又既不去喝,乐得偷懒。

当时杨载福的那个二爷,一听主人命他换茶,忙去泡了热茶送上,杨载福照例说声随便吃茶之后,方才含笑的答着杨昌癋的说话道:“制军提起蒋中丞来,兄弟这里,昨天可巧有一位朋友,刚从广东到来,说起蒋中丞的那位钱氏夫人,真正是位才女。现在谁不称赞沈葆桢制军的夫人,简直和那梁红玉一样,其实当时沈夫人的调兵遣将,又用她的首饰奖励业已要去落草的兵士,后来保住孤城,照我说来,乃是逼出来的,不是自然的。”

穆图善忙问道:“此事我不清楚。”

杨昌癋指着杨载福对着穆图善道:“此事是杨帮办亲自眼见的,你且听他说了下去。”

杨载福接说道:“这桩事情,还是沈葆桢制军在做江西南康县时候的。这时曾文正公,已驻祁门大营,赣抚因见长毛骤至,省中很少知兵人员,即将沈制军升至署本府。那知城里的689大清三杰: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1左手执碗右手按盖,恐怕临时忙或有失手打翻茶碗之事或是泼出茶来,否则打翻茶碗或将茶水溅出都是失仪,下司对于上司发生此事便可撤差。454

兵士,因闻长毛来得厉害,不敢前去打仗,只好大家相约,一齐前去落草,两边不帮。其时沈制军又因饷械之事进省去了。一天晚上,突到几万长毛,那座府城势将破在顷刻。沈夫人的年纪虽轻,却有一点镇定工夫,一面亲自草了一件公文,命人去到浙江边界请兵。内中的警句是,同是国家兵士,似乎不可分着轸域。救兵如救火,万请不必禀知上峰,先行率队来援。抽夫因公晋省,氏故代拆代行云云。一面又把她那头上所有的珍贵首饰,全行变价,作为军饷,赏给那班将要前去落草的兵士。那班兵士,一见夫人如此能干,既有重赏可领,浙江的援兵,不日可到,胆子一大,自然感激沈夫人起来,倒说就此不去落草,拚命的去与长毛打仗,等得浙江的援兵一到,里外一夹攻,长毛方才大败而去,一座孤城,总算保住。”

穆图善道:“这样说来,这位沈夫人确有一点调度。杨帮办方才说沈夫人是逼出来的,不是自然的,未免有些不恕人家了。那时倘若那位沈夫人,也和寻常的娘儿们一样,她竟不去调兵,不肯拿下她那头上的首饰,这末杨帮办又怎么说法呢?”

杨载福听得穆图善如此说法,方始点头笑上一笑道:“将军说得也是。现在且不说她,我急于要说蒋中丞的这位钱夫人的事情。此次蒋中丞升补广东巡抚,钱夫人也由桂林赶到。”

穆图善又笑问道:“难道钱夫人没有和蒋中丞同在浙江的么?”

杨载福摇摇手道:“没有。她有一个堂房哥哥,倒是广西的一位能员,一经到处署缺。去年调补桂林首县,钱夫人所以常常到广西去的。”

杨昌癋也笑着插嘴道:“现在蒋中丞的肚子是很通的了,可以用不着这位严师的了。”

穆图善听了,更是不解。

杨载福道:“将军莫忙,姑且听我说完了钱夫人的这桩故事呢。”

穆图善连连点首道:“你说你说。”

杨载福又说道:“有一天,钱夫人去到观音山上的那座庙里烧香,庙里的方丈,名叫智远,不过三十多岁年纪,人也长得很漂亮,一听抚台太太前去烧香,自然率领全庙僧人,同到山门口迎迓。别个僧人见了那位抚台太太,那里还敢抬头正眼相看,除了双手合十之外,无不眼观鼻,鼻观心的呈出一种诚敬的样子。只有那个智远贼秃,倒说把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珠子,盯着钱夫人的两只金莲死看。钱夫人正想破口大骂,忽又想到一件大事,马上又和缓了她的脸色,故作不知其事的样子,仍到庙里进香。及至回转抚台衙门,急对蒋中丞说道:‘观音山上的那个方丈智远,一定不守清规,快快速命首县前去拿办,迟则一定被他逃走。’蒋中丞当时自然要问什么原故。“钱夫人方始老实说道:‘为妻前在桂林的时候,本已听人说过,说是此地的智远方丈,似有不守清规等事。为妻今天的前去烧香,一半因是拜佛,一半也是要去查察查察,谁知这位贼秃,他一瞧见我下轿子,一边面含笑容的出庙迎迓,一边却又尽把他那一双贼眼,盯着我的双脚死看。’“钱夫人说到这句,又把话头停下,问着蒋中丞道:‘喂,你该明白了么?’“哪知那位蒋中丞真是有些颟顸,还在问着他那妻而兼师的夫人道:‘我真的还不明白,一个和尚,看了一眼你的脚,也没什么大事,何以知道他就不守清规呢?’“钱夫人当下又恨恨的说道:‘一个方丈,如果望了一望别个女施主的脚,本也不好算为有罪;但是我是一位本省抚台太太,年纪又轻,这个贼秃,连我面前都敢如此,他那平日胆大妄为的事情,也就可想而知的了。在我当时,本想当场发话,后来忽又想到我却不能当场拿他,故而赶忙收了怒容。但是虽然立时收了怒容,可是能够料定那个贼秃,一定已经觉着,怕我回来告诉你后,就要前去拿他,请问一声,他还不逃,更待何时呢?’

“蒋中丞听完他那夫人之话,当时只好似信不信的传谕首县,姑且去到庙里查勘一下,果有不法情事,方准拿办。岂知首县去了回报,说是等他一去,那个智远方丈,早已先期在逃。”

杨昌癋、穆图善两个听到这里,一同拦着杨载福的话头问道:“那个贼秃,真的被他逃走了么?”

李载福点点头道:“倘在钱夫人一回衙门去的时候,蒋中丞不去和她罗哩罗嗦的问答说话,立即就命县里拿人,或者还能拿住那个贼秃。”

杨昌癋道:“我说这个贼秃在逃,事情还小;我所佩服的是这位钱夫人,确有一点识见,”

穆图善道:“这个贼秃在逃,难道县里就此了事不成。”杨载福道:“怎么可以了事,当场即把全寺一搜,搜出一百多个少年妇女,而且还有几具奸毙的尸首。”

穆图善听到这句,方始将他舌头伸得老长,一时缩不进去。

杨昌癋道:“我在浙江的时候,本与蒋中丞天天在一起打长毛的。他的这位钱夫人,不但有才,而且有貌;不过她的行为,很是奢侈,也是蒋中丞的一个大累。”

穆图善却淡淡的说道:“一个娘儿们,只要有才有貌,至于多化几文闲钱,本来不算什么。”

杨昌癋摇头道:“这倒不是这般说法。”说着,又笑上一笑道:“你是一位皇亲国戚,祖上又是有钱,却不知道我们汉人,倘若贪些贿赂,皇上便要砍我们的脑袋;不贪贿呢,请问好拿什么东西,供给夫人奢侈?

杨载福接口道:“我就穷得要死,不是我们春霆曾经接济了我一笔巨款,恐怕此时早成饿孚了呢。”

杨昌癋刚待说话,忽见钟鲁公匆匆走入。正是:

各人自扫门前雪

莫管他家瓦上霜

不知钟鲁公到来何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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