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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1 / 2)

張元玉文

鬆陵張元玉稱某文,或堪酸鼻,或堪絕倒。此自昔傳神之手有之,吾文豈能如元玉言?已觀元玉寄示六義,如蔡少霞入異境,人俗潔清,卉物鮮茂;又如武陵年少,裘馬翩翩,要自有揮金不顧之概。如元玉文,政堪絕倒耳。

顏仲先

石門顏仲先以書抵予,得盡觀其所為玉樹山房刻及甲寅十義。蓋苦心此道,而漸近自然者。周安期嚐言石門三顏,當不虛耳。仲先雲,自幼聞人說某姓名,疑為嵇、阮、陶、謝之流,聲施千古太過。又雲已讀某文,疑為得誌於時者之所為。夫得誌於時者,則安肯為某所為哉?要不願仲先有如此癖好也。末雲,昔人言太虛為廬,日月為燭。吾與諸君日相往來甚善,蓋某所欽四方兄弟,相聞而不相見者多矣。嚐語人吾麵如須菩提,僅存枯骨耳。見所見,何如聞所聞耶?仲先聞之,應為撫掌。

桐夢

桐夢世長誡家人汛掃,意若有待者,已而樊季常至,已,王又新先生至,遂具樂。沸然而醒時,已得黃州信矣。桐告予莫果有東方客來耶。未轉兮,而童子持兩函至,則又新與湯先生之書若敘也。先生之序,吾七世之神血在焉,安得無夢?世長正性在天意,亦喜其得先生之作歟。客歲寄書臨川世長,猶堪與元孚飲,但不能終席耳。幽明之感,日惻我懷。故未能少狀其崖略,遂請不朽於先生。則予不免滋懼也夫。

卜者

卜者言某自今至來月之五,應有非意相幹法,宜居外。政不知老人宜居外,為耳邊嘈雜故;貧人宜居內,為資斧無懷故。請齋心而盟於佛,一切作非意觀,則許之乎。雖然,世間之人,世間之事,知為非,意也者,謝之;知為非,非意也者,了之可也。雖然,難言矣,為是了心耶;心則不須了,為了事耶。事則何可了?

蘇子瞻燈下顧自見其影,使叔黨就壁摸之,不施眉目。觀者皆失笑,知其為子瞻也,此叔黨之妙也。以燈取影,而神出焉。使他人為之,未有能肖者也。文章之業,自王房仲、黃貞父妙為簡遠之作,蕭疏自喜,未嚐有法,不可謂之無法矣。而世之小生,輒欲以一兩傳聖賢之心髓,曰:“吾得其意止耳。”譬之俗工,不施眉目,求肖子瞻者耶。

述夢

王世周獎撥後雋,哆口閉目意思,都入裏許。聞予述夢意,二葉相繼解省,手足矜蹈,眉睫多有欣躍之色。雅無世味人,乃爾心動。殆是期二難急了,本色放開,千秋手假也。世周已死,明年解省時,那得如此人從旁跳躍耶?

朱王

朱靖之往年文,務肥滿,整贍有餘,靈利不足。秋初見投三義,讀之不知其為靖之也。故知凝靜之力但須行滿,自然脫化。王平仲操必得之技,而無快意之遭。某亦疑之,謂天不可與期讀,至予欲無言篇。疾徐再過,臥又思之,此番定是平仲作主。

三秋

三秋風物,某所欣賞。自世長棄去,但知秋景堪悲。小步閑吟,意都不忍。七夕淹留練水,殘暑薰人;中秋還自虞山,關門謝月;重九雅無風雨,但有催租。喑蛩切切,寒漏綿綿。豈徒好景虛閑,抑且連床病臥,孟浪之性無餘,如絲之鬢盡禿。點檢秋事,種種難堪。然而三月之間,所接蘄黃、齊魯、江右、虎林、槜李、石門之問不下數十家。所見新故交知奇麗之觀,不下十餘輩。而臨川一序,可並日月,較是所得,浮其所苦,某何患焉?

日紀

駕部王淑士問某,閑居何所自遣。某以日紀對,駕部曰:“政疑世間文字都不必作,隻此自真性所流,便是世間真文字。”孫子嗇好閱《草堂談》,意亦爾,乃不知某之真性,自朝抵暮,半為米鹽所驅,杳不覺落在何許?上床計過,後乃課程限,隨意授寫一二,則盡有草草匆匆處,無不欣然。個裏幾希全靠這些捉得。

天池茶

夏初,天池茶都不能三四碗。寒夜潑之,覺有新興,豈{曰厭}常之習,某所不免耶?將介之不足,覺池之有餘乎?或笑某子有岕癖,當不然。癖者豈有二嗜歟?某曰:如君言,則曾西以羊棗作膾,屈到取芰而飲之也。孤山處士妻梅子鶴,可謂嗜矣。道經武陵溪,酌桃花水,一笑何傷乎?

從門入

顧升伯看俗下文字,則其機愈出,其想愈奇爾。時覺張伯英、公孫大娘諸人,猶是從門入。李紹伯

李紹伯所藏帶下小兒諸方,無不奇驗。蓋修製之法必與方合,故驗奇也。家貧不能多蓄成藥,而性好施與,不肯取直。某謂紹伯兄有濟貧之具,而不務廣其活人之心。嚐戲目之為忍異有激發,紹伯弗為動也。孝伯有女曰止者,疳發於目,啼不可止。以視紹伯,伯取十餅投之,未半而瘥。又孝若之乳母棄其子,乳他姓子,其子骨立矣,又不任見日。紹伯曰:“渴乳傷食,亟治之。必服羊肝散一具,活矣。”某謂紹伯,某即不知醫,是兒於望聞二法,俱無生理。紹伯曰:“固也,吾藥能生。”胸突腹凹,頂骨開者,此症未見。何得弗活乎?

張媼

張媼者,小婦之母。為人修潔,好揚善而掩其所不及。齋素四十一年,持念甚虔,作務不懈。年七十又七而終。媼嚐病,必有人以果啖之,輒愈。頃病,弗肯啖。其人甚喜,辭去後,病甚,亦稍稍悔之。已又自知其悔非正念也,曰:“豈吾毛耶?何為至此。”媼聞佛法吉祥而逝,心好之,誡其子:“必吉祥逝我。”既絕,頂與踵俱作吉祥狀,而力弱不任者,斯亦持念之致效矣。小婦病久,不堪視舍。某為代稱佛號送之,自子達卯,都不得一言,端然臥化。昨歲見世長一心不亂,雖複摧裂時,若無所恨。今年又送張媼,亦如此。自顧瞿然,甲寅十月四日。

欽愚公

歲乙巳冬十一月十六日夜,某與白民、孟長,深爐暖坐。愚公偕諸君子忽來草堂,傾罍大醉,月落乃罷。後七日,複會草堂,諸君子畢至。丙午五月十三日,愚公為文祭先夫人,多肉骨兄弟之念。是歲十月十三日,往謝,愚公止予,不果,留。丁未重九,愚公訪某海虞嚴叔向館。後三日,同飲瞿無初第。是夜某歸鹿城,別於虞南門水次。戊申弄晤愚公於郡,是為正月二十七日。其歲二月二十六日,飲愚公草堂,同座者十三人。己酉上元之次,愚公率其仲典來訪,某命桐侍飲。時月色如晝,金鼓喧闐。相攜出西關,乃別。庚戌九月,愚公葬其尊竹塢之西。某後期往吊,月望後會郡中。又一月初十,愚公率其長彝來謝,小飲別去。辛亥十月十日,愚公過草堂。十一月晦再至,十二月朔又至,遂往婁東。其明日又至,留飲座客十四人。壬子臘月二十一日,訪愚公,不值。癸醜八月朔,飲愚公第。甲寅三月二十三日,某過閶關,意愚公已往苕溪,未相造。孟長促予往訪之,神情不懌,倉皇別去。八月五日,再過愚公,久之乃出。某聞聲而訝之曰:“病乎?”愚公曰:“政苦咯血。”某心大恐,然豈謂堂中數語,遂成永隔耶。痛乎,痛乎。某忽焉聞訃,心怦怦不可止。偶檢舊曆所識,與愚公飲酒談笑,十年間大率止此。乙巳而上雖不可考,然其來也,或在孟夙,或在洲士,或在某所。某之往也,或在慶生,或在元邁,或在孟長,或在愚公。許更不下數十,會要似甲午至乙巳,情致淋漓,無不酣暢。丙午而後,時有默默不自得處。至癸醜臘月一書,頗若孤憤。甲寅兩麵,意殆不能吐。痛乎,愚公,孰知其先我朝露也耶。愚公文章如虹,肝膽如雪,故是我輩緩急,有用人、可人、韻人,而今止此耶。家貧母老,子未成立,不知屬纊時若何。痛乎,痛乎。

想因

蘇子卿吞氈齧雪,蹈背出血,猶不免為胡婦生子。子瞻曰:“此事不易消除。”誠然,某年來於此事但作不淨觀,亦無不消除之理。而寢寐之間時關,因想年少情形,恍恍如昨,思之雅不得其故。昔樂天晚居草堂,所與遊者無非燒丹道士、坐禪老納。而夢中遊思,屢形篇什,其詩曰“應被旁人怪惆悵,少年離別老相逢”;又曰“十五年來明月夜,何曾一夜不孤眠”;又曰“平生意念銷磨盡,昨夜緣何入夢來”;又曰“還有少年春氣味,時時暫到睡中來”。如此之作往往而在,此又何也?蓋嚐思之,夜之有夢,猶如五更風雨,誰不起念?風止雨息,而感念之懷當不知其所如矣。樂天有如椽,隨手寫出,覆為一笑。而某不能喻之於懷,故嚐脈脈久之。八識田中已成故物,舍藏傳送,不亦宜乎?

孫道人

孫道人一去五年,而膻羯腥穢之狀,淋漓如故,神亦不減,此無賴中有色力人也。道人頗曉房中之術,能動諸年少。諸年少追逐之,所得錢輒付酒家壚。而一時遊食之輩爭願出道人門下,道人亦盛服揚揚,從者常數十人。或一夫賣之,倒囊提篋而去,輒蓬首徒跣都不得。衣履敝敝行市中,人或怪之,道人曰:“方情如此,吾處之素矣。”意都不恨。道人能牽羊於柱,出魚於脅,走掌大石可石許,而飛砂如霧,迷離一室。孫於喬、錢山民之屬,競效之故,不如其巧便也。今年七十四,老矣。

缺陷

明月驅人,步不可止,因訪龔季弘,不相值,且歸。遇諸途,小憩月橋。水月下上,風瑟瑟,行之作平遠,細皺粼漣,可念二物適相遭,故未許相無也。人言尋常一樣窗前月,此三家村語,不知月之趣者。月無水,竹無風,酒無客,山無僧,畢竟缺陷。

陳鄂州

陳鄂州一為仕宦所羈,日往來台宕間,不知山水何若,且言晨必帶星,宵必見燭。誠知如此,何不於秀才時打徹此道,必不為榆枋之飛矣。其言良是,乃不知榆枋九萬,總是帶星見燭。人如曹孟德橫槊賦詩,白樂天、蘇子瞻官事湖中,了夫非盡人之子歟。某嚐讀陶周《望台宕紀》,意未肯信。且將問之鄂州,今未可也。

顧元昭

友輩中真率簡澹,無如顧元昭。某與之交三十年,不相見者,時或一二載。然追論平生親故,必思元昭之多慧而言有味也。元昭於此道,真如千裏之足,可不須鞭影,竟不免以好弄損業,且取貧焉。勉就廣文選,得汀之,連城冷矣。又以長科員缺,不即佩符,旅食長安者,幾一年而不返。旁皇未有行色,天之困人毋太甚耶。元昭與其嫂朱夫人,可稱梁孟。但與同出,不與同歸。此其形影之相吊,又何如哉?其謂天與元昭之慧,與其為人,而故厄之,必自有說。然恐簡澹之性,於世味終泊然無所起也。汀守故冰霜傲吏,雅憐才,必能複發其念乎?

吾老

吾老於日月之下,數年來未見日之新麗,月之冷徹,經一旬不變,如八日至今。夕者吾朝而望日,萬裏一碧青錦幕,都作寶淨色,令人欲拜。昔人雲,就之如日,正不知其有味若此夕。而望月如積水,空明可數毫發。一片玉壺冰,殆疑融盡。吾軒能來月,啟板扉,輒低眉向人,爾時不覺身之在庭際矣。年來傷逝,不複看月,盡有閉戶不窺。時故人誼重,忽複相逢,其情彌戀矣。今夜登城頭西南角望,馬鞍浮圖佛久隱見。呼龔季弘小憩鹿城,步仄徑,看一線天,作跨驢想。正擬議時,有騎馬者過之,鈴鏑鏑然,笑語季弘:“此謂想因相與。”大笑。憩小橋,望屈氏墓,雙鬆秀出天際,如三丈夫。徘徊月下,便欲乘風歸去。昔屈可庵先生授墨竹於夏太常,不能獨步,竟以寫鬆名天下,今夕何夕?彼謖謖者盡耶。其下澗而不泉,惜無淙淙聲相答響。

孤鴻

縹緲孤鴻,影來窗際,開戶從之。明月入懷,花枝淩亂。朗吟楓落吳江之句,令人淒絕。不可已

李卓老行年七十五,墨常潤,硯時時濕。雖自笑何為爾?誠為卓老,亦何得不爾耶?蘇長公在學士院,一日,但書“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新”百十紙。將退衙,盡給諸輿皂。此意欲何為哉?但是不可已耳。

也可人

先府君在聞雁齋,嚐吟“日滿南窗也可人”之句,憶有刻本,粘於壁,故不知何人語。自今思之,始見其佳。某性愛日,早衰,不可風。循吾窗而坐,覺發膚脈髓充然若薰。幾上寒花小卉,亦欣欣有向榮意。故嚐欲乞書子柔,以也可人顏之。

辛稼軒

往時見本辛稼軒集,用真、行、篆、隸雜書之,鐫刻遒潤,數名手新落墨者,或雲稼軒自為之。凡二本。而詩餘得半,中有寄調《賀新郎?詠水仙花》二闋。予愛其婉麗,吟詠累日。今十有七年矣。夜檢《合璧事類》,再吟數過,並錄於此:

雲臥衣裳冷,看瀟然,風前月下,水邊幽影。羅襪塵生淩波步,湯沭煙波萬頃,愛一點嬌紅成暈。不記相逢曾解佩,甚多情為我香成辟。待和淚,揾殘粉。靈均千古懷沙恨,恨當時,忿忿忘把,此花題品。煙雨淒迷孱愁損,翠被遙遙誰整。謾寫入瑤琴幽憤,弦斷招魂無人賦。但金杯的礫銀台潤,愁滯酒,又還醒。

貧人不樂

看來貧人不樂,隻是不能行其念。如乍見孺子入井之類,開眼見得,側耳聽得,畢竟無能下手付之,無可奈何也。何得樂人?不得樂則必感慨於所處之地,縱不怨天,亦須自怨,故曰貧而無怨難。貧人不能行其念,而自謂於心無怨者,吾見亦罕矣。聖人念頭緊,當下行得一尺,決不更留一寸,所以樂,所以無怨,又何疑哉?年來空囊羞澀,常無半錢,及至利害切身處,亦常有百千萬錢之用。如是,則亦可以盡行其念。而有不然者,得毋念頭不緊之故歟。曹孟德言,二十五六時為頓丘令,至今思之所為,都無悔於心。此與聖賢念頭何遠?吾欲拯一離母之子,起念二十日而不遂。雖曰貧故,究竟未有切身之念也。今亡矣,悔何及乎?

夢顧靖父

夜夢顧靖父先生,豐神秀楚,情更真至。欣奇文而共賞,挾蕭史以彌連,宛然當年掀須婆娑之致。而某寔無想於晝,無因於先。忽然遇之,不自覺其灑然若有得也。五更殘月,冷枕空床,意念淒悴,莫能自遣。某年來獨處,眠時輒思異夢。庶幾意有所適,故人相聚,雖複傷神,譬之筵席必散,猶愈於已。

沈李

今日固謝朱子魚之約,不可,遂往。觴詠之際,言無零雜。沈衛安吹長蕭,作《水調歌頭》,李季鷹和之,其聲泠冷然,若鸞鶴穿雲,而瘦蛟舞幽壑也。某謂衛安:“君等但及時為之,過是即欲流連日月,為所欲為,而恍然不怡,不能自言所苦矣。某雞骨作楚,僅僅支床。複與君等開口而笑,亦大希有事。暗思之,不共此席者一年矣。俟河之清,人壽幾何?”既別,為檢香山老病詩,一再歌之,其詞曰:“晝聽笙歌夜醉眠,若非月下即花前。今年老病須知分,不負春來一十□。”

孫氏學

程式以下無文,壬午以後無程,漢以後無書,此孫先生家學也。子嗇既貴,猶複不看試錄,蓋奉其尊之教如此。先生樓居,子嗇與弟讀書樓下。既成誦,必登樓為先生誦之,不錯一字乃止。子嗇之仲弟曰:“寶碩湛思結,誌與子嗇同。”子嗇十九舉於鄉,兩試不第。寶碩疑之,遂翻閱。時義殆盡,然其文皆獨造。子嗇曰:“吾故不閱一義亦售,寶碩改步亦不售。”然而寶碩之淹貫,即子嗇自謂弗及之矣。湯睡庵曰:“迎世之心急,而獨行之思寡。不其然乎?吾每觀載籍所記獨行之士,何止文藝,終不奄沒。急急者何為耶?”雖然,必以不窺時藝為獨行,斯則孫氏之學,非通行之路也。

張家郎

張季修之郎紀,甫十六耳,下滔滔,便有屈注天潢之想,上流人也。某老矣,見此不甚驚怖。顧欲以安瀾語之:飛湍怒浪,何如海晏?河清可灌,可濯,而不可使溺也。

鄒公履

歲餘不與鄒公履聞問,而氣類彌親如公履,政可不聞問也。兒子出其義一編,當是壬子春作。意欲力揉飛揚之性,軌於塗轍,楮墨翕翕欲動,真異才也。兩歲之別,當複融香山詩,有“酒薰羅綺暖”五字。試問公履是俗是秀,世人應不解,惟公履解得。

兩願非逼

姚孟長言,且不須為愚公計身後,但令次公典日親吾黨,不便作落落。故人子弟相看愚公,庶幾不死。某嚐信友輩中,惟孟長多力,政為此。等處看得見,然一時未有承當者,何故?諺雲:兩願非逼。難言哉,難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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